中国首富钟睒睒控股的万泰生物，正在把目光投向男性市场。
作为国内首家实现二价HPV疫苗国产的企业，万泰生物于近日发布公告表示，其子公司厦门万泰沧海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已收到国家药监局下发的《药物临床试验通知书》，同意其九价HPV疫苗开展针对男性人群适应证的临床试验。
行业普遍认为，男性HPV疫苗是个不错的潜在市场。曾被多方引用的弗若斯特沙利文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适宜接种HPV疫苗的男性（9岁至45岁）数量为3.44亿人，达到完全接种的所需对应疫苗约为9.8亿剂次；若按默沙东九价HPV疫苗的定价——1298元一针计算，这一市场藏着千亿级的可能。
把HPV疫苗卖给男性的背后，是女性市场的增速正在快速放缓。以万泰生物为例，自其二价HPV疫苗正式投入销售的2020年到2022年，其营收连续三年增长100%左右，突破百亿元。但去年，其营收较上年直接腰斩至55.11亿元，归母净利润也同比下滑了73.65%。
曾经一针难求的HPV疫苗为何卖不动了？转头卖给男性又能否成为一门好生意？
瞄准男性市场
虽然HPV疫苗常被叫作宫颈癌疫苗，但这并不意味着男性可以高枕无忧。
一方面，性行为是HPV的主要传播途径，考虑到生殖器构造、性活跃程度等因素，男性感染HPV的概率并不低。
一项基于美国人群的模型研究估算，至少有1个异性伴侣的人一生中，女性感染HPV的平均概率为84.6%，男性则为91.3%。且有研究显示，男性在整个生命周期内均易感染HPV。
持续感染高危亚型同样会给男性带来严重疾病，如肛门癌、阴茎癌、口咽癌等。数据显示，全球每年有近7万例男性癌症新发病例与高危型HPV感染有关，其中约90%的肛门癌及50%阴茎癌源自HPV的持续感染。同时，有研究指出，感染高危HPV亚型也可能直接影响精子质量，甚至让男性面临不育的风险。感染低危型则可能导致尖锐湿疣等隐秘的病痛。
而九价HPV疫苗所覆盖的亚型，包括HPV16、18、31、33、45、52、58七种高危型及HPV6、11两种低危型，这也是导致前述癌症的九种主要HPV亚型，接种后能为男性降低不少感染HPV病毒乃至患上上述疾病的风险。
另一方面，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HPV疫苗之父哈拉尔德·楚尔·豪森曾指出，男性是HPV病毒因子的主要传播者。因而男性接种HPV疫苗，还可以保护伴侣的健康。这也是有网友称HPV疫苗是当代男性最好的“嫁妆”的底层逻辑。
截至目前，全球已有上百个国家和地区批准了HPV疫苗用于男性人群接种，但中国大陆尚无一支疫苗拿到入场券。
需求在，市场也就在。也正因如此，盯上男性HPV疫苗研发的企业并不只有万泰生物一家。
其中，坐拥国内唯一获批的九价HPV疫苗的美国药企默沙东行动得更早。
公开信息显示，2021年底，默沙东便在国内启动了评价其九价HPV疫苗对中国男性保护效力、免疫原性和安全性的Ⅲ期临床试验。去年9月，其九价HPV疫苗提交的男性适应证上市申请已获国家药监局受理。国联证券研报曾预测，该上市申请有望在今年至明年获批。
国内同赛道的康乐卫士，其九价HPV疫苗男性适应证Ⅲ期临床试验进度也大幅领先于万泰生物。康乐卫士相关负责人对中国新闻周刊介绍，该临床研究自2022年底正式启动以来，目前已完成绝大多数受试者首剂免疫接种后第12个月访视，并已启动第18个月访视。此前康乐卫士曾在招股书中提及，其男性九价HPV疫苗预计将于2027年提交生物制品许可申请。
除此之外，今年6月，同样先于万泰生物的博唯生物，也已启动评估其九价HPV疫苗在男性群体中预防效果和安全性的Ⅲ期临床试验。
就此，国内HPV疫苗企业的战事，除了争夺女人，又多了争夺男人。
市场变天
企业争先想在男性身上做文章的背后，是国内HPV疫苗市场热度逐渐冷却。
不少网友发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曾经“一针难求”的默沙东九价HPV疫苗越来越容易约了。
中国新闻周刊于近日走访了三家北京市朝阳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均表示，其九价HPV疫苗库存充足。通过查询不同的疫苗预约平台，也可以看到多个城市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及各类民营医疗机构可接种的日期内均有余号，预约次日号源也不是难题。
另据经济观察报今年3月报道，九价HPV疫苗已经普及到了部分地区的乡镇卫生院。
HPV疫苗接种不再紧张，一方面与相关企业如默沙东持续扩大产能分不开，另一方面也和其销售不理想有关。
根据默沙东财报，今年上半年HPV疫苗为其创造了约47亿美元营收，同比增速已放缓至7%；而到了第三季度，其HPV疫苗销售额更是同比下滑约10%至23亿美元。在财报会上，默沙东CEO罗伯特·戴维斯曾表示，公司HPV疫苗的销售额60%—70%来自中国，而今年其在中国的销售有所下降。
在国内独家代理默沙东HPV疫苗的智飞生物业绩也随之承压。财报显示，今年前三季度，智飞生物营收、归母净利润为227.86亿元、21.51亿元，分别同比下降41.98%、67.07%。且从去年年报可以看到，其全年九价HPV疫苗批签发量为3655.08万支，但其全系疫苗产品的销售量仅有2749.06万剂，滞销情况可见一斑。
再看已经上市的两支国产二价HPV疫苗，困境尤甚。
其中，万泰生物在其二价HPV疫苗馨可宁上市的2020年，营收较上年同比增长了98.88%至23.54亿元，净利润更是飙涨两倍；接下来的2021年和2022年，其营收增速分别为144.25%、94.51%，营收从10亿元到突破百亿只用了短短三年，归母净利润也从2019年的2.09亿元增加到2022年的47.36亿元。
然而到了去年，万泰生物的营收直接迎来腰斩，仅为55.11亿元；今年前三季度营收为19.48亿元，降幅进一步扩大至60.79%。净利润消失的速度更快，到今年前三季度仅有2.67亿元。
2019年—2024年前三季度，万泰生物营收与净利润情况。图/中国新闻周刊整理自财报
另一家手握二价HPV疫苗的沃森生物，享受到的红利期就更短了。在其二价HPV疫苗沃泽惠上市的2022年，沃森生物的营收、净利润分别同比增长46.89%、70.35%至50.86亿元、7.29亿元。但转年，其营收和净利润便下滑了19.12%、42.44%；今年前三季度，又再次分别下滑32.19%、53.67%至21.41亿元、2.56亿元。
虽然这两家公司都还有其他业务线和疫苗产品，但二者均在财报中将业绩下滑主要归因为二价HPV疫苗销售不及预期。
接种率已大幅提升
市场红利的迅速消失，一方面是价格战所致。
万泰生物二价HPV疫苗上市时的定价为329元/支，沃森生物2022年5月首次在南京市采购中中标的价格是246元/支。去年7月，根据广东省宫颈癌疫苗采购项目结果公告，万泰生物的中标价为单支116元；今年3月，根据江苏采购网，其单支采购价格已降至86元；今年4月，沃森生物在海南省政府的中标单价降至了63元；再到今年8月，沃森生物在山东省的中标价仅为27.5元/支。
而另一方面，以价换量的做法可以说并未见效。
从万泰生物历年数据来看，其全线疫苗产品的总销售量已从2022年的2706.02万支，减少到去年的1571.11万支，虽不能明确知悉其二价HPV疫苗销量的下滑幅度，但也可见一斑。而在今年初答投资人问时，沃森生物也曾明确表示其二价HPV疫苗销量大降。
在CIC灼识咨询董事总经理刘立鹤看来，国内HPV疫苗市场开始出现卖不动了的趋势，是由于存量市场正在被快速瓜分。
据国金证券研究推测，截至去年底，国内HPV疫苗累计接种率（以9－45岁女性作为基数）已达19%。而在3年前，这一数字仅不足3%。
随着HPV疫苗供应放量，特别是部分地区政府推行的免费接种项目，让多数想要接种的适龄女性已完成接种。据国家卫生健康委消息，当前HPV疫苗免费接种政策已覆盖全国约40%的适龄女孩。
“过去几年，（已经上市的）HPV疫苗消化了国内从未接种过的大量适龄存量女性人群。在存量市场逐渐消耗殆尽后，HPV疫苗会回归疫苗市场最为常见的基于新增适龄人群数量进行需求分析的情况。”刘立鹤指出。
而还在犹豫的人，多数青睐于接种保护效力更高的九价HPV疫苗，但其三针约4000元的价格也劝退了不少适龄女性，特别是在消费愈发谨慎的当下。康乐卫士相关负责人也表示，考虑到HPV疫苗在国内作为二类疫苗（公民自费并且自愿受种的其他疫苗）而存在的消费属性，其发展会受到整体经济形势的影响而存在波动。
这也就无怪罗伯特·戴维斯在今年7月下的判断了——“默沙东的下降不是个例，整个中国HPV疫苗市场都处在下降阶段”。
国内部分地区已开启适龄女学生国产二价HPV疫苗免费接种。图/视觉中国
拿什么拯救
那么，男性群体能让HPV疫苗市场重回红红火火吗？
“从市场规模来看， 2023年，全球有20亿男性适合接种HPV疫苗，全球男性接种率为8%，其中中国有3.41亿男性适合接种HPV疫苗，预计到2031年国内男性接种率将增长至8%。”康乐卫士相关负责人这样说道。
刘立鹤也表示：“男性是一个尚未被开发的人群，从市场潜力来说，如同HPV疫苗刚进入中国一样是一个巨大的潜在消费市场。”
然而，从已有男性HPV疫苗获批上市的国家和地区接种情况来看，想要开发出市场的潜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根据WHO和UNICEF（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测算，2022年，全球范围内完成第一针剂和完成全部免疫接种比例为：目标年龄范围女性（一般为9—14岁）中21%完成第一针剂，15%完成全部免疫针剂）；男性中6%完成第一针剂，5%完成全部免疫针剂。
这或许主要是由接种意愿决定的。杜克大学今年发表的一项大型调查研究结果显示，女性接种疫苗的可能性是男性的三倍多。
“男性HPV疫苗市场仍然受到传统观念、知识普及等方面的影响，短期内市场需求不会大规模增加。”万联投资顾问屈放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刘立鹤也表示，在HPV疫苗市场中，男性群体的消费者教育难度远高于女性，需要各疫苗厂商和疾控系统进行更长时间的市场教育。
同时，默沙东在男性适应证上的研发进度仍大幅领先于国产HPV疫苗。失去先发优势的国产苗们，或将不得不付出更多投入来争取市场份额。
再往后看，在研待上市的国产高价HPV疫苗有很多，如万泰生物、沃森生物、康乐卫士、博唯生物、瑞科生物等公司研发的九价，国药集团中国生物研究院和成都生物制品研究所联合研发的十一价，及成大生物与康乐卫士合作研发的十五价。
随着这些国产高价HPV疫苗相继上市，虽然可能让HPV疫苗的渗透率进一步提升，但企业们面临的存量市场竞争压力或仍将不小。
万泰生物也在公告中提示：“九价HPV疫苗男性适应证获批上市后的销售情况受到市场竞争环境及销售渠道等诸多因素影响，后续市场销售情况存在不确定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