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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张说《道德经》(连载)

作者:张关林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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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说《道德经》(连载)
    (本人的解读不进行文字训诂和背景考证,仅着眼于处世经验的古今联系。古籍之所以在今天还有解读的必要,在于古人的经验至今没有过时,那个时代的正确行为,现在依然是正确的,那个时代的谬误,现在也还是谬误。我的解读着眼于这一特性,以后世的经验联系古人的论述,努力读出典籍的古今通义,务求学以致用。可能有牵强之处,请指正。)

    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边界)。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解文:能用语言说清楚的“道”,不是“道”的本来。事物都有名称,但名称不等于该事物的实际。无,用来表述事物开始前的状态。有,用来表述事物呈现出质稳定的状态。从“无”的角度看,可以看到事物质变的玄妙性,从“有”的角度看,可以看到事物量变的清晰性。两者虽不同,却是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事物是稳定的,也是纷乱的,似乎难以捉摸,但从“有无”两个维度入手,就能窥见事物的奥秘。)

    (张说)《道德经》主要是一部认识论著作,所以开宗明义提出4个重要概念:道,名,无,有。搞清楚这些概念及其关系,是正确解读的前提。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含义大体接近“规律”,但有三点不同。第一,“道”首先是一种哲学范畴,指生成天地万物的绝对精神。绝对精神是说不清楚的。这是规律概念不具备的含义。第二,就“规律”含义而言,“道”是统领一个领域的本质规律,领域内的非本质规律,属于“术”,不是“道”。道与术,皆可称为规律。道是行为的总体指导思想,术是做事成功的具体方法。道术统一,所向无敌;有道无术,功败垂成;有术无道,坏人当道。其三,规律多指纯客体的必然联系,如牛顿定律,“道”主要指人在认识规律前提下的认知结论,以人为主,比如“交友之道”,“茶道”,“替天行道”,“有道”,“无道”,等等。“天不变,道亦不变”,天,指自然运行规律,道,指人对自然规律的正确认知。

    “常道”,是指对恒定的、统领万有的运行规律的认知,也叫大智慧。能说清楚的智慧,不是最高智慧,因为最高智慧说不清楚,说出来就歪曲了,索性不说,潜心领会。这方面最典型的是禅宗,禅宗追求最高智慧,强调“直指人心”,无法明说。有一次释迦牟尼上课,他不说话,从讲台的花盆,拿起一朵花,在手中转来转去,弟子们不懂老师的意思。这时,迦叶微微一笑。佛祖知道迦叶领会了,便说:“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今方付属摩诃迦叶”。这就是“拈花微笑”的典故,禅宗就此诞生,迦叶是禅宗第一代祖师。为何“不立文字”呢?因为语言文字非但说不清楚,还容易着相。禅宗由达摩传到中国,达摩为中国禅宗初祖。禅宗五祖准备找接班人,嘱咐弟子各写一首偈语谈体会,想看看谁的悟性高。大弟子神秀写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众人皆说神秀悟性高。慧能是文盲,当时在庙里打工,听说神秀的偈语好,便叫人读来听,听后觉得神秀尚未悟透,便也创作了偈语,求人夜里悄悄抄到墙上。慧能的偈语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尖埃。”显然是抬杠,批评神秀的“着相”。五祖认为慧能悟性高,便把衣钵传给慧能,文盲慧能成了禅宗六祖,大大提高了禅宗“直指人心”的影响力。禅宗有许多机锋,都以启发、比喻、联想的方式来追求最高智慧,他们懂得“常道不可道”。

    “名可名,非常名”较易理解。名,是名称、概念。人类为了思维和交流,必须给事物起名。但人们往往把名称与所指事物等同起来,就会造成认知错误。名称不能与该类事物的个体划等号。“名可名,非常名”,就是不要把“名”与实际事物等同起来。比如,有人说“给你个桃子吃”,你听了很开心,因为桃子的概念特征是香甜酥软,结果给你的却是一只霉烂的桃子,你很生气。听说“给你个桃子”时,你接受到的是概念信息,你认为概念信息就是实物信息,所以很开心,结果两者并不等同。

    “道可道,非常道”,主要指“道”只能在实践中自己领会,靠言传是不行的。“名可名,非常名”,是指不可把概念与具体事物混同起来。两句话含义有差异,但用同样的句式表达,是取其共性。什么共性?就是“理论必须联系实际”。“道”与“名”,“规律”与“概念”,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工具,是实际事物的理性反映,但不等于实际事物。我们学知识,学的是理论概念,但我们要解决的却是实际问题,概念工具不能帮你直接解决实际问题,所以理论要根据实际进行修正,这叫结合。理论脱离实际,一定会把事情搞砸,是行为错误的主要原因,所以老子在第一章就提出这个重要的认知问题。我们现在之所以熟悉马谡、赵括、博古等人,就是因为他们理论水平很高,却都把事情搞砸,毛病都是理论脱离实际。而王阳明之所以事事能做成,是因为他深知要知行合一,他说过,“人须在事上磨练,做功夫,乃有益”。“事上磨练”,就是在实践中领会大道。

    《道德经》一开始的两句话,提出正确认知的要求:理论一定要联系具体实际。用现在话说,理论是苍白的,现实之树常青。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无、有”概念涉及到观察维度。观察事物必然有一定的角度或维度。瞎子摸象,4个瞎子从不同角度摸索,得出不同结论。可见角度和维度,对结论具有重要影响。人们说,“有人在国内不爱国,一出国就爱国”,为什么?因为观察角度变了。在国内看西方,是看彼岸世界的民主、自由、福利,看到的都是好的一面。出国后,亲身体验到许多不好的方面,产生不如中国之感。什么叫“洗脑”?就是换一个观察角度或维度。“无”和“有”,就是不同的观察维度。

    “无”,不是虚无,而是指事物处于缺乏质稳定的模糊状态,反之,“有”就是指事物获得质稳定的状态。道家名言“无中生有”,就是指任何质稳定的事物,都是从质模糊状态中产生。比如,小鸡是从鸡蛋里产生,鸡蛋是没有鸡的状态,却产生了鸡,不就是“无中生有”吗?封建社会不是资本社会,但资本社会却产生于封建社会,无中生有。有人说,老子的“有无观”道出了现代量子学的奥秘,“无是天地开始出现之前的能量状态;有是万物初成的粒子状态,也就是我们能知道的现代物理学里面的量子阶段的变化现象。其中,量子具有的波粒二重性,正是老子言说的无和有的临界点。”这是无限拔高,不可取。老子的知识其实很实在,他根据经验知道,任何事物都不是永恒的,都是从“不存在”(无)到“存在”(有),再到“不存在”,一棵树、一个人如此,人类与地球也是如此。这个认知虽然与现代物理有相合之处,但只能说明古人全息思维方式是对的。仅此而已。

    比如,“树”作为事物,在树苗之前,没有自己的质,是“无”。从树苗开始,有了自己的质,直到参天大树,一直保持着这个质,这个阶段属于“有”。等到枯死消失,树的质没有了,又回到“无”。“有无”观,是对物质演化全过程的认知。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从“常无”的维度看,能看到“妙”,从“常有”的维度看,能看到“徼”(边界)。“常无”、“常有”是指观察事物的维度。从“无”的维度,能看到连续质变,即“妙”,奥妙。鸡蛋变成鸡,不奥妙吗?从“有”的维度,能知道关注的事物是否质变。徼,边界,质的边界。树苗和枯树,是树的两个边界。适用于“无”维度的道,不适用于“有”的维度。在“有”的维度,质变了,道随之而变。“天不变,道亦不变”,天变道亦变。水沸腾,液体变气体,“水”之道肯定不适用于“汽”,因为水越过自己的边界,性质变了,道也变了。

    杜甫诗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站在高处看的结果。如果站在一个土丘下面朝上看,土丘就是大世界,不会有“众山小”的感觉。可见,观察得出的结论,由观察维度决定;观察结论是否适合目的,由目的与维度的相配度决定。

    庄子说过一个寓言,凤凰类大鸟鹓雏从南海起飞,飞往北海,途中只在高大的梧桐树上歇脚,只吃竹子结出的洁白果实,只饮甜美的泉水。猫头鹰得到一只腐鼠,开心得很,刚巧鹓雏飞过,猫头鹰以为鹓鶵来抢食,便恶狠狠大叫,试图吓跑鹓鶵。这个寓言说明什么?说明观察维度不同,看重的对象就不同。鹓鶵的维度与其目的相配,猫头鹰的维度也与其目的相配。猫头鹰的维度决定它必须看重腐鼠,鹓鶵的维度决定它一定对腐鼠不屑一顾。本来各行其道,两不相干,但交集起来,相互不能理解,就产生矛盾。再如,陈胜种田时,说,“苟富贵,勿相忘”,旁人笑道,“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胜叹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也是不同观察维度交集后产生的龃龉。可见,看事情的维度和角度不同,得到的结论就不同,放到一起就会冲突。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两者”指什么?指“无和有”。“同出”是什么意思?是指观察的对象是同一个。换句话说,只有对一个对象进行观察,无和有的维度才有比较的意义。我们拿神秀和慧能的偈语作比较,就知道无有的差异。神秀着眼于“有”,他把身心视为会染灰尘的客观存在,认为修行就是为身心服务,擦拭灰尘。慧能着眼于“无”,不把身心看作客体,而视为自己的精神主体,精神升华,身心随之升华,与灰尘无缘。观察对象相同,不同观察维度就得出不同结论。哪个结论好?从追求最高智慧的境界看,慧能胜过神秀。而从日常的行为目的看,神秀更实用。

    “玄”,模糊、深奥的意思。“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是说,从“无”的角度探索,即从最高层次(道)的角度探索,会看到各种可能性,有的相互冲突,令人难以捉摸,非常“玄”。但是,只有经过“玄”的过度,才可能找到最适合的可能性(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且以王阳明剿匪为例。南方四股土匪,官方剿匪十余年没有结果。阳明接到任务,首先要找到十余年剿匪未果的原因,官方力量大于匪患,为何十余年不能成功?原因是剿匪指挥官都是从“有”的维度考虑,既然我的力量比你大,打你就是。一直采取教科书剿匪的追打方式。但实际上却是,1,政府军人数虽多,但没有战斗力;2,军队有内奸,每次追打都扑空;3,民匪几成一家。找到原因,王阳明设计了针对性方法:从四省军队中挑选骁勇善战的士兵组成一支强劲兵团。用计揪出卧底,让其戴罪立功。实施十家牌法,邻里乡亲连坐,相互监督制约。这些方法实施下去,一年有余,便大功告成。从“有无”角度看,王阳明就是从“无”的角度看问题,不考虑事物的表面性质。在去剿匪问题上,“无”,是从实际出发,“有”,是从先入之见出发。

    可见,解决问题,必须从“无”的维度着手,看清症结,落实于“有”的维度,才能做到正确认知、正确行动。
    第二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解文:人之所以有美的感觉,是因为有不美的感觉。之所以知道善,因为有不善。有“有”的概念,就有“无”的概念。有“难”,就有“易”。有“长”,就有“短”,有“高”就有“下”。有“音”就有“声”,有“前”就有“后”。矛盾的相辅相成,是事物恒常的客观结构。

    因此,圣人尊重事物固有的矛盾结构,圣人的行为跟着结构的变化趋势走,不用自己的意志去干涉。事物是自己在运行的,不是某人推动的。即便你倡导、做成了事情,也不能据为己有,居功自傲,那是事物具有成事的可能性你猜做成了。所以圣人作出大贡献但不居功,因为不居功,人们就永远记住他们的功。)


    (张说)本章主题:事物都由正反矛盾因素所构成,无一例外。换言之,事物运行的决定因素,是其内部矛盾的互动,不是外力。这是“无为”态度的哲学根据。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这段话不需要详细解释,基本意思就是事物都是有“正反”两种对立统一的因素所构成。例子就是美丑,善恶,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等对立概念。“恒也”,指出这是事物的常态,没有例外。

    我们知道,阴阳观是中国文化最重要的哲学观,本章其实就是在解说阴阳论。阴阳,是指事物内部对立统一、相辅相成、互根互用、相互转化的两种因素,现在叫做矛盾,基本意思一样。古人之所以用“阴阳”两字来概括事物的辩证性,是因为古人观察世界先从太阳开始。太阳光照到,古人称为“阳”,没照到,称为“阴”。这阴阳交替,居然决定了日夜、四季、温热寒凉、植物的生长与人的作息。这是大发现。经过长期观察,发现所有事物都具有类似的阴阳正反结构,都是阴阳互动决定了演化进程。于是把“阴阳观”提升到认识论的最高原则:“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黄帝内经》)。本章一开始就说明事物的阴阳互动性,并指出,阴阳互动是事物运行的根本动能。

    阴阳观迄今没有过时,也不可能过时,只是现在“阴阳”换成了“矛盾”。

    系统都有阴阳因素构成,没有例外。封建社会有地主与农民,资本主义社会有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物理学有正电负电,化学元素有正阶负阶……少了阴阳中的一个,事物就不存在了。比如,中医有亡阳证、亡阴证,都是死症,有阳无阴,或有阴无阳,都是死路一条。懂得这一点,才能读懂下文。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注意,“不言之教”,不是某些注家所说的“身教重于言教”的意思,就是指“顺势而为”式的教育,就是教育人,必须让对方能接受,不要把对方显然不接受的东西强加于人。

    矛盾对立统一是事物的恒常特征,也是决定事物演化的唯一动能。因此,对待事物的正确态度,只能是“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即尊重事物的矛盾互动,顺势而为。

    这是老子初次提出“无为”概念。无为,绝不是不为,而是不妄为。什么叫妄为?逆事物的趋势而动。比如种菜,适时松土、浇水,是“无为”(顺势而为),拼命浇水,天天松土,或不松土、不浇水,属“为”,即妄为。无为是合理推动事物固有趋势的行为,反之就叫“为”(伪也)。“行不言之教”,是“无为”在教育上的应用,是指教育与对象的可接受性方向一致。如果对方不接受,教育就无效,结果可能比不教还差。比如,劝一个绝对相信西医的人去看中医,多半会惹人生气。这是强行扭转对方想法的“教育”,行不通。请注意,道家思想的宗旨,是“全生避害”,即首先要自我保存,其次是设法成功。所以,遭人反对的事不能做。

    为什么“无为”行事会成功?老子解释说:“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意思是,事物都是自己运行的,不是外在力量启动它的。人的努力如符合事物趋势,会加快演化,看起来好像是你的努力所致,实际上事物本身有这个趋势,你的努力只是与趋势方向一致而已。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认识。比如,你的目的是要吃饭,于是在春天种种子,种子发芽,然后灌水排水、耘禾,收获,达到目的。应该如何认识这事?是你的努力顺应了事物固有的趋势。事成的主因是“事能成”,第二位的原因才是你的顺势而为。

    因此,“生而弗有,为而弗恃”,不是谦虚,而是承认基本事实。你的确有功,但如果认为全是你的功劳,那就是“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有了这个不符合事实的想法,必有恶果。春秋时的介子推就是少有的明白人。晋公子重耳逃亡列国,历经坎坷,终于回国当了国君。他对帮助过他的人进行赏赐,唯恐遗漏,出告示说,有功者自己来报。这时介子推编草鞋谋生,母亲说,你跟随国君19年,在挨饿时还割肉喂他,有那么大的功劳,干吗不去申报。介子推说:“晋献公(重耳父亲)有九个儿子,只有主公重耳最贤能。晋国属于主公,是天意,有些人却误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介子推说得不错。重耳如无能,能在逃亡19年后当上国君吗?跟随他的都是能人,为什么死死跟着?不就是因为看好重耳的能力吗?他们的努力是为重耳的能力兑现提供了条件,不是决定因素。决定因素是重耳的能力。功臣如没有这个认识,就会居功自傲,下场多半不好。三国时的许攸,明朝的张居正,都是有大功的,但他们居功自傲,结果都被当政者清算了。人们往往把这类悲剧说成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片面的。主要原因是自己“居功自傲”。大局已定,功臣的作用不再,如果谦退,君臣就相安无事。如果居功,势必成为威胁。范蠡和文种,张良和韩信,都是功臣,但结局不同,因为态度不同,不很说明问题吗?老子的“为而弗恃”思想,绝对不是出于明哲保身,而是从各种因素的互动作用中得出的哲学结论。自己成威胁,就是逆势而动;不被需要了,功成身退,就是顺势而为。

    对“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表面理解是:你不居“功”,不就没有“功”可被拿走了吗?这是玩文字游戏。正确的意思是:正因为不居功,你的功劳才会记在你的头上,谁也拿不走。这就是辩证法。

    历史在不断证明“功成弗居”是正确的顺势而为。比如,历代对功成身退的张良评价很高,苏东坡说他“有大勇……,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司马迁直接用刘邦的话来评价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但对居功自傲的韩信,司马迁说,“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天下已经太平,还想着谋反,弄得满门抄斩,怪谁呢?)

    马云的名声从如日中天到夕阳西下,也很说明问题。马云,马化腾,李彦宏,刘强东等创建的互联网企业发展迅猛,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时势造英雄”,成功要素有二:第一,时势;第二,英雄。没有时势,英雄只能落魄。能认识到这点的,才是真的英雄。曾经是一时雄杰的马云显然认识不到这点,像韩信一样狂妄起来。人们对他的评价陡然转向,何也?发现他居功自傲了,变得不懂事了。马云发财了,生活奢侈且不说,居然膨胀到要干涉国家的银行操作,不自量力地自动跳进“落凤坡”,又一次验证了老子的睿智。
    第三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解文:统治者如果不用名利来奖励贤人,百姓就不会争名利;统治者如不看重稀少的货物,百姓就不会偷盗。统治者如不让百姓接触刺激欲望的东西,百姓就不会产生非分之想。圣人治国,不要让百姓想太多,但要让百姓吃饱饭,不要让百姓有远大志向,但要让他们体格强健。不要让百姓获得许多跟他们无关的信息,不让他们产生过多的欲望,这样一来,那些自作聪明的阴谋家就无法利用百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就是“无为而治”,无为才会大治。)

    (张说)本章指出“无为而治”的施政目的:要让百姓衣食无忧,同时要管理好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思想安分。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这段话的中心意思是“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即不让接触会激发欲望的事物,人就不会有非分的念想。“尚贤”、“贵难得之货”都会引发人们的欲望,有欲望就想满足,于是就争,争不到就偷。

    请注意,这段话的中心意思是,无为而治,是不刺激人的非分欲望,让人都能安分守己。这个思想肯定是对的,因为社会是需要稳定的。至于“不尚贤……不为盗”的说法是否对,那不重要,因为那是在取象比类,取其含义,不取真实性。

    为什么说“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对的呢?毋庸讳言,迄今为止的社会都是等级社会,社会需要发展,发展需要稳定,稳定需要秩序。秩序的动机来自哪里?只能来自人的观念。我们在许多小说里都看到“忠仆”形象,忠仆在主人危难时能发挥极大的保护作用,人们对“忠仆”多取褒奖态度。何为忠仆?对主人忠心耿耿的仆人。对主人忠心的前提,是其安于仆人的地位。如果他不甘心当仆人,就谈不上忠心了,不吃里扒外就够好的了。一群人聚会,如果等级不同,肯定有首席末席之别。等级低的人叫他坐首席也不肯的,这是因为他认为等级安排理所当然。等级不同的人各安其位的前提,是“心不乱”。如果仆人不甘心当仆人,心比乱。为什么不甘心当仆人?因为接触了“人人平等”的说法。这就是为什么推翻政权之前,首先要使人心乱的道理。使人心乱的不二法门就是刺激他的非分之想,用什么刺激?就用平等理论。陈胜要造反,首先造舆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不甘心佣耕,有了非分之想。可见,若要使社会稳定,就要“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若要造反,则反其道而行之。这是真理。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这里阐述如果落实“使人心不乱”的政策,就是“虚其心,弱其志,强其骨,实其腹”,意思就是让百姓衣食无忧,身体健康,但要安分,不胡思乱想。怎样才能不胡想?处在“无知无欲”的状态。注意,不要曲解这句话,这不是要百姓不学知识,杜绝一切欲望,而是要百姓不学无关的知识,不产生非分的欲望。这当然是对的。

    “智者不敢为也”,点明了要害。“智者”,指政治上有另类想法的文化人,比如现在的“公知”。为何“不敢为也”?因为没有民众的配合,反对派是不可能得逞的。老子抓住了政权稳定的基本要素,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无知无欲”,解释为“不要学无关的知识,不要有非分之想”比较确切。人在社会中都有自己的具体位置,涉及位置的知识是必须学的,否则在那里呆不住。但与位置无关的知识学多了,非但没有好处,往往有负面作用,这应该是常识。知识的作用,在于应用。与己无关的知识,要应用就只能跨界,那就是越俎代庖,牝鸡司晨,乱了法度。

    “无为而治”是道家治理方式的总称,其核心思想是不干涉现有合理运程。“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不是带有干涉的味道吗?怎么就能归入“无为”范畴呢?其实,不干涉的是合理运行,对于偏离合理运行的现象是必须干涉的,否则就不是“无为”,而是“不作为”。这是“无为而治”的真谛。百姓最关心自己的物质利益,政府对百姓的谋生运作不干涉,让他们按自身逻辑发展。百姓通常对实际生活以外的其他问题是不感兴趣的,如这时有人介入,让他们产生不安分的想法,统治者当然要干涉,这是“无为而治”的必要内容。
    张说《道德经》·第四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解文:如果把道看做一个具象物,它就像内部有巨大空间的物体,能装下任何事物。意思是,一切事物都遵道运行,没有任何事物能离开道。道幽远博深,似乎是所有事物的诞生地。道深邃难测,像是存在的,似乎又不存在。我不知道“道”是从哪里产生的,只晓得所有的物与象都是“道”所产生。)

    (张说)本章把道当做具象物来描述它的性质。古人抽象思维能力欠成熟,常借用具体事物来描述抽象性,这叫做具象思维,即不借助概念和判断,用具象物作比,让你领会抽象的含义。比如,《劝学篇》的“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用具象比喻指出抽象概念“持之以恒”的重要性。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冲”,空虚之意。把“道”看成物体,这个物体内部是空的,能装下任何东西,永远装不满。这个比喻是要说明“万物都有规律”,万物都是装在“规律”这个大口袋里的。换言之,所有事物都得遵循自己的运行逻辑,无一例外,逻辑就是“道”,离开“道”就没有事物。但是,“道”实际上不是具象物,而是抽象物。其抽象性如何描绘呢?只能说具象物具有“渊兮、湛兮、似或存”的特点了。比如,季节的寒暑交替,情绪的喜忧转换,遭遇的顺逆变化,属于不同的现象事物,但都体现了一条“道”:“物极必反”。感官感觉到的只是具体的季节、情绪、遭遇,却感觉不到它们所体现的“物极必反”,我们怎么知道“物极必反”是存在的呢?那是理性力所感知的。这就是“道”与事物的关系。

    既然事物运行离不开“道”,那么,“道”与事物哪个先有,就不是问题了。比如,儿子身上能看到父亲的印记,但看不到父亲;事物运行能看到“道”的体现,但看不到“道”本身一样。先有父亲,父亲生出儿子,儿子才体现父亲的印记,所以先有“道”,“道”生出体现“道”的万物。这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逻辑。西方许多哲学家,如柏拉图,黑格尔,也认为客观精神(或叫“理念、理、绝对精神、绝对观念”)存在于物质世界之前,是客观精神产生了物质世界。客观精神类似于“道”。道是“万物之宗”,似乎是早年哲学的共识。中西方都有这样的认知,说明人类认识世界的思维模式是一样的,都是经验模式。

    经验认知,是从诸多个别现象中总结出共有因素的认识方式。经验如果屡试不爽,适用的对象多,就上升为“规律”,或曰“道”。人们不禁想,为什么不同事物都会遵循一样的“道”呢?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先验思想:共有的规律(道或客观精神)是一种神秘的存在,它产生万物,所以万物才会遵循这些规律。如果把这种先验思想神秘化、拟人化,就产生了神,产生了上帝。这应该是宗教产生的认识论根源。西方的绝对理念,中国的道,各民族的神和上帝,都源自这样的认知模式。不过,由于各民族思维的成熟度不一样,于是有的民族产生了压倒一切的宗教,有的民族则停留在“道”的层面。中国之所以没有宗教,是因为中国先人认为,“道”是认识世界的终极层面,如果再探究下去,升级到人格“神”的层面,就走向了反面,会干扰正确认知,是荒诞的。而思维不成熟的民族就纷纷走向宗教,把客观精神人格化为全知全能的“神”,从而严重妨碍正确的认知。欧洲漫长的黑暗的中世纪就是这个原因。这些民族随着思维的成熟,慢慢走出了另一条正确认知的道路,就是科学。在西方,宗教成了精神寄托,认知交给了科学,这种分裂出现了无法克服的缺陷:科学认知由于离不开实验性,所以只能限于局部,无法上升到整体,因为实验验证无法实现整体认知,整体认知需要精神的穿透,宗教妨碍了认知穿透。而“道”本身就是实用与精神穿透合二为一,这大概是中华民族不需要宗教的根本原因。
    张说《道德经》·第五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解文:大自然不懂仁爱,万物都是它行道的工具;圣人也不懂仁爱,百姓都是圣人行道的工具。天地间难道不像个大的风箱?中间空虚,蕴含着无穷能量,能量随着运动不断生发。但如动得过分,能量会很快消耗,所以,最好的做法是适度的动,能量产生才能持久。)

    (张说)本章有两个有联系的思想:1,大自然是自组织系统,根据自身固有规律运行,不可以狭隘的仁义观去看待。人类社会是大自然的产物,天人必然相应,所以社会也是自组织系统,也根据规律行事,也不可以狭隘的仁义观去审视。2,天地之间就像风箱运动,缓缓运动,能量不断生成,但乱动、瞎动,能量会很快耗尽,所以天地之动是有节奏的。社会治理亦然,不可盲动,要缓动,这就是“无为而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话其实是对儒家仁义观的批判。国家治理不能受“仁”的干扰,否则治理不好。那么,“仁”不好吗?

    “仁”,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仁者爱人”,主要指善待他人,爱他人,照顾他人的利益。很显然,这只适用于利益不对立的社会成员之间,并没有普适性。圣人治国,要让多数百姓过上尽可能好的生活,所以有时候就不可能“仁爱”。比如,解放初为了解决水源问题,决定修建新安江水库,要把许多农民迁移到比较贫困的江西去。许多农民不干,横竖不走了。但政府最后还是设法把他们都迁移了。在这个问题上能“仁爱”吗?不能。再如打阻击战,让少数人宁可全部牺牲,也要拖住敌军。如对他们仁爱,让其都去逃命,行吗?可见,圣人的行为早已超越“仁爱”的狭隘理解,为了社会的目的,只能“不仁”。老子的意思是,“仁”是好的,但有局限,不可作为一切行为的出发点。

    “仁”,是农耕社会人际关系的伦理概念,它反映了一种群体利益的意识,是民本思想在人际关系上的体现。可见,在利益一致的情况下,“仁”是非常积极的行为原则,但它仅适用于有共同利益的人际关系。物无善恶,过则成灾,如果把“仁”普适化,成为一切行为的原则,就走向了反面。普适化的“仁”,即滥用“仁”,既无助于认清事物本质,也无助于成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老子主张“圣人不仁”。

    老子生活在宋襄公之后,肯定知道宋襄公蠢猪式的仁义。他与楚国打仗,楚军渡河时,有人建议“半渡而击”,宋襄公说,“我们是仁义之师,不可趁人之危”。楚军刚渡河,队伍凌乱时,又有人建议攻击。宋襄公说,“敌军队伍没整理好,现在攻击不仁义”。结果,宋国大败。宋襄公的表现,说明对“仁”的曲解和滥用已经很普遍了,本章似乎是针对这种现象而发的。

    在老天那里,河水泛滥,地震崩塌,是为“不仁”;春风送暖,细雨绵绵,似乎又很“仁”,其实这都是天地运行的题中应有之义,万物只是老天所用的工具,飓风、狂风、和风、微风,是风的不同作用,无所谓仁与不仁。“刍狗”,是古人祭祀时用的草扎的狗,祭祀时虔诚敬上,过后就随手扔掉。万物在老天眼里,就是实现天地正常运行的工具,如同“刍狗”;百姓在圣人眼里,是实现良治的工具——这就是老子的思想,直指本质!有一句流行语,“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悟透了老子的思想。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谈到邓稼先为了搞原子弹,28年未与妻子见面,文章作者 “仁心”大发,指责政府没有人性。这就是“仁”的格局问题。老子所说的“不仁”,其实是“大仁”,不是“小仁”。

    中国从汉代以后,儒家思想占上风,主导了知识界的历史观。他们从“小仁”出发,说秦始皇和隋炀帝不仁,是“暴君”。他们的不仁,体现在建造万里长城和大运河上。如今,这两大历史工程成了中华文明的重要名片,享誉世界。不仁的暴君却完成了有功于社会的宏伟工程,这种反差说明什么呢?说明老子批评得没错,儒家的仁义观太狭隘,

    看来历史需要重新评说了。周朝“成康之治”被誉为仁政,商鞅变法被斥为酷吏行暴政;汉朝的“文景之治”也以“仁政”著称,而汉武帝的开疆拓土被斥为“穷兵黩武”;历史上被称为“仁宗”的4个皇帝,分别是宋仁宗、元仁宗、明仁宗和清仁宗嘉庆,但他们都是得过且过、毫无建树的皇帝。可见,历史解释权在儒家知识分子手里,他们以“仁”作为评价政绩的唯一标准,而“仁”的标准就是绝对不劳民。老子确有先见之明,预先对这种历史观进行了批判。毛泽东支持老子,他写了一首诗批评持儒家观点的郭沫若:“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祖龙魂死业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在改革开放前,中国的知识分子基本都是儒家士子,他们的历史观抓不住本质。

    老子批判了儒家的“仁”之后,开始对大自然固有规律进行表述:“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屈:穷竭),动而愈出。多言数(数:快速)穷,不如守中。”——天地是个动态系统,其特点是“动”,动产生能量,天地运行需要能量,天地要生生不息运行,需要能量不断补充。所以,能量的产生与消耗要平衡。这就是天地良性运行的规律。所以不能大动。大动本身就在消耗自己产生的能量,天地运行所需的能量就不够了。“多言”是比喻“大动”。多说话会伤气,人人有这个体会。所以要小动,要少言。“守中”,是指守住不动与大动、不言与多言的中间状态。适当的动,适当的言。这个天地之道应用于社会,不就是“无为而治”吗?言外之意是:这就是真正的天人相应,社会治理遵循这个原则,才会生生不息。若从“仁义”角度去治理,必会搅乱社会。
    张说《道德经》·第六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解文:虚空的道是永远在变化的,变动中的道是产生万物的神妙母体。道首先产生最初的天地,随后产出其他一切。虚空的道连绵不断,始终存在着,其产出作用永远不会结束。)

    (张说)本章的主题是:“道”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空存在,它在不断变化,不断产出。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第四章说“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指出“道”的特征是虚无、永恒、普在和产出。本章用比喻(“谷神”、“玄牝”)再次表述这些特征。“谷神”,借用山谷的空廓神秘来形容“道”的虚无神妙。“谷神不死”的“不死”,既可指永远存在,又可指始终变化。“玄牝”,是指母性的生殖力,喻指道的产出性。玄,黑色,引申为深厚、玄妙。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我们所处的天地,就是“玄牝”的产物。这个意思的经典表述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可看作是“原始星云团”,混沌一片,没有稳定的形质;“二”,可理解为“开天辟地”,天地阴阳产生了。“三”是指人类产生了,有了“天地人”三才之后,万物咸具,形成完整的地球生命圈系统。老子说,这一切都拜“道”所赐。

    “绵绵若存”与“湛兮!似或存”的意思差不多,指道的虚无性和普在性。虚无,指一种非实体存在,不是虚无主义的“虚无”。普在,指无处无时不在,即万物都不离道。

    道最重要的属性是产出!“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天地是道产生的,这么说当然是唯心主义的,但如从唯物与唯心角度去看老子的观点,就荒谬了。老子所说的道生万物,主要表达的不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科学问题,而是“万物离不开道”、“遵道则事成”的认知。整部《道德经》说来说去,就是要告诉我们,凡事都有规律,要心想事成,就必须老老实实遵循规律。“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就是这个意思:什么事情没有道呀,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都要遵道,永远不会有不需要遵道那一天的。

    这个思想萌生了中国文化特有的“天人合一”理念。“天”,指天道,就是“谷神,玄牝,天地根”。“人”,即人道,人的行为法则。天道生生不息,产出万物,产出人类社会。人是天道的产物,人事自然不离天道,所以人的行为必须符合天道,才能顺利。历史上的成功人士无一不践行这一认识的,他们从来不凭自己的主观愿望行事,而是利用情势能提供的机会,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创造不出机会就放弃,绝不盲动。这就是“天人合一”的含义。最浅显的天人合一,是随季节穿衣,夏天穿单,冬天穿棉,违反立刻生病。

    道的虚无性,就是指规律的抽象性。古人认为所有的概念都应该有实体相配,即便是动词,也有相应的动作可见。“道”却看不见摸不着,没有相应的实物来“名副其实”,它散见于所有事物中。如“物极必反”,“物极必反”本身是看不见的,只是许多现象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是从许多现象中抽象出来的,抽象,就没有象。古人习惯具象思维,要向古人解释抽象概念,只能把它当具象来描述,所以听起来十分神秘。这是思维能力的局限。比如,北美曾经有个原始部落,他们有语言,但没有抽象概念,比如,他们有几个关于“雪”的单词,但意思是“falling snow”(在下的雪),“fallen snow”(地上的雪),或“snow on trees”(树上的雪),却没有“snow”这个有点抽象的词。其实不奇怪,人们看到的雪,不是在树上,就是在地上,或是屋顶上,或飘在空中,从来看不到纯粹的、不知道在哪里的“雪”,所以词汇里就没有这个字。可见,人类思维有一个从具象到抽象的进化过程。

    本章也是后世修炼气功的文本依据。在气功层面,谷神喻指放松的人体,身体保持虚静,真气才能如谷风般灵动飘忽,谓之“谷神”。真气具有孕发生机的能力,是身体健康的根本。“绵绵若存”,是指练气功时的呼吸,气息绵长,似有似无,让身体气机处于最有效的节律状态,这样身体才能得到充分修理。经常修炼,真气便“用之不勤”,周流全身,渐趋强大,先是打通任督二脉小周天,继而打通四肢百骸大周天,练就“金刚不坏之躯”,从而“过百岁而不衰”。把《道德经》看成气功秘籍,属于降维使用,但也不错,因为道家气功确有成效。儒释道三家探索世理真相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来自对人体机理的感悟。三家都有养生理论,且在原理上大同小异,这绝非偶然,是因为身体是先哲们探索事理的最方便的实验基地。
    张说《道德经》第七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解文:天地长久存在着,天地之所以能长久,是因为它不是为自己而运作。同理,圣人之成为圣人,是因为工作不为自己;圣人之所以受人敬仰,是因为他们不考虑自己的得失安危。这不就是“无私”吗?所以才能达成群体利益之大私。)

    (张说)本章的立论是:“无私”才能“成其私”。注意,两个“私”的含义是完全不同的,前一个“私”指常人的志向——追求个人利益,后一个“私”是指圣人的志向——追求群体利益。如果都看作“个人私利”,就会得出一个荒唐的结论,老子在传授“吃小亏占大便宜”的获利技巧。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我们知道天地是无意识的,无私可言,以天地作比,来说明不谋私才能长久,显然无法说服现代人。但那时信奉泛神论,认为万物有灵,所以这么说也合乎逻辑。如果天地有意识,其行为的确无私。始终存在着的天地的最常见行为,是日夜与四季的轮换,得益的是有情众生,不是它自己。于是,不谋私与天长地久便挂上了钩。从现代形式逻辑看,这个论据不免漏洞百出。但在古籍中,论据不重要,重要的是论点。“无私成其私、不自生而长生”的论点,来自人类社会的长期经验,有无数事实证明这个论点是成立的。老子先得出这一结论,然后让天地来证明这个结论的神圣性。所以,我们不必关心论据是否成立,只需要关心论点是否成立就行。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这是本章的立论。对“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的解读不要抠字眼,意思就是“不计得失而受人拥戴”。圣人“无私而成其私”,第二个“私”有两个含义,一是名气,二是目标。圣人的名气都很大,流芳百世,但不是钻营来的,是做出巨大贡献换来的。圣人的目标是治理好社会,如周公,废寝忘食地工作(无私),终于达到以礼制治国的目的(成其私),成为孔子最敬仰的人。可见“无私成其私”的论点是符合事实的。

    但许多人认为这话是“吃小亏占大便宜”的意思。当然,生活中不乏这样的人,为了得到“大便宜”(私),先“吃小亏”(无私),“无私”是伪装的。如此解读,是把一个深刻的思想搞庸俗了,其前提是人皆自私,无一例外。如这个前提成立,古代的文天祥、史可法、海瑞,现代的江姐、黄继光、飞夺泸定桥的十八勇士等,他们的“私”在哪里呢?可见,“人皆自私”的说法是不成立的。

    中国古社会学理论有个特色,就是把人分为君子与小人,其他民族没有这种划分。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在哪里?在于君子以群体利益为重,小人只看重个人利益。有的小人直线奔利,吃相比较难看,有的小人则曲线谋利,吃小亏占大便宜,很像君子,其实是伪君子。圣人显然不是伪君子,所以,把“无私成其私”解释为“吃小亏占大便宜”是不成立的。

    “无私成其私”的真正含义是,圣人只有不计个人私利,全心全意为大众服务,才能完成治理国家的任务。他们的忘我工作和巨大贡献,使他们的名声光照千秋。

    这么解读绝非臆断。存在决定意识,人的秉性由其生存状态决定。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是动物和人类早期共有的财富分配原则。人类的生存方式从渔猎游牧采摘,发展到农耕,是一个质变。什么质变?生计来源的质变。生计来源从取自自然与他人,变成纯粹取自自然。生计取自他人,是弱肉强食的物质基础,弱肉强食的生存方式是自利至上的基础。而生计取自土地的农耕文明,改变了弱肉强食的生存方式,所以人的秉性一定要会出现符合农耕文明的新内容。新内容是什么?就是人的社会责任意识!农耕社会产生了把群体利益当做个人利益的新人性,其表现形式是“无私”,新人性体现在极少数人身上。中国先哲发现了这种新人性,并用“君子”这一特称郑重其事地表达了出来。

    西方有俗语云,人是天使和魔鬼的结合,即人性中含有动物性和社会性。动物性,就是自利至上,为私利可损害他人,是为魔鬼。社会性,即顾及他人和群体利益,甚至可为群体利益而放弃私利,是为天使。西方这一观念,是农耕方式与游牧方式结合在一起的产物。在农耕社会中,人与人不再是零和博弈关系。风调雨顺时,大家共赢;自然灾害时,一起输掉。当着自然灾害来临时,非农耕民族可以迁移,农耕社会是定居的,只能抵抗。抵抗灾害必须依靠群体力量,如抗洪抗旱,防治蝗灾等。这样的生存状态使人们渐渐意识到,个人利益与群体利益是紧密关联的,“大河有水小河满”,当两者出现冲突时,少数人意识到维护群体利益才能更好地维护个人利益。维护群体利益,有时需要牺牲个人利益,于是就催生了新的人性,出现了君子。老子看到了新人性,也看到具有新人性的是少数,其中出类拔萃者,就是“圣人”。

    可见,“无私成其私”,是指一种伟大的新人性,是一心一意造福群体的人性。被司马迁誉为“最理想君主”的尧就是这样的人,他开创政治管理制度,颁布四季农时,治理水患。他戴着草帽,穿着草鞋跟大家一起干活,生活十分节俭。他老了,位置不给儿子,传了舜。他认为儿子没本事,不能为群体谋利,而舜能够。他的“无私”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就“成其私”了,他的目标就是为中华民族构建一个具有生命力的新的国家组织形式。

    《道德经》中同一个字表达不同含义的现象有不少,如本章的“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中的“身”,“道可道非常道”的“道”。解读时要准确领会其所指,不能跟着字面意思走。许多人把“外其身而身存”解读为“把自己置于度外,反而能保全自己”,把两个“身”作同义解释,显然不合情理。奋不顾身的人容易受伤,这是常识,怎么可能反而安全呢?“后其身而身先”的“身”也是如此。两句话的前一个“身”,指肉体之身,后一个“身”,指“精神之身”。
    张说《道德经》·第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解文:最高的道行像水那样。水滋润万物而“不争”,愿意待在大家都不愿待的低洼处,水的特点几乎就是道的特点。具体而言,所谓“不争”,就是要选择适合自己的地方居住;要有深沉、大度、安详的心态;要与人为善;要讲信用;治理要讲究实效;做事要量力而行;行动要讲究时机。这些做法都是得道者必须的,其特点就是像水那样顺势而为,不争。因为“不争”,所以没有灾难。)

    (张说)本章提出了一个耳熟能详的概念——“不争”。由于现代语言里的“不争”基本指不争名利,所以许多人都这样来解释老子的“不争”,这是狭隘的。“不争”,当然含有不争名利的意思,但本质上是指顺势而为。老子是在谈水的时候提出“不争”的,而水的最大特点是顺势而流,不力争上游。他又说水“几于道”,而得道的行为本质是无为,所以“不争”应解读为顺势而为。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这是取象寓意,用“水”的特点来比喻“得道”。“上善”,指最合道的行为。老子抓住水的两个特点:1,滋润万物,不求回报;2,总是待在别人不愿待的地方,很“谦下”。常人都喜欢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不愿呆在灯光暗淡的角落。得道者却相反,他们助人不求回报,谦下待人,“俏也不争春”,这样的行为,就是“得道”。“得道”的目的,是为了全生避害,这是道家处世哲学的唯一目的。能做到全生避害,其结果必然是成事。圣人的成事,就是治好国家。

    我们知道,社会中人际交往的原则是利益交换,这是社会存在的需要,是道。一毛不拔、只想拔别人毛的人,是很少的,因为这要靠暴力才能做到。社会处事的本质是利益交换、利益制衡,所以说,社会就是市场。人类对于利益,基本有三种态度,第一种是动物态度,即有利必抢,不跟你交换。第二种是人的态度,维护好自己的合理利益,用来与他人交换;第三种是圣人态度,“利万物而不争”。第一和第三种是极少数,第二种是社会主流态,是绝大多数人的态度,就是这种交换态度才决定社会的存在。第三种只适用于圣人,即人民领袖,不适用大多数。可见,《道德经》教诲的对象不是常人,而是国家领导人。

    西方哲学话语中没有类似“利万物而不争”的说法,这说明中国与西方社会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西方是游牧文明社会观,强调个人主义,个人意志的伸张是其人文思想的核心。中国的农耕文明社会观强调群体主义,与群体主义相适应的人文思想是“以民为本”,从“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到现在的“为人民服务”,基本思想都是要求治理者“利万物而不争”,要求治理者无条件为大众服务。

    “不争”的表述,极容易让人的理解局限于不争名利,于是老子从几个方面说明“不争”应该是怎样的。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老子从居住、心态、交友、言论、治理、办事等方面,来说明怎样的行为叫“不争”。居住上,要选择适合自己的地方。比如,韩信先在项羽手下服务,后来去了刘邦那里,不就又想离去。为什么呢?就是为了择善地而居。在心态上,要沉稳冷静。在交往上,要与人为善。说话要有诚信;办事不仅要注重实效,还要量力而行,不要好高骛远。采取行动一定要选择适合的时机,不盲动。这样的行为都属于“不争”,显然大大超出不争名利的范围。这些行为有什么共性呢?共性就是在符合特定场合的“最恰当”的行为。这不就是“无为”吗?不就是顺势而为吗?

    老子的结论是“夫唯不争,故无尤”,这说明:第一,明确指出前述行为都属“不争”;第二,“不争”是手段,“无尤”是目的。无尤,就是没有风险,办事顺利。道家思想其实是要你获得大成功,但功夫要花在“全生避害”上。只有安全了,才谈得上成功。

    张说《道德经》·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解文:端着满满一碗鸡汤,很容易溢出来,少装些就能稳当了。刀具磨得很锋利,用不久就会折口。家里堆满财宝,必有人觊觎,是很难保住的。富贵者骄横待人,其实在自找麻烦。符合天道的做法是“功遂身退”,就是说,进取要适度!)

    (张说)本章的立论是“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前一章谈“不争”,本章谈适度进取,两者相互补充,共同构成“无为”的内容。“功成身退”的字面含义是立功之后退隐,其实也是取象比类,喻指进取要适度。从本章可看出,道家是主张进取的,但一味进取不合道,适度进取才符合“无为”精神。

    道家对“物极必反”、“反者道之动”的原理,理解得特别深刻。这是中国哲学中最重要的一个认知。阳极生阴,阴极生阳,月圆月缺,周而复始,万事万物都遵循“物极必反”之道。在人的进取上,体现于“功成身退”,如果不主动退,必然被动退,不退是不行的,这是规律。

    进取是人的本能,是人类历史演进的根本原因。进取的目的自然是实现目标,即“成事”,进取到成事之间的桥梁,就是“合道行事”,否则不会成事。即便合道行事,事功本身遵循“物极必反”之道,走抛物线,向上然后向下。趋势向上时,进取是顺势而为,趋势转而向下时,“身退”也是顺势而为。趋势向下而身不退,就是逆势,等到被人拉下来,多半会粉身碎骨。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这是取象比类。满满一碗,看似甚多,却保不住,一动就溢出。。刀具锋利,斩起来很快,但动辄折口。金钱多了,被绑架的概率大增。富贵人遇挫折,往往是态度骄横惹的祸。新闻说,高贵的市委书记当众打下属的耳刮子,骄横得可以,结果免职,是不是“自遗其咎”?——这些类比说明的意思是一个:进取要适度。这些事例所体现的“适度进取”思想,集中表达为“功成身退”。

    “功成身退”有两层意思,一种是字面含义,立大功之后,要自动收敛,否则会走向反面。这样的历史教训比比皆是,商鞅、文种、范蠡、张良、韩信、曾国藩等都有旷世大功,其中践行“功成身退”的,安然无恙,如范蠡,张良,曾国藩;不知身退者,都没有好下场,如商鞅、文种、韩信。老子思想是无数实证经验和理论推演的产物,具有强大的真理性。

    “功成身退”另一种含义更为重要,即作为取象比类,表达的是“进取需适度”这个思想。这个思想其实就是“中庸之道”的体现!

    中国文化的方法论核心,可用一个字概括:“中”,即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对“中”的觉悟,说明中国人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属性——平衡,也体现了一种行为的大智慧——搞平衡。从哲学角度看,世界由各种不同的系统组成,不同系统有不同的性质,因此,系统是由其独特的质稳定决定的。什么叫质稳定?就是系统内部各成分之间的动态平衡。因此,对系统的稳定而言,最有效的外力是着眼于各成分之间的平衡,谓之“折中”。比如中医,治病原则就是调整失衡的阴阳。社会如要健康稳定,就得使各阶层利益平衡。平衡打破,社会必乱。

    孔子说过一句遭人诟病的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其实是说,维护和谐的人际关系的一个要素,是相互保持适当的距离。适当的距离,就是关系亲疏的平衡点。

    “功成身退”体现了事业进取上的“执中”。当然,“中”的平衡点在什么地方,即什么时候应该“身退”,不能机械规定,要靠自己对情势的判断。比如,曾国藩创建湘军与太平军作战,经常感受到朝廷的猜忌。他攻克武汉的消息传到京城,咸丰帝大喜,但边上有人说:一白面书生,居然能如此呼风唤雨,非朝廷之福。咸丰默然。曾国藩知悉后,便萌生退意,但太平军尚在,猜忌还不至于变成杀机。随着湘军在军事上不断成功,朝廷的猜忌也不断加深。攻克南京后,猜忌随时会变成杀机,这时曾国藩宣布解散湘军,在最后时刻化解了很难避免的危机。
    张说《道德经》·第十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鉴,能无疵乎?爱国治民,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生之蓄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解文:灵魂与肉体融为一体,能做到不分离吗?专注呼吸,以达到全身放松,能柔和得像婴儿那样吗?洗尽杂念.能让良知显现吗?热爱百姓,治理国家,能始终“无为”吗?感官与外界交流,一开一合,能静静地只反应、不主动呢?掌握了事物的规律,能完全按规律办事,不投机取巧吗?生育万物,却不据为已有,立功却不自恃有功,滋养万物却不主宰,这才是最高的德行。)

    (张说)陈鼓应、南怀瑾等学者都认为本章专门讲气功修炼,我觉得也是取象比类,以气功喻指无为而治。

    在老子时代,知识人基本都懂气功。为何如此说?医学著作《黄帝内经》可以作证。该书酝酿于老子时代,对人体经络的认知十分清楚。2千多年来,利用经络的针灸治病不但证明经络的有效性,且后世医家居然无法更改一丝一毫,老子时代的经络知识已臻完美。问题是,以西医为代表的现代科学无法证明经络的存在,尽管如此,美国政府却允许中医针灸师在美行医,因为无他,针灸的确有效。结论很清楚,经络是存在的,古人发现经络的方式,是现代科学所不了解的。这个方式应该就是气功。

    气功达到较高境界的人才能清晰地感知体内经气循经流动,不懂气功是无感的。《内经》是集体著作,而且经络状况和经气流向表述得十分复杂有序、详尽确定,经络、经别奇经八脉、365穴位,还有无数孙络浮络,被绘制成一个完美的互通互依的身体网络系统,这说明2点:1,经络知识绝非猜想,经实践验证已经确定无疑;2,诸多医家都认可《内经》的表述。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其时知识人基本都懂气功,功夫还很高。因此,老子常以练气功作比,完全可以理解。在知识人都懂气功的环境里,老子写气功书来教导大家,岂非多此一举?可见,《道德经》不是气功书,是行为哲理书。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鉴,能无疵乎?爱国治民,能无为乎?”——说的都是练气功。“载营魄抱一”,载是语气词,营通魂,魄指身体,营魄抱一指形神合一。练功时如果思想与身体分离,是练不出真气的。“专气”,就是腹式呼吸,呼吸绵绵若存,久而久之,全身肌肉会非常柔软通畅,嵌在肌肉中的经络便不再滞碍。“涤除玄鉴”,是指清除一切杂念,露出先天良知。注意,这里都是反问句,意思是,练气功不是都能做到形神合一、纯净心灵、任其自然的吗?难道治国时就做不到了吗?——目的就是谈治国,所以紧接着就说“爱国治民,能无为乎”?练气功时的状态就是“无为”,意念只体会经气,绝不干涉。治国就像练气功,得无为而治。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又转向气功了。天门,指人体与外界交流的门户,如鼻子、嘴、皮肤等。人体的能量来自外界,吃喝拉撒呼吸,都是人体与外界进行能量交换。交换过程是自然而然的,不可以故意为之,人处于被动反应的状态,即“雌”的状态。人只能在安静状态才能感知真气的流转。你心里知道,经气目前在肺经流动,接着会流向大肠经,虽然知道,但不能用意念去加速经气,否则容易走火入魔。“明白四达,能无知乎”就这个意思。“明白”就是有知,但行为必须“无知”,即不要靠你的知识去推动经气,那叫“投机”。还是喻指治国。治国时,要遵循规律,不能急功近利,贪图政绩。练功时的“为雌”、“无知”,治理上就是顺势而为,就是“无为”。

    最后归纳出顺势而为的主要特征:“生之蓄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刚才还在说练功,一下子转到“玄德”上去了,说明“练功”只是比喻而已。四句话是一个意思,就是对任何客体都要任其自然,即便这个客体是你专心扶植的,也不能随意干涉。不干涉自己花功夫扶植起来的对象,是最高的“德”。

    对自己花精力培育的对象进行干涉,是人之常态,是当然的权利,比如知识产权。但这只适用于物,不适用于人。无论外力对人之为人骑了什么作用,人始终是一个独立的客观存在,有自己的行为逻辑,扶持者的干预如果与这个逻辑相悖,就会事与愿违。所谓“大恩养仇人”,就是恩人的干预违背了被恩人逻辑的结果。中国文化的这一独特发现,似乎是中国文化具有包容性的认识论原因。
    张说《道德经》·第十一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解文:三十根辐条汇集到中心的圆孔,圆孔插进车轴,就形成一辆车。辐条是物质,是“有”,圆孔是空的是“无”,有了“无”,能插进车轴,“有”才能成为车子。陶土是“有”,做器皿中间必空,是“无”,所以才有器皿的作用。开凿门窗,形成房屋,门窗是空的,是“无”,所以才有房屋的效用。可见,器物的效用,在于“有”“无”的相互依存。“有”是物质,能给人效用,但这个效用必须通过“无”才能产生。)

    (张说)本章揭示了天才的矛盾论思想,用三个例子来说明一个哲理:任何系统的结构方式都是矛盾的对立统一结构。老子借用器具结构中的“有无”因素,来类比事物因为矛盾才能存在这样一条真理。“矛盾”,“阴阳”,“有无”,“正反”,等等,用词不同,意思一样,都是指事物内部维持质稳定的对立统一的两个因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陶冶)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凡器具,结构上有个共同点,就是由占位实物(有)与实物之间的空间(无)结合而成。人们对此习以为常,不会去想为什么如此,但老子却把这一现象提升到哲学高度,以说明普遍存在着的矛盾对立统一的关系。车轮中间的空孔,是车子不可或缺的结构成分,车子的其他部件是另一种不可或缺的结构成分,两种成分性质不同,矛盾的一面体现于“无”,另一个体现于“有”。“有”和“无”性质相反,但相互离不开,必须有机结合,才有车子,才有碗,才有房屋。没有实物,只有空无,那是真的一无所有;有实物,没有空无,一堆废物,不成器具。物的实“有”,提供了效用的可能性,结构之空“无”,兑现了这个可能性。

    老子连说三遍“当其无”,显然在强调“无”的重要性。人们通常看重的是物质的“实有”和行为的“有为”,对“无”在意识上是忽视的,但实际上“无”会通过其他方式提醒人们关注。比如,鉴定一只文物碗,鉴定家注意的是碗的材料、图案和形状,虽然形状包含了被忽视的“空无”,但注意力在形状上。一件精美的宋代瓷器,拍卖价肯定不菲。但如果打碎了,还值钱吗?材料还在,为何碎了不值钱?因为空无支撑的形状没有了,文物就不值钱了!

    再如读历史,人们往往注意“有为”的时代,忽视“有为”背后的“无为”。比如汉朝,人们立刻想到卫青、霍去病千里横扫匈奴的壮举,却不知没有“文景”的“无为而治”,就没有卫霍的“有为”。汉朝若没有强盛的国力,就不会主动出击,而国力强盛却是靠无为而治积累起来的。这就是历史辩证法,历史的“有”与“无”有机结构起来,才能迸发炫目的光彩。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两句话不可孤立解释,不能说“有”给人以利益,“无”给人以效用。这不符合辩证思想。应该这样理解:“有”,必须通过“无”才能产生利益,“无”,只有在“有”的基础上,才能提供效用。“有无”相因相成,不可分开。没有“无”的“有”,或没有“有”的“无”,啥也不是。这是典型的中国式思维。

    再强调一遍,有无关系,就是阴阳关系和矛盾关系,放之四海而皆准,可解释任何现象。比如,用“有无关系”也可解释勾践灭吴一事。勾践灭吴,是目的、行动与谋划有机结合的结果,只目的和行动,没有好的谋划,或反过来,都不能成功,两者必须合理结合。行动与谋划,可分别归入“有无”两个范畴。没有行动,或行动出错,谋划好没用;如谋划低劣,纸上谈兵,行动再卖力也不会成功。可见,有无关系,就是矛盾关系和阴阳关系,是无处不在的,如能把握事物内部的这个关系,不但能正确理解事态演变,还能正确应变。比如,中医的威力就在于其基本理论——阴阳论,以阴阳论来看气血,一目了然,立刻理解“血为气之母,气为血之帅”的相互关系,由此出发,治病养生,就驾轻就熟了。
    张说《道德经》·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解文:色彩太多,使人眼花缭乱;音声太杂,使人听觉失灵;食物太美,使人舌不知味;纵情狩猎,使人兴奋狂乱;珍稀物品,使人行为不轨。因此,圣人但求满足基本需求,绝不纵欲,所以,满足欲望必须适度,不可过分。)

    (张说)本章谈养生,也谈养心,立论是:欲望满足必须适度,才能有健康的身体和心理。如果纵欲,生命必然走向扭曲和变态。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这里的“五”,非实数,是过多的意思。“驰骋畋猎、难得之货”,追求刺激,追求珍宝,跟前面的三个“五”一样,都指纵欲。欲望满足本是愉快的,过分满足就走向反面,会使人失去愉悦的能力,“目盲、耳聋、发狂、行妨”,身体废了,心理也不正常了。。

    现在的论文必有三大要素:论点、论据、论证,先秦典籍往往只有论点,没有论据,所谓论证,也只是不一定成立的取象比类。按照三要素标准,先秦论文都是不及格的,所以有人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严重缺乏逻辑思辨力。但缺乏思辨力的论文怎么会流传至今?这个看法显然是错的。错在哪里?因为先秦典籍跟我们的论文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以低维度的眼光来看高维度的思维,还能不错?

    论文属于人类认知的一部分。认知的目的是寻找真理(道),而真理是有层次的。与事实相符作为测量真理的标准,属于低维度的、物质层面的、功利性的真理,不妨名之曰“理性真理”。论文三要素,以及所有自然科学的做法,都属于这类真理。还有一种高维度的真理,叫“直觉真理”,那是以人为主体的追求“天人合一”的心灵感悟,如宗教性质的、或历史哲学性质的彻悟。直觉真理不需要论据,也不可能有论据,因为它诉诸的不是理性推论,而是以经验为基础的心灵感悟,诉诸于“物我合一”的旷达。悟者自悟,不悟者,即便面对再多的论据很论证也是无济于事。所以高维度的认知就只有论点了。“三人行,必有我师”,需要用论据和论证来证明吗?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为腹不为目”是本章的立论。“为腹”,吃饱饭,不挨饿,喻指基本的生存需求。“为目”,额外的感官享受,指超过基本需求以外的享乐。意思是,不吃饭不行,不玩迪士尼不会死。可见,道家反对纵欲,不是提倡禁欲。“为腹不为目”,是有限满足欲望的意思。

    请注意,西方在上世纪80现代,发现经济发展不可持续,提出了“可持续发展”理念,本质上就是“有限满足欲望”的意思。而这个理念老子在2500年前就提出了。这说明基于经验的心灵感悟式的高维度认知,是无需证明的真理。如果在事实的无数次教训下才逐渐达到这样的认知,显然迟了。先觉后觉,是不是高下立判?

    对于欲望有三种态度:禁欲、纵欲、限欲。禁欲与纵欲,过犹不及,都与自然相悖,偏执一端,“预后不良”。限制欲望,是“允执厥中”的态度。“为腹不为目”和现在提倡的“极简生活”,就是限欲。适度满足基本需求,这对自然资源的节用、地球污染的趋缓、个体健康的延长、生命愉悦的享受,都有利而无害。这是天道。

    大自然的生命系统是自给自足、自我循环的系统,因此,其中的子系统和个体也必然顺应自给自足、自我循环的机理,才能达到良性平衡状态。人类生产与消费的平衡,要以基本需求为标准,怎么可以用“拉动消费”的方式来寻求生产与消费的平衡呢?拉动出来的消费,属于过度消费范畴,是不可持续的。

    中国近代的经济发展落后于西方的原因,都说是因为没有实现市场经济。其实这不是原因,而是结果。真正的原因是治国理念不同,是限制消费与放纵消费的结果。市场经济的本质,是放纵消费,只能产生于逐利至上的社会。但中国文化一直反对逐利至上。比如,秦国的吕不韦早就证明,经商最赚钱,最能刺激消费,还很容易当大官,但为什么中国社会阶层的排名次序始终是“士农工商”,商人居末尾。商人最有钱,但地位最低,这在西方是不可思议的。这反映了中国独特的社会文化价值观。西方文化提倡逐利,短期业绩纵然可观,时间一长,必然走进死胡同,因为过度消费透支自然循环,不合天道。西方近二百年的发展,凸显出基于纵欲的逐利行为能怎样刺激经济发展,能带来怎样的物质享受,于是多数中国人开始瞧不起中国的节制,开始仰慕西方的穷奢,追求超前消费。现在重温老子“为腹不为目”的教导,对历史进行反思,能不能把资本野蛮生长的环境,改造成天人合一的绿洲呢?
    张说《道德经》·第十三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解文:宠辱,会引起情绪大波动。灾难令人害怕,因为会殃及身家性命。“宠辱若惊”指什么?宠,指你看重的上位者对你的赞许,如上级,情人,朋友,师长的赞许。得宠很开心,不得宠,就委屈、屈辱。这类情绪波动,叫“宠辱若惊”。什么叫“贵大患若身”?你之所以害怕灾难,是因为你看重身家性命。假若你不看重身家性命,还怕什么呢?但有一种人宠辱不惊,不怕灾难,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个,就是全身心为天下人服务。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来管理天下。)

    (张说)本章比较费解,各注本的解释都语焉不详。要搞清楚本章的思想脉络,首先要读懂结论。要读懂结论,必须读懂结论中的关键词组“贵以身为天下”。人们大都采用陈鼓应的解释,“以贵身的态度去为天下”,即以珍惜身体的态度去对待天下。这么解释,不仅“以”成了赘字,而且句子的含义不明确。应该把“以身为天下”视为“贵”和“爱”的宾语词组,即,看重“以身为天下”,用现在的话说,看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因此,结论应解读为:只有那些只看重全力为天下服务的人,才可以来领导国家。这么解读,本章的逻辑关联就一清二楚了。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本段提出两个判断,一个是“宠辱若惊”,另一个是“贵大患若身”。接着这两个判断进行解释。“宠辱若惊”指你看重的人对你的褒贬,引起你的情绪波动。“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宠为下”,把“宠辱若惊”限制在人的主观感觉内。不相干的人贬损你,最多不高兴,不可能茶饭不思。成语“宠辱不惊”是另外的意思,指“不计较世人毁誉,我行我素”。

    “贵大患若身”,把“大患”跟“身”挂上钩,因为“大患”殃及身家性命。“贵大患若身”的三段论判断是成立的:人珍视自己的身家,厄运会影响他的身家,所以他惧怕厄运。反之,如果视身家如浮云者,怎么会惧怕“大患”呢?“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注意,“及吾无身”不要根据字面解释为“等到我没了身体”,没身体不就死了?死了还谈什么怕不怕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看重自己的身体。

    至此,老子指出常人的两个共性:1,重视自己看重的人对自己的态度;2,惧怕灾祸。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但有一种人与众不同,他们漠视任何人的毁誉,也不怕大患降临,因为他们不看重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看重什么?他们看重的是“以身为天下”,看重“全心全意为天下人服务”,与这个重要使命相比,其他都不重要。老子认为,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担任国家领导。换言之,那些“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的人,即便能力再强,也不可以当领导,因为他们关心的是个人得失!

    至此,本章主题十分清楚,指出国家领导人的重要标准——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为大众服务!

    老子对领导人要求,跟共产党的要求如出一辙,说明传统治国理念延续到今天。中国共产党核心精神的形成,马克思主义是外因,传统文化是内因。换句话说,如果传统文化缺乏这种理念,共产党是站不住脚的。这就是除了中国,其他国家的共产党都没站稳的原因。中国传统文化的要求,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贵以身为天下,爱以身为天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些治国理念,体现的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张说《道德经》·第十四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其上不曒(光明),其下不昧(昏暗)。绳绳(绵绵不绝)兮不可名,复归于物。
    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解文:某物看不见,叫做“夷”,听不到,叫做“希”,摸不着,叫做“微”。此物无法用感官探究,但确实存在着,我们只能模糊地整个地接受。此物的来龙去脉也看不明白,不明亮,也不昏暗,始终模模糊糊。此物连绵不断,无处不在,无法用明确的概念界定。但是,此物归根结底是以可被感知的具体事物的形式出现的。无形状是此物的形状,无物质是此物的象,此物就是一团神秘恍惚的迷雾。从前看,看不见它的头,从后看,看不见它的背。此物就是“道”。道从古就存在着,我们用古人发现的“道”,来理解现在的事物,就能透彻认识事物的来龙去脉,这就是“道”的根本作用。)

    (张说)本章再次描述道的抽象性。由于把“道”的抽象性说得十分神秘,于是众说纷纭,有的认为老子是超验主义者,他在描述“道体”的超验性,有的认为老子在探究宇宙起源,提出了准星云说,有的说这是对气功状态的描述。其实,本章只是在描述作为规律的“道”的抽象特征。

    普遍认为老子的“道”有两层意思,第一是指世界本源,第二是指普适规律。第一个含义涉及哲学本体论,不重要。第二个含义才是《道德经》价值所在。因此,“道”只有一个核心含义,指支配万物运行的普遍规律。“规律”一词,是人类理性思维成熟时出现的概念,是纯粹抽象的,没有具象含义,但“道”不是,“道”的本义是具体“道路”,其中隐含着抽象意义,就像现在说的“走社会主义道路”,是抽象的“道路”。因此,“道”是抽象与具象统一的概念,这是“道”的特色!

    借用英语单词可以说得更清楚些。道的本义是道路(road),很具体,看得见、摸得着,如上海的南京路,明明白白横在那里。引申义为“方法”(method)、“规律”(law),成了抽象概念。所以“道”这个字是具象与抽象的共享载体,是road+law。一个“道”字,就说明理论实践相结合的“知行合一”是中国文化之根,这就是“学院哲学”在中国没有土壤的文化原因。

    中国最大的哲学流派是儒释道三家,它们都在中国的社会、政治生活上打下深深的烙印。而西方的许多哲学派别却与社会政治毫不相干,甚至最著名的康德也与社会政治实践不搭界。在西方,哲学是纯粹思辨性的,黑格尔没看到中国有思辨哲学,就说“中国没有哲学”,未免狭隘。应该这么说,能允许脱离实践的思辨哲学大行其道的社会,其文化必然是知行脱节的。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抽象的东西感官无法感知,看不见,听不见,摸不到。但抽象一定来自具象。比如,看到小学生扶老人过马路,觉得很好,这是具象的感性认识。看到这类很好的事多了,就从中抽象出一个共同属性:“善”。“善”本身长啥样?看不见、摸不到。你不能指着扶老人的学生说,这就是“善”。他的行为体现了善,他不等于善。善长啥样很难描述,而老子就在努力描述“道”长啥样,我们觉得神秘是很自然的。

    “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然后又指出,“其上、其下”模模糊糊的。又说“道”是永恒的,有过去的道,现在的道和未来的道,无论哪个时段的道,都是不明不暗,模模糊糊,恍恍惚惚。“绳绳兮”,连续不断,环环相扣。说这些特征的意思,是要说明道不是独立存在的具体实物,但的确存在着,存在于所有事物之中。这不就是抽象概念“规律”吗?“规律”长啥样?不知道,只晓得有规律,规律体现于各种具体事物中(复归于物)。比如,“四季循环”是个规律,这条规律本身看不见的,只是在季节的不断转换中让我们感觉到。概念的抽象性在我们是常识,但在老子时代却是艰难的认识飞跃。就像小孩子觉得很难解释的事,大人看来很简单一样。

    老子如此不厌其烦指出“道”的抽象性,是希望人们把握“道”的具象与抽象的关系,不要偏执一端。偏执于具象,则抹杀了“道”的普适意义,沦为“经验主义”;如偏执于抽象,往往会知行脱节,陷入“本本主义”。在老子时代,人们的理性认识能力很弱,极容易陷入经验主义,所以老子要不遗余力把具象的成分剥开,引导人们领悟“道”的普适性。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指出“道”的普适性。古人发现的“道”,拿来作为指导,就能驾驭今天的现实。搞清楚事物的因果链,就是“道”的根本任务。就是说,“道”是我们认识世界、参与世界、取得成就的唯一依靠。

    顺便从文字角度来谈谈中国文化比西方更注重“知行合一”的问题。

    哲学,英语叫做“philosophy”,来自希腊的“sophist?”,sophist是指专门传授辩论和演讲技巧的知识人。可见,西方“哲学”概念一开始就是纯粹的逻辑思辨,不重实践,着眼于概念的辩驳与诘难。而中文的“哲”,《说文》解释为“智”。什么叫“智”?满肚子书本知识不叫“智”,博士头衔一大堆不叫“智”,能说会道也不叫“智”。“智”是指解决疑难问题的本领。中国哲学注重实践,注重解决实际问题。可见,中西方哲学观一开始就走了不同的道路。

    哲学观的不同直接反映在历史人物上。在西方,政治英雄和思想大师各有其人,互不重叠,比如华盛顿、拿破仑、汉尼拔等专心于实践,专心于建功立业,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则专注思辨,专注著书立说。两拨人各行其道,像两股道上的车。在中国,政治英雄与理论大师往往集于一人,如王阳明,既是屡建战功的英雄,又是心学创始人。曾国藩,在思想上对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兼容并蓄,独树一帜,在事业上,建军、治军、打仗,挽狂澜于既倒。更有一个毛泽东,其实践与哲学思想高度统一,不仅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而且开创了万世基业。西方却没有理论与实践集一身的伟人,何也?文化不同。
    张说《道德经》·第十四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其上不曒(光明),其下不昧(昏暗)。绳绳(绵绵不绝)兮不可名,复归于物。
    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解文:某物看不见,叫做“夷”,听不到,叫做“希”,摸不着,叫做“微”。此物无法用感官探究,但确实存在着,我们只能模糊地整个地接受。此物的来龙去脉也看不明白,不明亮,也不昏暗,始终模模糊糊。此物连绵不断,无处不在,无法用明确的概念界定。但是,此物归根结底是以可被感知的具体事物的形式出现的。无形状是此物的形状,无物质是此物的象,此物就是一团神秘恍惚的迷雾。从前看,看不见它的头,从后看,看不见它的背。此物就是“道”。道从古就存在着,我们用古人发现的“道”,来理解现在的事物,就能透彻认识事物的来龙去脉,这就是“道”的根本作用。)

    (张说)本章再次描述道的抽象性。由于把“道”的抽象性说得十分神秘,于是众说纷纭,有的认为老子是超验主义者,他在描述“道体”的超验性,有的认为老子在探究宇宙起源,提出了准星云说,有的说这是对气功状态的描述。其实,本章只是在描述作为规律的“道”的抽象特征。

    普遍认为老子的“道”有两层意思,第一是指世界本源,第二是指普适规律。第一个含义涉及哲学本体论,不重要。第二个含义才是《道德经》价值所在。因此,“道”只有一个核心含义,指支配万物运行的普遍规律。“规律”一词,是人类理性思维成熟时出现的概念,是纯粹抽象的,没有具象含义,但“道”不是,“道”的本义是具体“道路”,其中隐含着抽象意义,就像现在说的“走社会主义道路”,是抽象的“道路”。因此,“道”是抽象与具象统一的概念,这是“道”的特色!

    借用英语单词可以说得更清楚些。道的本义是道路(road),很具体,看得见、摸得着,如上海的南京路,明明白白横在那里。引申义为“方法”(method)、“规律”(law),成了抽象概念。所以“道”这个字是具象与抽象的共享载体,是road+law。一个“道”字,就说明理论实践相结合的“知行合一”是中国文化之根,这就是“学院哲学”在中国没有土壤的文化原因。

    中国最大的哲学流派是儒释道三家,它们都在中国的社会、政治生活上打下深深的烙印。而西方的许多哲学派别却与社会政治毫不相干,甚至最著名的康德也与社会政治实践不搭界。在西方,哲学是纯粹思辨性的,黑格尔没看到中国有思辨哲学,就说“中国没有哲学”,未免狭隘。应该这么说,能允许脱离实践的思辨哲学大行其道的社会,其文化必然是知行脱节的。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抽象的东西感官无法感知,看不见,听不见,摸不到。但抽象一定来自具象。比如,看到小学生扶老人过马路,觉得很好,这是具象的感性认识。看到这类很好的事多了,就从中抽象出一个共同属性:“善”。“善”本身长啥样?看不见、摸不到。你不能指着扶老人的学生说,这就是“善”。他的行为体现了善,他不等于善。善长啥样很难描述,而老子就在努力描述“道”长啥样,我们觉得神秘是很自然的。

    “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然后又指出,“其上、其下”模模糊糊的。又说“道”是永恒的,有过去的道,现在的道和未来的道,无论哪个时段的道,都是不明不暗,模模糊糊,恍恍惚惚。“绳绳兮”,连续不断,环环相扣。说这些特征的意思,是要说明道不是独立存在的具体实物,但的确存在着,存在于所有事物之中。这不就是抽象概念“规律”吗?“规律”长啥样?不知道,只晓得有规律,规律体现于各种具体事物中(复归于物)。比如,“四季循环”是个规律,这条规律本身看不见的,只是在季节的不断转换中让我们感觉到。概念的抽象性在我们是常识,但在老子时代却是艰难的认识飞跃。就像小孩子觉得很难解释的事,大人看来很简单一样。

    老子如此不厌其烦指出“道”的抽象性,是希望人们把握“道”的具象与抽象的关系,不要偏执一端。偏执于具象,则抹杀了“道”的普适意义,沦为“经验主义”;如偏执于抽象,往往会知行脱节,陷入“本本主义”。在老子时代,人们的理性认识能力很弱,极容易陷入经验主义,所以老子要不遗余力把具象的成分剥开,引导人们领悟“道”的普适性。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指出“道”的普适性。古人发现的“道”,拿来作为指导,就能驾驭今天的现实。搞清楚事物的因果链,就是“道”的根本任务。就是说,“道”是我们认识世界、参与世界、取得成就的唯一依靠。

    顺便从文字角度来谈谈中国文化比西方更注重“知行合一”的问题。

    哲学,英语叫做“philosophy”,来自希腊的“sophist?”,sophist是指专门传授辩论和演讲技巧的知识人。可见,西方“哲学”概念一开始就是纯粹的逻辑思辨,不重实践,着眼于概念的辩驳与诘难。而中文的“哲”,《说文》解释为“智”。什么叫“智”?满肚子书本知识不叫“智”,博士头衔一大堆不叫“智”,能说会道也不叫“智”。“智”是指解决疑难问题的本领。中国哲学注重实践,注重解决实际问题。可见,中西方哲学观一开始就走了不同的道路。

    哲学观的不同直接反映在历史人物上。在西方,政治英雄和思想大师各有其人,互不重叠,比如华盛顿、拿破仑、汉尼拔等专心于实践,专心于建功立业,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则专注思辨,专注著书立说。两拨人各行其道,像两股道上的车。在中国,政治英雄与理论大师往往集于一人,如王阳明,既是屡建战功的英雄,又是心学创始人。曾国藩,在思想上对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兼容并蓄,独树一帜,在事业上,建军、治军、打仗,挽狂澜于既倒。更有一个毛泽东,其实践与哲学思想高度统一,不仅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而且开创了万世基业。西方却没有理论与实践集一身的伟人,何也?文化不同。
    张说《道德经》·第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解文:古时候的得道人,能从小事看到其中的深远联系。常人不理解得道人,就是因为常人不理解他们,所以我不揣冒昧,勉强说说他们有哪些特点。他们小心谨慎,像冬天踩着冰过河;他们像动物那样警惕四周的危险;他们对待他人像做客那样谦恭;他们态度温馨,能融化别人的冷漠;他们淳朴自然,像未经加工的木材;他们心胸像山谷那样深广博大;他们通达包容,像水包容泥沙。谁能在乱糟糟的混乱中理清头绪,让大家渐渐看清事情的真相?是得道人!谁能在死气沉沉的局面中率先行动,让局势慢慢出现转机?是得道人。一个人如要永远保持合道,就永远不要自以为是,不自满,才能不断吐故纳新,与时俱进。)

    (张说)本章用比喻来描述得道人的特征。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善为道”,就是得道。得道人是少数,他们的想法做法,普通人难以理解,老子就来说说他们的特征。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这段是重点,描述得道者具备的三个特征。

    第一,小心谨慎。“豫兮若冬涉川”:踩着冰过河,每一步很得小心。豫是一种很小心的动物。小心谨慎,是得道最重要的素质,是成功者的行为基点。曾国藩说:“慎能远祸”;法国作家雨果说,“谨慎是智慧的长子”;英国元帅罗伯逊说,“谨慎的人脑后有眼”。中国关于谨慎的格言更多:“慎终如始,则无败事”(《道德经》),“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诗经》),“诸葛一生唯谨慎”(明朝李贽)等。

    谨慎,就是在行动前,把可能性尽可能都考虑了。这样行事自然很少遇到意外,而意外,往往令前功尽弃。比如解放战争时,华东野战军准备攻打济南,粟裕拟定了三套计划报中央。毛泽东肯定了第三套方案,但觉得方案忽略了一个特殊情况,便作了修正。粟裕收到中央意见后,大为感概,说毛泽东思虑的周密性超乎常人。结果还真的发生了那种特殊情况,由于已经考虑到,所以未发生意外。“犹兮若畏四邻”,是指在不熟悉的环境里要保持警觉。犹也是一种动物,后来犹豫组词,意思变成了“拿不定主意”。

    第二,待人恭敬和善。“俨兮其若客”:待人的态度,就像做客那样谦恭。用现在的话说,是情商高。待人态度恭敬,一定会博得好感,办事就方便了。反之,对人轻慢、随便、戏谑,势必引起反感。例如,黄石公要帮张良,先考验张良待人的态度,他故意要张良帮他捡鞋、穿鞋,如是者三,张良毫无怨言,黄石公才把兵书授予他。汉朝谋士郦食其初见刘邦时,刘邦正在洗脚,态度傲慢,根本不把郦放在眼里。郦想转头就走,但好不容易找到刘邦,还是想试试再说,就忍住火气对刘邦谈了自己的主张。刘邦一听,知道此人有大才,态度立刻转变,让座,施礼道歉。刘邦态度的转变,使郦食其的心情阴转晴,决心留下来服务。假如郦食其转身走了,或者刘邦始终傲慢,郦肯定不会帮他,后来就不会发生成功劝降齐国70余城的好事。曹操诗云:“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把待人谦恭与收揽天下人心直接挂钩。周公在吃饭,听到有人求见,立刻把嘴里的饭食吐出,起身迎客。他连咽下饭食的时间都不肯花,可见对人的尊重。

    除了谦恭,还有和善。“涣兮若冰之将释”,涣,同焕,“阳光,温馨”的意思。和善主要是针对下位者。我们对同僚或下属,谦恭会令人生分,和蔼可亲,才能让人如沐春风。“若冰之将释”,可解读为,即便他人冷淡,也要和蔼,努力化解冷漠。这是常人难以做到的。

    第三,真诚、通达、包容。“敦兮其若朴”,扑,未经加工的木头,淳朴自然。“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两句是一个意思,都指心胸开阔,大度包容,胸怀像山谷那样博大深远,又像浊水那样不惧泥沙。比如,战国时赵国有一度国力很强盛,主要原因得力于“将相和”,而导致将相和的原因,就是相国蔺相如对闹意见的大将廉颇的大度包容。

    再如,清朝宰相张廷玉,收到母亲 ,说老家为造房子争地皮一事,同邻居发生争执,要儿子出面干预。张廷玉什么也不问,写了一首诗作为回信:“千里家书只为墙,再让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张母看后很惭愧。张廷玉权倾朝野,知道邻居不可能欺压张家,多半是自家不对,但他不能指责母亲,而是用谦让的高标准来要求母亲。这就是得道者行为。

    上面说的是得道人的主观行为,那么,客观结果会怎样呢?结果就是“浊以静之徐清;安以动之徐生”:在混乱的局面中,得道人能理清思路,让大众逐渐看清问题的实质和努力的方向;在死气沉沉的环境中,得道人能抓住机会进行创新,推动局面逐渐露出生气。换句话说,能拨乱反正、让事情走上正轨,就是得道行为的客观结果。

    可以说,历史就是得道行为推动的。比如,乐毅攻齐和田单复国的事件,充分说明得道行为具有力挽狂澜的巨大威力。燕国比邻国齐国弱得多,备受齐国欺负,乐毅在燕国拜将后,准备复仇。他联合中原各国建立统一战线,一举摧毁齐国防线,几乎占领齐国全境,只有即墨等两个城市顽强固守。乐毅之所以能成功克齐,是因为他的政治和军事准备都很合理。而即墨守将是田单,由于田单守城得法,连乐毅也无可奈何,攻了5年也没破城。这时,燕王中了离间计,撤销乐毅的职务,换上平庸的统帅。一边是行为正确的田单,另一边是行为接连犯错的齐国新统帅,于是胜负易势,田单祭出火牛阵,一举打败燕兵,迅速复国。乐毅与田单虽然立场对立,但由于行为合道,都能做到“浊以静之徐清;安以动之徐生”。

    请注意,得道人的主观行为与客观结果是因果关系,但不是充要条件关系。就是说,行事谨慎、通达包容、谦恭和善的行为,不一定会产生“浊以静之徐清;安以动之徐生”的结果,还需要人力以外的其他条件。但是,如果上述“谨慎、通达、包容”等要求做不到,是不可能力挽狂澜的。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这是本章的“文眼”,是揭示主旨、升华意境的关键句。小心谨慎、谦恭和善、通达宽容的基础,就是永不自满的品格。不自满才能终身学习,而终身学习是得道者最重要的禀赋。“蔽而新成”就是吐故纳新,知识不断更新。

    走“得道成功-自满失道-败亡”轨迹的历史人物可谓不少。经常反省的曾国藩说,“傲乃败亡之道”。五代时,晋王李克用被梁、燕、契丹人合力杀死。临终前,留给儿子李存勖3支箭,嘱其复仇。李存勖不忘父志,奋发图强,结果攻城掠地,灭燕破梁,又败契丹,无往不胜。大功告成后,李存勖自满了,纵情声色,致使上下离心,国运日衰,祸端骤起,被乱箭射死。再如春秋末,夫差也是为报父仇,合道治国,使国力强盛起来。伐越,势如破竹,越王投降。然而,夫差也自满起来,目空一切,不仅瞧不起勾践,还远征齐国,不自量力去争霸中原。结果国破身亡。还有遭遇滑铁卢的拿破仑,赤壁战败的曹操,都是走上“成功-自满-败亡”轨迹的经典案例。由此看来,与功成而不自满相比,成功还是容易的。

    老子人生哲学的轴心,是“建功”。建功的前提,是正确认识世界(知道),和正确行动(行道),行道的原则是“无为”。建功后如不想让前功尽弃,就得不自满,即“不欲盈”。不自满的体现在认知上,是“蔽而新成”,体现在行为上,是“功遂身退”。
    张说《道德经》·第十六章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解文:要看清真相,必须让自己的心保持虚静,放空知见。在虚静状态下观察,能看到2个真相,一个是万物按照各自的逻辑独立运行,另一个是都在循环往复运行,都会回归自己的本根。根即本性。人“入静”才能回到本性。回复本性是事物的规律。遵循这个规律,是睿智;不懂规律,会轻举妄动,必然惹祸。懂得规律,就能理解、包容异己的人事,包容就是公正。公正就是兼顾各方利益,这样处事自然周全,这是天道,天道就是人道。行道才能长治久安,终身不会遇到不测。)

    (张说)本章还是借助气功态,来说明认识世界的正确方式。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练气功必须入静,入静就是不想事情,即放空知见,这样才能感知体内真气的流动。真气就像事物的真相,不入静无法感知。因此,观察世界,必须摒弃既成观念,才能看到真相。当然,练气功入静很难,抛开已有观念更难。

    以既有观念去观察,会看到什么?会看到观念想叫你看到的。寓言《疑人偷斧》说,一个人认为斧子是邻居偷的,开始观察,横看竖看邻居就是贼眉鼠眼的。后来斧子找到了,不怀疑了,再看邻居,成正人君子了。事实上,邻居可能既不是贼,也不是君子。

    抛开观念来观察,看到什么?看到“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万物在按自身逻辑运行,与观察者没有关系。而且事物都有一个规律:不断循环往复。草木生长了,凋谢了,又生长,又凋谢;春夏秋冬,去而复来;生命以“生长壮老已”的方式不断循环;牛市熊市,是股市不变的规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社会的生态样式;乐极生悲,是命运在来回波动……客观世界如此,带着既有观念的人参与期间,如发生对抗,一定像鸡蛋碰石头。所以一定要抛弃先有观念,虚静地接受当前事物给你的真相观念,才不至于妄为,碰得粉碎。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万物千姿百态,循环运作的内在机制,是归根,即回到起点。事物都有本性,“归根”就是回归本性。本性是什么?无。道家说“无中生有”,佛教说“缘起性空”,都指出“无”和“空”是事物的本源。

    须知,儒佛道不是自然科学,也非纯粹哲学,它们着眼于人的认知哲理,因此,归根、复命主要指人对人事规律的认识,不要牵强到其他事物。就人事而言,“复命”究竟是生意意思?请看杂剧《桃花扇》的名言,“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就是复命归根:本来没有高楼,后来还是没有高楼。巴黎圣母院曾经不存在,未来也一定不存在,它上次遭遇火灾,或许就是消失途中的一个插曲,有人捶胸顿足、如丧考妣,不亦愚乎?

    人的本性是什么?就是小孩时的无知无欲。小孩从大人的行为来认识世界,一开始是抗拒的。因为小孩能看出大人的言行充满了言不由衷。智力较强的成人应该记得小时候有这么一个阶段,成人怎么老是说谎?这种辨别真假的能力就是人的本性。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习惯了,见怪不怪,逐渐失去本性,同流合污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死归根,本性有所恢复。

    从认知角度看,本性,就是没有观念。小孩没有观念,对善恶一目了然。为什么?因为没有被观念玷污的心灵,就是良知,就是佛,就是本性。禅宗提倡明心见性,王阳明主张致良知,佛祖说众生皆佛。他们知道人人都有本性,只是被观念遮蔽了。观念是后来因为利益、欲望、好恶所驱动而产生。观念不是人的本性,是人为了利益而找来的武器。由此产生的观念,当然无法认清真相。观念叫你看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不看不利的。比如最近俄乌冲突,观念倾向俄罗斯的人,看到的是俄罗斯一直受美国进逼,退无可退,不得已展开反击;观念倾向美国的人,看到的是俄国军队进入乌克兰,其他看不见。可见,摒弃观念是多么重要。

    有人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不带观念看,才能看到真相,真相不就是一种观念吗?对的!但这个观念非利益驱动,是良知得出的结论。既有观念是立场、利益铸就。不带任何观念,是让本性、良知自己出来看,看见的就是真相,不是需要看就看,不需要就不看。王阳明一介书生,从未打过仗,为什么能以少胜多、屡建战功?因为他以良知来审视状况,能看清真相,行为就都能击中要害。

    老子接着说:“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常,即常规、规律;明,睿智、英明。回到本性的循环是规律,懂规律,就会顺规律办事,就是英明;不懂规律,就会妄动,就会倒霉。比如炒股,被套多年,好不容易解套,松口气,赶紧卖掉,不料还在二楼,后来股价涨到5楼。倒霉吧?谁叫你不懂股市规律。巴菲特就懂,而且在不懂规律的股民恐惧的时候他贪婪,所以成为股神。

    “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这是一连串的概念推论:懂规律——能宽容——宽容才能公正——公正才能处事周全——合天道。得道,就能长治久安,终其一生无灾祸。

    请注意几个概念,“容”、“公”、“全”、“天”、“道”。容,懂得规律自然会宽容,宽容就是顾及他人的合理关切。能顾及他人利益,不就是公正吗?公正处事,必然照顾到各方,就叫处事周全,这是天道,天道就是人道。
    张说《道德经》·第十七章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解文:最好的社会治理,是百姓不觉得被治理。第二等,是得到百姓赞美的治理。百姓害怕的治理为第三等。最差的治理,是百姓不堪忍受,不得不起来抗争。政府没有诚信,经常欺骗百姓,百姓失去信任,只能造反。最好的治理是无为而治,很悠闲,很少发指示,不知不觉事情就办好了,百姓认为“事情本来就应该这样。”)

    (张说)本章描述了不同社会治理的特征。现在评价事物,都是根据对事物的理解而拟定标准,然后用来套实际。这样的评价本质上是主观的。比如GDP,就是根据经济学家对国家实力的理解而拟定的一套指标,GDP不能反映一国的真正实力,逐渐成为人们的共识。本章从百姓反应这一整体视角来评价治理,是更接近实际的客观评价模式。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老子从百姓反应来看治理。第一等治理,是百姓没觉得有治理这回事,其次三种治理都能被感觉到,其中,百姓赞美的治理是第二等,如贞观之治,百姓害怕的治理是第三等,如商鞅治理。最差的治理是百姓不堪忍受,如夏桀商纣的治理。

    这个评判标准隐含了一条真理:凡能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四种治理方式,只有第四种无法存在,所以是不合理的。

    借此机会谈谈评价模式问题。评价模式反映了两种世界观,主观局部主义与客观整体主义。客观主义评价能反映事物的真正作用,主观主义评价只能反映少数人的标准。比较典型的是文学艺术评价模式,它们都是主观主义的。以诺贝尔文学奖为例,选中的西方作品都是在艺术技巧上有所创新,比如意识流作品,不考虑社会影响。如诺奖小说《弗兰德公路》,我很佩服能看完的人。中国作品的获奖标准是要符合西方对中国社会的看法。中国有两位作家得此奖,一位住在法国,姓高的,小说反映文革受迫害的事。另一个是莫言,《红高粱》是代表作,集中表现了中国农村人的土、俗、耿、色。就是说,诺奖的评价标准是西方的政治正确,跟中国文革时的文艺评价标准一模一样,只是方向相反。还有最近文坛一致叫好的“屎尿诗”,大众却嗤之以鼻。文学艺术的唯一评判标准,应该是社会反应,应该是观众喜欢不喜欢,其他标准都是主观的、狭隘的、局部的、圈内的、不真实的。所以文学艺术始终存在两种评价模式,圈内人模式和大众模式。比如,刀郎的歌深受大众欢迎,唱片销量远远压倒那英。在十佳评选中,那英反对刀郎入选,理由是,刀郎的歌“缺乏音乐性,不具备审美观点,只有农民喜欢。”那英很鄙视大众评价模式,把艺术视为小圈子的火锅,殊不知文学艺术的生命力就在于为社会大众提供食粮。

    老子评价治理的角度,是符合天道的大众角度。西方对治理的评价是圈子角度。总统是不是民选的?人民是不是可以反政府游行?同性恋有没有自由?等等,西方认定的“无赖政府”,无论怎样受本国民众欢迎,也是“无赖”!

    从被治理者的反应来看治理,得出的评价应该最客观、最准确。第一等治理百姓感觉不到被治理,这种治理虽然缺乏实证,但道理是对的。比如,我们在健康的时候,能感觉到五脏六腑的存在吗?如果感觉有个肝,或有个胃,说明有问题了。社会也是如此,治理行为与被治理行为高度一致,就不会感到被治理,这样的社会是高度和谐的。只有在你想干而不让干的时候,才有被治理感。

    退而求其次,百姓感到被治理,但“亲而誉之”,是很好的。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治理。这类治理大都在解决了重大社会问题后才出现的,生产力获得解放,经济迅猛发展。比如邓小平执政时期,解决了许多社会问题,经济迅速发展,百姓“亲而誉之”。

    第三等治理之所以让人害怕,是因为“用重典”来拨乱反正,百姓不适应。这类治理长远看对百姓有好处,但近期难以接受。秦始皇的修长城,隋炀帝的通运河,就属于这类治理。这类治理的政治结果,取决于当时的综合社会因素。秦朝、隋朝的“重典”治理使百姓“可畏”,结果导致失国,但长城和运河却被后世“亲而誉之”,可见历史是复杂的,不能用一种标准“一码通吃”。

    第四等治理出现在历史质变的节点上,为改朝换代而设。例如汉末、南宋末、清朝末和民国的治理,都属第四等。当然,政权被颠覆还有其他因素,但第四等治理一定是导致颠覆的主因。第四等治理的要害是“信不足”,“信不足”引起“不信”,从而导致人民“侮之”。在古代,百姓每年会根据既有税制,来估算自己的年收入。可到交税的时候,税率增加了,打破了百姓的收入预期,这就是政府的“信不足”。如经常这样,百姓无法预期,便失去生产的兴趣,这时有人“振臂一呼”,必然“应者云集”。陈胜说,“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于是大家就跟着陈胜干革命了。陈胜若是在第二、第三等治理环境中说这话,多半会被扭送官府。——人缺乏诚信,没人愿打交道。政府缺乏诚信,岂有不反之理?

    “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老子回头再谈他喜欢的第一等治理。治理者喝喝茶,看看报,让百姓各行其道,在悠然自得中,乾坤朗朗,百姓丰衣足食。有记者采访,问:“你们幸福生活的原因是什么?”百姓会说,“有什么原因呢?生活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这是传说中的尧舜禹时代,大概是原始共产主义吧。陶渊明也向往这样的治理,他在《桃花源记》中写道,“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我认为,本章的可贵处,在于提出了客观的评价模式:看矛盾双方的互动反应。在文学艺术上,矛盾两方由作者与观众构成,圈内人只是观众的极小部分。在治理上,矛盾由治理者与百姓构成。这样的评价模式才能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

    本章另一可贵处,是对四等治理的划分,除了第一等属于理想主义外,其它三类都是客观存在的。对第四等的判断,说明老子的历史观接近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生产关系适合生产力的发展,是历史前进的动力。百姓对待第四等治理的“侮之”方式,不正是历史前进的动力么?
    张说《道德经》·第十八章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解文:人们不再遵“大道”行事,所以才提倡“仁义”来补救;在大道废的情况下,聪明就导致奸诈;人们不再遵循家庭伦理,所以才提倡孝慈来补救;国家昏乱,时局危殆了,所以才出现忠臣来勉力匡扶。)

    (张说)有人认为本章反映了老子反对“仁义”的立场,这是误读。老子的大道与仁义的核心思想是一致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为公”,就是“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要顾及他人利益。仁义也是顾及他人利益。这点两者没有区别,区别在于大道是自然的,仁义是人为的。

    比如,一个从不抽烟的人,当然无需提醒自己别抽烟。而一个在戒烟的人,就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两人都没抽烟,一个是自然而然不抽烟,一个强忍住不抽烟,这就是区别。大道与仁义就是这样的的区别。大道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顾及他人,仁义是时刻提醒自己顾及他人,别让私心膨胀了。大道是下意识的仁义,仁义是有意识的大道。两者相比,大道是本性的善,仁义是要求的善。这个观点非常深刻。

    “大道废,有仁义”——当人们遵“大道”行事时,“仁义”是多余的。“大道废”了,只好用仁义来弥补。自然奶油不够,用植物奶油(氢化油)来凑。氢化油能替代奶油吗?不能。所以仁义也不能替代大道。老子认为,人为的东西是反自然的,一定没有好结果。老子的担心已经得到证实。

    比如,中国开放后,许多人用西方的“法治社会”,来指责中国的“人治社会”,要中国尽快“健全法制”。这是本末倒置的看法。法治的作用相当于“仁义”,而“人治”相当于“大道”。举个例子。在“人治社会”,朋友相互借钱基本不写借条,没有赖账的,如还不出,会很惭愧地打招呼。因为没人赖账,所以借条是多余的。借条是防备失信的法律工具。诚信发自内心,就不需要法律工具来提醒。但在法治社会,借钱必写借条。还钱时或收回借条,或监督借条销毁。倘若借条遗失,收回借款就困难了。因为人们的诚信交给法律来管,心里有无诚信没关系了,这才是“法律健全”的根本原因。法治社会比人治社会好在哪里呢?“仁义”的提出,是“大道废”的结果。法律的健全,就是诚信全面消失的结果。有人用统计数据来来嘲笑中国的“无法”:2017年统计,每万人拥有律师的数量,中国是2.17个,美国则为37人,差距悬殊。这固然说明中国的法制不“健全”,同时也反映美国人的道德水准远低于中国。

    “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这里的逻辑也是一样。由于失去了大道,人们私利当头,越聪明越会干坏事。之所以提倡孝慈,因为人们不再“亲其亲”。之所以出忠臣,是因为国家领导层败坏了。智慧,孝慈、忠臣是好的,但反映了大环境的不好,它们是辩证关系。

    小结:老子指出,天下为公的“大道”是社会健康的基石,“大道”缺失,用“仁义”补救,只能权益,不能把权宜的救命药当常规营养。回归大道,才能真正拯救世界。问题是,如何回归大道?

    张说《道德经》·第十九章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绝学无忧。

    (解文:抛弃聪明智巧,对百姓有很大的好处;摒弃仁义,让百姓恢复孝慈天性;杜绝取巧争利,偷盗行为自会消失。圣智、仁义、巧利这三样东西是表面文章,不足以拯救世道人心。所以,一定要使人们的思想回归大道,恢复淳朴,不再有谋利欲念,不去学如何取巧的知识,社会就不会有大的灾难。)

    (张说)本章承接上一章,指出:要拯救败坏的世道,只有抛弃“圣智、仁义、巧利”,回归大道。就是说,让人们恢复淳朴的良知。

    “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老子说得很坚决,但不是反对“圣智、仁义、巧利”本身,而是反对“此三者以为文”,把它们当做装门面的浮文,是无法扭转世风的。老子也不是推崇粗陋的生活,而是推崇原始时代人心的淳朴。对老子思想要仔细辨别,否则很容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道家对行为的要求,就是自然。为什么?道家认为,“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黄帝内经》),人是大自然的产物,服从自然之道谓之“顺”,顺能避灾,逆则招灾。所谓“天人相应”,就是要求人的行为顺应自然,不可“人为”,人为就是不顺自然,即为“不自然”。“人为”发展到某种程度,就是“伪”。而“伪”者往往有较多知识,比较聪明。这里的“圣智、巧利”,就是指偏离自然的聪明。我们现在由衷地把善良的、能顾及他人的人,称作“老实人”,而把取巧成功的自私者,说是“聪明人”,老子批评的就是我们这种价值观。

    我们现在走得比老子批评还要远。比如,养鸡历史近1万年,人类一直根据大自然给出的规律行事,小鸡一年以后才成大鸡,鸡肉始终很鲜美。人们根据这一规律养鸡,就是一种符合自然的“圣智、巧利”。而近几十年来,人突然“聪明”了,开始用知识改变规律,让鸡在2个月内就长大,体积比过去更大。聪明的动力来自哪里?来自谋利!这就是反自然的聪明,是老子要杜绝的聪明,这样的聪明人为地大幅缩短鸡的成长期,大自然就用鸡肉如同嚼蜡进行报复。人们用各种人工佐料来应对大自然的报复,于是大自然赋予这些食品赋予以垃圾性质进行再报复。人定胜天,还是天定胜人?不言而喻。

    可见,老子反对的是反自然的“圣智、巧利”。反自然的“圣智仁义巧利”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大道废”了。大道的核心是顺应自然,“天下为公”是顺应自然的体现,因为大自然“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大道废了,“为公”的灵魂没有了,此三者只能为私利服务,走向反自然是必然的。大道与仁义都提倡“善”,大道之善是出于良知的,自然而然的,仁义之“善”不是内心固有的,是做给人看的。因此,仁义提倡的善,本质上就是“伪善”,于是反自然的“圣智巧利”才能大行其道。

    注意,“盗贼”,不是指刑事盗窃,是喻指反自然行为。比如,鸡的生长期大幅缩短,不仅偷走了鸡的自然寿限,还偷走了大自然赐予人的美味享受。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绝学无忧。”——“文”者,装饰在表面的花纹也。“此三者”本是大道应有之义。人类在世,必须解决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互动问题。“圣智”和“巧利”,解决人与自然的关系,仁义,解决人际关系,这本是“大道”的属性。“大道废”了,此三者的灵魂消失了,只能走向反自然。可见,儒家试图以“仁义”来限制人的自利心,但在天下为私的环境中,仁义只能成谋私利的假面,不能改变丑陋的面孔。

    这就是老子的担忧。好比得了高血压,降压药只是权宜,无法根治,吃久了,药本身成了病源。老子的担忧已被充分证实。比如,美国人在做打家劫舍的盗贼勾当时,不是始终高举着“人权民主自由”的仁义大纛吗?谚语“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针砭的就是这种“仁义其外、盗贼其中”的现象。

    老子提出的解决方式是“令有所属”,即回归大道,“见素抱朴,少思寡欲,绝学无忧”,抛弃虚浮的仁义观,回归自然淳朴的天性良知,不取巧,不贪婪,视名利如浮云。这可能吗?

    现代人已被洗脑,把西方的假面“仁义”当做普世价值,对老子的主张会一笑了之。其实只需问一个问题就能明白老子是对的:为什么如今的发达国家,无一例外,都是掠夺致富的国家呢?

    有一个科学界的例子,足以证明大自然并不认可“人为”的聪明。

    1950年代末,中国流行痢疾,传播甚广。中药黄连是治痢疾的良药,于是黄连很快用完,但痢疾尚未消失。黄连第二年才能长出来,怎么办?人们灵机一动,想出从其他植物提取黄连素的方法。用黄连素治疗痢疾,一开始也有效,但还没等新的黄连长出来就产生了抗药性。新的黄连长出来后,又有效了。黄连是自然产物,黄连素是人为产物,抗药性表现居然如此悬殊,原因很简单,大自然不认可“人为”产品!
    @莲舟竹喧 2022-03-22 10:37:47
    楼主看来对道德经并无研究,也无自己的观点看法,只是复制黏贴而已。全程看不到楼主与跟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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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批评,努力学习。
    @土豆带泥 2022-03-22 11:47:40
    楼主知识、思辨和智慧,不足以解读《道德经》!
    楼主把第二个“道”字理解、解释为“知道”“知晓”“明了”“解说”“解读”“阐述”………依据是什么?
    给你另一种读法“道可,道非,常道。”
    还可以再一种:“道,可;道,非;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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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指点!
    @土豆带泥 2022-03-22 11:47:40
    楼主知识、思辨和智慧,不足以解读《道德经》!
    楼主把第二个“道”字理解、解释为“知道”“知晓”“明了”“解说”“解读”“阐述”………依据是什么?
    给你另一种读法“道可,道非,常道。”
    还可以再一种:“道,可;道,非;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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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指点!

    张说《道德经》·第二十章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累累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风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
    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解文:恭维与指责,区别有多大?美和恶,相距有多大?常人畏惧的,我不能不畏惧。人与人的差别之大,似乎没有尽头啊。众人喜欢聚在一起凑热闹,找乐子,如参加盛宴,如春天登高望远。我呢,却喜欢一个人呆着,没有喜怒的表情。我混混沌沌,如婴儿。又很郁闷,好像无家可归。众人都心满意足,只有我若有所失。我真有一颗愚人之心吗?众人什么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我却糊里糊涂。众人精明智巧,唯独我好歹不分。我的心思像大海那样弘阔无际,像疾风那样天马行空,不知所止。众人都有所凭依,只有我愚昧笨拙,无所依靠。我与众人之所以有这样的不同,是因为我一心追求的是支配万物的“道”。)

    (张说)本章描述了“求道者”与常人在处事态度上的不同。人都有追求,追求之不同导致处事态度的不同。追求仕途者,对上峰一定唯唯诺诺、宠辱若惊;准备跳槽者,对上司多半会嬉笑怒骂、百无禁忌。常人都追求安逸快乐的生活,所以基本态度类似。尽管如此,他们之间小小的情感、志趣、价值观差异,也会导致表现的差异。由此可见,常人与求道者在处事态度上肯定有天壤之别。本章的目的就是表述这种区别,并指明原因。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唯:唯唯诺诺,态度恭敬。阿:呵责,态度不敬。这是指常人间的态度差异。同样待人,敬与不敬,迥然不同。人们对美和恶的态度,差异也很大。常人态度之大差异,无非源自情感、志趣、价值观的不同。但是,人们态度相同的地方更多,因为常人的追求都基本相同,事业顺利、家庭幸福、朋友快乐,由此形成了人们的共同态度,“人之所畏”,就是指人们的共同态度。对于“唯、阿、美、恶”之类态度的小差异,因人而异,不必求同,而对于人们的基本态度,却必须求同,即“不可不畏”。这是众人能容忍你的前提,否则就成孤家寡人。

    老子认为,常人因个性差异,对事物会有各种不同的态度,求道者对此可不必理会。但对常人的基本价值观是不能反对的,否则会自绝于大众。“荒兮,其未央哉。”,荒,广漠状,指有非本质的态度差异数也数不清。

    注意,《道德经》不是写给常人看的,是供领导者学习的,他们的名称是“为道者、圣人、侯王”。为道者和圣人是指已经得道的领导人,侯王尚未得到,所以《道德经》的主要对象是侯王。

    接着详细描述求道者与常人处事态度的基本区别。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累累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我”代表求道者。“我”和常人有哪些不同?比如,常人喜欢聚众找乐,而“我”喜欢独处发呆,像婴儿般不通世事,整日心事重重,好像没有归属。常人很满足现状,“我”却若有所失,魂不守舍。在常人眼里,“我”只是一个蠢人。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风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常人很懂人情世故,善于处事(“昭昭、察察”);“我”却不通世事、不善交际(“昏昏、闷闷”)。常人的心思很现实,开门七件事,计划得有条有理、清清楚楚。我呢,净想些不着边际的事,而且一想起来就收不住,天马行空,真像个呆子。常人的言行都是有根有据的,对某人敬重,对某人忽视,分毫不差。我呢,可能会晋中一个别人忽视的人,可能会忽视别人敬重的人,给人不懂道理的印象(顽且鄙)。

    这就是求道者与常人在行为表现上不可避免的差异。这令我想起陈景润的趣事。有一天他在路上想问题,入迷了,石头绊了一跤,没绊醒,躺在地上继续想,直到想好了,意识回到现实,很奇怪自己怎么躺在地上,周围围着好多人。还有爱因斯坦,其邋遢是出名的。他从来不穿袜子,也不梳头,还辩解说“桌面不整洁的人一定很聪明”。爱因斯坦的智力无与伦比,但却记不住周围人的名字,也记不住任何人的电话号码,连自己的电话号码也记不住。老子的描述是有事实根据的。

    求道者与常人这种区别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这就是原因!求道者在探索事物的规律。“贵食母”,看重获取万物运行的道理。就是说,常人重视获取眼前利益,“我”看重超利益的“道”。追求利益者,精于计算,财富、地位、关系等资源是他们行为的依靠。求道者则无视这类依靠,他们不关心名利,所以不会为名利而悲喜,他们想的都是与自身利益无关的事情,旁人无法理解,所以显得愚钝鄙陋,像傻瓜。

    请注意,这是老子的客观描述,不带褒贬,更没有标榜清高的意思。常人一定是常人的样,求道者一定是求道者的样。求道者这个样子是下意识的,他们不知道自己如此与众不同。但是后人却利用了老子的表述,把自己有意思地说成求道者的样,以便先是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高人。这就是中国文人自命清高的来源。

    比如,有人说自己“举世混浊我独清”,“出淤泥而不染”等,看起来跟本章的表述差不多,但内涵完全不同。老子是指出一种客观存在的差异,同时告诫求道者要尊重常人的价值观。后世文人却是自恋情结在作怪,故意标新立异,比如艺术家都留长发,家里弄得乱糟糟的,有的画家标榜自己一周洗一次碗。凡此种种,与老子描述的自然的与众不同,有本质区别。

    求道者是时代前驱,是少数,而读《道德经》的人多半是我等俗人。俗人不会“昏昏、闷闷、顽且鄙”,俗人喜欢聚众找乐,喜欢享受,但同时践行佛教的“缘起性空”,这算一种得道。俗人得道的格言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现在有了微信,几十年不联系的人突然进了一个群,这是不是“缘起”?我以为不是,这是人为的凑合。同学,在同学阶段是缘起,毕业后,有的继续来往,是缘分继续,有的中断联系,缘尽性空。微信群把缘尽的关系再拉起来,也是不自然的,没有用。在同学群里,许多人潜水,说明跟多数人早已缘尽。既然缘尽,不应该退群么?
    张说《道德经》·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

    (解文:大德的行为,只听从道的指示。如把“道”视为具体事物,它是模糊、恍惚的,但含有真实的具象。道恍惚幽眇,其中有精华。精华真实可靠,发出的信息确凿可信。从古至今,人们都借助道的帮助,来理解前辈大德的做法。我怎么知道前辈大德做事因由的呢?就是根据“道”。)

    (张说)本章对“德”概念作出了界定:“德”就是遵道的行为。道,指事物规律,以及人对规律的认知;德,指正确认知产生的行为。这是德与道的基本关系。现代汉语的“道德”含义,仅指古代狭义的“德”,即善良,而《道德经》里的“德”,是广义的,指符合规律(遵规、合道)的行为,包括善良,因为合道必善良。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孔德,即大德,第一流的德。按规律办事、不以主观意愿行事者,堪称大德。注意,所谓“主观意愿”,仅指与趋势相悖的主观。而按规律办事,就是按与客观趋势相符的主观意愿办事。人的行为都源自主观认知,认知与事实不符,就叫主观行为,反之就是客观行为。那么,如何判断行为主观还是客观?就看结果是否与预期一致!比如,中国共产党于1921年成立,预期是夺取全国政权。经过短短28年的努力,终于建立了新中国,达成预期目标,可以说,28年的实践就是遵道的大德行为。在科研上更是如此,有成就的科学家,都是“惟道是从”的大德。可见,老子的道德概念,涉及的是“发现规律、遵循规律、获得成果”的学问,不涉及“善良”问题。老子说,“人法道,道法自然”,就是说,人的行为正确与否的唯一标准,就是规律。符合规律的行为,就是“德”。

    古义的“德”,把有效和善良纳入一个范畴。今人的德,只有“善良”,把有效从德的范畴中踢了出去,显示了今人缺乏古人的大格局。毛泽东又回到了古义的“德”,他说,“我们是动机与效果的统一论者”,就是说,动机善、效果不好,就是不好,把有效与善良又统一起来了。动机与效果割裂开来的结果,就是常出现“好心办坏事”的“无脑”的现象。在古人眼里,无脑,属于无德。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又像在描述练气功,其实还是描述道的抽象性。前面说过,古人对抽象事物很难理解,道是抽象的,为了让人们理解道的抽象性,只能用具象物来比附。具象的特点是形状固定、可触、可见,而抽象没有形状,也非感官可感知,只能用“恍恍惚惚”来描摹。人们没见过恍恍惚惚的具象,除了做梦,但梦中事物是虚无的,道并不虚无,其中有很明确的“象”,“物”,“精”。就是说,“道”看起来是恍惚的虚无,但其中含有的信息是可以验证的。这不就是“规律”的特征码?我们知道,规律是抽象的,但规律是可信的,无法抗拒的。这段话就是这个意思。

    举个例子。“与人为善”是处世之道,“善”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出,很抽象,“恍兮惚兮”。但在具体场合,“善”却体现为十分明确的行为,毫不抽象。有人快渴死了,给他一杯水就是“善”。利益分配时,“谦让”是善;妇孺受欺时,挺身是善……。“道”像“善”一样,是什么?说不出,但在具体场合,道与合道行为都是非常明确的,“其中有物、有精、有信”,就是指事物的规律性。

    “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甫,通“父”,众甫,各位先贤。“道”是对规律的认识,是认识世界的唯一可靠途径,所以古往今来的先贤,一直用道来认识世界。我们也通过道来了解先贤。只有通过道,才能知道先贤为何这么做。我们读历史,看到唐太宗李世民杀兄杀弟逼父的场景,觉得他毫无人性。但如果从规律的角度去看,就完全能理解。老子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处在权力漩涡中的人是历史的棋子,由不得自己。国家要统一,社会要安定,这是规律,这个规律通过代表先进力量的强人来兑现,强人必须铲除所有障碍,出现六亲不认的局面是必然的。

    老子使用的语言概念虽然与今天大不同,但认识世界的心理程序跟今天是一样的,都是试图找出规律来认识纷杂现象的趋势,避免就事论事,为现象所迷。老子提出了认识世界的方法,“通过道来了解众甫之状”,这个方法跟马克思的方法是基本相同的。区别在于,老子找到的道,是千百年人类经验的直观领悟,而马克思找到的历史之“道”——历史唯物主义,有着充分的事实证据和理论推导。

    马克思会说,“我怎么知道人类社会的演变状况的呢?就是凭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相当于老子的“道”。老子通过他的道,能了解先贤们的行为。马克思通过历史唯物主义,能看清历史的进程。他们认识世界的途径是一样的。

    所以不能以学究方式去读《道德经》,不能拘泥于文字训诂,不可无端臆想,应该从人类认知世界的角度,把至今为止的同类知识尽可能通串起来,并与历史实践相结合,有效用于我们的实践。《道德经》之所以流传至今,是因为古人的直觉经验始终有效。读《道德经》就是读出这些有效经验,与我们的生活实践结合起来,从而使我们的生活“大顺”。
    张说《道德经》·第二十二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解文:委曲才能保全;弯曲才能伸直;低洼处可装满水;东西坏了,才会换新;不贪就是多得,贪多,会扰乱心神。所以圣人以遵道作为天下的不二范式。遵道的具体表现是,不自我表现,所以能看清真相;不自以为是,兼听则明;不自我夸耀,人们反会记住你的功;不自高自大,才能长久。只有不争,天下就没人能与之争。古时所谓“委曲保全”的话,难道是空话吗?能保全的人,一定是委曲过的。)

    (张说)“抱一为天下式”的“一”,是指遵道,遵道的别名,有“无为”,“不争”等。老子换用概念,是为了从不同角度来阐明遵道的含义。本章解释了“不争”的具体含义。

    对“不争”两字,不可照字面理解为“退让”。“争”的本义,是指克服阻力、努力实现自己的意志。跟人抢东西是“争”,把想法强加于人,是“争”,不根据事物的逻辑,自以为是地行事,也是“争”。“争”,是指自行其是的处事态度,与“道法自然”相悖。“不争”,是指根据事物趋势行事,不强推主观意志,这就是“人法道”,尊重规律。不争,就是顺势而为,就是“无为”。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这里用各种比喻,来说明事物的运行不是直线的,具有相反相成的特点。比如“委曲保全”,保全,是不让自己受损,应该进取才对,但反过来,退让妥协,反而能保全自己。“枉则直”的意思也一样,弯曲一下,反而能伸直。学知识先得谦虚(洼则盈),东西坏了,才会想要新的(敝则新)。想多得,那就少要一些,要求放低等于多得,贪多就会失去理智。这些比喻的含义,都是说凡事顺势而为,才可能达到目的。这是手段与目的的辩证关系。去目的地,一味走直道是不行的,事物的逻辑不允许,有时必须绕道,有时还必须回退。达成目的最有效的方法,只有顺势而为。黄河的目的是流进大海,但却九曲十八弯才能达到目的。

    举个历史故事。汉光武帝刘秀跟着哥哥刘演起兵,他们与绿林军建立同盟。昆阳之战后刘秀名头大增,同盟军名义领袖更始帝及领导层害怕刘演势力太大,便借口杀了刘演,准备再杀刘秀。刘秀远在他处,闻讯哥哥被害,权衡利弊后,没有反叛,而是跑到更始帝那里痛哭谢罪,说哥哥罪当伏诛。于是更始帝认为刘秀此人不足为虑,不但放弃了杀刘秀的念头,还封他为武信候,派他去河北独立发展。刘秀去了河北,如鱼得水,迅速打开局面,实力不断壮大,最后扫平天下,建立东汉。如果刘秀在哥哥被害时选择复仇,由于那时实力悬殊,基本会失败。这就是顺势而为之“曲则全”的例子。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抱一为天下式”的意思是,以一种方式作为天下人的处事范式,这就是道的方式——无为,或顺势而为。它的具体表现,是“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基本意思一样:不自以为是,低调行事。“明、彰、有功、长”,是说如果低调行事,就能看清真相,就能树立威信,就能长久生存。

    “低调”是公认的最有效的处事方式,为什么?因为低调的本质,是顺着别人的意愿来,以客观情势为行为依据。这样的行为当然最受欢迎。多数人虽然知道低调好,但总是低调不起来,常常会不自觉的自我张扬,事后会后悔,以后还是依然张扬。这是知行不能合一,缺乏自律的表现。自律远比智商重要。小时候看历史小说,总是很纳闷,诸葛亮比刘备聪明,为什么只是刘备的军师?刘伯温比朱元璋聪明,为何命运由朱元璋摆布?张良的智商远超刘邦,却只能充当谋士。李自成身边的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的智商都比李自成高,为什么只有依附李自成才能成事?后来对社会人事有了经验,才发现最高领导不一定最聪明,但一定是最有自律精神的、知行合一的、执行力最强的人。礼贤下士是吸引人才的好方法,但能做到“三顾茅庐”的,只有刘备。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是道家理论的招牌,但许多人对它的理解是偏颇的。比如,易中天说,老子哲学主要是讲弱者的生存方式,“不争”是弱者自保的态度。他又说,老子很虚伪,因为他“不争”是骗人的,目的却是把天下全争过来。——这就奇了怪了。老子讲的究竟是弱者哲学还是强者哲学呢?能做到“天下莫能与之争”,还算弱者吗?可见,许多脱口秀学者实在很浅薄。

    《道德经》的诉诸对象既非弱者,也非强者,而是智者!把“不争”理解为“假装不争”,是庸俗的。“不争”是顺势而为的形象说法。发现事物的运行趋势,顺势行事,不与趋势相争,才叫“不争”。不是指推名让利的那种“不争”。易中天说,老子的“不争”,是假惺惺“让利”,是虚伪的。那么,真诚地一味让利,简直是愚蠢了。不争,涉及的不是“争或不争”的问题,而是“该不该争”的问题。什么情况下不争呢?条件不成熟的时候不争。因此,“不争”,是不可争时不争,这就是顺势而为。毛泽东说:“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这话充满了道家的辩证智慧。话里出现三个概念:斗争,退让,团结。团结,是指关系和谐的状态,斗争,是指争取应得权益,退让,指不争应得权益。可见,老子的“不争”,不是单纯的“退让”,而是在顺势前提下争与不争的统一。至于什么时候该“不争”,什么时候该“争”,需要智慧和气度。

    对“诚全而归之”的解释可谓五花八门,不一一列举。我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能自我保全的人,都归因于曾经的委曲。诚,诚然;之,代“曲则全”。
    张说《道德经》·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解文:少发号施令是符合自然之道的。狂风,不会整个上午都在刮,暴雨,不会狂泻一整天。谁在刮风下雨?是大自然,大自然尚且不能长久伸张意志,何况人呢?可见,不轻易伸张意志,是道的要求。行为合道,才能达到道的成就。行为合德,才能达到德的成就。行为失德失道,必然失败。合道合德,道与德会帮他成事。失德失道,帮他的就是“失”,失败也。合道行为,以诚信为要。失道失德,必然失信。无人敢信失信者。)

    (张说)本章的立论是:不轻易伸张意志,符合自然之道。合道、合德的行为,才能取得预期成效,违背“道”、“德”要求,必定失败。这是从伸张意志角度来解释“顺势而为”的思想。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希言,少说话。说话是表达意志的行为,因此“希言”是指不要轻易表达意志。为什么要这么做?道的要求。论据是:狂风暴雨是大自然在表达意志,尚不能长久,弱小的人能经常表达意志吗?且不论比喻是否合理,立论显然是站得住脚的。经常表达自己的想法,从旁人的角度看,就是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当然令人讨厌。

    人是群居动物,群体是个系统。个人的言行要服从系统要求,假如个人动辄表达意志,系统必然是离散的、无效的。群体是把双刃剑,如个人服从群体意志,群体能所向无敌,假如个人只看重自己的意志,那就是一击即溃的乌合之众。因此,统一意志是系统发挥有效作用的前提。奇怪的是,如此浅显的道理,居然许多人不明白。比如,具有统一意志的有效社会系统,有的人认为是要批判的专制主义。人类之所以以社会形式生存,就是为了让统一意志来增加人类生存的能力。如果自己有能力解决生存问题,是不会群居的,如狮子、老虎。西方鼓吹为普世价值的“民主自由”,其实就是“希言”的反面——“多言”,即认为人人都有无条件表达意志的自由。且不论这是用来颠覆别国政权的把戏,就其理论而言,是完全失道的。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这里有三个概念:“道”,“德”,“失”。道,指万物都须遵守的总规律;德,指具体领域的特定规律;失,不遵道、也不遵德的行为。道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合道行为,无往不胜。合德行为,能在某领域成功,但用之于其他领域也许会失败。失道、失德,一定会失败。老子说,你遵道,对道好,道会帮你;你遵德,对德好,德会帮你;你遵“失”,对“失”好,道和德都不帮你,帮你的只有“失”。这个道理很容易懂。比如在一个公司,假设老总是道,中层干部是德,老总帮你,你在整个公司就左右逢源;中层干部帮你,你在他管的领域能左右逢源。如果老总和中层干部都不帮你,你混得下去吗?

    方方日记是一种个人意志的表达,现在臭名昭著,并没有确立起一个嫉恶如仇、仗义执言的英雌形象。何也?从个人好恶的角度“发言”,背离了群体利益,失道失德者,“失亦乐得之”。

    巴以冲突的双方,其实都在为本族群争取利益,可说是都“同于德”,但对全球系统是不利的。从“德”的角度出发,解决方案必然是消灭一方,但这不符合人类总体利益,所以这个方案是失道的。美国和以色列显然信奉这一失道方案。合道的解决方法,应该坐下来,双方都作出妥协,相逢一笑泯恩仇。遗憾的是,以色列不愿意,所以最后失败的一定是以色列。

    结束语“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文义似乎有点突兀,其实是有关系的。“失道失德”只是笼统的抽象说法,什么叫失道失德?典型表现就是失信。行为能否成功,主要从结果来判定,在结果未有之前,怎么判断?看诚信。比如,上世纪50年代中国农村的人民公社化,谁看得出“失道”?是几十年后才知道的。那么,如何在当时就能做出准确判断呢?老子提供了一个重要标准:是否“有信”。诚信,是一说一,说到做到,不说大话、谎话。用这个标准来看人民公社化,当时就有大问题,报喜不报忧、夸大成绩、隐瞒失误,严重缺乏诚信。失信意味着失道!为什么?有信者,言行一致也。在人际交流中,如有信,你之“言”就是他人展开后继行为的事实基础。如失信,“言”等于放屁,没人敢与你打交道。中国强调诚念,西方强调契约,都说明守信是人际关系健康运转的重要条件。

    最后再谈谈“希言自然”。希言(少说话),可作多种解读,可指人际关系中,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也可指治理方面的不要政令频繁,还可指不要以个人意志来干扰群体意志。老子的“希言”理论,主要指最后一种。

    英国早期哲学家霍布斯说,在国家形成的过程中,“当人人难以自我保存时,人们便自觉自愿放弃权利开始缔约,指定一人或多人组成集体,来代表他们的人格,将自己的意志服从于集体意志,将自己的判断服从于集体判断,在此基础上实现联合,这就是国家。”

    具有真正科研精神的人,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可见,国家产生的前提,是个体“将自己的意志服从于集体意志”,换句话说,为国家的强大计,个体“希言”是必需的。

    “希言自然”对普通人也有很现实的意义。曾国藩给弟弟的信说:“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两端:曰长傲,曰多言。……历观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生。”意思是,导致败亡的“凶德”(凶险行为)有两种,一种是傲慢,另一种是“多言”。曾国藩“多言”的含义有三:1,夸夸其谈,自以为是;2,不分场合,不分对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3,明明做错了事,还强词夺理,为自己辩护。显然,多言就是指动辄伸张个人意志,与“希言”背道而驰。
    张说《道德经》·第二十四章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其在道也,曰:余食赘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解文:踮起脚跟站着,是站不久的。跨步行走,是走不远的。只信自己所见,自以为是,是看不清真相的。热衷自我吹嘘,即便有功,别人也不会记住。只靠自己之能,是不会长久的。对道而言,上述做法都不合道,像馊饭、赘瘤,该摈弃的。有道者不会这么做。)

    (张说)本章抨击“自以为是”的思维模式,它有4种表现形式:1,自见——只信自己看见的;2,自是——只认为自己是对的;3,自伐——只看到自己的功劳;4,自矜——只依靠自己的能力。结果是“不明、不彰、无功、不长”,即误判形势,不受欢迎,无法长久。
    自以为是不合道,是令人讨厌的馊饭、赘瘤,必须去掉。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企者”和“跨者”,都是急功方式,“不立”和“不行”,是指急功方式不能长久。接着提出“自见者不明”等4个判断。这4种表现的本质一样:自以为是。

    老子用“急功”来比喻“自以为是”,是因为两者有共同点,因为不合道,所以都不能长久。老子把能否“长久”,作为行为是否正确的判断标准。《道德经》讲到“长久”的地方很多,如“天所以能长且久者……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有国之母 ,可以长久……”等等。这不就是就是现在所倡导的实践标准吗?

    许多人看问题,往往从理论出发,无视实践,结果必然误判。中国在开放前夕提出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理论,居然有振聋发聩之效应,也是奇葩现象。实践标准本是常识,常识振聋发聩,说明失去常识已经好久了。

    西方打着“民主自由”的旗号到处惹事,而响应者不少,何也?因为人们唯理论是从已经习惯了。民主不好吗?自由不好吗?都很好呀。殊不知,理论本身无所谓好坏,与实践结合,才分出好坏。对立的说法,各自都有充分的理论支持,谁也说服不了谁,但经过实践,才能高下立判。西方鼓吹它们的政治模式天下无敌,但事实上,二战后采取西方模式的国家发展得怎样呢?没有采取西方模式、走自己道路的中国又怎样了呢?

    同理,“自以为是”在理论上当然说得通,在实践上却行不通。自以为是有两种形式:小人形式和君子形式。小人者,表现为不择手段、唯利是图。君子者,则表现为凡事亲力亲为、劳碌奔忙。这里不讨论小人行径。君子的自以为是,很迷惑人。比如,不是都夸奖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其实是他自以为是所致。诸葛不信别人,只信自己,事必亲躬,百般操劳。诸葛亮与司马懿最后对阵时,司马不敌,坚守不出,诸葛派使者去羞辱对方,司马向使者打听诸葛的起居作息,得知诸葛连罚20军棍的小事都要亲自过问,高兴地说:“诸葛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果然不久,诸葛吐血而亡,证明了“自矜者不长”。

    “其在道也,曰:余食赘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自以为是的作风如此令人讨厌,从道的角度看,就是身上的赘瘤,应该清除。何为修道?“吾日三省吾身”,努力割除弊端,留下来的就是好的了。能不能去掉作风中的不好因素,是常人与非常人的重要分水岭。
    张说《道德经》·第二十五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解文:天地形成之前,有一物已自然生成。它无声无形,不靠外力,独自循环运行,永不衰竭。它是万物的本源。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勉强起名,就叫“道”吧,也可叫“大”。“大”者,涵盖万有之谓也,上下远近,无不囊括。因此,可称道大、天大、地大、人也大。宇宙间有四大,,即有四个自组织系统,人是其中之一大。四大系统之间的关系是:人取法于地(地球),地球取法于天(宇宙),宇宙取法于“道”。简言之,人法道。道,指自组织系统的运行规律以及人对规律的认识。)

    (张说)本章表述了“道”的理、物两重性,就是说,“道”既是世界的本源,又是世界的运行规律。并指出宇宙存在着道、天、地、人四个自组织系统。四者的关系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是“天人合一”观的思想基础。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老子试图说明宇宙的生成过程极其要素。这当然是经验猜想,不是科学研究。不过,老子已经揣摩到自组织系统的特征。科学界是在1960年代才明确提出“自组织系统”概念,定义是:自组织系统不需外力干预,能自行建立秩序,能自动地由无序走向有序、由低级有序走向高级有序。“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就是指这样的特征。该理论发源于化学界,经过扩展,成为宏观理论,认为宇宙是最大的自组织系统,地球、人类社会、以及个人,是不同层次的自组织系统。这与老子的“四大”不谋而合。

    有人把“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说成是在描绘宇宙大爆炸过程,是很荒谬的。现代天文物理发现,宇宙目前处在“逝曰远”的阶段,即爆炸后的外扩过程,等扩展到极限,就开始收缩,进入“远曰反”阶段,重新回归到爆炸前的原点。老子指的是事物规律,之所以与宇宙大爆炸理论暗合,是因为理论的基础就是经验和常识。这九个字是在描述道的无所不包性与事物的循环性。老子认为,道不仅能解释所有事物,也能解释事物的全部运行过程。以树为例,逝、远,指树的末梢,反,指回到树根,就是说,道能解释树的全部生命过程,反过来可以说,树的生命过程就是根据“道”的原则展开的。

    这样一种既是万物本源、又主宰着万物运行的“物”,如要起名,勉强可叫“道”,或曰“大”。“道”为其名,“大”状其性。

    “大”是自成一统、不受制于其他事物的意思,其实就是我们现在所谓的自组织系统。“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即不借助外力的、以循环方式展现的、永不衰竭的、能自我纠正的运动。这就是自组织系统的定义。老子凭着一种宏观直觉的本质认知,发现了自组织系统,现代科学是从长期微观研究中逐渐发现的,比老子晚了2500年。

    对自组织系统的认知,就是“无为”理念的基础。人体,是生物性的自组织系统,人类组织是社会性的自组织系统,各有自己的运行逻辑和机制,对前者的认知产生了《黄帝内经》,对后者的认知产生了《道德经》。

    自组织系统的运行和纠错,都靠自身力量,不能靠外力。社会系统由个人组成,因此,人就不是独立于社会的另一个系统,而是它的子系统,所以个人的责任,就是融入社会运行的内力,融入内力的唯一有效途径,就是顺势而为。如逆势而动,个人就成了“外力”,必然一事无成。从这个角度,才能理解无为的含义。

    在哲学上,老子与柏拉图和黑格尔等同属客观唯心主义,但具有本质区别。西方的绝对精神,是指上帝一般的让人敬畏的全能人格的存在,而老子的“绝对精神”,是指“道”,“道”是非人格的、知性的、烛照万有的火炬,是人用来探索世界的工具。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这句话非常重要。首先,它指出“道、宇宙、地球、人”是四个类型相同的、层次不同的系统,而“道”统管其他三大。这为把握人事规律指明了方向。其次,它突出了“人”,指明哲学研究的对象是人、人的实践、人际关系和人事规律,而不是其他什么。这也是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的根本不同。

    中国哲学注重人的社会实践,不同派别的争论,往往表现在实践上,让效果说话。百家争鸣不是口水之争,而是实践效果的竞赛。他们向君主推销主张,让君主决定。苏秦的全部精力都花在游说上,没有关起门来著书立说。《论语》不是孔子自己写的,《道德经》也是老子被强烈要求而写。可见,先秦诸家都注重实践,如墨家的组织实践,法家的治国实践,儒家的礼仪实践。韩非子去秦国,目的就是去落实自己的思想,不是去争辩的。纵横家,法家,兵家,墨家,儒家,道家等,都积极参与了当时的社会实践,对中国的政治历史打下了深刻烙印。秦国统一天下,是商鞅法家实践的结果。西汉的文景之治,是黄老哲学用于实践的结果。而西方哲学基本脱离社会实践,只注重理性概念的逻辑思辨,注重相互辩咭。由于概念和逻辑方式的五花八门,西方哲学界就产生了五花八门的哲学流派,著作和“主义”多如牛毛,却看不到社会效果。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话体现了中国文化独特的价值观:天人合一观。大自然的运行逻辑就是自然而然,人事也要自然而然,不要人为。与趋势相悖,就是人为,就是不自然。中国文化把人的自我意识与意识之外的存在区分开来,认为意识的目的就是正确认识意识之外的存在,正确认识后,才能正确地顺势而为,不会犯“人为”的错误,这样才能成事。这就叫“得道”。

    张说《道德经》·第二十六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解文:要厚重,不要轻率;要静定,不要躁急。君子除了厚重、静定之外,还必须自始至终抓好大事,比如打仗时,统帅就必须抓好辎重,虽有享乐,不可贪恋。大国君主怎么可以轻率处事呢?轻率躁急,会使国家败亡。)

    (张说)本章提出治国的两个重要成功因素,一是处事要“静重”,另一个是要抓好大事。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直译是“厚重是轻率的根本,静定是躁动的主帅”,但古今汉语是不同的,直译为现代汉语,把“重静与轻躁”理解为本末和主次关系,引起严重误解。在老子那里,重静与轻躁是对立的取舍关系,“厚重”与“静定”者,就不会“轻率”、“躁急”,反之亦然。因此,“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应理解为:厚重、静定是成事之道,是正确的行为,而轻率与急躁则败事有余,是不正确的。

    曾国藩曾经这样阐发过老子的意思:“多躁者必无沉毅之识,……多言者必无质实之心”,意思是,躁急者,不会有深谋远虑,轻率表态者,没有实事求是之心。

    “重”的具体含义是什么?不妨看看刘邦的理解。刘邦对大将周勃有个评语:周勃“厚重少文,安刘氏者,必勃也!”(“少文”是指不尚虚文,不是“缺少文采”)。“厚重”,是指沉毅稳重,胸有城府,遇事冷静,善于机变。厚重不要理解为忠厚老实,刘邦是不会指望一个老实人来安定大局的。

    有两件事,可使我们明白“重”的实际含义。刘邦临死,派陈平、周勃去杀掉据说要谋反的樊哙。两人在路上听说刘邦死了,吕后掌权,便一起决定不执行杀樊哙的圣旨,把樊哙押回长安,让吕后发落。樊哙是吕后妹夫,此举深得吕后之心。如果周勃是老实人,就会不折不扣执行刘邦指示,这样就可能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后来吕后要给吕家人封王,征求陈平和周勃的意见,两人都说“可以可以”。退朝后,大臣王陵责问周勃:“你难道忘了当初的‘白马之盟’吗?你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白马之盟”是指众大臣对刘邦发誓:“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周勃对王陵说,在廷上跟吕后吵嘴,我不如你,但说到安定刘氏天下,你就不如我了。——后来,周勃等时机成熟,一举摧毁吕氏集团,使刘家江山转危为安。由此可见“重”的含义,就是遇事冷静,善于顺势机变。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这句话谈的其实不是“重”,而是另一个成功要素:抓好大事。老子从“重”字引申出“辎重”两字,“辎重”不是指厚重,而是指“大事”。“君子”古义是指高官。“君子终日行”,指高官领兵打仗。在战时,“辎重”当然是大事,必须抓好。“荣观燕处”是享乐之地,战争时,军队可能还带着歌舞班子,但享乐是小事,可忽略,但大事一定要抓好。统帅如抓不好物质供应,注定失败。官渡之战曹操以弱胜强,主要原因就是烧了袁绍的粮草,坏了袁绍的大事。

    至此,老子提出两个成功要素,一是处事要静重,不可轻躁;其二是要抓好大事。做不到其中一条,就不会成功。

    汉初宰相陈平很懂抓大事的道理。有一次汉文帝问事,陈平说,陛下想知道诉讼情况,请问廷尉,想知道钱谷收支,请问治粟内史。汉文帝说,“那你管什么呢?”陈平说:“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汉文帝连连点头。

    王莽的败亡,可佐证抓不好大事的严重后果。王莽其实是个改革家,之所以人称国贼,因为他失败了。同样篡汉的曹操家族,因为没败,成了英雄。就个人道德而言,王莽比曹操好得多多,所以白居易叹道,“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王莽饱读诗书,生活简朴,结交贤士,尊敬长辈,贤名远播,官至大司马。当时汉朝已经千疮百孔,统治集团认为王莽代汉或许能拯救国运,几乎毫无争议地通过禅让,让王莽称帝。王莽称帝后开始改革,即“托古改制”。王莽的初衷,是想改变土地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现状,让广大农民能得到土地。他认为“富者规地千里,贫者无立锥之地”是不对的,决定废除土地私有,不准买卖土地,然后分田地、均贫富。他其实在推行社会主义政策。这个政策严重得罪了政权的基础——地主和自耕农。王莽的谬误在于:他的政权依靠地主阶级支持,但却得罪了他们。土地改革是大事,王莽抓了,但没抓好,当时的情势也不容许他抓好,所以注定失败。人民赤贫而不满,地主失地也不满,两边都不满,王莽政权还有生路吗?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万乘,指大国。老子感慨大国国君“以身轻天下”,批评他们行事轻率、躁急,还不抓大事,只惦记自己享乐。比如,老子同时代的“万乘之主”齐庄公垂涎大臣崔杼妻子棠姜的美貌,经常到崔杼家与棠姜约会,崔杼受到羞辱,就联合侍卫杀死了齐庄公。这类事老子见多了,所以发出感慨。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是对国君发出警告:轻率处事,不抓大事,结果只能败亡。注意,“轻则失根,躁则失君”中的“根”,是指国家之根本,“君”指君位。国君处事轻率,政权必然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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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11 22:43:34  更:2022-08-06 11:3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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