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娱乐] 自杀式表演28年，身患抑郁症的他是比肩周星驰的喜剧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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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娱乐]自杀式表演28年，身患抑郁症的他是比肩周星驰的喜剧大师

自杀|周星驰|沙甸鱼|梁朝伟|黄子华

导演:赵崇基
编剧: 陈锦昌
主演: 黄子华 / 廖啟智 / 陳佩珊 / 温碧霞 / 潘芳芳
类型:剧情 / 喜剧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香港
上映日期:1994-09-09
片长: 105分钟
文：何聊生丨主播：简宁

/ Part 01
「他的笑话，总是以悲痛作为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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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刘德华60周岁，梁朝伟59周岁，周星驰59周岁，张曼玉57周岁，当看到词条上的这些数字，我再一次意识到，那个香港电影的全盛时代，录像厅到地方台播着喊打喊杀的古惑仔，演着啼笑皆非的港片的时代，今后注定仅能出现在大片伤情的文字里。印象里有一部港片叫《安娜玛德莲娜》，片名出自巴赫以妻子命名的一首曲子。巴赫的故事已远，安娜葬身的教堂毁于战火。几个世纪后它还被香港人用来讲爱情故事，世事总是如此，岁月不居，但四处留下它曾存在过的证据。
然而问题在于，如今我可以公然大肆地讲讲林青霞或者王祖贤，梁朝伟或者周星驰，不怕没人倾听。但却不能轻易地讲一讲黄子华。因为我无法硬气地说他会出现在多少人的回忆录里，作为非粤语语言地区生长的人，我亦不知道在香港之外，有多少人知道黄子华这个名字。不太熟悉的人总会说他是可以媲美周星驰的喜剧演员，但我听人说那些忠实观众都是将黄子华称为“子华神”的。印象里林夕填过两首歌词，一首是《亦舒说》，一首是《子华说》，这样并列来看，大概可以知道黄子华其人的影响力。

在演艺圈娱乐界说起神这个字，我想大家尤其在近几年都诸多感触，无数好似德艺双馨的名人被曝出丑闻。而黄子华，尽管他在今天的年代上不了微博热搜，尽管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的姓名，但没有一个时间节点比现在更适合讲讲黄子华。偶像在崩塌，人们忙着造神也在忙着把神拉下神坛，而子华神是种什么神？与权威与虚名无关，他的知名度实在有限，实在要说神，只好借那首《子华说》的歌词：“神救赎世人，靠笑穴。”他是因为搔人笑穴而封神的人物。
而使人发笑又何以封神呢？还有哪一个时代比今天的人更擅长哗众取宠。
只是他的笑话，总是以悲痛作为原料，没有经历的人，听也听不懂，有经历的人，却哭也不是，笑也不妥。
他讲打工，嬉笑戏谑间，不用借马克思的劳动异化理论，也可以辣解资本和劳动者间的关系，“为什么你要发工资给我？不是因为我为公司做了些什么，而是因为我为了这份工作，我没为自己做过些什么，不是因为公司得到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丧失了些什么。所以严格上来说，你每个月给我的那份不是工资，是赔偿。”
他讲买奢侈品，不用读鲍德里亚《消费社会》也可以看到消费主义的陷阱，“买劳力士的人，大部分都不是靠劳力过活的人士，是不是？”

讲到这里，也许你会猜到他类似于脱口秀演员的身份，但严格来讲并不完全是，黄子华发明了一种与相声和脱口秀的表演效果类似的“栋笃笑”，而香港的栋笃笑也正是内地许多像周立波、李诞一类脱口秀演员的启蒙。
黄子华最令人惊诧的一点，我再也讲不出来，因为已经有前人说得太好，（网传）黄碧云说“看到某人说人是分的开自己是傻笑还是聪明笑的。黄子华就有这种特殊的天分，肯花那么多时间让观众去笑，而且笑起来不会觉得自己蠢。”
笑起来不会觉得自己蠢，反倒知道是聪明人在听聪明人说话。一个“神”字，更偏向于理性的认同，而非无知信徒的狂拜。
放在时间轴线上，黄子华与刘德华、梁朝伟、周星驰年龄相仿，论抱负，他毕业于加拿大阿尔伯塔的哲学系，却有志于表演行业，可演员事业之上限，据说最终也要终于他那不够“靓仔”的脸蛋，他曾被人直贬长相不够，却无法反击，因为他的确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票房毒药，好像他就该像王家卫电影里说的那样“貌不如人，自惭形秽”。有段时间他终日做着复印的工作，印着印着会突然痛哭起来，这样一个人，好像任何文学名家为了反映时代对于小人物的拨弄而塑造的一个角色，从此文学家名留青史，而他只会作为悲惨人生的样本被不断解读。

1990年，他三十岁，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六年，打杂，跑龙套，他望不到转机，便准备潇洒辞职，为此他做了一次煞有介事的告别演出。巨星才谈得上告别，因为千万人知晓你要离开，而这样一个演艺圈匿名人士作什么告别？没有万人空巷，没有争相报道，他斥巨资几万块在容纳300人的香港文化中心租了场子，站在台上讲了一场九十分钟的栋笃笑。
那场栋笃笑叫《娱乐圈血肉史》，说起来这位喜剧人有多成功？成功到他的成功也好似笑话一般，从此，他竟就在香港一炮而红，从300讲到3000人的场地，最终到香港红馆，再到世界巡回。无数人愿意听他一口气说话说上几小时，一票难求。
还记得那场栋笃笑中他这样自嘲：“当什么人都不找我干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在生的时候是不会受到尊重的。不单是这样，我还比伟大的艺术家更伟大，因为我知道，我死后都不会受到尊重。”
最惨痛的经历说出来逗人发笑，所以许冠文曾经说黄子华的表演是自杀式的。林夕是很懂得珍惜这样一种自嘲的，他在歌里写到，“这世界被人笑，令人笑，是头等善事。丑不丑，要自知。”
后来香港作家黄碧云为黄子华作文《一个残酷的笑话演员》，里面说“她所知道最好的笑话就是卡夫卡的审判……一天早上醒来，二个陌生人闯进他的房子，说：你有罪，他想，怎么会呢。到后来……他千方百计地位为自己找一个罪名，然后受死……笑话总有这样残酷的成分……我去看‘黄子华栋笃笑’也像去看斗兽——惊心动魄的残酷，难得是众人都笑得出。”

黄子华的从影经历中，主演的一部名为《沙甸鱼杀人事件》的电影和这段描述很像，这部电影很好笑，却也凄惨，却也恐怖。他一贯自杀式的表演也贯彻到了这部电影里，它里面所有笑话的原料都残酷。何为最残酷的笑话，何为最悲剧的喜剧，还得说说这部电影。
/ Part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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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是最悲惨的抗议」
沙甸鱼是主人公的名字，是一个代号。他在一家超市打工，做的工作就类似于我们今天说的理货员。
沙甸鱼，这个多少钱？沙甸鱼，替我数数欠了什么。沙甸鱼，那个灯坏了你去修一下。
顾客叫他沙甸鱼，上司叫他沙甸鱼，同事叫他沙甸鱼，整部片子演完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姓甚名谁，只知道沙甸鱼不是姓沙而是姓余。
在文学作品里主人公没有姓名或者被剥夺姓名是一直是一个心照不宣的隐喻，你的名字不重要，你是谁不重要，于社会而言你是一个小小的螺丝钉，甚至于他人而言你也是一个螺丝钉一样的，本质上的工具，工具只需要发挥它的作用，而不必有姓名。
这其中的恐怖，是所有人无意识的共谋，一起去抹杀一个人之所以为他自己的理由，抹杀他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的所有证据。

相信看了这部片子，不少男性观众都会疑惑怎么沙甸鱼这样的人也能有女朋友？这份恋情当然也大多是幽默的成分，他女朋友面容姣好，工作优质，为什么却会喜欢一个最底层的小职员，她亲口说最喜欢他老实，那么一个人得老实到什么程度才能够让老实这种平淡至于残缺的东西，成为一种所谓的魅力，让这位女友愿意自掏腰包付总价200万房子的首付，愿意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从这部片子里的一些笑料看就能明白。当他的老板对他说，沙甸鱼其实我想升你做助理经理，他说，我做不来。经理慷慨激昂说我对你有信心，你对自己有没有信心？他说，没有。

由此可以看到这是个老实到什么程度的人，他唯唯诺诺，窝窝囊囊，干活就干得最多，便宜呢送到手里都不占。但他为什么这样生活？
这部影片拍摄于1994年，但在今天看依然可以共鸣，因为它像是把生活中所有的焦虑和无力凝缩在一个角色，一部影片里。沙甸鱼的不敢升职会使无数职场小白想起被职场人际的复杂，站队问题支配的恐惧，他在家里屯了几大排货架的罐头食品也能映射到近年来时不时传来的囤粮恐慌，经济问题。他在家里莫名出现恐吓信之后的被害妄想演得是很好笑，不过却也让我让我想到周迅说她一个人住不敢点外卖，因为怕一开门就有刀子对着自己，让我想起自己看了新闻之后，想到现在哪怕是一个想出门晨跑的人是否也要时不时地注意有没有人尾随。人，或多或少都有着和沙甸鱼一样的不安。

但沙甸鱼的自我保护更加极端。一推开他的家门，你几乎会以为这是一家小型超市，货架上整整齐齐码满了罐头。那么就是这样一个人，尽量不与社会产生联结，藏在坚实的罐头堡垒里的人，他的人生会如何发展？
在这部电影里，结果似乎相当不乐观，他一上班就会被夹在领导和同级之间非要他站队，他一下班又会被警察找麻烦问身份证，他见到女友对方就逼婚逼买房，见到房东又逼着他搬出去，最后房东闯入他家发疯又猝死，警察发现尸体，认定他是凶手。他会怎么样？他会从老实人变为暴民，他会反社会么？在不知情者的想象中，这好像才是沙甸鱼杀人事件这个片名所该指向的故事，一个老实人被逼上绝路然后杀人的一个典型的社会事件。
但却不是这样的。
沙甸鱼从始至终没有因为生活的不顺，伤害那些直接或间接逼迫他的人。最多他也只是想终结他自己而已。
当沙甸鱼的房东贝太太和女儿吵完架就拿着斧子来这里发泄，却终因为酗酒加上乱服药猝死在他的家中之后，他就陷入他杀人的这个事件结果里，只好开始他不得已的抛尸、掩盖罪行等一系列行为。我觉得有一点很有趣，为什么别人猝死在他家，人不是他杀的他却认定自己陷入了杀人风波呢？这就好像黄碧云讲到的千方百计找一个罪名然后去受死，是一个恐怖而残酷的笑话。但理由却很清晰，甚至在影片中也直接由台词的方式说了出来。

影片里沙甸鱼第一次反击，就是藏尸败露，上门的警察把他家里的货架一脚踢翻的时刻。当罐头王国倒塌，苦心经营的安全角落被摧毁，他把警察打昏然后用手铐锁了起来。
这时他绝望地说：
“人们相信证据，
那些人相信……
我没有身份证，我就不是香港人；
你看不到我买，就是偷了；
家里有这种信纸，就是我写的了；
那些人相信证据嘛！”
看到这段话，我突然觉得老实这一点很大程度上是沙甸鱼所认为的自己的出路，他心性单纯善良，不想参与丛林的厮杀，于是只好选择过分老实，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参与就不会有麻烦。但在现代生活中的很多进展和机会，甚至如鱼得水的人际关系，其实都需要乔布斯身上的那种“现实扭曲力场”，用强大的精神扭曲现实，从而塑造现实。从反面来讲，沙甸鱼也塑造了现实，他习惯躲避的精神塑造的正是自己的“杀人事件”。
影片的开头沙甸鱼的经理曾经跟他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资历比你浅年纪比你小却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是因为自信。但沙甸鱼没有自信，更要命的是他身居底层，没有任何加持能让他得到别人的尊重和认同，从而发展出一个舒展的人格。于是他只能躲在货架间，像一条条沙甸鱼一样挤在罐头里。

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角度来看，沙甸鱼是一个自食其果的失败者，在认同社会的本质是竞争的前提下，沙甸鱼是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帮助的。但这部并不完美的影片最可贵之处恰恰是它反透出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问题。在沙甸鱼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在一个竞争成风的环境里，你不参与竞争的下场会有多凄惨。这个世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生活模具，而这些模具是为大多数人设计的，未必适合你，但你又不得不使用。就算像沙甸鱼一样选择不使用，不参与，也还是难逃生活陷入各种不便，甚至摊上各种罪名的结局。
也许残酷的竞争与裹挟是绝大多数时候的现实，但别忘了这却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世界，而只是人为了他想要的世界而选择的一种途径。
在沙甸鱼“杀人事件”的相关情节中影片安排了不少笑料，贝太太死亡的时候，脸上挂着滑稽的微笑。这个笑却也不单是滑稽，它是有伏笔的。沙甸鱼抛尸行为频频受阻，几次抛尸未果之后，撞上了一队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队伍里有人热心问候，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在其中，继续扮演一个背着生病母亲的孝子角色。这时候有个人问，为什么你妈妈遭遇这么悲惨她还还笑？

28年后，黄子华做了一场真正的告别演出，从此宣布封麦。那是相对从前更体面的告别，新闻上都说佘诗曼因亲友拜托买这场演出的票而不堪其扰，每天收到求票短信就有50多条，可她自己也只有一张票而已。
人们如今称黄子华“伪装成喜剧演员的知识分子”，虚实之间，当年影片里的沙甸鱼好像都脱胎换骨，我再想起那个片段。
那人问：为什么你妈妈遭遇这么悲惨她还还笑？
沙甸鱼说：因为笑是最悲惨的抗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