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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冠礼(还是为这篇文章求个名字)[第1页]

作者:多恩的马泰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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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即射箭的技巧,弓箭作为狩猎和作战的重要武器,在先秦被广泛使用,每一个健康的贵族都要学习射箭,以便在战争中发挥作用。国君们对射艺也很重视,每年会举行射礼,有时会亲自到学宫检验贵族子弟的射箭水平。在地方上,也有乡射,让乡里的国家公民“国人”聚集,一起教习比试,开始是作为一种基层军事训练,慢慢就仪式化了,今天逛各地文庙,还能看见射箭的靶场,但已经流于花把势,离实用很远了。春秋时有许多著名的神射手,如楚国的养由基、潘党,孔子也善射,《孔子家语》里说,孔子年轻时参加射礼,围观的人围成了好几堵人墙。
御即驾车技术,理论上,每个贵族在战时都有服役的义务,他们不是充当一般的徒兵,而是要在战车上担任中、下级军官。春秋时的多数战争使用驷马战车在平地进行会战,每辆战车三人,中间的是御者,左右是持戈、戟和弓箭的贵族甲士,遇到御者受伤,左右两人要有随时接过缰绳的准备。我们可以从屈原的《国殇》里感受战场上驾车驰骋面临的纷乱危险:“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控制好战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一个“驾照”可难不倒赵武,要知道,养马驾车才是赵氏的老本行。
 
书指的是文字的运用,《史籀篇》是当时的识字课本,到了秦汉,教材更新,就成了《仓颉篇》《急就篇》,秦国为了给军功加爵的武夫们提高文化水平,还专门让他们学习一篇叫做《为吏之道》的文章。春秋时庶民接受不到太多教育,识字者主要集中在贵族,贵族们虽然不一定要自己动手刻字或撰写,但也必须识字,用来阅读公文简牍,参与盟誓纳质,或者查阅深藏在府库不轻易示民的法令。
数指算术和数学,都是一些非常实用的运算方法,如丈量土地,计算重量,修建防御工程需要多少材料配置等。《礼记》里记载,儿童到了6岁,就要进行数的教学,赵武成年后,会接手自己的封邑,作为成千上万人的领主,了解治下民众户口,管理家族田地产业,核对账目支出,视察仓库武备,数的技巧都必不可少。
 
在赵武成长的近这几年里,国际形势风云变幻。公元前582年,晋国面临秦国和狄人一左一右夹击,还要与楚国苦苦拉锯争夺郑国,处境艰难,于是开始寻求突破口。晋景公亲自出面,视察仓库时看望了楚国俘虏钟仪,认为他“是个君子”,宣布释放回国,向楚国传递善意的信息。楚国方面,这时一代雄主楚庄王已死,他的儿子楚共王只是个守成之主,大权掌握在令尹(相当于后来的相国)与司马(楚国最高军事长官)手里,晋国的新盟友吴国开始在南方不断制造麻烦,骚扰楚国边邑和附庸国,让楚国当权者子重子反一年来回奔命了七次。楚国也需要一个和平的环境处理吴国问题,接到晋国“释俘外交”的信号后,他们马上做出回应,派遣一个公子访问晋国,双方使者在一年的时间里几番来往,对和平都比较热切,差的只是一个让两边都能下得去台阶,好让外界觉得,不是我们打不下去,主动服软低头,而是因为小国苦苦恳求,为了世界的爱与和平,才勉勉强强停战。外交场上,面子总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晚清时甚至能为了不让洋人进北京城折了道光爷咸丰爷的脸面,而宁可在实际利益上对英国做更大让步。不过春秋战国时期,为面子而损失里子的事情也许只有鲁国宋国会做,晋楚这时的外交手段都是灵活多变的,各国都有专门的外交官“行人”,负责接待外国使者,商议和谈事项,来往通信。
春秋时楚人有种“郑昭宋聋”的说法,意思就是郑国行事聪明善变,宋国愚笨固执,这是因为面对楚国兵锋,郑国从来就是顺风倒,而宋国却是诸夏宗盟里最坚定的一员,面对不借道就想通过的楚国使者,宋国华元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他,楚庄王立刻报复,宋国宁可被楚国围城数月,折骨为炊,易子而食都不投降,配合宋襄公的故事,给人一种宋国人呆笨愚蠢不知变通的印象。可实际上,宋国这种固执却是对形势的判断,同样是中原必争之地,宋国遭受的兵灾却比郑国要少许多,还能时不时从晋国那里得到些好处。
 
于是,前580年,和平条约刚签署,秦国就向老亲家学习,把盟约丢一旁,开始编织对晋国的攻击。
秦桓公先派人来晋国商量:“白狄老是侵犯我们秦国,现在秦晋又是一家人了,我们一起出兵攻击白狄吧。”晋国答应后,秦桓公又立刻派人到白狄部落散布消息::晋国人要来打你们了!快和我们合作吧”。白狄信以为真,前579年 5 月,利用晋楚专注于弭兵之会的时机,抢先动手偷袭晋国。秋天,晋国反击,打败白狄。两边你来我往,才发现这是秦国人在中间挑拨。
晋国吃了个哑巴亏,报复也来得很快,前 578年 4 月,晋国使者吕相(魏氏的分支)前往秦国都城雍,递交宣战书,正式与秦绝交。《绝秦书》追溯了晋献公、秦穆公到现在九十年里两国的恩怨情仇,对晋国的背约偷袭等事避重就轻,认为秦人必须为秦晋交恶负主要责任,阐明了此次绝交和出兵讨伐的理由,自己则是正义的防御反击。吕相六艺中的“书”一项大概学得极好,虽然文章和事实有些相背,但叙事有序,慷慨激昂,用词华美,堪称先秦名篇,乍一见真以为事实就是如此,绝秦书也开了《战国策》里策士合纵连横文章的先河。由于文章太好,搞得秦国人又恨又爱,他们把这篇文章保存下来,数百年后,秦楚交恶,秦国就以骂自己的《绝秦书》为模板,写出了骂楚国的《诅楚文》,还刻在石上,在北宋被发现了三块,轰动一时,苏轼欧阳修等文学大家都参与研究过。
晋厉公以姬周盟主身份召集了齐、宋、卫、郑、曹、邾、滕的军队,八国联军杀向秦国,在麻遂轻松击败秦军,渡过泾水,深入秦国腹地示威。
 

 
在这样的背景下,赵武也长成了一个儒雅的美少年,《礼记》里是这样描写他的:“其中退然若不胜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诸其口”——赵武体态文弱,如同难以支撑起宽大的礼服;说话轻声慢语,就像根本没从嘴里发出。不同于祖父赵宣子的“夏日之阳”,而是继承了曾祖父赵成子的“冬日之阳”,可文质彬彬的他能在勾心斗角的晋国诸卿里崭露头角么,能撑起赵氏家族复兴的重任么?
“男子二十而冠,冠而列丈夫”,这是春秋时贵族成人的标志,不一定非要到20岁才行冠,如鲁襄公,十二岁就在晋侯主持下行了冠礼。先秦贵族在冠礼之后,才有参与政务,获得职位,统治邑民,主持祭祀,男婚女嫁的权利。之后的两千年里,冠礼一直延续,直到明末天变,清军入关,剃发易服政策导致衣冠发式俱毁,汉民族开始告别加冠礼仪,而在日韩则有所保留。近代以后西风东渐,整个中国社会,对冠礼已经极为陌生,现代中国虽然也有些地方的学校以加冠作为学生的成人仪式,但早已失去了以往的意义和文化内涵,只是引来好奇的围观罢了。
 
古代冠礼有繁琐复杂的程序,首先是要通过龟卜选定行冠的日期和邀请宾客。行冠当天在家族宗庙举行,在先祖英灵的注视下,由宾客张老(后世华北张姓的主要祖先)为赵武加冠三次。第一次是布冠,赐予他治理封邑人民的权利;第二次是皮冠,赐予他持干戈以卫社稷,登车作战的权力,春秋时期,服役既是贵族和国人权利,也是一项义务,而低等的野人和奴隶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被正式征召的;最后是加爵,赐予赵武在宗庙参与祭祀的权利。加冠结束,张老又为赵武取字,之后拜见母亲赵庄姬,还有远房亲属邯郸氏的长辈(弑君者赵穿的后代,分家后在邯郸立氏,春秋贵族分家后,四代毁庙,不再有大宗小宗的服从关系,现在才过了三代人,赵武仍然是邯郸氏的宗主),最后依次拜见国君及各位卿大夫。
春秋的国别史《国语》里,有一篇《赵文子冠》,对赵武在冠礼结束后拜见晋国各卿的经过详细地记载了下来。
拜见的顺序是按各卿职位高低进行的,晋国六卿(这时应该是八正)分别是
中军将:栾书 中军佐:荀庚
上军将:士燮 上军佐:郤锜
下军将:韩厥 下军佐:荀罃
 
第一位是晋国当时的执政者,样板权臣栾书(栾武子)。他是造成赵氏一度毁灭的背后推手,按理说是赵武仇敌,可下宫之难本身就极为复杂,赵氏家族毁灭了,但赵武的母亲作为栾书同谋参与此事,这件事对赵武个人前途又有好处。栾书讨厌赵武的两位叔公,却和赵武早死的父亲赵朔关系不错,顺带对赵武也比较友好。
栾书是个深不可测的人,操持晋国政局多年,对待政敌时心狠手辣,处世交际却让人如沐春风:“美哉!昔吾逮事庄主,华则荣矣,实之不知,请务实乎。”(真是个美少年啊!我曾经是你父亲赵庄子的部下,侍奉他多年,看到你仿佛看到了他。你的外表已经够华美了,但不知道内在的才德如何呢?希望你学习父亲,努力加强内在德行)
短短一句话里,有夸奖,有建议,还追溯了两家旧情谊,让赵武难以产生恶感。栾书十年内主导了两个卿族的覆灭,却能不让晋国其他诸卿恐惧猜疑。他之后不久弑杀晋厉公,扶持新任国君晋悼公上台,没想到的是,这位晋悼公却是个年轻英主,刚上台就给了诸卿一个下马威,大刀阔斧裁换六卿,晋国强枝弱干的局面一时扭转。栾书果断选择激流勇退,得以善终,没有遭到任何报复,他的“遗泽”还能让不会做人的儿子一生平安无事,做权臣做到这份上,也算登峰造极了。
 
赵武第二位拜见的,是中行庚(中行宣子),中行庚已经垂垂老矣,看到年轻帅气的赵武上前行礼,他不由感叹道:“美哉!惜也,吾老矣!”(真是个美少年啊!可惜我已经老了,不能和你共事太久)
中行氏与栾氏站在同一阵线,和赵氏也没太多的恩怨,连续两个“美哉”,赵武的俊美儒雅给自己加了不少印象分。
第三位是范燮(范文子),范氏出自传说时代的尧帝,祁姓,大汉第一代天子刘邦,就是范氏分支的后裔。范燮是个敦厚长者,能一眼看穿人心和时局,他没有像前两位一样夸赵武的“美”,而是直奔主题,给予警示:“要谨慎啊,贤明的人受到宠爱会更加谦虚,糊涂的人受到宠爱就会骄傲失礼,从古至今的君主最痛恨骄傲自大的人!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希望你引以为戒。”
年轻人初入职场,往往容易随着自己性情做事,骄傲自大不懂谦逊,赵氏的灾难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自己的太过耀眼和目中无人。范文子的建议让被夸得飘飘然的赵武醍醐灌顶,范燮谥号是“文”,赵武后来的谥号也是“文”,他日后的谨慎谦和和范文子的确很相似。
第四位是郤氏的郤锜,郤氏和栾书一样,参与了下宫之难,但不同于栾书的深藏不露,郤氏的三位都是性情中人,好恶都写在脸上,他们对赵武可不怎么待见:美哉!然而壮不若老者多矣。(果然个美少年啊,但年轻人比不上老者的地方也是很多的 )
 
第五位是韩厥(韩献子),韩氏虽然是晋国曲沃一系分出的公族,但最初并不出众,韩厥更是被赵家抚养长大,又作为执政赵盾的家臣,被提携为司马(和楚国司马不一样,是军法官)。在一次对秦战争前的检阅里,为了检验韩厥执法是否公正,赵盾指故意让御者驾驶战车乱走,造成追尾堵塞,扰乱了军阵,韩厥无视还站在车上的赵盾,处死了御者。周围的人都觉得这个和故主对着干的年轻人要倒霉:“他的家主早上才提拔他,他晚上就处死了人家的车夫,以后谁还会保护他呢!”
可赵盾却很开心:“我向国君推荐你的时候还怀疑你是否能胜任,刚才是我是故意让御者扰乱军阵,看看你的反应,现在我可算放心了。好好自勉吧,总有一天,你会替代我的位置,后成为执政的。”
赵盾曾养育提携韩厥,韩厥也投桃报李,在下宫之难后挺身而出,帮助赵武恢复了地位和封邑。看着故主的孙子,韩厥这时可谓是百感交集,他对赵武的话语重心长:“要谨慎啊,从今天起你就成人了,成人的第一步在于亲近贤人,贤人再向你推荐他身边贤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善的人就没法靠近你了。”
韩氏一直是赵氏的朋友,两家的友善关系甚至持续到了战国中期,这是一段长达三百多年的伟大友谊。
 
第六位是知罃(知武子):“作为赵成子、宣子的后代,如果多年后还在做大夫,这难道不是耻辱吗?成子通晓前代的典章,用来辅佐文公,精通法令而终于执政,宣子在襄公、灵公时尽心谏诤,由于强谏而被灵公所憎恨,还是冒死进谏,你祖父曾祖的才能和忠心,你都不可以忘记!好好努力吧,拥有祖父曾祖的优点,你一定能功成名就。”
——知罃和中行庚是堂兄弟,两家刚从荀氏里分出来一代,现在还相当于一家人,相互扶持,立场一致。597 年邲之战时晋军大败时,知罃在军中服役,被楚军俘虏,做了九年囚徒,前588 年夏天,晋楚关系缓和,晋国用九年前杀死的楚国大夫尸首交换知罃,才得以返国。
在送他回国的宴会上,楚共王和知罃有一段精彩的对话
楚共王:“回国以后,你怎么报答我呢?”
知罃:“因为您的英明宽容,我这个囚徒得以返回晋国,如果国君不饶恕我的无能,将臣处死,我虽然死而不朽,却没法报答你了。假如托您的福,国君赦免了我,而把我交宗主(知罃的父亲)处理,宗主请示国君后在宗庙将我处死,我也会死而不朽。如果侥幸国君没有同意处死我,而依然让我继承知氏宗子的职位,承担国家的政事,率领晋国的军队巡视疆界,到那时,即使遇见楚国的大臣,我会竭尽全力,不敢退让,一直到战死为止,绝不会有其他打算(休想要我因为被楚国放回而出卖晋国利益),尽到一个臣子的职责——这,就是我所能报答您的了。”
听完知罃的慷慨陈词,楚共王不禁感慨:“晋国,真的未可与争啊!”
于是他赠予知罃重礼,送他回国。
知罃追溯了赵氏先人的辉煌功业,勉励赵武不负先人,谁能想到,百余年后,知罃的后代知伯还会赵武的后代赵无恤展开一场殊死较量,开启战国时代。
 
拜见完毕,赵武算是跟晋国政坛的前八位都打了个照面,他把八卿对自己的评价告诉了给自己行冠礼的张老,张老沉吟了一会说:“很好啊,听从栾伯的话,可以鞭策自己不断进步;听从范叔的教诲,可以弘扬自己的德行;听了韩子的告诫,可以帮助你成就事业;智子的话也说得对呀,先人的恩泽正庇护滋润着你。至于三郤的话,是使人丧气的言论,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你不需要在意。
赵武的成年预示着赵氏的归来,他文弱的身躯将要出现在晋国都城新田的朝堂上,他会经历晋国霸业的复兴和国内权斗的腥风血雨,对于赵武和赵氏家族来说,要拿下晋国这场牌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非礼
我们有头发,还带帽子很奢侈了,而且埋没天性,不好滴。
 
的确是晋粉,也很擅长春秋笔法。。。。
 
再度膜拜LZ的文史以及资料统整能力~
同很喜欢赵文子~但以往见到的国语解,都把栾武子对赵文子的那句话段断句成"庄主华则荣矣,实之不知",然而LZ的解读也很有说服力,让这段记载显得通顺多了......栾武子也比较有人情味(笑)
另外不知LZ对赵文子奏肆夏有何看法?觉得这有点不像他的风格.....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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