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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走进真实的水浒世界——《水浒新探》(长篇原创连载)[第1页]

作者:归棹庐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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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是说,对同一本书的理解,不同的读者有着不同的阅读感受。今年的五一假期因为疫情,只得宅在家里,所以,从今天开始,庐主试着抛开过去别人谈《水浒》的种种成见,力图从小说的本原出发,来还原一个属于那个时代的水浒英雄群像,敬请各位看官指正。谢谢。
    第一章 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
    ——林冲休妻之谜(之一)

    林冲被高俅设计陷害,开封府断为刺配沧州牢城。
    临行前,众邻舍和林冲的丈人张教头来到州桥下的酒店里,来给林冲送行。
    这时,林冲却当着众人的面,对张教头提出了休妻的要求。
    小说第八回写道,林冲向丈人张教头行了个执手礼,说道:“自蒙泰山错受,将令爱嫁事小人,已经三载,不曾有半些儿差池。虽不曾生半个儿女,未曾面红面赤,半点相争。今小人遭这场横事,配去沧州,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稳,诚恐高衙内威逼这头亲事;况兼青春年少,休为林冲误了前程。却是林冲自行主张,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高邻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如此,林冲去的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
    张教头听了,哪里肯应承。
    众邻舍也都说行不得。
    可是,林冲坚持道:“若不依允小人之时,林冲便挣扎得回来,誓不与娘子相聚!”
    张教头万般无奈,只得应允道:“既然恁地时,权且由你写下,我只不把女儿嫁人便了。”
    于是,林冲就叫酒保寻了个写文书的人,林冲说,那人写,当即就写下了一份休书。
    那么,林冲对相濡以沫的娘子为什么会如此绝情,即便能挣扎得再回东京,也誓不与娘子相聚呢?
    难道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好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因为,林冲与娘子的感情应该是很好的。
    用林冲自己的话来说是:“虽不曾生半个儿女,未曾面红面赤,半点相争。”
    所以,见林冲要发配沧州,林娘子便一路啼哭着前来送行。
    小说写道:“只见林冲的娘子,号天哭地叫将来,女使锦儿抱着一包衣服,一路寻到酒店里。”
    见到那份休书之后,林娘子更是哭倒在地。
    小说是这样来写林娘子的伤心欲绝的:“小园昨夜东风恶,吹折江梅就地横。”
    后来林冲火并王伦,在梁山上站稳了脚跟之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去东京搬取娘子上山团圆。
    这些都是林冲夫妻一往情深的明证。
    可是,不幸的是,派人去东京接娘子的林冲,并没有等来与娘子的团圆,而是听到了娘子的死讯。
    原来,林娘子不堪高衙内的逼亲,早在半年前就已自缢身亡了。
    小说第二十回写道:“林冲见说(娘子的死讯),潸然泪下,自此杜绝了心中挂念。”
    那么,林冲与娘子的感情既然这么深,此时为什么还要提出休妻的要求来呢?
    有的论者说,林冲休妻是因为林冲的善良,“林冲处处为他人着想,主动提出休妻,尤其令人感动。”
    这位论者这样说的理由是,林冲怕自己此去沧州牢城,生死存亡未保,唯恐耽误了娘子的青春,所以,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取此休妻的下下之策,这样就可以不误了娘子的前程。
    这样的说法,显然是不符合小说实际的。
    因为,林冲休妻的原因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是为娘子考虑,“诚恐误了娘子青春”。
    林冲休妻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自保!
    林冲觉得,只有休了娘子,与她彻底断绝了关系,这样自己此去沧州才能“去的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
    这,才是林冲休妻的实质!
    那么,庐主为什么说林冲休妻的实质是为了自保呢?
    首先,我们来看林冲是如何处理高衙内调戏自己娘子这件事情的。
    小说第七回,高衙内曾先后两次调戏了林娘子。
    第一次,是在岳庙。
    这天,林冲陪着娘子来岳庙烧香还愿,却意外碰到了那个把六十二斤重的禅杖使得虎虎生风的鲁智深。
    于是,两人相见恨晚,当即就结拜了异姓兄弟,喝酒相庆。
    可是,林冲与鲁智深两人才刚刚喝了三杯酒,使女锦儿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在围墙边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庙中和人合口。”
    “合口”,就是“口角,吵嘴”的意思。
    林冲一听这话,就急忙别了鲁智深,跳过围墙,和锦儿径奔岳庙而来了。
    等林冲赶到岳庙五岳楼的时候,只见楼梯上一个年少的后生,正独自背立着拦住林娘子道:“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
    林娘子红了脸,说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
    林冲见状,就赶上前去,一把扳过了那后生的肩胛,大声喝道:“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
    可是,正当林冲举拳要打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后生竟然是高太尉的义子高衙内。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就出现了。
    那么,这戏剧性的一幕又是怎样的呢?
    @千手不能防2019 2022-05-01 18:30:16
    以高衙内的身份,娶几个小妾也不是什么难事。在开封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高衙内会为一个人发愁。高俅要弄出白虎堂这一出?
    坐等楼主解读!
    -----------------------------
    感谢支持。
    第二章 怎一个怕字了得?
    ——林冲休妻之谜(之二)

    上回庐主讲到,林冲见了那个调戏自己娘子的后生举拳要打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后生竟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高太尉的义子高衙内。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就出现了。
    只见林冲那原本高高举起的拳头,此刻并没有打将下去,而是“先自手软了”。
    那些帮闲的见了,就都过来解围。
    林冲怒气未消,只是“一双眼睁着瞅那高衙内”,一句话也没说。
    此时的林冲,他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痛,多么的恨。
    但是,他又是多么的无奈,多么的无助。
    事后,林冲对赶来相帮的鲁智深是这样说的:“原来是本官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时间无礼。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小说接着写道:“林冲领了娘子并锦儿,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
    那么,林冲为什么会心中“郁郁不乐”呢?
    因为,林冲为了自己眼前的利益,为了自己所谓的前途,面对着高衙内的淫威,林冲的选择只是一个“忍”字,也就是他对鲁智深所说的“权且让他这一次”。
    所以,金圣叹在“权且让他这一次”句下批道:“是可让,何不可让?住人廊庑,虽林武师无可如何矣,哀哉!”
    此言甚是。
    高衙内第二次调戏林冲娘子,是在陆谦家里。
    陆谦为了讨好高衙内,就听从了高衙内和富安的安排,骗林冲出外喝酒。
    林冲在樊楼与陆谦喝了八九杯酒后,想到店外去方便,不想却碰到一路寻来的使女锦儿。
    听锦儿说娘子被人骗到陆谦的家里去了,林冲不觉大吃了一惊,连忙三步并做了一步,跑到了陆谦的家里。
    等林冲抢到陆谦家的楼梯口时,却见那楼门正紧紧地关闭着。
    只听得里面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妻子关在这里?”
    又听得高衙内说道:“娘子,可怜见救俺。便是铁石人,也告得回转。”
    于是,林冲就站在楼门口,高声叫道:“大嫂开门。”
    林娘子听见是林冲的声音,就过来开门。
    那高衙内闻见林冲来了,吃了一惊,就连忙打开窗子,跳墙逃走了。
    林冲来到楼上,寻不见高衙内,就问林娘子道:“不曾被这厮点污了?”
    林娘子道:“不曾。”
    于是,林冲就把陆谦的家打了个粉碎。
    陪娘子回到家里之后,林冲就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径奔到樊楼,来寻陆谦了。
    不知各位看官看到这里,有没有发现林冲的一个反常现象?
    这个反常现象就是,林冲一听到锦儿的报信,就立马三步并做了一步,心急火燎地跑去陆谦家里救娘子。
    可是,等到了陆谦家的楼门口,林冲并不是大喝一声,一脚踹开门,冲将进去,而只是站在楼门外,叫林娘子开门。
    等得林娘子开了门,高衙内跳墙逃走了,林冲才上的楼去,一口气把陆谦的家打了个粉碎。
    这林冲救娘子,到底唱的是哪出戏呢?
    那么,林冲的行为为什么会如此反常呢?
    庐主觉得,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林冲怕直接踹开门冲进去,会撞见了高衙内。
    因为,如果真的撞见了高衙内,那么,林冲应该怎么办呢?
    是打他一顿?还是骂他一番?
    无论是打还是骂,对林冲来说都是不可取的。
    所以,林冲虽然急着赶来救娘子,可是等到了楼门口,却只是“立在胡梯上”,叫娘子来开门。
    因为,林冲等的,就是要让高衙内有时间自己消失掉。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彼此的尴尬。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要问了,林冲既然怕恶了高衙内,不敢踹开门冲进去,那么,林冲为什么又要把陆谦的家打得粉碎呢?
    因为,林冲怕的只是高衙内,却并不怕只是个虞候身份的陆谦。
    所以,林冲拿了把解腕尖刀去杀人,可他要杀的并不是那个调戏了自己娘子的高衙内,而是那个“畜生”陆谦!
    您看,林冲是如何对娘子说的:“叵耐这陆谦畜生!我和你如兄若弟,你也来骗我!”
    那么,林冲这次杀了陆谦没有呢?
    答案是,没有。
    那么,林冲既然如此愤怒,他为什么又没有杀了陆谦呢?
    原因仍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林冲其实不敢真的想杀了陆谦。
    他林冲之所以会把陆谦的家打得粉碎,之所以会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去满大街地寻找陆谦,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表示自己的愤怒,却并不是真的就想去杀了陆谦。
    因为,林冲明白,那陆谦的身后,不但站着一个高衙内,而且还站着一个高俅。
    那么,林冲又是如何来处理这场危机的呢?
    @aaaa12TY 2022-05-02 21:14:27
    水浒是哲学书,只把里面的人物性格解析,而不作思想解析,有何必要?
    -
    黑格尔说,中国没有历史,只有重复。施耐奄老先生早于黑格尔几百年前,在水浒中就写的清楚明白,这才是水浒这本书的意义和精华。
    -
    -----------------------------
    感谢支持。
    @火山兄2018 2022-05-02 23:13:14
    先马一个,看是不是好看。
    -----------------------------
    感谢支持。
    第三章 任从改嫁,永无争执
    ——林冲休妻之谜(之三)

    上回我们讲到,林冲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去寻找陆谦,但最终却没有杀了陆谦。
    因为,那陆谦的身后不但站着一个高衙内,而且还站着一个高俅。
    所以,林冲尽管很气愤,却不敢真的动手去杀了这个姓陆的“畜生”。
    那么,林冲又是如何来处理这场危机的呢?
    一句话,自我麻醉。
    各位看官,您看小说是怎样来写林冲的自我麻醉的?
    小说写道,过了四天,鲁智深来林冲家里探望。
    鲁智深问林冲道:“教头如何连日不见面?”
    可是奇怪的是,林冲并没有把高衙内再次调戏自己娘子的事情告诉给鲁智深,而只是草草地应付道:“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师兄。既蒙到我寒家,本当草酌三杯,争奈一时不能周备。且和师兄一同上街间玩一遭,市沽两盏如何?”
    林冲就这样把鲁智深的关切简单地搪塞了事了。
    接着,林冲就与鲁智深两人来到街上,喝了一天的酒。
    然后,两人又约第二天继续喝酒。
    从此,林冲每天都与鲁智深上街喝酒,渐渐地就把寻找陆谦这事给放下了。
    那么,林冲是真的把这事给放下了吗?
    答案是,没有。
    因为,林冲之所以要每天拉着鲁智深上街去喝酒,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借酒浇愁,想用喝酒的方式,来麻痹自己,来自欺欺人,来给自己找个放下的台阶。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要问了,既然林冲与鲁智深的交情那么深,那林冲见了前来相探的鲁智深,为什么不同他实话相告呢?
    答案是,林冲不是不想说,而是他不敢说。
    因为,林冲怕鲁智深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会去找高衙内,甚至是高俅的麻烦,会闯祸连累了他自己。
    因为,鲁智深曾明确地告诉过林冲:“你却怕他本官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对此,余象斗本的批语是批得很有见解的:“林冲见智深不以衙内事言,心非瞒深,恐深性急而反招祸也。”
    所以,林冲虽然同非常关心他的鲁智深一连喝了几天的酒,可自己娘子被高衙内调戏的事情,楞是绝口不提。
    由此,我们也可见林冲的心机之深。
    那么,林冲的心机之深,深在哪里呢?
    庐主的回答是,面对残酷的现实,他林冲的选择,既不是鲁智深般的奋力抗争,也不是王进似的举家远走,而是心存侥幸,委屈求全!
    这就是林冲!
    其次,我们再来看看林冲是如何来写休书的。
    林冲的休书是这样写的:“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为因身犯重罪,断配沧州,去后存亡不保。有妻张氏年少,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年月日。”
    林冲的这份休书,可以说是写得有点意味深长。
    至少有这样三个问题,读来颇耐人寻味:
    一是,身份问题。
    在休书中,林冲说自己是“为因身犯重罪,断配沧州”,但休书的抬头却仍自称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那林冲明明已“身犯重罪,断配沧州”了,可为什么还要以原先禁军教头的身份自居呢?
    答案就一个,那就是说明林冲还在留恋着自己的过往,甚至对自己的未来仍心存着幻想。
    各位看官如若不信,那么,就请听听林冲的丈人张教头是怎么说的。
    只听张教头对林冲说道:“今日权且去沧州躲灾避难,早晚天可怜见,放你回来时,依旧夫妻完聚。”
    您看,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再回到原先的生活,再回归原有的体制,这正是林冲面对不公平的遭际,会选择委屈求全、逆来顺受的根本原因!
    其实,梁山好汉中有类似林冲这样犯事之后想再回归原先生活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杨志、武松,比如宋江、朱仝。
    二是,案由问题。
    林冲对高俅横加给自己的“莫须有”罪名,不是奋力抗争,而是逆来顺受,听天由命。
    所以,林冲在休书中只说自己是“身犯重罪”,将自己的不平遭遇,只简单地归于命运的不济,说什么是“年灾月厄,撞了高衙内,吃了一屈官司。”
    可见,对高俅、高衙内这些恶意陷害他的恶人,林冲所采取的态度,只是屈服,而不是愤恨;只是顺从,而不是反抗!
    金圣叹显然也看到了问题的蹊跷,于是就这样批道:“重罪妙。此书分明写与高衙内者,故竟云重罪,不云其他情节也。”
    金圣叹的批语说得很直白,那就是林冲的这份休书,并不是写给林娘子的,而是写给高衙内看的,所以,林冲要说自己是“身犯重罪”,而不讲其他。
    金圣叹的观点,是很有道理的。
    第四章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林冲休妻之谜(之四)

    上回,庐主讲到林冲的这份休书,至少有三个地方写得颇耐人寻味,那么,这第三个耐人寻味的地方又是什么呢?
    三是,态度问题。
    在休书中,林冲把休妻的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
    林冲说得很清楚,休妻是他自愿的行为,并不是受了他人的逼迫。
    各位看官,天下哪有这样写休书的?
    可是,林冲就是这样写了。
    林冲之所以会这样写,其原因仍是那句话,就是怕恶了高俅和高衙内。
    所以,他林冲只得揽责以自保。
    说穿了,林冲写休书,既是为高俅、高衙内所做的恶事开脱了罪责,又是为高衙内霸占自己的娘子,创造了条件!果然,后来林娘子就因高衙内的逼亲,而自缢身亡了。
    因为,林冲明白,自己与高俅、高衙内之间的矛盾,根源就在于自己的娘子。
    在高衙内碰到林娘子之前,高俅是比较看得起林冲的,就连陆谦也说“太尉又看承得好(林冲)”。
    所以,当高俅初次听到陆谦想谋害林冲的毒计时,一度还有些犹豫,对老都管说道:“如此因为他浑家,怎地害他?——我寻思起来,若为惜林冲一个人时,须送了我孩儿性命,却怎生是好?”
    但是,为人歹毒的高俅,最后还是将心里的天平倾向于自己的义子高衙内了。
    因此,林冲只有撇清了与娘子的关系,解除了与娘子的婚约,这样才有可能在这场危机中全身而退。尽管,他与娘子的感情是那么的深厚。
    这,就是林冲要这样写休书的原因之所在。
    金圣叹对林冲内心的这一自私想法,是看得很清楚的。
    所以,金圣叹就在“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句下批道:“句句出脱衙内。”
    林冲在写完休书之后,曾对娘子说了这样一句话:“今已写下几字在此,万望娘子休等小人,有好头脑,自行招嫁,莫为林冲误了贤妻。”
    于是,金圣叹又在“有好头脑”句下,一针见血地批道:“高衙内也,却不直说高衙内,盖恐伤其心也。”
    但是,可悲的是,林冲虽然为了自保,休了自己的娘子。但是,林冲最终却仍然没有逃出高俅的魔爪。
    不但林冲自己被高俅逼得雪夜上了梁山,而且还葬送了自己娘子和丈人的性命!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杀害林娘子的凶手,并不是高衙内,而是他林冲自己!
    这样的结局,读来不得不令人唏嘘。
    从林冲休妻这一节,我们不难看出林冲其实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的休妻,跟善良完全搭不上边。
    因为,林冲的处世原则是“利己”二字。
    只要是于己有利,那么一切均可商量。
    林冲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这样,我们也就可以理解,林冲后来为什么会有一系列有反英雄常理的行为了。
    比如,在柴进庄上,林冲与洪教头比武时的隐忍退让。
    比如,上了梁山之后,林冲寄人篱下时的忍辱受屈,火并王伦时的一腔怒气。
    比如,在曾头市,林冲谋杀晁盖时的从容不迫。
    比如,在忠义堂上,林冲怒视高俅时的万般无奈。
    等等,等等。
    为了一己私利,林冲的心肠可以是铁硬的。
    他为了不得罪高俅,可以休了自己的娘子,任由娘子悲痛欲绝,“哭倒声绝在地”。
    他为了那虚妄的一线生机,可以不杀了在野猪林里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两个防送公人,反而对他们是恭敬有加。
    如果换了鲁智深,换了武松,那么,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怎能忍得下如此龌龊小人的这口恶气?
    有的论者因为赞赏林冲,所以,在评论林冲休妻这一节时这样说道:“休妻一段的生离死别,正是体现他光明磊落,豪气千古的侠肝义胆和男儿本色。……因此,透过林冲的绝情,我们看到了他的侠肝义胆,看到了他的男儿本色,看到了他的儿女情长!”
    这样的说法,显然是不符合小说实际的。
    在林冲休妻的心思之中,我们哪里可以看出他的侠肝义胆,哪里可以看到他的男儿本色,哪里可以看见他的儿女情长?
    林冲有的,只有那两个大写的“自我”!
    只有到了火烧草料场这一节,林冲实在是被高俅逼得走投无路了,他才不得不手起刀落,痛痛快快地杀了陆谦那三个小人。
    可以想见,当林冲望着草料场上那熊熊燃烧的冲天大火,听着山神庙外那无耻小人的得意言语,林冲的内心,该是多么地吃惊、多么地愤怒?
    突然间,林冲明白了,人竟然可以如此的无耻,如此的歹毒!
    林冲的“三观”,霎那间就全毁了。
    眼前的熊熊大火,烧灭了林冲的一切希望。
    于是,以前那个委屈求全、处处小心、逆来顺受的林冲死了。
    那个打开山神庙的大门,迎着满天风雪走来的,已是一个蜕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烈汉的林冲了。
    那冲天火光映照下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小张飞”,才是血性的林冲。
    @火山兄2018 2022-05-04 17:53:13
    不太赞成你这样的解读。
    人都是生活在现实世界一定的环境里的。为了生存,首先要能够保存自己。林冲的社会环境,决定了他不能像鲁智深那样毫无顾忌,否则,直接上山为寇不就得了吗?
    但是人的真实性情一旦脱离了环境的束缚,就会尽情地展示出来。逼上梁山后的林冲就再也没有那种谋划性格。他也是反对招安的坚定者之一。
    小说刻画林冲的中心意图,是要突出一个“逼”字,这正是小说获得成功的重点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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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山兄2018 2022-05-04 17:53:13
    不太赞成你这样的解读。
    人都是生活在现实世界一定的环境里的。为了生存,首先要能够保存自己。林冲的社会环境,决定了他不能像鲁智深那样毫无顾忌,否则,直接上山为寇不就得了吗?
    但是人的真实性情一旦脱离了环境的束缚,就会尽情地展示出来。逼上梁山后的林冲就再也没有那种谋划性格。他也是反对招安的坚定者之一。
    小说刻画林冲的中心意图,是要突出一个“逼”字,这正是小说获得成功的重点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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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您的分析。
    我的理解是:
    1、林冲正是为了自保,为了生存,所以才选择了隐忍,选择了退让,只是到了山神庙这一节,实在是退无可退了,所以,才选择了反抗。
    2、林冲的性格是一贯的。上了梁山之后,林冲仍是以一己之利为重的,否则,他在梁山上见了已沦为阶下囚的高俅之后,为什么不像对王伦那样一刀了之,而只是对高俅怒目而视呢?因为,林冲的内心仍是惧怕这个位高权重的高俅的。
    3、林冲并不反招安。具体的理由,我会在以后的文章中解释的。
    谢谢您精到的见解。谢谢。
    第五章 刘唐的消息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一)

    “智取生辰纲”,无疑是整部《水浒传》小说中一个非常精彩的章节。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谋划给老丈人当朝太师蔡京送生辰纲,看似精心准备,其实却迷雾重重。
    那么,撩开这重重迷雾的面纱,我们看到的又是一个怎样的生辰纲的真相呢?
    庐主先来说说商议生辰纲的时间问题。
    小说中有关生辰纲的话题,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十三回。
    时逢端午,蕤宾节至。梁中书与蔡夫人在后堂家宴,庆贺端阳。
    酒过数巡,只听蔡夫人说道:“相公自从出身,今日为一统帅,掌握国家重任,这功名富贵从何而来?”
    梁中书道:“世杰自幼读书,颇知经史,人非草木,岂不知泰山之恩,提携之力,感激不尽!”
    蔡夫人道:“丈夫既知我父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
    梁中书道:“下官如何不记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使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京师庆寿。一月之前,干人都关领去了。现今九分齐备,数日之间,也待打点停当,差人起程。”
    从小说的这段描写可以看出,梁中书同蔡夫人商议给蔡太师送生辰纲的事情,是在端午节的家宴上。
    蔡太师的生辰是六月十五日,所以,梁中书早在一个月之前也就是在四月初头,就已派人去筹办生辰纲了。再过些日子,就要派人起程送往东京祝寿了。
    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晁盖、吴用、刘唐三人在千里之外的郓城县东溪村,商量如何抢劫这生辰纲的时间,竟然也是在五月初头,与梁中书与蔡夫人商议如何筹办生辰纲几乎是在同一时候。
    各位看官,您看小说第十五回是怎样写的?
    吴用道:“再烦刘兄休辞生受,连夜去北京路上探听起程的日期,端的从哪条路上来。”
    刘唐道:“小弟只今夜也便去。”
    吴用道:“且住,他生辰是六月十五日,如今却是五月初头,尚有四五十日,等小生先去说了三阮弟兄回来,那时却教刘兄去。”
    晁盖道:“也是,刘兄弟只在我庄上等候。”
    一个是要筹办,一个打算抢劫,而在时间上几乎同时的巧合,实在是太奇怪了。
    可是,奇怪的事情后面还有,那就是刘唐又是怎么知道生辰纲消息的呢?
    您看,刘唐是怎么对晁盖介绍生辰纲的:“小弟打听得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去年也曾送十万贯金珠宝贝,来到半路里,不知被谁人打劫了,至今也无捉处;等今年又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早晚安排起程,要赶这六月十五日生辰。”
    对生辰纲的来龙去脉,刘唐了解得是一清二楚,难道刘唐是个情报专家?
    可是,从刘唐的行状来看,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情报专家。
    我们先来看他的醉态。
    刘唐明明是来给晁盖报送生辰纲消息的,可是就在晁盖的庄外,刘唐却莫名其妙地醉倒在了灵官庙里。连殿门也没关,就赤条条地睡在了供桌上面,让前来巡逻的雷横当作小偷逮了个正着。如果不是晁盖后来用计相救,真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当晁盖打算相救刘唐的时候,刘唐会说出这样的感谢话来:“若得如此救护,深感厚恩,义士提携则个!”
    这刘唐的行事,未免也太过草率,太不检点了。
    我们再来看他的睡姿。
    小说写道:“那汉子把些破衣裳团做一块作枕头,枕在项下,齁齁的沉睡着了在供桌上。”
    从刘唐把破衣裳团做一块当作枕头的睡姿来看,他应该是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江湖好汉。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如此看重晁盖送给雷横的那十两银子,要拼了命地去夺回来。
    金圣叹显然也看出刘唐睡姿的奇特了,于是,他就在“枕在项下”句下批道:“枕头也,乃云项下,写尽粗人沉睡光景。”
    那么,问题就来了。
    刘唐既然是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江湖好汉,那么,他关于生辰纲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们接着读小说,就会发现在东溪村里,又发生了一件事关生辰纲消息的诡异事情。
    这个诡异事情,就是公孙胜所带来的消息。
    公孙胜是在刘唐到达东溪村后的第四天,才来到晁盖庄上的。
    但是,公孙胜显然比刘唐更牛逼,他不但知道生辰纲的具体情况,而且还探明了生辰纲的押运路线。
    小说第十六回,晁盖与吴用、公孙胜等六人在庄上饮酒。
    席间,吴用道:“此一套富贵,唾手而取。前日所说央刘兄去探听路程从哪里来,今日天晚,来早便请登程。”
    公孙胜道:“这一事不须去了。贫道已打听知他来的路数了,只是黄泥冈大路上来。”
    这公孙胜未免也太神了。
    因为,此时远在北京大名府的生辰纲,不但还没有起运,而且连那个押运人是谁,也还没有确定。
    生辰纲是在五月十五日起运的,而押运人杨志则是在起运前三天,才由梁中书与蔡夫人两人商议确定的。
    这就奇了怪了。
    公孙胜竟然比杨志早了十多天,就已经准确知道了生辰纲的押运路线了。
    难道公孙胜真的是个法力无边的神人,能够准确地预知未来?
    @ty_归棹庐主 2022-05-05 13:02:52
    第五章 刘唐的消息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一)
    “智取生辰纲”,无疑是整部《水浒传》小说中一个非常精彩的章节。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谋划给老丈人当朝太师蔡京送生辰纲,看似精心准备,其实却迷雾重重。
    那么,撩开这重重迷雾的面纱,我们看到的又是一个怎样的生辰纲的真相呢?
    庐主先来说说商议生辰纲的时间问题。
    小说中有关生辰纲的话题,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十三回。
    时逢端午,蕤宾节至。......
    -----------------------------
    @湘江边上一闲人 2022-05-05 16:06:47
    公孙胜是怎么知道的确实不可理解,但是刘唐知道并不奇怪。
    因为太师生日是固定的,这个大家都知道,梁中书给太师送生辰纲也是固定的。
    生辰纲又不能从梁中书家地里长出来,在搜刮生辰纲的时候肯定闹得沸沸扬扬,作为一个江湖人物,知道有生辰纲,知道大致是什么时候,知道去年的生辰纲被劫,这都不稀奇。
    倒是公孙胜消息为何如此准确,连路线都知道,这一点确实不能理解,所以央视的水浒传里,把公孙胜描写成为......
    -----------------------------
    谢谢支持。
    @ty_归棹庐主 2022-05-05 13:02:52
    第五章 刘唐的消息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一)
    “智取生辰纲”,无疑是整部《水浒传》小说中一个非常精彩的章节。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谋划给老丈人当朝太师蔡京送生辰纲,看似精心准备,其实却迷雾重重。
    那么,撩开这重重迷雾的面纱,我们看到的又是一个怎样的生辰纲的真相呢?
    庐主先来说说商议生辰纲的时间问题。
    小说中有关生辰纲的话题,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十三回。
    时逢端午,蕤宾节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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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江边上一闲人 2022-05-05 16:06:47
    公孙胜是怎么知道的确实不可理解,但是刘唐知道并不奇怪。
    因为太师生日是固定的,这个大家都知道,梁中书给太师送生辰纲也是固定的。
    生辰纲又不能从梁中书家地里长出来,在搜刮生辰纲的时候肯定闹得沸沸扬扬,作为一个江湖人物,知道有生辰纲,知道大致是什么时候,知道去年的生辰纲被劫,这都不稀奇。
    倒是公孙胜消息为何如此准确,连路线都知道,这一点确实不能理解,所以央视的水浒传里,把公孙胜描写成为......
    -----------------------------
    谢谢支持。
    @湘江边上一闲人 2022-05-05 22:44:29
    再说这毕竟是一部小说,怎么说都不奇怪,若是真按照施大爷的说法,从河北邯郸附近到河南开封送礼,还走山东去绕一圈,那才叫真搞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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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得有道理。感谢支持。
    第六章 梁中书的心思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二)

    上回庐主讲到,公孙胜竟然比杨志早了十多天,就已经准确知道了生辰纲的押运路线了。
    难道公孙胜真的是个法力无边的神人,能够准确地预知未来?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小说第五十三回,公孙胜曾对戴宗回忆过自己年轻时的往事:“贫道幼年飘荡江湖,多与好汉们相聚。”
    可以这样说,此时出现在晁盖庄上的公孙胜只不过是个混迹江湖的道人,他还远没有师父罗真人的法力。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就要问了,既然公孙胜不是什么神人,那么,他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刘唐、公孙胜先后获得生辰纲确切消息的情况可知,在江湖上显然是有人在不断发布着有关生辰纲的最新消息。
    那么,这个消息的最终发布者,又是谁呢?
    这个消息的最终发布者,就是梁中书。
    庐主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因为,梁中书有泄密的动机。
    梁中书送给蔡太师的生辰纲,价值十万贯。如果按现在的人民币来折算,那么,这生辰纲大概有3000万元之巨。
    这笔巨款,都是梁中书搜括来的民脂民膏。
    如果每年都要让梁中书拿出这么大一笔钱财来孝敬老丈人,那么,即使梁中书贵为北京大名府的留守司,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最有权势,但恐怕也是有点力不从心的。
    所以,在小说第十三回,梁中书才会讲出这样一段很值得玩味的话:“上年收买了许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枉费了这一遭财物,至今严捕贼人不获。”
    梁中书的意思很清楚,去年的生辰纲被贼人劫去了之后,就好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现在仍然踪影全无,破案无门。这在梁中书看来,简直就是“枉费了这一遭财物”。
    因此,梁中书完全有可能会在今年的生辰纲上动动脑筋,做做文章,从而来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而要这样做的最简单也是最有效果的办法,就是来个重蹈旧辙,让生辰纲再被劫一次。
    梁中书可以先在江湖上故意散布生辰纲的消息,以吸引沿路强人的眼球;然后,再来个半路被劫,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死无对证。
    庐主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因为,梁中书制订的生辰纲的押运计划,暴露了他的心思。
    小说第十六回,梁中书决定委派杨志来押运这个生辰纲。
    杨志叉手向前禀道:“恩相差遣,不敢不依!只不知怎地打点?几时起身?”
    梁中书道:“着落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帐前拨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每辆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个军健跟着。三日内便要起身去。”
    可是,杨志听了梁中书的计划之后,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
    杨志道:“非是小人推托,其实去不得,乞钧旨别差英雄精细的人去。”
    那么,杨志为什么会反对梁中书的押运计划的呢?
    我们就用杨志自己的话来作答。
    杨志道:“恩相在上,小人也曾听得上年已被贼人劫去了,至今未获。今岁途中盗贼又多,此去东京,又无水路,都是旱路。经过的是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这几处都是强人出没的去处。更兼单身客人亦不敢独自经过,他知道是金银宝物,如何不来抢劫?枉结果了性命,以此去不得。”
    事情是明摆着的,从大名府到东京城,只能走旱路,这一路都凶险万分。如果你要大张旗鼓地运送金银珠宝,那么,肯定会落得个人财两空。
    那么,梁中书为什么不汲取去年的教训,还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答案就是,梁中书对生辰纲的态度是,不是怕被劫,而是希望被抢劫。
    所以,梁中书表面上采纳了杨志化装押运的想法,但第二天出发时,却又临时派了个老都管和两个虞候与杨志同行。后来的事实证明,生辰纲之所以会被劫,问题就出在了这三个人身上。
    所以,这样看来,刘唐与公孙胜能在五月初就获知生辰纲的确切消息,也就不作为怪了。
    那么,梁中书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湘江边上一闲人 2022-05-05 22:44:29
    再说这毕竟是一部小说,怎么说都不奇怪,若是真按照施大爷的说法,从河北邯郸附近到河南开封送礼,还走山东去绕一圈,那才叫真搞笑了。
    -----------------------------
    是的。
    谢谢支持。
    @ty_夹子201 2022-05-06 15:49:54
    跟着看
    -----------------------------
    感谢支持。
    @湘江边上一闲人 2022-05-07 09:44:11
    梁中书要大张旗鼓押运,他的夫人并不反对,蔡太师并不惊异,说明这个思路就是传统的官方思路,打起官家旗号,蕞尔小贼不敢来劫。
    这个时代,正是丰享豫大的时代,在一般人眼里,至少在官方眼里,天下是太平的,正如老总管说的:“你说这话该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怎地不太平?”
    杨志提出疑问,梁中书想的办法就是多派军健押送,这也是个传统思路,就好比现在银行解款车被劫,官方也只会加强保护多派特警随车沿途布置警......
    -----------------------------
    感谢您的支持。谢谢。
    @湘江边上一闲人 2022-05-07 09:54:22
    对于蔡太师而言,反正生辰纲被劫,就是梁中书无能,肯定在小黑本上给这个女婿记上一笔,梁中书有什么理由去找这种危险?
    蔡太师拿了这笔生辰纲,也不是埋在自己家里床下,而是要花出去在官场润滑梁师成,杨戬等关系的,没了钱,这些人也不爽。
    所以生辰纲丢了之后,蔡太师,梁中书,乃至蔡太师的官场关系都花力气来追查此事,这是对他们权力的挑衅。
    梁中书又何必去冒这种危险?生辰纲并不是他家地里长出来的,......
    -----------------------------
    从小说的具体描写来看,梁中书并没有去劫了生辰纲,而只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利益最在化而已。谢谢您的支持。
    第七章 生辰纲的价值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三)

    上回我们说到,那个故意在江湖上泄露生辰纲消息的人,其实就是梁中书。
    那么,梁中书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生辰纲到底值多少钱。
    有的看官可能就要说了,从梁中书对蔡夫人的说法,还是刘唐、公孙胜的消息来看,这生辰纲应该是价值十万贯之巨。
    您看,梁中书是这样对蔡夫人说的:“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使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京师庆寿。”
    您看,刘唐、公孙胜是这样对晁盖等人说的:“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
    但是,从小说的实际描写来看,这生辰纲却并不值十万贯。
    我们这样说的理由,主要有两条:
    一是,晁盖手中的钱财并不多。
    小说第二十回,晁盖他们火并了王伦之后,梁山上下共有七八百人,都来厅前参拜新头领。
    于是,晁盖便拿出打劫生辰纲时所得的金珠宝贝,连同从自家庄上带来的金银财帛,都当厅赏赐了这些梁山的大小头目和小喽罗。
    但令人困惑的是,才过了没几天,有一次晁盖与一帮兄弟们正在饮酒,小喽罗前来报告,说有一群客商今晚会从山下旱路经过。
    晁盖听了之后,就说了这样一句话:“正没金帛使用,谁领人去走一遭?”
    这就奇怪了。
    那生辰纲既然有十万贯之巨,再加上富户晁盖自家庄上的金银财帛,加起来应该是很大一笔巨款了,可晁盖怎么才赏赐了七八百人,就正没金帛使用了呢?
    有的看官可能会说,晁盖之所以会手头拮据,可能是因为赏赐众人时太过慷慨了。
    小说对晁盖这次的赏赐金额没有明确的说明,但是,我们还是可以从另外的角度来作个合理的推测。
    上文所讲的那次下山打劫,是晁盖他们上了梁山之后的第一次打劫行动,所以,晁盖就极为重视。
    各位看官,您看晁盖是怎样重视的呢?
    先是派了阮氏三兄弟,领着一百多人下山去设伏。
    后来想想不妥,就又让刘唐带着一百多人下山去接应。
    等到了三更天,见山下还没有消息,于是,就又派了杜迁、宋万引着五十余人下山接应。
    而晁盖自己则与吴用、公孙胜、林冲三人边饮酒边等消息,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一直等到天亮了,小喽罗才来报告说抢了二十余辆车子的金银财物和四五十匹牲口。
    晁盖听了大喜,于是就取出一锭白银,赏了那个小喽罗。
    然后,就把劫来的这些财物全都堆放在聚义厅上,取一半收贮在库,听候支用。余下的一半分做两份,十一位头领均分一份,山上山下众人均分一份。
    所以,我们从晁盖大喜之下只赏了小喽罗一锭白银,以及众人分配财物的方法可知,晁盖不可能大把地把钱都赏赐给了梁山众人的。
    由此,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晁盖劫了生辰纲之后,他的手头其实并不富裕。
    二是,白胜分得的钱财也很少。
    小说第十八回,生辰纲案发后,济州府的公人前来抓捕白胜。
    这些公人绕屋寻赃,最后,在白胜床铺的地下,挖出了一包金银。
    各位看官都知道,参与抢劫生辰纲的人总共有八个。
    如果按人均分赃,那么,晁盖他们每个人该得的赃物应该是一万两千五百贯。
    如果不按人均分赃,那么,白胜即使只能分到上述人均的零头,那他最少也该拿到两千五百贯吧?
    可是,从白胜家里起获的赃物,却只有区区一包金银而已。
    这明显不合乎逻辑。
    所以,就有人分析说,这生辰纲其实是假的,是梁中书设的一个局而已。
    杨志押运的,只是十担伪装成生辰纲的石头,只有蔡夫人送的那担珠宝才是真的。晁盖他们抢劫的生辰纲,其实只是抢劫了蔡夫人的那担珠宝而已。所以,晁盖他们才所得甚少。
    这种说法,显然是很可笑的。
    因为,这生辰纲如果只是一堆石头的话,那么,如果杨志万一鸿运当头,押运成功了,那聪明如此的梁中书,又该怎样面对自己的老丈人呢?梁中书的这个机会成本,未免也就太大了点吧?
    所以,在梁中书这里,这生辰纲只能是真金白银,决不可能是用石头来伪装的。
    那么,庐主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本拉风abc 2022-05-08 12:23:54
    这得费多大劲。感觉稍微有点啰嗦。
    -----------------------------
    谢谢您的支持。
    第八章 注水的生辰纲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四)

    上回庐主讲到,梁中书的生辰纲只能是真金白银,而决不可能如有的论者所说的,是用石头来伪装的。
    那么,庐主这样说的理由是什么呢?
    首先,我们来看是晁盖他们是如何装运生辰纲的。
    小说第十六回,杨志他们喝了白胜的那桶酒之后,一个个都头重脚轻地软倒在地上了。
    于是,晁盖他们就从松树林里推出七辆江州车儿,把车子上的枣子全都丢在地上,然后,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叫了声:“聒噪!”就一直望黄泥冈下推去了。
    杨志见了,口里只是叫苦,却挣扎不起。
    老都管这些人,也都是起不来、挣不动、说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晁盖他们把那些金珠宝贝都用车装走了。
    可见,这十一担生辰纲,确实都是真金白银,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石头伪装的。
    否则,晁盖他们就不会把它当宝贝似的都装在车子内,还要细细地遮盖好了。
    而那个老都管蒙汗药酒醒了之后,也不会埋怨众人道:“你们众人不听杨提辖的好言语,今日送了我也!”
    其次,我们再来看晁盖他们是如何处置生辰纲的。
    小说第十八回,生辰纲事发,何涛带了公人前来郓城县捉拿晁盖他们。宋江闻讯后就飞马来给晁盖报信。
    小说写道,这时晁盖正和吴用、公孙胜、刘唐三人,坐在后园的葡萄树下吃酒。而阮氏三兄弟分得了钱财之后,都已经回石碣村里去了。
    眼看着事情紧急,吴用便提议可以先去石碣村落脚,如果形势紧迫,那么就去梁山泊入伙。
    晁盖担心梁山不会收留了他们,吴用就说道:“我等有的是金银,送献些与他,便入伙了。”
    于是,吴用、刘唐就把打劫生辰纲得来的金珠宝贝,分作五六担装了,挑着投石碣村而来。
    第三,我们再来看阮小二的家庭变化。
    各位看官应该还记得,当初吴用去石碣村劝说阮氏三兄弟一起抢劫生辰纲时,见到的是个怎样的阮小二呢?
    小说第十五回写道,只见那阮小二从屋里走将出来,头戴着一顶破头巾,身穿着一领旧衣服,赤着双脚。
    此时的阮小二,可以说是一贫如洗,脚上连双破鞋子也没有。
    但是,劫了生辰纲之后呢?
    小说第十九回写道,见何涛领着官兵要来追捕,于是,阮小二就选了两支棹船,把老娘和家里的老小,以及家中的财赋,全都装下船里。
    可见,此时的阮小二,家中显然已经有了些财赋。
    那么,前后总共才不过几天的时间,这阮小二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财赋呢?
    小说第十八回说得很清楚:“此时阮氏三兄弟已得了钱财,自回石碣村去了。”
    答案很明显,这阮小二的财赋,就是从黄泥冈上劫来的。
    另外,还可以作为佐证的,是小说第十七回评说杨志的两句诗。
    一句是:“面皮青毒逞雄豪,白送金珠十一挑。”
    还有一句是:“平将珠宝担落空,却问宝珠寺讨帐。”
    这两句诗句,分明讲的是生辰纲十一担金珠宝贝的下落,调侃的是杨志那无边的失落与郁闷。
    所以,综上所述,晁盖他们确实是在黄泥冈上抢劫到了真金白银。这生辰纲并不是用石头伪装的。
    现在,庐主再回到前面所讲的那个话题,这生辰纲到底值多少钱呢?
    庐主觉得,这生辰纲肯定不值十万贯,它只不过是号称“十万贯”而已。
    因为,它是注了水的。
    庐主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因为,如果生辰纲没有注水的话,那么,晁盖、白胜他们就不会感到,抢到的钱财会如此之少。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庐主的回答是,问题还是出在梁中书的身上。
    小说第十三回,梁中书曾同蔡夫人讲过这样一句话:“已着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京师庆寿。”
    正是梁中书这句讨好蔡夫人的话,无意中却泄露了生辰纲注水的秘密。
    原来,梁中书送的生辰纲,并不是十万贯钱,而是用所谓的十万贯钱“收买”来的金珠宝贝。
    所以,不但这号称的“十万贯钱”可能有水分,甚至连这些“收买”来的“金珠宝贝”也可能有水分。
    原来,梁中书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去年送生辰纲,他梁中书不但枉费了十万贯的财物,而且到了现在,还没有抓到贼人。这十万贯的生辰纲,就如泥牛入海,连个声响都没有。
    所以,今年他梁中书要换个思路了。他要争取少花钱也能办成事。他要出一个既不能得罪蔡太师和蔡夫人,又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高招。
    而这个高招,我们就姑且称之为“注水生辰纲”。
    梁中书走这一出棋,可以说是能进退自如的。
    所谓“退”,如果杨志押运生辰纲失败了,那么,谁也不会知道他梁中书所使的小聪明。蔡太师和蔡夫人也不会怪罪他梁中书。
    而从去年生辰纲被劫的情况来看,再加上今年梁中书先前故意散布生辰纲消息所作的铺垫,那么,杨志这次押运生辰纲失败,应该是件大概率的事情。
    所以,梁中书的注水计划极有可能会成功。这样,梁中书就可以花了小钱,却办了大事。
    所谓“进”,如果杨志押运生辰纲万一成功了,那么,有了去年生辰纲被劫的阴影,那蔡太师和蔡夫人只会赞许梁中书这个女婿办事得力,谁也不会去怀疑这生辰纲到底有没有注了水,以及到底注了多少水。
    因为,那只是一堆号称价值十万贯的,收买来的金珠宝贝而已。
    所以,无论杨志押运生辰纲成功与否,给老丈人送了注水生辰纲的梁中书,永远都是个胜利者。
    事实也证明了梁中书的高明。
    小说第十七回写道,蔡太师看了生辰纲被劫的书札之后,大惊道:“这班贼人,甚是胆大!去年将我女婿送来的礼物,打劫了去,至今未获;今年又来无礼,如何干罢!”
    随即太师府就押了一纸公文,派了一个得力的府干,星夜赶往济州府,着落济州府尹,要立等捉拿这伙贼人,便要回报。
    这边京城的蔡太师一怒,那边大名府的梁中书该是一笑了。
    那么,杨志那生辰纲押运人的身份,又是谁定的呢?
    @土民心实 2022-05-08 22:03:30
    《水浒传》为何以“王进”和“史进”的出现开篇呢?
    答案就在“王辇庄”。
    -----------------------------
    谢谢您的支持。
    第九章 谁选择了杨志?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五)

    上回,庐主讲了梁中书送给蔡太师的生辰纲为什么会注水。今天,庐主再来说说是谁选择了杨志来押运生辰纲的。
    因了去年的生辰纲劫案,所以,今年梁中书对生辰纲押运人的选择,就显得十分的慎重。
    小说中有两处写到了人选的选择问题。
    第一处,是在小说第十三回。
    梁中书在与蔡夫人商议送生辰纲事宜的时候,问蔡夫人道:“上年收买了许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枉费了这一遭财物,至今严捕贼人不获。今年叫谁人去好?”
    蔡夫人道:“帐前现有许多军校,你选择知心腹的人去便了。”
    第二处,是在小说第十六回。
    那天,梁中书正与蔡夫人坐在后堂里面聊天,只见蔡夫人问道:“相公,生辰纲几时起程?”
    梁中书道:“礼物都已完备,明后日便用起身。只是一件事,在此踌躇未决。”
    蔡夫人道:“有甚事踌躇未决?”
    梁中书道:“上年费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东京去;只因用人不着,半路被贼人劫将去了,至今无获。今年帐前眼见得又没个了事的人送去,在此踌躇未决。”
    蔡夫人指着阶下道:“你常说这个人十分了得,何不着他,委纸领状,送去走一遭,不致失误。”
    梁中书看阶下那人时,却是青面兽杨志。
    从小说的这两段描写来看,最终决定生辰纲押运人选的人显然是蔡夫人,而不是梁中书。
    因为,今年梁中书想寻一个得力的人来押运生辰纲,但一直踌躇未决,定不下来。
    于是,一贯强势的蔡夫人(虽然嫁给了梁中书,却要叫她“蔡夫人”。而且,在蔡夫人面前,梁中书只能自称是“下官”)就亲自出马,直接指定杨志来当这个押运人。
    于是,这个困扰梁中书多时的押运人选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了。
    那么,事实果真是这样的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因为,真正决定生辰纲押运人选的人,其实并不是那个强势的蔡夫人,而是他梁中书。
    蔡夫人只不过是中了梁中书的圈套,当了个开心满满的傀儡而已。
    那么,梁中书为什么要给蔡夫人设圈套呢?
    因为,去年生辰纲被劫的原因是用人不当,所以,蔡太师很恼火,梁中书很被动。
    于是,今年梁中书就变得聪明了。他精心给蔡夫人编织了个圈套,想借蔡夫人之手,来指定自己早就选好的那个生辰纲的押运人。
    这样,万一今年的生辰纲又被劫了,那么,他梁中书也好脱了干系,避了用人不当的嫌疑。
    那么,梁中书是怎样来给蔡夫人设圈套的呢?
    梁中书主要是用了一“明”一“暗”两种手段。
    我们先来看梁中书“明的一手”。
    梁中书这“明的一手”,就是对蔡夫人处处恭敬有加,让蔡夫人主动提出生辰纲的押运人选。
    首先,在端午家宴时,梁中书抛出了一个今年叫谁去押运生辰纲的问题,以引起蔡夫人的关注。
    果然,蔡夫人说道:“你选择知心腹的人去便了。”
    这显然是蔡夫人给押运人选划定了一个选择的范围。
    因为,蔡夫人觉得,这个押运人选应该是梁中书的心腹人。
    其次,在生辰纲准备起运时,梁中书又故作为难地对蔡夫人说道,去年只因用人不当,导致生辰纲半路被劫。今年帐前眼见得又没个得力的人可担此重任,所以至今仍对押运人选踌躇未决,定不下来。
    于是,蔡夫人便当场指着杨志道:“你常说这个人十分了得,何不着他。”
    这显然是蔡夫人指定了押运人选。
    因为,蔡夫人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杨志。
    于是,梁中书听闻大喜,随即便唤杨志上厅,假惺惺地对杨志说道:“我正忘了你。你若与我送得生辰纲去,我自有抬举你处。”
    那么,梁中书难道是真的忘了杨志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我们只要看一看下文的分析便可知道,这只不过是梁中书的托辞而已。
    第三,杨志提出请梁中书派一个人来监督行程,“只消一个人和小人去,却打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交付。”梁中书虽然口头上答应了杨志的要求,但一转身却又把杨志给卖了。
    因为,第二天梁中书派给杨志的,不是杨志要求的一个人,而是太师府奶公谢都管和两个虞候,一共是三个人。
    当着杨志的面,梁中书还对谢都管他们三个人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夫人处分付的勾当,你三人自理会。小心在意,早去早回,休教有失。”
    这显然是蔡夫人指定了押运监督人。
    因为,蔡夫人觉得这个押运监督人,应该由自己的亲信奶公和两个虞候来担任才比较合适。
    所以,从表面上来看,这生辰纲的押运人选和监督人选都是蔡夫人一手指定的,梁中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是实际上,蔡夫人却是替梁中书背了个大黑锅。
    那么,庐主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第十章 梁中书心中的“那个人”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六)

    上回,庐主讲了梁中书用“明的一手”,让蔡夫人替自己背了个大黑锅。
    今天,庐主再来说说梁中书那“暗的一手”,又是怎样的呢?
    首先,梁中书把杨志留在府中,让蔡夫人熟悉杨志。
    小说第十二回写道,杨志一解到大名府,梁中书因为原先在东京时就认得杨志,于是,便当厅给杨志开了枷,把杨志留在府中早晚听候使唤。
    小说第十三回又写道,东郭演武之后,梁中书十分爱惜杨志,早晚与他并不相离,可以说是天天都让杨志与他待在一起。
    梁中书刻意让杨志时时跟在自己身边,随时在府里听候使唤,那蔡夫人岂有不熟悉杨志的道理?
    于是,金圣叹就在“(杨志)自去梁府宿歇,早晚殷勤听候使唤”句下批道:“单单剩下杨志一个,与梁中书一个一垛儿住着,殷勤亲热,异哉!如此一回大书,乃正为此一句,为生辰纲作伏线耳。”金老先生所批应该是很有见地的。
    其次,梁中书频吹枕边风,让蔡夫人了解杨志。
    小说第十六回,蔡夫人对梁中书说过这样一句挺有意趣的话:“你常说这个人十分了得,何不着他,委纸领状,送去走一遭,不致失误。”
    这蔡夫人口中所说的“这个人”,就是阶下的那个杨志。
    “你常说这个人十分了得”,可见梁中书平时在蔡夫人面前,没少做杨志的文章,少夸杨志的能力。
    否则,以蔡夫人跋扈的为人,她断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认可了杨志,更不会当场就指定杨志为押运人选了。
    所以,梁中书听蔡夫人这样说了,便要大喜了。
    因为,梁中书的目的达到了。
    那么,梁中书为什么放着大名府的如云猛将不选,却偏偏要选杨志这个配军来押运生辰纲呢?
    因为,梁中书自有梁中书的考虑,他觉得只有杨志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杨志出身好。
    在小说第十二回,杨志曾向林冲这样作过一番自我介绍:“洒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姓杨,名志,流落在此关西。年纪小时,曾应过武举,做到殿司制使官。”
    杨志是将门之后,应过武举,又曾做过殿司制使官。这样的出身,无疑给杨志的身上涂上了一层淡淡的光环。
    所以,梁中书在留守司一见了杨志,就心中大喜。
    梁中书的直觉告诉他,杨志应该是押运生辰纲的可选之人。因为,如果梁中书重用了杨志,那是没有一个人会怀疑的。
    其次,杨志有前科。
    各位看官应该还记得,杨志是因为失陷了花石纲,才不得不流落江湖的。
    朝廷大赦之后,杨志挑着一担金银又去东京活动,想再谋个制使官的前程来光宗耀祖,可是,却被高俅赶出了殿帅府。
    杨志买官不成,盘缠用尽,只得在东京城里售卖那口祖传的宝刀。在卖刀时杨志怒杀了敲他竹杠的泼皮牛二,于是,就被开封府刺配到了大名府。
    小说写了这样一个颇有意思的细节,那就是当杨志把自己的经历一一告禀了梁中书之后,梁中书听得大喜,当厅就给杨志开了枷,并把他留在了厅前听用。
    这就奇了怪了。
    虽然,梁中书以前在东京时就认识了杨志,但是,那时的杨志是殿司府的制使。而现在的杨志,只不过是一个发配到大名府来的配军。
    所以,即使梁中书念旧,也完全没道理见了杨志之后会如此大喜,不但当厅给杨志开了枷,而且还把杨志留在了厅前听用。
    这不是有点反常吗?
    其实,梁中书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反常。
    因为,杨志此前的那一番曲折经历,正好触动了梁中书内心深处那个最隐秘的计划。
    我们来看看杨志的经历,有什么特点呢?
    一是,杨志曾经失陷过花石纲,在人生履历上有押运失败的前科。
    二是,失陷花石纲后,杨志不是主动前往官府首告,而是选择了畏罪潜逃。而且,还逃得无影无踪,捉拿不着。
    三是,现在杨志又在东京杀死了牛二,成了大名府的一个配军。杨志的生死大权,就掌握在他梁中书手中。
    杨志人生经历的这几个特点,不正有点切合梁中书心中所勾勒的那个押运人的初步轮廓?
    所以,梁中书见了杨志才会大喜。
    对此,金圣叹也看出了端倪,他在小说“当日是二月初九日”句下批道:“为生辰二字远远提头。”应该说是所见极是。
    @ty_归棹庐主 2022-05-05 13:02:52
    第五章 刘唐的消息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一)
    “智取生辰纲”,无疑是整部《水浒传》小说中一个非常精彩的章节。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谋划给老丈人当朝太师蔡京送生辰纲,看似精心准备,其实却迷雾重重。
    那么,撩开这重重迷雾的面纱,我们看到的又是一个怎样的生辰纲的真相呢?
    庐主先来说说商议生辰纲的时间问题。
    小说中有关生辰纲的话题,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十三回。
    时逢端午,蕤宾节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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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奇咔咔库库2012 2022-05-10 15:13:36
    梁中书往年给太师送寿礼曾经被劫过,想必在当时也是沸沸扬扬的大案,刘唐做为混迹江湖的底层人士,知道这些江湖传闻其实很正常,从中打当初案发的日子和太师的寿辰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刘唐知道这消息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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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之有理。
    谢谢您的支持。
    @归棹庐主 2022-05-08 14:24:25
    第八章 注水的生辰纲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四)
    上回庐主讲到,梁中书的生辰纲只能是真金白银,而决不可能如有的论者所说的,是用石头来伪装的。
    那么,庐主这样说的理由是什么呢?
    首先,我们来看是晁盖他们是如何装运生辰纲的。
    小说第十六回,杨志他们喝了白胜的那桶酒之后,一个个都头重脚轻地软倒在地上了。
    于是,晁盖他们就从松树林里推出七辆江州车儿,把车子上的枣子全都丢在地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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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奇咔咔库库2012 2022-05-10 15:27:54
    十万贯这块没太大必要纠缠。书中说的明白是十万贯采买的金珠宝贝,并不是直接送的十万贯钱,作者就怕你们来来回回考证,已经把误差这块给说进去了。这里边有些对于蔡京来说是宝贝的,对于江湖人士来说不一定是宝贝。在一个他们官场的人去才买货物,价值二两的回去报个五两八两也很正常。晁盖他们实际得的肯定是没那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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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分析得有道理。谢谢您的支持。
    第十一章 杨志的优点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七)

    上回,庐主讲了梁中书之所以要选择杨志为生辰纲押运人的两个原因。那么,还有别的原因吗?
    第三,杨志脾气暴。
    且看小说第十二回,杨志怒杀泼皮牛二这一节。
    小说写道,牛二紧缠着杨志,要敲杨志的竹杠。杨志大怒,一把就把牛二推了一交。牛二爬将起来,一头钻入了杨志的怀里。
    杨志叫道:“街坊邻舍,都是证见:杨志无盘缠,自卖这口刀,这个泼皮强夺洒家的刀,又把俺打。”
    那些街坊邻舍都怕牛二,谁人敢向前来劝。
    牛二喝道:“你说我打你,便打杀直甚么?”牛二嘴里这样说着,一面就挥起右手一拳打了过来。
    杨志霍地躲过,拿着刀抢入来,一时性起,望牛二嗓根上搠个正着,牛二扑地倒了。杨志赶过去,又朝着牛二的胸脯连搠了两刀。牛二血流满地,死在了地上。
    这牛二虽然是个泼皮,但他只是趁着酒劲来抢夺你杨志的刀罢了。
    所以,杨志与牛二之间充其量只是个小纠纷而已。这泼皮无赖是无赖,但是,他的行为却罪不该死。
    凭着杨志的武艺,狠狠地揍牛二一顿,让他长点记性,不就完事了吗?何必要了人家的性命呢?
    再退一万步讲,即使他牛二真的是罪该万死,那你杨志想杀也就杀了呗,又何必要杀得如此血腥呢?
    看杨志这杀人的情状,哪里象是怒杀?简直是怒怒怒杀了。
    杨志脾气的火暴,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在梁中书看来,杨志这一简单粗暴的性格特征,不正暗合了他心中所设计的“那个人”的形象?
    第四,杨志敢担当。
    这个被杨志搠死在地的牛二,是京城里有名的破落户泼皮,专门在东京街上撒泼、行凶、撞闹,连开封府也治他不下,所以,满东京城的人见他牛二过来,都是唯恐躲之不及的。
    可见,牛二在东京城里也算是个“名人”。身为东京人的梁中书,应该听闻过这个泼皮的大名。
    杨志这挥刀一杀,也可以算是为民除了一害。
    而且,杨志当街杀了牛二之后,他并没有像鲁智深、武松那样一走了之,而是同众人说道:“洒家杀死这个泼皮,怎肯连累你们!泼皮既已死了,你们都来同洒家去官府里出首。”
    各位看官您看,杨志的这一番言语,不得不让人感到有一股敢作敢当的豪杰之气跃然纸上。
    所以,当杨志把杀死牛二的实情一一告禀了梁中书之后,这个敢作敢为、敢于担当的杨志,无疑离梁中书心中的“那个人”,又近了一步。
    第五,杨志有武功。
    梁中书为了实现心中那个隐秘的计划,于是就想通过校场比武的方式,来抬举一下杨志。
    小说第十二回写道,梁中书唤杨志到厅前,说道:“我有心要抬举你做个军中副牌,月支一分请受,只不知你武艺如何?”
    杨志禀道:“小人应过武举出身,曾做殿司府制使职役。这十八般武艺,自 学。”
    梁中书听了大喜,就赐与杨志一副衣甲。
    第二天校场比武,杨志果然是不同凡响,大显神威。
    小说通过梁中书的五个“大喜”,写出了梁中书对自己抉择的满意之情。
    见杨志赢了周瑾,梁中书大喜;
    见杨志躲开了周瑾的三支利箭,梁中书大喜;
    见杨志一箭射中了周瑾,梁中书大喜;
    见杨志与索超打了个平手,梁中书大喜;
    见老百姓对杨志、索超的武艺赞扬有加,梁中书也大喜。
    这武功高强的杨志,更加符合了梁中书心中“那个人”的形象。
    所以,梁中书就在心中暗暗认定,这杨志就是生辰纲押运人的不二人选。
    对此,金圣叹也有精到的见解,他在这一回的回前总评中批道:“夫梁中书之爱杨志,止为生辰纲伏线也。”
    曾有论者言之凿凿地说,是杨志串通晁盖劫了生辰纲。这样的说法,真的不知是从何说起的。
    因为,小说第十七回写得清清楚楚,说杨志串通晁盖劫了生辰纲,那只是老都管他们陷害杨志的说辞而已。
    如果杨志真的是串通晁盖劫了生辰纲,那么,那实在是太抬举他杨志了。
    梁中书费尽心机,选择了杨志作为生辰纲的押运人,那么,杨志最后有没有让梁中书失望呢?


    第十二章 谁暴露了行踪?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八)

    上回我们讲了梁中书费尽心机,选择了杨志作为生辰纲的押运人。那么,杨志又是如何来押运生辰纲的呢?
    此次押运生辰纲,按照杨志的想法,他们是化装而行的。
    杨志告诉梁中书道:“若依小人说时,并不要车子,把礼物都装做十余条担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货;也点十个壮健的厢禁军,却装做脚夫挑着;只消一个人和小人去,却打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交付,恁地时方好。”
    可见,杨志他既没有用大名府的太平车子,也没有插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字样的小黄旗,更没有让军健大模大样地随行护卫。杨志只是扮作普通的客商,来实施他的押运计划。
    应该说,杨志的这个计划是周密可行的。
    可是,最后杨志他们一行还是暴露了行踪,在黄泥冈上被晁盖一伙用计劫走了生辰纲。
    那么,杨志一行的行踪,又是谁暴露的呢?
    首先,是杨志惹的祸。
    杨志他们一行离开大名府时,正是五月半天气,晴空万里,酷热难行。
    起初几天,杨志他们每天是赶早起五更,趁着早凉出发,到了中午天气热时,便找个地方休息。
    这样一连走了五、七天,渐渐地人烟稀少了,道路也越走越偏僻,而且一站站都是山路。
    这个时候,杨志却要求大家捱到辰牌(也就是早上7:00—9:00)时才能动身,到了申时(也就是下午15:00—17:00)就要休息。
    那十一个厢禁军,肩挑着重担,天气又热得受不了,于是,一看见路边的林子,就要去阴凉处歇息。
    可是,杨志就催赶着他们赶路。如果谁擅自休息了,那么,杨志轻则痛骂,重则举起藤条便打。
    那两个虞候虽然只背着个包裹行李,但一路走来也气喘得赶不上趟。
    于是,大家伙对杨志的做法全都是怨声载道。
    那么,杨志为什么刚离开大名府时只是趁早凉便走,现在却要顶着个大日头赶路呢?
    难道杨志真的如两个虞候所说的是好歹不均匀吗?
    杨志的一席话,道出了个中的原委:“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前日行的须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尴尬去处,若不日里赶过去,谁敢五更半夜走?”
    杨志的做法,看上去似乎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在安全地界,你完全可以放心出行,趁早凉便行,等日中天热了就歇。
    可是,如果到了危险地段,那么,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赶着大太阳出行才比较安全。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开沿途的强人了。
    但是,杨志这样做,就真的安全了吗?
    其实未必。
    套用一句老话,杨志这样做正是犯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大忌。
    因为,杨志一行既然是做行货打扮的,是一伙客商,那么,就要规规矩矩地按照行货的路子来行事。
    各位看官应该还记得,小说第十一回是怎样来写林冲猎取投名状的?
    小说写道,林冲在路边伏到午牌时候,见一伙客人约有三百余人,结伴而过。林冲见他们人多势众,就不敢贸然动手,于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过去了。
    可见,杨志作为行货客商,他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随大流,与其他客商结伴而行,跟着团队一起走,该歇时歇,该行时行。
    哪有像杨志这样的客商,独自一伙,早上天气凉快时不走,只是待在客店里睡大觉。直到辰牌时分,天气转热了,方才慢慢地打火吃饭,准备出发。而且,还顶着个大太阳,一路上赶打着不许投阴凉处歇息。
    这哪是正常行货人的做法?
    这种特立独行的反常行径,加之又是在江湖上盛传生辰纲消息的关节点上,这不是自曝行踪,又是什么呢?
    可以这样说,正是杨志的过分精明,反而给自己的押运惹来了祸。
    所以,晁盖他们成功劫得生辰纲,杨志蒙汗药酒醒了之后,指着老都管他们骂道:“都是你这厮们不听我言语,因此做将出来,连累了洒家。”容与堂本就在杨志这句话下批道:“就听你言语也要做将出来,痴子!”此言甚是。
    其次,是称呼帮的忙。
    还是接着上面的话头来讲。
    既然你杨志已扮作了客商,那么,相互之间就要按照客商的称谓来称呼彼此才行。比如,杨志可以改称为“杨总”,老都管可以称为“谢董”,等等。
    但是,杨志却好像忽略了这个关键点,忘了改称呼这一茬。所以,他们彼此间的称谓,竟然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延用着原先的叫法。
    您看,小说第十六回,那两个虞候坐在柳阴树下,等得老都管来,就告诉老都管道:“杨家那厮,强杀只是我相公门下一个提辖,直这般会做大老!”
    当日行到申牌时分,寻得一个客店里歇了。
    那十一个厢禁军对老都管诉苦道:“我们不幸,做了军健,情知道被差出来,这般火似热的天气,又挑着重担,这两日又不拣早凉行,动不动老大藤条打来,都是一般父母皮肉,我们直恁地苦!”
    老都管安慰道:“你们不要怨怅,巴到东京时,我自赏你。”
    那众军健回道:“若是似都管看待我们时,并不敢怨怅。”
    好家伙,明明你们是一伙行货的客商,怎么会一口一个“提辖”、“军健”、“都管”地叫?这哪里像是正经行货人的做派?这不是自曝身份,引人眼球,又是什么呢?
    第十三章 提辖且住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九)

    上回,庐主讲到杨志一行之所以会暴露了行踪,首先是杨志杨志惹的祸,其次是称呼帮的忙。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
    第三,是众人曝的光。
    六月初四,杨志他们终于来到了黄泥冈。
    这一天非常炎热,小说写道:“天气未及晌午,一轮红日当天,没半点云彩,其日十分大热。”
    在黄泥冈上,老都管见杨志只管打那些在树荫底下歇息的军健,便道:“提辖!端的热了走不得,休见他罪过。”
    杨志道:“都管,你不知这里正是强人出没的去处,地名叫做黄泥冈。闲常太平时节,白日里兀自出来劫人,休道是这般光景,谁敢在这里停脚!”
    杨志说着,就举起藤条让那些军健继续出发。
    那些军健便一齐叫将起来,其中一个争辩道:“提辖,我们挑着百十斤担子,须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端的不把人当人!便是留守相公自来监押时,也容我们说一句,你好不知疼痒,只顾逞辩!”
    杨志闻说,就拿起藤条,朝那个争辩的军健劈脸打了过去。
    老都管见了,就喝道:“杨提辖,且住!你听我说: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奶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不是我口栈,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个提辖,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职,直得恁地逞能!休说我是相公家都管,便是村庄一个老的,也合依我劝一劝;只顾把他们打,是何看待?”
    这下可好,杨志他们这十五个人在黄泥冈上,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一齐叫将起来,一会儿又是高声喝道;一会儿你叫我“提辖”,一会儿我喊你“都管”;一会儿这个说是“东京太师府”,一会儿那个讲是“留守相公”。这么热热闹闹地一吵一闹,这伙客商到底是些什么人,不是不言自明了吗?
    这时候,只见对面松林里躲着一个人,正探头探脑地朝这里张望。
    于是,这智劫生辰纲的一出大戏,就正式开演了。
    既然杨志他们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那么,他们又会面临怎样的困境呢?
    第十四章 梁中书的演技
    ——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之十)

    上回我们讲到,尽管杨志押着生辰纲,一路上是千小心,万注意,但最后还是在黄泥冈上翻了船,让杨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
    小说第十七回,杨志指着老都管他们骂道:“都是你这厮们不听我言语,因此做将出来,连累了洒家。”
    然后,杨志就从树根头拿了朴刀,挂了腰刀,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直下冈子去了。
    老都管他们一直睡到了二更天,方才苏醒过来。
    见丢失了生辰纲,闯下了大祸,老都管便和两个虞候以及这些个军健们商量了对策,统一了口径,想要诬陷杨志而自保。
    然后,老都管他们就去济州府里报了案,留下那两个虞候随衙听候,捉拿贼人,而老都管自己则领着一干人,立马赶回北京大名府,向梁中书告罪了。
    梁中书见众人都齐齐拜倒在地下,便说道:“你们路上辛苦,多亏了你众人。”
    然后,梁中书又问道:“杨提辖何在?”
    于是,众人便告状道:“不可说!这人是个大胆忘恩的贼!自离了此间五七日后,行到黄泥冈时,天气大热,都在林子里歇凉。不想杨志和七个贼人通同,假装做贩枣子客商。杨志约会与他做一路,先推七辆江州车儿,在这黄泥冈上松林里等候;却叫一个汉子,挑一担酒来冈子上歇下。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汗药都麻翻了,又将索子捆缚众人。杨志和那七个贼人,却把生辰纲财宝并行李,尽装载车上将了去。”
    梁中书听了大惊,也不细问原委,便大骂杨志道:“这贼配军!你是犯罪的囚徒,我一力抬举你成人,怎敢做这等不仁忘恩的事!我若拿住他时,碎尸万段!”
    小说的这段描写很有意味,至少有这样三个问题值得玩味:
    首先,回来的时间问题。
    从大名府到东京城,来回该是多少时日,作为东京人的梁中书,应该是了然于心的。
    小说第六十二回,对此也有明确的交待,说卢俊义离开梁山“行了旬日,到得北京”。
    现在,老都管他们明显是提前回来了。
    但是,梁中书见了提前回来的老都管他们,却偏不问为什么提前回来了,反而开口就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路上辛苦,多亏了你众人。”
    那么,老都管他们一路辛苦了什么?又多亏了你众人什么呢?
    紧接着,梁中书又问道:“杨提辖何在?”
    明明杨志不在面前,可梁中书却还要明知故问地再问这一句。
    如果我们把梁中书这前后两句话联起来读,再联想梁中书在杨志一行出发前,对老都管他们所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夫人处分付的勾当,你三人自理会。小心在意,早去早回,休教有失。”不是令人细思极恐吗?
    其次,案件的疑点问题。
    生辰纲劫案,至少有这样两个疑点是比较明显的。
    第一个疑点,是谁让那些军健去吃蒙汗药酒的?
    这是此案最要紧的一个关键点。
    老都管的陈述说得很清楚,蒙汗药酒并不是杨志让那些军健去吃的,反而是那些军健因为天气炎热,实在忍受不了干渴,所以才凑钱主动去买来吃的。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汗药都麻翻了。”
    老都管他们所说的“那厮”,显然指的是卖酒的白胜,而不是杨志。
    可见,这蒙汗药酒根本不干杨志的事。
    第二个疑点,杨志与那些贼人通同的证据是什么?
    这是此案另外的一个关键点。
    在梁中书面前,自始至终都是老都管他们在叙说,什么杨志和那七个贼人通同,扮作贩枣子的客商也好;什么杨志与那七个贼人约会做一路,在黄泥冈上松林里设伏也好;什么杨志和那七个贼人一起,把生辰纲全部装载上车抢了去也罢;等等,等等。
    但是,这些话都是老都管他们的一面之词,他们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说法。
    所以,老都管他们的陈述,可信度又有多少呢?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梁中书竟然会对如此明显的疑点,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那么,他梁中书唱的又是哪出戏呢?
    第三,案件的责任问题。
    这次押运生辰纲的人,一共有十五个。
    虽然,梁中书在行前曾对老都管他们三人说过:“杨志提辖情愿委了一纸领状,监押生辰纲,十一担金珠宝贝,赴京太师府交割,这干系都在他身上。”
    但是,这并不等于说,老都管他们对生辰纲被劫一案,就没有了一点的干系。
    可是,生辰纲案发后,梁中书既不问明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追究其他十四人的责任,而只是独独盯牢了杨志一个人:“我若拿住他时,碎尸万段!”
    这,不是让人感到很奇怪吗?
    所以,梁中书在这番言语里所暴露的问题,充分说明梁中书之所以要讲这些话,其实只是说给旁人听的一种表演。
    说穿了,梁中书只是在打哈哈而已。
    因为,梁中书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结局。
    因为,梁中书本身就是生辰纲被劫事件的总策划师。
    对生辰纲被劫一案,金圣叹在这一回的回前总评里,有个颇为中肯的批语:“故我谓生辰纲之失,非晁盖八人之罪,亦非十一禁军之罪,亦并非一都管、两虞候之罪,而实皆梁中书之罪也。”所见是也。
    小说读到这里,我们难免要生出这样的感慨了:这个备受蔡夫人欺压的梁中书,到底是个怎样变态的人呀?
    所以,我们拨开这些笼罩在生辰纲上的重重迷雾,看到的竟是梁中书为了个人私利,而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上的处心积虑。感受到的,竟是层层阴谋所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
    真的是令人不寒而栗。
    但这,却恰恰就是《水浒传》小说的魅力之所在。
    第十五章 芦帘起处
    ——潘金莲的叉竿(之一)

    武松杀嫂,如果要追根溯源的话,那么,这个原由却是由潘金莲手中的那根叉竿引起的。
    话说那天下午,冬已将残,天色回阳微暖。眼看着武大郎就要卖完炊饼回家来了,潘金莲就同往常一样,来到大门前收帘子。
    也是合当有事,这时正好有一个人从帘子旁边走过。潘金莲拿着叉竿去叉帘子,不料一失手,那叉竿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那个过路人的头巾上。
    那个被叉竿打着的过路人,就是西门庆。
    于是,就因了这根叉竿的缘故,演绎出了“王婆贪贿说风情”、“淫妇药鸩武大郎”这些个精彩情节,并最终导致了武松杀嫂那血淋淋的报仇场景的发生。
    而武松的人生之路,也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各位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要说了,潘金莲手中那根小小的叉竿,怎么就会成了武松杀嫂的缘起呢?
    这我们先要从潘金莲的心思来说起。
    小说第二十四回,对潘金莲的身世,有过这样一番简单的交待。
    原来,潘金莲以前是清河县一个大户人家的使女,年方二十有余,颇有些颜色。因为那个大户想要霸占她,潘金莲不肯依从,跑去告诉了主人婆。那个大户怀恨在心,便想好好恶心一下潘金莲,于是就倒陪了嫁妆,将潘金莲白白地嫁给了人称“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
    有些论者为了标新立异,夺人眼球,就根据潘金莲不从大户淫威这一情节引申开来,称说潘金莲是个贞节烈妇,说潘金莲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反抗者。更有甚者,甚至把潘金莲说成是大胆追求个性解放,大胆追求爱情幸福的新女性。
    这样的说法,显然是不符合小说原著的。
    《水浒传》小说里的潘金莲,说穿了就是个水性杨花之人。
    那么,小说是如何来写潘金莲的水性杨花的呢?
    小说在简单介绍了潘金莲的身世之后,紧接着又写了这样一件事:“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之后,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却来他家里薅恼。”
    这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为什么会来武大郎的家里骚扰呢?
    小说是这样说的:“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琐,不会风流。这婆娘倒诸般好,为头的爱偷汉子。有诗为证:
    金莲容貌更堪题,笑蹙春山八字眉。
    若遇风流清子弟,等闲云雨便偷期。”
    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潘金莲之所以会允许那些个浮浪子弟来家里骚扰,之所以会对武大郎不满意,除了武大郎长得身材短矮,人物猥琐之外,武大郎“不会风流”是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对此,袁无涯本有句眉批是这样说的:“紧接出婆娘的本色来,节拍甚醒,不烦多语。”此言甚是。
    于是,本性老实的武大郎就不堪其扰,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举家从清河县搬到了阳谷县,在紫石街上租了个房子,只图躲个清静。
    应该说,潘金莲嫁给武大郎,她的内心是颇为不甘的。
    所以,后来潘金莲同武松聊天时,就多次这样评价过武大郎的不解风情:“奴家平生快性,看不得这般三答不回头,四答和身转的人。”“他晓的甚么!晓的这等事时,不卖炊饼了。”
    我们可以这样说,潘金莲当初之所以不想从了那个大户的淫威,只是因为方才二十出头的潘金莲,不想把自己的如花岁月,就这样寄托在一个半老头子的身上。潘金莲对自己的未来人生,还是心有所盼的。如果潘金莲真的从了那个大户,那么,她就不是潘金莲了。
    那么,小说又是怎样来写潘金莲的美貌风情的呢?
    小说借着武松的眼睛,这样描述了潘金莲的美艳妖娆。
    小说写道:“武松看那妇人时,但见: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在武松的眼里,这潘金莲活脱脱就是一个天生的尤物,美貌动人,风情万种。
    人生,总是充满着各种戏剧性的变数,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的曲折,如此的精彩,如此的动人心魄。
    自从搬到人生地不熟的阳谷县之后,那水性杨花的潘金莲,便不得不心如止水了。每天只是待在家里,与武大郎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那些曾经的风花雪月,此时都已化作了昨日的烟云,消散不见了。
    如果生活一直这样继续,那么,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生活却在这个时候,偏偏给潘金莲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因为,打虎英雄武松,就在这个时候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于是,潘金莲忽然觉得,原来自己的生活还可以有另外一种的活法。
    各位看官,且看小说是如何来写潘金莲与武松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的。
    小说第二十四回写道,“武大叫一声:‘大嫂开门。’只见芦帘起处,一个妇人出到帘子下应道:‘大哥,怎地半早便归?’武大道:‘你的叔叔在这里,且来厮见。’武大郎接了担儿入去,便出来道:‘二哥,入屋里来,和你嫂嫂相见。’武松揭起帘子,入进里面,与那妇人相见。”
    小说的这段描写非常精彩,寥寥数语就把潘金莲与武松两人初见时的情感波澜写得栩栩如生。
    潘金莲见到武松的时候,是隔着那领芦帘的。
    如果这时有特写镜头的话,那么,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两个人的表情变化,都应该是先是疑惑,再是震惊,进而则是欣喜的。
    因为,潘金莲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委琐的丈夫武大郎,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英雄伟岸的兄弟。
    而武松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命运如此不济的哥哥,竟然娶了这样一个美艳动人的嫂嫂。
    潘金莲与武松两人,就这样无言地隔着芦帘,彼此万分吃惊地对望着。
    一直到武大郎挑着担子进了屋,放下担子,然后再走出来喊武松进屋去时,武松还直呆呆地站在芦帘的外面,隔帘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子。
    对此,金圣叹老先生在这回的回前总评中有句评语,讲得十分到位:“写武二遇嫂,真又柳丝花朵,使人心魂荡漾也。”
    虽然一领芦帘,遮掩了潘金莲与武松两人初见时的心魂荡漾,但一个不争的事实却是,两人都对对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可以这样说,当武松揭起紫石街那座小楼的芦帘,大踏步地走将进去的时候,那潘金莲的人生,也就从此揭开了别样的篇章。
    此刻的潘金莲,她的心情应该是十分喜悦,十分激动的。所以,那一口一个的“叔叔”,叫得是多么的顺口,多么的欢喜。
    金老先生作了个统计,自从武松进了武大郎的家门,潘金莲叫武松“叔叔”的次数,竟然有三十九次之多。
    这潘金莲见了武松之后的欣喜之情,由此可见一斑。
    那么,武松与潘金莲之间接下来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呢?

    第十六章 不想这段因缘却在这里
    ——潘金莲的叉竿(之二)

    上回庐主讲到,潘金莲与武松两人隔着芦帘初次相见时,都对对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么,武松与潘金莲之间接下来又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呢?
    武松进屋以后,潘金莲和武大郎便请他到楼上去坐。然后,潘金莲就让武大郎去楼下安排些酒菜,来款待武松。
    小说写道,潘金莲坐在武松对面,看着眼前这个一表人才的打虎英雄,心里暗暗寻思道:“武松与他是嫡亲一母兄弟,他又生得这般长大。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象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气!据着武松,大虫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气力。说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来我家里住?不想这段因缘,却在这里!”
    可以这样说,武松的出现,在潘金莲那原本已趋平静的心底,又激起了阵阵的涟漪。
    这潘金莲的心,动了。
    潘金莲虽然水性杨花,但是,作为一个年轻女人,她对自己的爱情,对自己的未来,还是有着一番热切的期盼的。
    如果说潘金莲起初不想从了那大户,是心有所盼;后来嫁了武大郎,是心有不甘的话;那么,现在遇到了武松,潘金莲就好像是在浓重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触手可及的光明。
    她忽然觉得,原来她潘金莲嫁给武大郎的真正因缘,其实却应在了这打虎英雄武松的身上。
    她天真地以为,这应该是上苍的安排和眷顾。所以,潘金莲会惊喜万分地感叹道:“不想这段因缘,却在这里!”
    这一发现,无疑让潘金莲激动万分。
    于是,小说写道,“那妇人脸上堆下笑来问武松道:‘叔叔,来这里几日了?’”
    接着,潘金莲又问武松住在哪里?可有相好?青春多少?这次是从哪里来的?
    潘金莲的这一番言语,看似问得寻常,但是却句句饱含着关切,字字暗藏着心思。
    各位看官,小说编写者在这里只是用了“脸上堆下笑来”的一个“堆”字,就活写出了潘金莲见到武松之后的那份喜悦之情。
    武大郎高高兴兴地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肉果品,武松便与哥哥、嫂嫂一起坐着喝酒聊天了。
    可是,奇怪的是,没喝几杯酒,武松却突然提出要走了。
    那么,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喜欢喝酒的武松竟然要提前离席了呢?
    第十七章 奴家在这里专望
    ——潘金莲的叉竿(之三)

    上回庐主讲到,武大郎高高兴兴地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肉果品,来款待武松。
    席间,潘金莲笑容可掬,又是劝酒,又是夹鱼夹肉的,对武松热情有加。
    可是奇怪的是,武松只喝了十数杯酒,便起身告退了。
    武松此时起身告退,难道是因为不胜酒力的缘故?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因为,依照武松的酒量和武松喝酒的性格,这区区十数杯酒,对武松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么,武松既然不是不胜酒力,面对着久别重逢的兄长,和初次见面的嫂嫂,为什么又要提前离席了呢?
    因为,武松觉得,他应该走了。
    因为,武松是个聪明人。
    问题出在了潘金莲的眼神上。小说写道,“那妇人吃了几杯酒,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身上,武松吃他看不过,只低了头,不恁么理会。”
    小说编写者在这里用“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一个“只”字,便活写出了潘金莲见到武松之后的动情之意。
    而武松正是从潘金莲的那份热情中,从潘金莲那火辣辣的眼神里,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对这样一种陌生的、灼烫人心的别样味道,武松一下子很不适应,也很不自在。于是,武松觉得还是先行告退的为好。
    不明就里的武大郎见武松急着要走,就挽留道:“二哥,再吃几杯了去。”
    武松道:“只好恁地,却又来望哥哥。”
    “只好恁地”,也就是只好这样了的意思。
    武大郎和潘金莲见武松这样说了,于是,就起身相送。
    这时,潘金莲又一次向武松提出了希望武松能搬过来与他们同住的要求。
    潘金莲说道:“叔叔是必搬来家里住。若是叔叔不搬来时,教我两口儿也吃别人笑话,亲兄弟难比别人。大哥,你便打点一间房,请叔叔来家里过活,休教邻舍街坊道个不是。”
    潘金莲的理由很简单,但是,却很充分。
    武大郎听了,也赞同潘金莲的想法。
    武松见哥哥、嫂嫂这样说,也就同意了。
    武松道:“既是哥哥、嫂嫂恁地说时,今晚有些行李,便取了来。”
    这时,潘金莲又说了一句别有意味的话:“叔叔是必记心,奴这里专望。”
    一个“专望”,就清晰地透露了潘金莲内心的那份期盼之意。
    于是,武松当天就将自己的行李铺盖,全都从县衙里搬到了紫石街。
    这潘金莲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小说写道,“那妇人见了,却比半夜里拾金宝的一般欢喜。”
    自从武松搬过来住之后,潘金莲就每天顿羹顿饭,欢天喜地地服侍着武松的起居生活。
    武松起床了,潘金莲就忙着烧洗面汤,舀漱口水,叫武松洗漱头脸。
    武松回来吃饭了,潘金莲就洗手剔甲,齐齐整整地安排下饭食。
    武松吃完饭了,潘金莲就捧上一盏茶,双手递给武松,让他品茶歇息。
    这潘金莲对武松的周到照顾,可以说简直是到了举案齐眉的程度。
    因为,潘金莲觉得,只有水到,才能渠成。只要她潘金莲付出了,那么,她潘金莲肯定就会有回报。
    潘金莲相信,自己的这份柔情一定能够打动这个打虎的英雄。
    可是,潘金莲这次却错了,而且错得是一塌糊涂。
    那么,潘金莲错在哪里呢?
    第十八章 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潘金莲的叉竿(之四)

    上回庐主讲到,潘金莲以为自己的这一份柔情一定能够打动武松。可是,潘金莲这次却错了,而且错得是一塌糊涂。
    那么,潘金莲错在哪里呢?
    潘金莲错就错在其实她并不了解武松,但是,她却自以为她很了解武松。
    在武松的眼里,潘金莲是他的嫂嫂。
    对潘金莲,武松是十分的尊重,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的欣赏。所以,武松初见潘金莲时,会直直地呆立在芦帘外,忘了进门;搬到紫石街后,会把一匹颇为贵重的彩色缎子送给潘金莲做衣裳,以感谢嫂嫂的照顾之情。但是,武松却有着自己的道德底线。在那条道德底线面前,武松是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的。
    在潘金莲的眼里,武松则是她梦中的情郎。
    潘金莲在武松的身上,分明找到了那份自己一直想找却始终没有找到的感觉。于是,她觉得武松的出现,是上苍的安排,是对她多年等待的眷顾。所以,她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抓住这个机会,来圆了自己少女时代就有的那个梦。
    小说里面有句诗,写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分歧。诗是这样写的:“英雄只念连枝树,淫妇偏思并蒂莲。”
    可以这样说,潘金莲与武松彼此在情感认知上南辕北辙的定位,使两人最终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那么,潘金莲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误的判断呢?
    因为,潘金莲的自我感觉一直非常的好。
    无论是当初在大户人家做使女的时候,还是后来在清河县嫁给武大郎当了媳妇,她都觉得,她潘金莲拥有着能够征服天下所有男人的足够魅力。
    潘金莲以自己的人生经验,简单地认为,只要自己喜欢武松,那么,武松也一定会喜欢她潘金莲。
    所以,当判断失误的潘金莲想找武松最后摊牌的时候,等待她的注定是一个毫无结局的结局。
    那么,潘金莲最后是怎样向武松摊牌的呢?
    那天雪过天晴,武松一大清早就去县里画卯了,可是直到日中还没有回来。
    就在这天的早晨,潘金莲下定决心要向武松摊牌了,她要向武松表明自己的心迹。
    因为,潘金莲在感情的煎熬下,她实在是等不住了。
    小说写道,“武大被这妇人赶出去做买卖,央及间壁王婆,买下些酒肉之类,去武松房里簇了一盆炭火,心里自想道:‘我今日着实撩斗他一撩斗,不信他不动情。’”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之后,潘金莲就独自一人,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门前的帘子下,等着她的武松踏雪归来。
    芥子园本对潘金莲在帘下等武松的场景,有句很精到的眉批,是这样批的:“画出等汉子的情景。”
    正是在一个月前,潘金莲就是在这个门帘之下,见到了那个英姿勃发的打虎英雄的。
    此刻,潘金莲的心情该是多么的兴奋、多么的期待、又是多么的迫切呀。
    可是,潘金莲最后却失望了,而且是失望得无以复加,失望得无地自容。
    庐主为什么这么说呢?
    且看小说接下去是如何写的。
    见武松踏雪而归,潘金莲就殷勤地把武松迎进了房里,然后,便去栓了前门,关了后门。接着,在对武松百般撩拨之后,潘金莲便向武松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只见潘金莲又筛了一盏酒,先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盏,然后双手捧到武松面前,深情款款地看着武松说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此刻,潘金莲不再称武松为“叔叔”了,而是代之以暧昧的“你”字。
    这一个“你”字,就写出了潘金莲对武松的一片痴心。
    金圣叹先生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于是就在这句话下批道:“以上凡叫过三十九个叔叔,至此忽然换作一你字,妙心妙笔。”
    那么,武松又是如何来接这半盏温热的残酒的呢?
    小说写道,武松不但不领情,反而是大光其火,劈手将酒杯夺了过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差点儿就把潘金莲给推倒了。
    然后,武松圆睁着双眼说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廉耻,为此等的勾当。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再来休要恁地!”
    面对着潘金莲的万般柔情,武松不但搬出了道德的大旗,甚至还亮出了打虎的拳头。
    那么,潘金莲又是如何应对这个尴尬场面的呢?
    第十九章 且喜得叔叔家来
    ——潘金莲的叉竿(之五)

    上回庐主讲到,面对着潘金莲的万般柔情,武松不但搬出了道德的大旗,甚至还亮出了打虎的拳头。
    那么,潘金莲是如何应对这个尴尬场面的呢?
    小说写道,潘金莲讪讪地说道:“我自作乐耍子,不值得便当真起来,好不识人敬重!”
    潘金莲这样说着,便收拾了杯盘盏碟,自个儿下厨房去了。
    因为,武松的这一举动,完全出乎了潘金莲的预料,所以一下子就把潘金莲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此时的潘金莲,再也不是那个独自站在芦帘下面,等着武松踏雪归来的潘金莲了。
    她潘金莲的天,因了武松的这一番言语,突然之间就轰然崩坍了。
    她的希望没了,她的自尊丢了,她的心里乱了。
    她羞了,羞得无地自容。
    她怒了,怒得毒火攻心。
    于是,在潘金莲的嘴里,武松再也不是什么欢天喜地的“叔叔”了,再也不是什么含情脉脉的“你”了,而是变成了粗鄙不堪的“武二那厮”。
    那盏残酒,也不是她潘金莲在撩拨武松,反而是武松在调戏她潘金莲了。
    武松见潘金莲讪讪地下楼去了,也不多言,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里生闷气。
    武松想不到,自己的嫂嫂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自己的哥哥竟然娶了这样一个嫂嫂。
    武松在心里默默地思量着自己下步应该怎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武大郎挑着炊饼担子提前回来了。
    武松看着提前回来的武大郎,也不啃声。又寻思了半晌,然后就脱了丝鞋,依旧穿上油膀靴,着了上盖,带上毡笠儿,一头系缠袋,一面出门去了。
    武大郎在后面问道:“二哥,哪里去?”
    可是,武松并没有答应,而是自顾自地朝县衙方向走去了。
    到了县衙以后,武松就叫了个土兵,把自己的行李全都从紫石街搬回了县衙。
    但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潘金莲对武松还是没有彻底地死心。
    这个风流成性,美艳动人的潘金莲,她的心中还尚存着一丝丝的期盼。
    她期盼着在冥冥之中,会有奇迹发生。
    那么,庐主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见武松从家里搬走了之后,且听潘金莲自己是怎样说的:“你搬了去,倒谢天谢地,且得冤家离眼前。”
    潘金莲一个人在屋里喃喃呐呐地骂武松时,用了“冤家”这样一个词。
    在古典文献里,“冤家”一词可以有两解。
    一是,可作“仇人”解。比如,唐朝张鷟《朝野佥载》“此子与冤家同年生”,这里的“冤家”指的就是仇人。再如,“冤家路窄”“冤家死对头”里的“冤家”,也作仇人解。
    二是,可作“爱人”解。在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里,“冤家”一词常常指代那些被一个人似恨而实爱、给自己带来苦恼而又舍不得的人。比如,宋黄庭坚《昼夜乐》词曰:“其奈冤家无定据,约云朝又还雨暮。”再如,元王实甫《西厢记》里,张生称崔莺莺是“稔色人儿,可意冤家”。这里的“冤家”,都作爱人解。
    显然,潘金莲骂武松,这“冤家”一词应当作爱人解。因为在内心深处,潘金莲对武松的离去实在是又恨又舍不得的。
    所以,当武松要去东京出差,临行前买了些酒菜前来与哥哥、嫂嫂辞行时,潘金莲才会一厢情愿地以为,是武松回心转意了。
    小说写道,“那妇人余情不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想道:‘莫不这厮思量我了,却又回来。那厮以定强不过我,且慢慢地相问他。’”
    于是,潘金莲见武松上门来了,便兴匆匆地上得楼去,重匀了粉面,再整了云鬟,换上了艳色的衣服,来到门前迎接武松了。
    只听潘金莲对武松说道:“今日且喜得叔叔家来,没事坏钱做甚么?”
    一个“喜得”,就说出了潘金莲内心的欣喜之情。
    武松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哥哥、嫂嫂说知则个。”
    潘金莲道:“既是如此,楼上去坐地。”
    然后,三个人就一同来到楼上,入座以后武松便劝哥哥、嫂嫂吃酒。
    那潘金莲又是一番怎样的做态呢?
    小说写道,“那妇人只顾把眼来睃武松,武松只顾吃酒。”
    那么,潘金莲为什么只顾把眼来睃武松呢?
    因为,潘金莲实在是放不下武松。她打心眼里喜欢武松。她在期待着武松会说出什么让她欣喜激动的话语来。
    可是,潘金莲这次又错了。
    第二十章 官人休怪
    ——潘金莲的叉竿(之六)

    上回庐主讲到,武松要去东京出差,于是便前来与哥嫂辞行。可是,潘金莲却误以为武松是放不下自己,回心转意了,所以,在席间潘金莲只顾把眼来睃武松,期待着武松会说出什么让她欣喜激动的话语来。
    可是,潘金莲这次又错了。
    因为,潘金莲吃惊地发现,武松这次过来,压根就不是思量她潘金莲了,反而是来警告她潘金莲了。
    武松的决绝,将潘金莲彻底打入了十八层的冰窟。
    于是,当武松说出“篱牢犬不入”这句话的时候,潘金莲立马就紫漒了面皮,指着武大郎骂道:“你这个腌臜混沌!有甚么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一个不戴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得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里来,有甚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个也要着地。”
    潘金莲这样说着,就哭着下楼去了。
    此时的潘金莲,再也不是原先的那个潘金莲了。
    原先的那个潘金莲,虽然命运多舛,风流成性,但她的内心却还是单纯的,她的心里仍期盼着未来属于她自己的美好生活。
    现在,武松的出现与决绝,着实让潘金莲坐了一回情感的过山车。她由热切的一厢情愿的热望,转眼间就变成了彻底的痛彻心肺的失望。
    于是,原先的那个潘金莲,死去了。
    当潘金莲再次出现在读者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是另外一个潘金莲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西门庆粉墨登场了。
    如果说,在遇到西门庆之前,潘金莲只是道德层面上的堕落,是人伦的丧失;那么,在遇到西门庆之后,潘金莲则是将人性中的恶,发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已是人性的灭绝了。
    而潘金莲的人生,之所以会发生如此重大变化的分水岭,则是潘金莲手中的那根小小的叉竿。
    现在,我们就将话头,再拉回到本文的开头。
    话说潘金莲手中的那根叉竿,不偏不倚,恰好打在了西门庆的头巾上。
    西门庆便立住了脚,正待要发作,一回头却见是个妖娆的妇人,于是,就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就钻到爪哇国里去了。
    小说写道,“这妇人情知不是,叉手深深地道个万福,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休怪。’那人一头把手整头巾,一面把腰曲着地还礼道:‘不妨事。娘子请尊便。’”
    小说接着又写道,“那妇人答道:‘官人不要见责。’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个肥喏道:‘小人不敢。’那一双眼,却只在这妇人身上,临动身,也回了七八遍头,自摇摇摆摆,踏着八字脚去了。”
    这便是潘金莲第一次遇到西门庆时的场景。
    可以这样说,正是这根叉竿带来的偶遇,让潘金莲从此走上了一条灭绝人性的不归路。
    那么,潘金莲是怎样走上那条不归路的呢?
    首先,潘金莲迈出的第一步,是偷情西门庆。
    自从被潘金莲的叉竿打着了头之后,西门庆就对潘金莲迷得是魂不守舍。
    用西门庆自己的话说是:“我不知怎地吃他那日叉帘子时,见了这一面,却似收了我三魂七魄的一般;只是没做个道理入脚处。”
    所以,从第一天下午见到潘金莲,到第二天一大早来到王婆的茶坊,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西门庆跑到潘金莲家门前来张望的次数,竟然有五六趟之多。
    直到后来王婆定了条勾引潘金莲的十全之策后,西门庆方才满怀希望地回去了。
    那么,西门庆最后如愿了吗?
    答案是,最后西门庆虽然是如愿以偿了,但是,故事的主角却易位了。
    因为,起初想勾搭潘金莲的是西门庆,可是到了最后,这份孽情的真正主动方,却变成了潘金莲。
    庐主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第二十一章 你真个要勾搭我?
    ——潘金莲的叉竿(之七)

    上回庐主讲到,起初想勾搭潘金莲的是西门庆,可是到了最后,这份孽情的真正主动方,却变成了潘金莲。
    那么,庐主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小说中写了这样三个“低了头”的细节,透露出了潘金莲的心思。
    第一个细节是,潘金莲初见西门庆时,王婆就把西门庆夸了个花好桃好,说西门庆与知县相公有来往,在县里是如何的有地位;说西门庆家里钱过北斗,米烂陈仓,是如何的家财万贯。
    那么,潘金莲听了之后是什么反应呢?
    小说写道,却只是“低了头缝针线”,并不作声。
    于是,王婆便去点了两盏茶来,一盏递与西门庆,一盏递与潘金莲。吃罢茶,两人“便觉有些眉目送情”了。
    第二个细节是,王婆去外面置办酒菜,小说写道:“西门庆这厮那一双眼只是看着那妇人;这婆娘一双眼也把来偷睃西门庆,见了这表人物,心中倒有五七分意了,又低着头自做生活。”
    第三个细节是,三个人喝了一会儿酒,可是酒却没了。于是,西门庆就给了王婆五两碎银子,让她再去买瓶酒来。
    小说写道,“那婆子谢了官人,起身睃这粉头时,一钟酒落肚,哄动春心;又自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只低了头,却不起身。”
    可以这样说,小说正是通过这三个“低了头”的细节描写,极为传神地写出了潘金莲表面上虽然淡定,但是,内心里却并不平静的心理状态。
    因为,潘金莲对西门庆,动心了。
    金圣叹先生看出了其间的端倪,于是就在这三个“低了头”下面,连批了“画”“画”“活画”这样三句批语。
    所以,当西门庆按照王婆的计谋,借着去桌下拾筷子的机会来捏潘金莲的小脚时,潘金莲却失声笑了起来。
    小说写道:“西门庆且不拾箸,便去那妇人绣花鞋儿上捏一把。那妇人便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休要罗唣!你真个要勾搭我?’西门庆便跪下道:‘只是娘子作成小生。’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
    于是,潘金莲便与这个才见了第二面的西门庆,在王婆家里寻起了鱼水之欢。
    所以,虽然西门庆意欲勾引潘金莲在先,但是,后来主动投怀送抱的却是潘金莲。
    正是潘金莲,主导了这场最终导致两人毁灭的肉欲之欢。
    那么,潘金莲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的放浪形骸呢?
    因为,武松的绝决,让潘金莲彻底失却了对爱情的期望。而西门庆的多情,则重又燃起了潘金莲心底本能的欲望。
    如果说潘金莲对于武松,是满怀着爱慕的情愫,是动了真情的,尽管这份感情是如此的不伦;那么,对于西门庆,潘金莲更多的则是沉沦于肉欲的满足和放纵。
    小说写道,“那妇人自当日为始,每日踅过王婆家里来,和西门庆做一处,恩情似漆,心意如胶。”
    在那无边的欲望的海洋里,潘金莲就这样彻底地迷失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那么,潘金莲走上不归路的第二步,又是怎样的呢?

    第二十二章 武大来也!
    ——潘金莲的叉竿(之八)

    上回庐主讲到,潘金莲在那条不归路上迈出的第一步,是偷情西门庆,最终导致自己在无边的欲望的海洋里,彻底地迷失了人生的方向。
    而潘金莲在不归路上迈出的第二步,则是鸩杀亲夫武大郎。
    俗话说得好,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奸情,终于还是被武大郎知道了。于是,武大郎便在郓哥的帮助下,前来王婆的茶坊捉奸了。
    王婆一见武大郎跑了过来,便想把他拦在茶坊的门口。不料王婆却被郓哥一头顶在了墙壁边,脱身不得。于是,王婆只得在门前大叫道:“武大来也!”。
    此刻正在王婆房里的潘金莲听到王婆的喊声,就慌忙跑过来顶住了房门。而西门庆,则急得钻到床底下去了。
    武大郎抢到王婆房门前,用力推那房门,可是哪里能推得开呢?
    这时,潘金莲就对躲在床底下的西门庆说出了这样一番极为恶毒的话。
    小说第二十五回写道:“那妇人顶住着门,慌做一团,口里便说道:‘闲常时,只如鸟嘴卖弄杀好拳棒。急上场时,便没些用,见个纸虎,也吓一交。’那妇人这几句话,分明教西门庆来打武大,夺路了走。”
    西门庆听了潘金莲这样说,就打开房门,冲了出来。
    武大郎见状,就过来揪西门庆,却被西门庆飞起一脚,踢中了武大郎的心窝。
    武大郎扑地望后便倒,顿时口吐鲜血,昏倒在地,那面皮也蜡查似的黄了起来。
    可以这样说,西门庆踢武大郎的这一脚,是导致武大郎命丧黄泉的重要原因。而西门庆之所以会这样做的唆使者,却正是她潘金莲!
    更为恶毒的是,潘金莲面对着奄奄一息的武大郎,不但没有一丁点的愧疚之意和该有的夫妻之情,反而是更加的变本加厉,不但在肉体上,更是在精神上,折磨着武大郎!
    小说写道,“次日西门庆打听得没事,依前自来和这妇人做一处,只指望武大自死。”
    武大郎在床上躺了五天,整天是要汤汤没有,要水水不见。潘金莲对武大郎是不理不睬,就当他是空气般的存在。每天只是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出去与西门庆鬼混。
    武大郎见状,几次气得发昏,却没有一点办法。
    这潘金莲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到了毫无人性的地步。
    武大郎实在气不过,就对潘金莲说道:“你做的勾当,我亲手来捉着你奸;你到挑拨奸夫,踢了我心,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你须得知他性格。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你若肯可怜我,早早服侍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你若不看觑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
    这武大郎终究是个良善之辈。
    他在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还幻想着潘金莲能够回心转意,幻想着潘金莲能够与他一起,再过以前初到阳谷县时的那种平静而幸福的日子。
    各位看官,您说这可能吗?
    可以这样说,如果武大郎不对潘金莲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么,武大郎说不定还可以躺在床上多活几天。现在,武大郎一旦将话说出了口,那么,武大郎的死期也就在眼前了。
    金圣叹先生也看出了问题的所在,所以,他就在武大郎所说的这番话下批道:“数语妙绝,然武大死于此数语矣。”
    袁无涯本的眉批,则说得更为简洁:“数语自摧性命。”
    这两句批语,都批得很精准。
    果然,小说接着写道,“这妇人听了(武大)这话,也不回言,却踅过来,一五一十,都对王婆和西门庆说了。”
    王婆与西门庆听了,便和潘金莲一道,定下了一条鸩杀武大郎的毒计。
    于是,就在当天晚上,三更过后,在紫石街上那座临街的小楼里,发生了一桩后来轰动全县骇人听闻的命案。
    潘金莲把西门庆拿来的砒霜和王婆买来的那帖心疼药混在一起,倒在盏子里,用热水冲了,再拿头上的银牌儿把这药调得匀了。
    然后,潘金莲左手扶起武大郎,右手便把那盏汤药,一咕噜地全都灌进了武大郎的喉咙里。
    武大郎喝了这药,哎了一声,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疼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
    潘金莲听了,连忙去脚后扯过两床被子来,没头没脸地盖在了武大郎的身上。
    武大郎叫道:“我也气闷!”
    潘金莲道:“太医吩咐:教我与你发些汗,便好得快。”
    武大郎还想再说些什么,潘金莲怕他挣扎,就跳上床去,骑在武大郎的身上,那两只手紧紧地按住了被角,不肯有半点的放松。
    武大郎又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便肠胃迸断,一动不动了。
    潘金莲揭开被子看时,只见武大郎咬牙切齿,七窍流血,早已一命呜呼了。
    可怜这武大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屈死在了自己老婆的手里!
    武大郎的尸首火化之后,潘金莲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她在楼下给武大郎设了个灵床子,以掩人耳目。然后,每天就和西门庆两个在楼上纵情取乐,西门庆更是整宿不归,两人比先前在王婆房里时更加的不堪。用小说的原话说是“终朝取乐,任意歌饮”。
    可以这样说,在偷情西门庆,鸩杀武大郎的整个过程中,潘金莲始终是处于主导者的地位的。
    如果我们不是一句句地把小说读下来,又有谁会相信,这个在黑夜之中,双手紧按着被角,骑在拼命挣扎的武大郎身上的杀人恶魔,竟会是那个在武松眼里纤腰袅娜,檀口轻盈,眉似初春柳叶,脸如三月桃花的妖娆少妇?
    这个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这却是真实的潘金莲,一个曾经对未来生活充满着期待的潘金莲,一个深陷色欲泥潭却不能自拔的潘金莲,一个早已灭绝人性成了杀人恶魔的潘金莲。
    从潘金莲的身上,我们既看到了美,也看到了恶,更看到了这令人惊叹的美,是如何一步步演变成让人恐怖的恶的过程。
    而促成这一演变的根本动因,就是那无尽的欲望。
    这,恐怕就是潘金莲这个人物形象的美学意义之所在了。
    那么,潘金莲手中的那根叉竿,到底是在哪里失手的呢?

    第二十三章 门前都挂着一条帘子
    ——潘金莲的叉竿(之九)

    上回庐主讲到,从潘金莲的身上,我们既看到了美,也看到了恶,更看到了这令人惊叹的美,是如何一步步演变成让人恐怖的恶的过程。
    最后,我们再来说说潘金莲手中的那根叉竿,到底是在哪里失手的?
    有的看官可能会说,这根叉竿是潘金莲从二楼窗口失手掉下来的,所以,才会打在西门庆的头上。
    这样的说法,显然是受了电视剧的影响,其实是不符合小说原著的。
    小说第二十四回写道,“当日武大将次归来,那妇人惯了,自先向门前来叉那帘子。也是合当有事,却好一个人从帘子边走过。自古道:‘没巧不成话。’这妇人正手里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却好打在那人头巾上。”
    可见,这叉竿是潘金莲在自家的大门外,因为拿不牢,才失手打着了正从帘子旁边走过的西门庆。
    可以作为例证的,是小说在这一回里多处写到,潘金莲每天都在武大郎快要回家的时候,便先去门前收了帘子,然后才关上大门这样的生活场景。
    比如,潘金莲在门前叉帘子时遇见了西门庆。小说写道,西门庆离去后,“这妇人自收了帘子叉竿归去,掩上大门,等武大归来。”
    再如,西门庆见了潘金莲后,受不了相思之苦,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又来到了王婆的茶坊。小说写道,“(西门庆)一径奔入茶房里来,水帘底下,望着武大门前帘子里坐了看。”
    可见,早上在大门外先挂了帘子,到了傍晚再将帘子收进来,这应该是宋人的一种生活方式。
    何心先生在《水浒传中的衣食住行》一文中指出:“宋朝人家靠街的屋子,门前都挂着一条帘子。每天早上挂起,晚间收下,所以潘金莲在门口叉帘子,偶尔失手,便把叉竿打在经过门外的西门庆头上(第二十四回)。如今有几处地方,靠街的屋子,大门口还是有挂帘子的。”(《水浒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据此重建一下潘金莲初见西门庆时的那个场景:
    那天下午,天将回暖,眼看着武大郎就要做完生意回家来了。潘金莲就跟往常一样,拿着根叉竿,去大门外收帘子。
    不料,那叉竿却失手打在了刚好从门前路过的西门庆的头上。
    那西门庆一转身,却看见眼前竟然站着一个美艳动人的绝色佳人。
    于是,那个不堪的故事,便因了这根小小的叉竿,发生了。

    第二十四章 端的把好刀
    ——林冲买刀之谜(之一)

    林冲买刀,是促成林冲人生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重要情节。
    小说第七回写道,那天林冲同鲁智深两人正在街上闲逛,当他们俩人走到阅武坊巷口的时候,只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身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捧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正站在街上卖刀,口里自言自语地说道:“不遇识者,屈沉了我这口宝刀!”
    可是,林冲并不理会,只顾和鲁智深说着话走。
    那个大汉就跟在林冲背后,又说道:“好口宝刀,可惜不遇识者!”
    但是,林冲仍然没有搭理那个大汉,仍顾着和鲁智深边走边聊,用小说的原话说是两人正“说得入港”。
    “入港”,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对头、合意”的意思,“说得入港”,就是指林冲与鲁智深两人聊得很投缘,聊得很对路子。
    于是,那个大汉跟在林冲身后又说道:“偌大一个东京,没一个识得军器的!”
    林冲听得那个大汉这样说话,就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那个大汉“飕”的一声,就把那口宝刀掣了出来,明晃晃的夺人眼目。
    林冲见了,不觉得眼睛一亮,就对那个大汉说道:“将来看。”
    于是,那个大汉就把那口宝刀顺手递给了林冲。
    林冲将那宝刀拿在手里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失口说道:“好刀!你要卖几钱?”
    那么,林冲为什么想要买这口宝刀呢?
    对林冲买刀的动机,可以说是众说纷纭。
    有说林冲买刀是为了准备向高俅行贿的,有说林冲买刀是为了要同高俅比刀的,也有说林冲买刀是为了想杀高俅的。
    说法不一,莫衷一是。
    其实,这些说法都是不符合小说原著的。
    首先,我们先来看林冲买刀,是为了向高俅行贿的说法。
    这种观点看似有一定的道理,好像有点符合林冲那时正与高衙内之间产生了矛盾的焦虑心态。
    但其实,这只是作如此论者的一厢情愿而已,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意罢了。
    因为,我们从林冲听得高俅要他拿刀前去比看时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林冲丝毫没有要向高俅买刀行贿的意思。
    您看小说写道,林冲买了宝刀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两个自称是高太尉府里的军官来到林冲家里,请林冲前去高太尉府里比刀:“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
    林冲听了,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
    从小说的描写可以看出,林冲言语间流露出来的,分明是满满的买了宝刀之后的得意之色,以及承蒙高太尉召见的欣喜之情。一点也没有要向高俅买刀行贿,以博取高俅欢心的意味。
    所以,金圣叹在林冲所说的“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这句话下,引用朱熹的话批道:“朱子曰: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金老先生的这一句批语,着实说出了林冲此时的欣喜心情。
    其次,我们再来看林冲买刀,是为了要同高俅比刀的说法。
    持这种观点的人,似乎也可以在小说中找到相关的佐证。
    您看小说写道,林冲买了宝刀之后,非常高兴,把那口宝刀拿在手里,翻来复去地看了个不停,喝彩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
    但是,各位看官请注意,林冲之所以会说出“慢慢和他比试”这样的话,其实只是林冲买到了这口宝刀之后,那份高兴劲的自然流露。
    因为,爱刀如命的林冲,之前曾几次三番想看一眼高俅的宝刀,但却始终没能如愿。现在,他林冲终于也买了口好刀,所以,林冲就非常期待,能借同高俅比刀的机会,来见识一下高俅宝刀的庐山真面目。
    所以,林冲同高俅比刀的想法,绝对不可能是林冲买刀的目的。
    最后,我们再来看看林冲买刀,是为了想杀高俅的说法。
    说实话,这种说法更是离奇,根本就站不住脚。
    因为,林冲买刀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杀高俅的丁点儿想法。
    庐主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庐主的理由如下:
    一是,林冲非常惧怕高俅,处处隐忍,深怕自己得罪了高太尉,砸了自己的饭碗。
    这我们只要看一看林冲如何处理高衙内调戏林娘子的方法,就能明白林冲的心思了。
    您看,高衙内第一次调戏林娘子,是在岳庙。
    但是,原本怒火冲天的林冲,一旦发现那个调戏自己娘子的小后生竟然就是高衙内的时候,林冲那原本高高举起的拳头,却先自软了,只是圆睁着一双眼瞅那高衙内,连句骂语都没有。
    您看,高衙内第二次调戏林娘子,是在陆谦家里。
    当时,林冲心急火燎地跑到陆谦家里来救娘子。可是,当林冲赶到了陆谦家的楼梯口,却并不是如武大郎似的一脚踹开门冲将进去,而只是站立在楼梯口,一迭声地叫娘子开门。
    等那高衙内闻讯跳墙逃走了,林冲才上的楼去,一口气把陆谦的家打了个粉碎。
    那么,林冲为什么会如此惧怕高衙内,见高衙内调戏了自己的娘子却不敢声张呢?
    第二十五章 明晃晃夺人眼目
    ——林冲买刀之谜(之二)

    上回庐主讲到,林冲见高衙内几次三番地调戏自己家的娘子,却一点也不敢声张。
    那么,作为一个英雄好汉,他林冲唱的又是哪一出戏呢?
    庐主的回答很简单,那就是在高衙内的身后,还站着个林冲的顶头上司高俅高太尉。
    各位看官应该还记得,高衙内第一次调戏了林娘子之后,林冲曾与鲁智深说过这样一番话:“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不怕官,只怕管”,这就是林冲当时真实的想法。
    因为,他林冲还想在高太尉的手底下讨生活。
    还是高衙内的跟班富安明白事理。
    您看,富安对高衙内是怎么说的?
    富安道:“衙内怕林冲是个好汉,不敢欺他,这个无伤。他现在帐下听使唤,大请大受,怎敢恶了太尉?轻则便刺配了他,重则害了他性命。”
    所以,对于高俅这个顶头上司,他林冲是怕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什么胆量,敢去刺杀高太尉呢?
    二是,退一万步讲,如果林冲真的想要刺杀高俅,那么,他作为一个在高俅帐下听使唤的教头,常常在高俅那儿“大请大受”的,杀高俅的机会多得是,又何必要花一千贯钱的大价钱,去特意买口宝刀来杀高俅呢?
    什么刀不好杀高俅?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所以,我们只要看看林冲买了宝刀之后的那份高兴劲,就不难明白他林冲哪里像个买了口宝刀,要去杀人的模样?
    三是,林冲即使后来被高俅陷害了,发配去沧州牢城,而林冲也只是怪自己的命运不济而已。
    您看,林冲给林娘子的休书是怎样写的?
    林冲说是“年灾月厄,撞了高衙内”。那言语之间,分明是处处为高俅父子开脱罪责。
    所以,对林冲所写的那封休书,金圣叹是这样评价的:“句句出脱衙内。”
    应该说,金老先生的评价是非常符合小说实际的。
    不过,如果一定要说林冲是恨高俅的,那也是实情。
    小说第十九回,林冲对吴用就说过这样的话:“若说高俅这贼陷害一节,但提起,毛发植立!”
    小说第五十二回,林冲骂高廉道:“你这个害民强盗,我早晚杀到京师,把你那厮欺君贼臣高俅,碎尸万段,方是愿足。”
    但是,林冲之所以会讲这些话,其实只不过是林冲想过过口头瘾,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而已。
    因为,在林冲的内心深处,还是十分惧怕高俅的。
    所以,后来高俅被俘到了梁山,林冲对高俅最多也只是怒目而视罢了,最后还不是与高俅把酒言欢了?
    您看,小说第八十回是怎样写的?
    小说写道,“当日筵会,甚是整齐;大小头领,轮番把盏,殷勤相劝。高太尉大醉。”
    各位看官您看,这“轮番把盏,殷勤相劝”的大小头领中,不也有着他林冲的身影?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要问了,既然林冲买宝刀既不是为了向高俅行贿,也不是要同高俅比刀,更不是为了要杀高俅,那么,林冲为什么又要花一千贯钱的大价钱,去买那口宝刀呢?
    庐主的回答是,林冲买那口宝刀的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林冲爱刀。
    这,也是陆谦陷害林冲的连环计之所以能够成功的关键之所在。
    您看,小说第七回这样写道:
    “林冲把这口刀翻来复去看了一回,喝采道:‘端的好把刀!’”
    “林冲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刀。”
    白天翻来复去地看了不够,当晚又不落手地看了一晚上。第二天未等天明,又迫不及待地去看刀。那字里行间,满溢的分明是林冲对这口宝刀的喜爱之情。
    难怪金圣叹要这样评价林冲的爱刀之切了:“此文凡两段,一段五句,在林冲口中写出爱刀;一段三句,在林冲身上写出爱刀。”
    而和林冲关系最要好的朋友陆谦,也正是深知林冲识刀、爱刀的这一喜好,才给高俅定出了那条以宝刀为媒介,先卖宝刀引林冲上钩,然后再以行刺白虎节堂之名杀了林冲,最终让高衙内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的连环毒计。
    小说第七回,是这样写高俅定计陷害林冲的。
    高俅问陆谦道:“我这小衙内的事,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了时,我自抬举你二人。”
    陆谦向前禀道:“恩相在上,只除如此如此使得。”
    高俅见说了,喝彩道:“好计!你两个明日便与我行。”
    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那条大汉在东京街头售卖宝刀的场景。
    对此,袁无涯本有句眉批,批得很是到位:“只因陆虞候与林冲相好,晓得林冲心性,故有如何巧计。”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又要问了,既然林冲这样爱刀,那么,为什么一开始却没有想买那口宝刀的想法呢?而且,对那个大汉故意讲的“可惜不遇识者”之类很切合林冲当时心境的言语,也是置若罔闻呢?
    这不是很矛盾吗?
    庐主的回答是,一点也不矛盾!
    因为,从小说的描写可知,其实林冲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个卖刀人。
    所以,林冲他只顾着与鲁智深说话,而且说得很投缘,压根儿就没有理会身后的这个大汉。
    只有到了那大汉说出“偌大一个东京,没一个识得军器的!”这句话时,才引起了林冲的注意,林冲这才回过头来看了那个大汉一眼。
    这时,那大汉就“飕”的一声,把那把宝刀掣将出来,明晃晃的夺人眼目。
    于是,林冲的命运,就在这宝刀明晃晃夺人眼目的一瞬间,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第二十六章 闻知哥哥大名
    ——生辰纲劫案背后的故事(之一)

    我们曾在《生辰纲的重重迷雾》一文中,揭示了梁中书给蔡太师送生辰纲的真相。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生辰纲劫案的背后,所隐藏的其他精彩故事。
    我们先来说说刘唐、公孙胜当初到了郓城县,为什么要把生辰纲的消息只告诉了晁盖,而不告诉宋江?
    难道在江湖之上,那晁盖的名声要比宋江来得更响亮吗?
    其实,刘唐、公孙胜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晁盖比宋江更适合去劫生辰纲。
    首先,晁宋两人的身份不同。
    虽然晁盖与宋江都名闻江湖,而且都住在郓城县里,彼此之间也很熟悉,用晁盖自己的话来说,他们两人是“心腹相交,结义兄弟”。
    但是,晁宋两人的身份却是迥然不同的。
    晁盖是东溪村的保正,是本县本乡的富户。而宋江则是县衙里的押司,刀笔敢欺萧相国,是知县跟前的红人。
    晁宋两人,显然有着明显不同的社会身份。
    小说中有这样一个细节,很能说明问题。
    生辰纲案发后,宋江冒险前往晁盖庄上报信。
    当晁盖听说宋江来到了自家庄门口,尽管宋江是自己的结义兄弟,但是,晁盖仍紧张万分地问庄客,宋江带了多少随从过来?
    因为,晁盖不能确定,此刻出现在自家庄门口的宋江,他的身份到底是自己的兄弟,还是县衙里的押司?
    对此,金圣叹有个批语批得一针见血:“写心虚人如画。”这批语虽是批给他晁盖的,但却也一语点破了晁宋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所以,如果让刘唐和公孙胜从晁宋两人之中选择一个作为抢劫生辰纲的合伙人,那么,他们肯定会选择晁保正,而不是宋押司。
    其次,晁宋两人的风格不同。
    虽然晁宋两人都仗义疏财,在江湖上也都声名远播,但是,相对于宋江来说,晁盖身上的江湖气显然要更重一些。
    小说第十四回写道,晁盖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凡有人前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都要留在庄上。如果要回去时,又都有银两相赠。
    所以,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的弟弟何清就认识晁盖。因为,何清曾跟着一个赌徒来投奔过晁盖。
    而且,晁盖做事非常霸道,用小说的原话说是“独霸在那村坊”。
    我们从“托塔天王”这一绰号的由来中,就可看出晁盖的行事风格。
    当初,西溪村里闹鬼,白天里总是迷人下水。西溪村就在一位僧人的指点下,用青石凿了个宝塔,镇在了溪边。结果,就把那些个鬼都赶到东溪村里来了。
    于是,作为东溪村保正的晁盖,就觉得很不爽,便独自一人走过去,直接就把那青石宝塔夺了过来,放在了东溪村。
    因此,大家都称晁盖做“托塔天王”。
    相比晁盖的霸气,宋江则更像个谦谦君子。
    小说第十八回写道,宋江于家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的好汉,常常是排难解纷,济人之急,扶人之困。因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为“及时雨”。江湖上对宋江的评价是,济弱扶倾心慷慨,声名不让孟尝君。
    所以,当刘唐把打算抢劫生辰纲的想法告诉晁盖时,会说这样一句话:“曾见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因此刘唐敢说这话。”
    刘唐的这句话虽然不长,但是却透露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一是,晁盖结交的江湖好汉中,不乏违法之徒。那些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就多曾来投奔过他晁盖。
    而宋江呢?在山东、河北闻名的却是“及时雨”的大名,用小说的原话说是“却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
    可见,晁宋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显然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
    二是,刘唐正是听说晁盖敢于结交做私商的江湖好汉,所以才敢来找晁盖,商议抢劫生辰纲的事情。
    刘唐话里所讲的那一个“敢”字,既道出了晁盖的江湖地位,也写出了刘唐的精明过人。
    所以,刘唐和公孙胜只能把生辰纲的消息,去告诉他晁保正了。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抢劫生辰纲成功的可能性才会最大。
    那么,晁宋两人还有什么其他的不同呢?

    第二十七章 一条短棒
    ——生辰纲劫案背后的故事(之二)

    上回,庐主讲到晁宋两人有两个明显的不同点,一是社会身份不同,二是处事风格不同。
    那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不同点吗?
    第三,晁宋两人的武功不同。
    各位看官应该知道,抢劫生辰纲,个人武功的高低是个十分重要的考量因素。
    小说写道,晁盖平生最爱刺枪使棒,为了打熬筋骨,甚至不娶妻室。
    小说曾借着两个人的感受,写出了晁盖的武功之高。
    一个是刘唐。
    小说第十四回,刘唐对晁盖说道:“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子,武艺过人。”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要说了,刘唐对晁盖的武功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他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识过。所以,刘唐的话可信度并不高。
    如果有的看官对刘唐的评价持保留意见的话,那么,还有一个人的说法,应该是比较可信的了。
    这个人,便是郓城县的都头朱仝。
    朱仝不但是晁盖的好朋友,而且朱仝自己的武功也十分了得。
    小说第十三回,有首赞是这样写朱仝的:“义胆忠肝豪杰,胸中武艺精通,超群出众果英雄。弯弓能射虎,提剑可诛龙。”由此可见朱仝的武功之高。
    后来梁山英雄排座次,朱仝位列天罡星第十二位,为马军八虎骑兼先锋使,是梁山泊一员十分重要的将领。
    那么,朱仝又是如何评价晁盖武功的呢?
    小说第十八回,生辰纲事发后,朱仝与雷横两人奉命前去东溪村捉拿晁盖。
    路上,朱仝吩咐雷横等人要倍加小心,说道:“我须知晁盖好生了得;又不知那六个是甚么人,必须也不是善良君子。”
    朱仝的这句话里虽然藏着他自己的小九九。因为,他想私下里放晁盖一马,所以,就要想法先支开了雷横。
    但是,朱仝说晁盖武功高强,显然也是不争的事实。否则,雷横和县尉他们听了朱仝的言语,就不会一致同意朱仝的意见了。
    所以,晁盖武功高强,当是不争的事实。
    而相比晁盖,宋江的武功就要差得远了。
    虽然小说在介绍宋江时说过“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这样的话,但是,我们从小说的几处描写中可以看出,宋江的武功其实是很平常的。
    我们先来看小说第三十二回,武松在白虎山痛打孔亮这一节故事。
    孔亮虽然嘴巴上牛皮哄哄的,但武功却稀松得很。两人相斗,武松用手只一拨,就像放翻小孩子一般,一把就将孔亮打倒在地了。接着,武松又一脚踏住孔亮,连打了二三十拳。然后,就将孔亮提起来,一把丢到了门外的溪水里。
    在武松看来,这孔亮根本就不堪一击。而孔亮的练武师父,就是宋江。
    人家王进一点拨史进,那史大郞的功夫就“噌噌噌”地往上涨。可是孔亮在宋江的指点下,那功夫实在是不敢恭维。
    这样看来,宋江的武功真的可与史进刚练武时那“七八个有名的师父”有的一比了。
    有的看官可能会说,孔亮之所以会在武松面前不堪一击,那是因为武松的武功实在是太过高强了。
    可问题是,虽然武松的武功十分高强,但是你孔亮的水平再不济,也不至于在武松面前,连一点点的还手之力都没有吧?
    人家周通在桃花山下碰见了呼延灼,还要咬着牙齿打上六、七个回会,可是,他孔亮见了武松,却愣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老老实实地饱尝了武松的一对老拳头。
    由此,我们也大概可以看出宋江武功的高低了。
    各位看官如果对庐主的说法还持保留意见,那么,就再来看看宋江所使用的武器,也就可明白宋江的武功确实不咋的了。
    小说第二十二回,宋江杀了阎婆惜后,就与宋清两人逃亡江湖。
    小说写道,弟兄两个各跨了一口腰刀,拿了一条朴刀,离开了宋家村。
    可见,此时宋江手里的武器是一条朴刀和一口腰刀。
    这在梁山好汉中,是个极为普通的武器配备。在梁山上,至少有十七个好汉最擅长的武器就是朴刀。
    但问题的蹊跷在于,这条朴刀在宋江手里只是拿着玩玩,装装样子的,并不是宋江的拿手武器。
    庐主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小说第三十五回,宋江与燕顺在去投梁山泊的路上,偶遇了来给宋江送信的石勇。
    宋江从石勇处得知父亲亡故的消息,于是便急着要回家去奔丧。
    小说写道,宋江跨了一口腰刀,拿了石勇的短棒,酒食都不肯沾唇,便飞也似地独自一人回家去了。
    各位看官请注意,这个领着三五百个强人想要去投梁山泊的宋江,手里的武器竟然只是一口腰刀。所以,要临时借别人的武器带在身上,以备不测。
    但奇怪的是,宋江并没有去问燕顺借朴刀,反而是向石勇借了他的短棒。要知道,宋江离开宋家村时,手里可是拿着一把朴刀的。但是此时,那条朴刀竟然不见了踪影。
    在梁山好汉中,专使短棒的只有石勇一人。
    后来梁山英雄排座次时,石勇名列地煞星第六十三位,排在梁山步军将校的最末一位。
    由此可见,石勇的武功在梁山上应该是不入流的。
    因为,在冷兵器时代,短棒是最没有杀伤力的武器之一。
    可是,宋江却偏偏向石勇借了他的短棒。
    不过,更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还在后面。
    小说第四十二回,宋江想回老家搬取父亲上梁山。小说是这样描写宋江的:“便取个毡笠戴了,提条短棒,腰带利刀,便下山去。”
    如果说,那天在去梁山泊的途中,向石勇借短棒只是临时起意的权宜之策。现在宋江既然已经上了梁山,那么,他的手里应该有件自己拿手的武器了吧?
    宋江拿手的武器是有的,那就是一条短棒。
    原来,那天宋江之所以没向燕顺借朴刀,而是要向石勇借短棒,其实是有原因的。
    由此,我们也就可以大致推断出宋江的武功水平了。
    各位看官知道,抢劫生辰纲可是件灭九族的勾当,如果武功不济,那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刘唐向晁盖自荐时,就称自己颇学得本事,便是面对一二千的军马队,拿条枪也全不惧他。
    吴用提请阮氏三兄弟入伙的理由,也是这三兄弟义胆包天,武艺出众。
    所以,在晁宋两人之间应该选谁去劫生辰纲,那答案当然是不言自明的了。
    于是,智取生辰纲这一部大戏,就这样开演了。
    第二十八章 吴用的计策
    ——生辰纲劫案背后的故事(之三)

    上回我们讲了刘唐、公孙胜为什么要把生辰纲的消息告诉晁盖,而不告诉宋江的原因。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吴用,是如何制订智取生辰纲的计策的。
    为了劫取生辰纲,吴用应该说是制订了一个十分完备的行动计划。
    小说第十六回写道,晁家庄七星聚义之后,晁盖就与吴用他们商量劫取生辰纲的方案。
    晁盖道:“吴先生,我等还是软取,却是硬取?”
    吴用笑着答道:“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来的光景,力则力取,智则智取。我有一条计策,不知中你们意否?如此,如此。”
    于是,吴用就把自己的计策简要地讲了一遍。
    晁盖听了大喜过望,攧着脚赞叹道:“好妙计!不枉了称你做智多星!果然赛过诸葛亮!好计策!”
    那么,吴用究竟提出了一条什么样的好计策,竟然能让晁盖攧着脚如此兴奋呢?
    吴用的计策,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可以概括为八个字,那就是:“力则力取,智则智取”。
    庐主先来说说吴用“智取”的方案。
    这是吴用劫取生辰纲计策的关键一步,也是整个计策的核心。
    吴用主要部署了这样四件事:
    其一,让晁盖等人化装成从濠州去东京贩枣子的客商,所推的车子,也都伪装成千里之外的江州车儿,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身份和行踪。
    其二,让晁盖等人提前在黄泥冈设伏。杨志是在六月初四中午时分路过黄泥冈的。但是,晁盖一行早已在六月初三,就提前抵达了离黄泥冈东十里路的安乐村。然后,在第二天上午,赶到黄泥冈上的松树林里设伏。
    其三,让白胜扮作卖酒的小贩,在行动当日,挑着两桶既能消署、又能解渴的白酒上黄泥冈。然后,再由吴用他们伺机在酒里下蒙汗药,麻翻杨志他们。
    其四,设计了智取的流程。这个智取流程是由三个环节构成的:
    一是,下套。由白胜挑着两桶白酒,来到黄泥冈上的松树林里休息。然后,晁盖他们当着杨志的面,先从白胜那儿买一桶酒吃了。刘唐又从另外那桶酒里舀一瓢酒吃了,让杨志觉得那桶酒也没有问题,以此打消杨志的疑心。
    二是,放药。吴用将蒙汗药放在瓢里,假装过来要多舀白胜一瓢酒吃。当吴用拿着瓢去桶里舀酒时,那瓢里的蒙汗药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搅在了酒里。当吴用拿起瓢来假装要吃酒时,白胜便赶过来一把将瓢夺下,然后,再把酒倒回到酒桶里。
    三是,撤离。等杨志他们中计吃了那桶已放了蒙汗药的白酒,药性一发作,晁盖他们立刻把生辰纲全都装上枣子车,遮盖好了,迅速撤离黄泥冈。
    吴用设计的这个智取流程,应该说是既巧妙,又管用,很难让人看穿其间所隐藏着的关节。
    可以这样说,精明如此的杨志,之所以会在黄泥冈上翻了船,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下面,庐主再来说说吴用“力取”的方案。
    所谓“力取”,就是直接诉诸武力来夺取生辰纲。
    如果杨志他们警惕性足够高,致使吴用他们的“智取”行动失败,那么,吴用就准备了第二套方案,也就是所谓的“力则力取”这一招。
    吴用是从这样两个方面,来准备“力取”方案的。
    其一,筹划人员安排。
    小说第十四回,吴用对晁盖说道:“此一事却好。只是一件,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如今只有保正、刘兄、小生三人,这件事如何团弄?便是保正与刘兄十分了得,也担负不下。这段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多也无用。”
    吴用的这番话,包含了三层意思:
    一是,劫取生辰纲这件事,无论是“智取”,还是“力取”,人多了做不得,因为人多了容易走漏风声。但是,人少了也做不得,因为人少了恐怕力不能迨。所以,虽然晁盖、刘唐两人武艺过人,但如果光凭他们三个人,要想劫取生辰纲那根本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二是,晁盖庄上虽有许多庄客,但这些庄客在劫取生辰纲这样的大事情面前,也是不能用的。因为,他们的武功不济事。
    三是,吴用认为如果能有七八个武功超群的好汉组成一支精干的团队,那么,这生辰纲肯定就能手到擒来。
    晁盖听了之后,就让吴用来安排人员。
    吴用道:“我寻思起来,有三个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只除非得这三个人,方才完得这件事。”
    吴用所说的“这三个人”,就是石碣村的阮氏三兄弟。
    正是阮氏三兄弟的入伙,吴用才初步完成了劫取生辰纲的人员架构。
    其二,配备武器装备。
    吴用的计划是让每个参与行动的人都人手一把朴刀,以便力取。
    小说第十六回,杨志他们正在为是否买酒吃这件事,与白胜在松林里闹动争说时,只见对面松林里那伙贩枣子的客人,都提着朴刀,走出来问道:“你们做甚么闹?”
    此前,晁盖他们曾跟前来打探的杨志说过,自己只是一伙贩枣子的客商,都是些小本经纪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
    既然晁盖他们只是一伙贩枣子的客商,那么,他们怎么又会人手一条朴刀呢?而且,一听到白胜那儿有动静,这伙客商怎么就都提着朴刀赶了出来呢?
    各位看官应该还记得,小说第四十六回,是如何来写祝家庄防备梁山泊的。
    小说写道,石秀看见祝家庄酒店的屋檐下,插着十数把好朴刀。
    石秀就问店小二道:“你家店里怎的有这军器?”
    店小二答道:“此间离梁山泊不远,只恐他那里贼人来借粮,因此准备下。”
    小说的这段描写,透露了两条信息:
    一是,这朴刀不是一般的武器,而是“军器”。所以,石秀见这店里有十数把好朴刀,便想问店小二买一把。
    二是,祝家庄为了防备梁山泊前来借粮,就给庄户们人手配备了一把朴刀,以备不时之需。
    那么,晁盖他们作为一伙贩枣子的客商,也都人手一把朴刀,是否也如祝家庄的庄户们那样,是为了防备贼人的抢劫呢?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因为,晁盖他们自己明确讲过:“我七个只有些枣子,别无甚财赋。”
    所以,很显然晁盖他们之所以会人手一把朴刀,其目的并不是为了防备贼人来抢枣子,而是为了方便自己去抢生辰纲。
    由此看来,吴用对于“力取”的这个备选方案,还是有着充分准备的。
    那么,既然吴用制订了这么完美的行动方案,这生辰纲的案件为什么又会如此轻易地就被官府破获了呢?
    第二十九章 我等姓李
    ——生辰纲劫案背后的故事(之四)

    上回庐主说到,如果单就劫取生辰纲的行动方案来说,吴用的计策是相当出彩的。不但有铺有垫,而且还层层推进,最后是一击而中,全胜而归。
    但是,如果从整个计划的实施过程来看,晁盖他们却又犯了几个致命的错误。
    而正是这些错误的出现,才直接导致生辰纲案被济州官府轻松告破,并最终把晁盖他们自己“逼上了梁山”。
    那么,晁盖他们的错误主要有哪些呢?
    错误之一:入住客店。
    小说第十六回,晁盖等人商议劫取生辰纲的方案时,吴用曾这样说道:“只这个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亦还要用了白胜。”
    可见,当初商量劫取方案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吴用是主张住在安乐村的白胜家里的。
    因为,住在白胜家里便于隐蔽,所以,对整个行动来说会更加地安全。
    应该说,吴用的这个想法是很有道理的。
    但是,到了最后的行动阶段,晁盖却莫名其妙地摈弃了吴用的计划,冒着极大的风险,选择去住安乐村的王家客店。
    小说第十八回,生辰纲案发后,那个曾在安乐村王家客店里帮忙的何清,就这样向他的哥哥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回忆道:“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
    晁盖的这一住店行动,直接带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和行踪。
    因为,官府有明文规定:但凡开客店的,都要在店里设置登记文簿。每当有客人前来入住时,必须问清楚客人的来龙去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姓甚名谁?做什么买卖?”然后,都要一一写在登记文簿上。官司查照时,每月一次,报到里正处。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治安规定,身为东溪村保正的晁盖,竟然好像并不知情。明明有便于隐蔽的白胜家里可去,却偏偏要住有严格登记制度的客店。这晁盖,如果不是脑残,那又是什么呢?
    不过,这就是《水浒传》小说的魅力所在。正是这样的细节描写,为以后晁盖在梁山上被宋江架空埋下了伏笔。
    因为,晁盖的领导能力,实在是令人怀疑,让人担忧。
    错误之二:自我介绍。
    对案发前一天的情况,何清接着向何涛回忆道:那天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子,来王家客店里住宿。
    何清认得为头的那个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的晁保正。
    那么,何清为什么会认得晁盖呢?
    庐主在前文曾经讲到过,何清此前曾跟着一个赌汉,去东溪村投奔过晁盖。所以,何清认得晁盖。
    但问题是,晁盖却并不认得何清。
    见晁盖他们进了客店,何清便拿着登记文簿,问晁盖道:“客人高姓?”
    不料,毫无准备的晁盖竟然一时语塞了。
    这时,一个三髭须白净面皮的人便抢过来答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
    何清虽然按照三髭须白净面皮人的说法,在登记文簿上作了记录。但是,何清的心里却早已打起了小鼓点,起了疑心。
    从何清的这段回忆中,我们不难看出,何清至少发现了晁盖他们的三个可疑之处:
    一是,晁盖明明是东溪村的保正,是个许多人都认识的江湖名人。但是,那个三髭须白净面皮的人,为什么要把晁盖说成是贩枣子的客商?而且,还把晁盖的籍贯也改成了濠州?这晁盖他们演的,又是哪一出戏呢?
    二是,晁盖明明姓“晁”,可是那个三髭须白净面皮的人,却偏偏要说他姓“李”,这又是为什么呢?更为蹊跷的是,不但这晁盖姓了“李”,而且连同与他一块来的其他六个人,也都是姓的“李”。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情?所以,金圣叹读到这里,要感慨道:“以吴用之智而又适以智败,世界之窄,不已甚乎!”此言甚是。
    三是,那个三髭须白净面皮的人,明明说自己是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的客商。但是,他们所推的车子,为什么又是千里之外的江州车子?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法,又是想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呢?
    所以,后来生辰纲一案发,何清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我猜不是晁保正,却是兀谁!”
    错误之三:白胜露馅。
    何清继续向何涛回忆道,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初四,生辰纲案发的当天,王家客店的店主人带着何清去村里赌博。
    当他们来到一处三叉路口时,只见一个汉子挑着两个桶走了过来。
    何清不认得那个汉子,但是店主人却认得他。
    于是,店主人便与那个汉子打了个招呼:“白大郎,哪里去?”
    那个汉子答道:“有担醋,将去村里财主家卖。”
    店主人回头就与何清说道:“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是个赌客。”
    何清听了,便记在了心里。
    于是,问题就出来了。
    这白胜明明挑的是一担酒,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店主人说是一担醋呢?
    这酒香与醋酸,只要你没有感冒,恐怕每个人都能从大老远的地方,就可以闻出个所以然的。
    可是,白胜却睁着眼睛说瞎话,愣是要把那两桶酒,说成是两桶醋。
    难怪何清一下子就记住了白胜,因为,这个赌客为什么要说谎呢?

    第三十章 打了一副烂牌
    ——生辰纲劫案背后的故事(之五)

    上回,庐主讲了晁盖他们在实施劫取生辰纲方案时所犯的三个错误。那么,除此之外,晁盖他们还犯了哪些错误呢?
    错误之四:过分自信。
    智取生辰纲之后,小说第十八回里有两个地方写到了所劫赃物的去向。
    一处是在白胜家,济州府的公人从白胜床底下的泥地里,掘出了一包金银。
    还有一处,则是讲阮氏三兄弟分得了钱财之后,就离开晁家庄回石碣村去了。
    可见,晁盖他们劫了生辰纲之后,并不是像其他绿林好汉那样,立即就设法掩藏赃物,抺去作案痕迹,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来论功行赏。而是一劫到生辰纲,马上就大大咧咧地坐地分赃,让每个参与者都拿到了自己应得的份额,然后就各自回家快活去了。
    由此,就给官府快速坐实生辰纲的案情,提供了充分的可能。
    而且,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晁盖他们劫了生辰纲之后,就好像没事人似的,竟然没有一点警惕之心。当那些前来抓捕晁盖的济州府的缉捕人员已经赶到郓城县的时候,晁盖他们却还坐在后花院的葡萄树下,悠然自得地喝酒消夏。
    这晁盖他们,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吧?
    错误之五:糟糕的保密。
    晁盖他们抢劫生辰纲的行动,用宋江的话来说,犯的是“迷天大罪,捕获将去,性命便休了!”
    那么,就是这样一件性命关天的惊天大案,晁盖他们的保密工作又做得怎么样呢?
    庐主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晁盖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是一塌糊涂,简直是没有最差,只有更差了。
    各位看官请看,晁盖案发逃走之后,那两个庄客是怎样回答郓城知县的询问的。
    那两个庄客招供道:“先是六个人商议,小人只认得一个是本乡中教学的先生,叫做吴学究;一个叫做公孙胜,是全真先生;又有一个黑大汉,姓刘。更有那三个,小人不认得,却是吴学究合将来的。听得说道:‘他姓阮,在石碣村住。他是打鱼的,弟兄三个。’只此是实。”
    好家伙,这两个庄客一口气竟将吴用等六个人的情况,全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两个庄客未免也了解得太详细点了吧?
    可见,晁盖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做什么保密工作,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在众多的庄客面前,谋划着劫取生辰纲这样的惊天大劫案!
    这真可以说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可以这样说,正是晁盖他们所犯的这些个错误,才把手里的那一副好牌,活生生地给打烂了。
    这晁盖如果不出事,那倒真的是件怪事了。
    第三十一章 每日理论不下
    ——生辰纲劫案背后的故事(之六)

    生辰纲劫案震动了朝野。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围绕着这桩惊天大案的侦破工作,却发生了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
    小说第十七回,蔡太师看了梁中书报来的生辰纲被劫的书札后,大惊道:“这班贼人,甚是胆大!去年将我女婿送来的礼物,打劫了去,至今未获;今年又来无礼,如何干罢!”
    于是,蔡太师马上就押了一纸公文,派了一个得力的府干,星夜赶到济州府,让济州府尹立等捉拿这伙贼人,即刻回报蔡太师。
    可见,蔡太师真的是雷霆再怒了。
    但是,我们再来看看济州府尹此前接到梁中书发来的札付之后的表现,却颇有些蹊跷。
    小说写道,“且说济州府尹自从受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札付,每日理论不下。”
    这就奇了怪了。
    既然在济州府地面发生了生辰纲被劫这样的惊天大案,作为地方长官的济州府尹为什么不赶紧着督促那一班公人去破案立功,却反而要坐在府里,“每日理论不下”呢?
    济州府尹“每日理论不下”的,又是些什么东西呢?
    各位看官,济州府尹接到梁中书的札付之后,之所以会“每日理论不下”,其实是有他的难言苦楚的。
    首先,这生辰纲案的案子报得有些不明不白。
    话说老都管他们喝了白胜的蒙汗药酒后,一直睡到二更天方才苏醒过来。
    老都管埋怨众人道:“你们众人不听杨提辖的好言语,今日送了我也!”
    众人便建议道:“若还杨提辖在这里,我们都说不过;如今他自去的不知去向,我们回去见梁中书相公,何不都推在他身上?只说道:‘他一路上,凌辱打骂众人,逼迫得我们都动不得。他和强人做一路,把蒙汗药将俺们麻翻了,缚了手脚,将金宝都掳去了。’”
    老都管同意了他们的建议,于是天一亮就来济州府里报了案。
    但是,济州府尹却对老都管他们报的案子产生了怀疑。
    怀疑一,杨志没有作案的动机。
    在济州府尹看来,杨志作为梁中书亲自挑选的生辰纲押运人,可以说是梁中书的亲信,应该有着光明的前程。
    所以,杨志完全没有理由,也完全没有必要,要冒着杀头的干系,去与贼人通同,做下这样的案子。
    他杨志于情于理,都犯不着去做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自毁了前程。
    怀疑二,杨志没有作案的迹象。
    生辰纲劫案的关键点,在于那桶蒙汗药酒是谁让老都管他们去吃的。
    据老都管他们自己的陈述,那桶蒙汗药酒是他们自己主动买来吃的,“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汗药都麻翻了。”
    可见,杨志并没有设计让老都管他们去吃蒙汗药酒。作为此案关键的蒙汗药酒,根本就不干杨志的事。
    所以,分析整个案情,济州府尹一点也看不出杨志帮那些劫匪做了些什么,也看不出杨志在这场劫案中起了什么作用。
    至于老都管所说的将索子捆缚了众人这样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呢?
    怀疑三,杨志为何会失踪?
    据老都管他们的陈述,生辰纲事发后,“杨志和那七个贼人,却把生辰纲财宝并行李,尽装载车上将了去。”
    关于生辰纲的案情,从头至尾,自始至终,都是老都管他们在叙说。而当事人杨志,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么,杨志到底去哪里了呢?杨志真的是伙同劫匪当了贼人?还是因为监管失误,畏罪潜逃?或者是另有隐情?
    在济州府尹看来,杨志的失踪非常令人生疑。
    所以,从上述几个疑点来看,济州府尹觉得老都管他们报的案应该有问题。而且,极有可能报的是个假案。
    再联想到去年那桩至今还没有破获的生辰纲劫案,于是,摆在济州府尹面前的问题,就有点复杂化了。
    一是,作为蔡夫人亲信的老都管,他为什么要来报这个假案?是谁指使他报的假案?那个指使他报假案的神秘人物,他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
    二是,梁中书第一时间给济州府尹写了札付,可是梁中书为什么要求济州府尹来查这个假案呢?对于这个案子,梁中书是真的想一查到底,还是只想走个过场,装个样子而已呢?
    所以,济州府尹感到很困惑,每日要理论不下。
    那么,让济州府尹对这个案子“每日理论不下”的原因还有什么呢?
    第三十二章 是“拖”着办,还是立马办?
    ——生辰纲劫案背后的故事(之七)

    上回,庐主讲到济州府尹之所以会对生辰纲这个案子“每日理论不下”,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认为生辰纲的案子报得有些不明不白。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让济州府尹感到困惑的呢?
    其次,这生辰纲贼人的行踪有点不清不楚。
    何涛领了府尹限期破案的台旨后,回到使臣房里召集那班公人前来商议如何去破这个案子。
    那班公人道:“只是这一伙做客商的,必是他州外府深山旷野强人遇着,一时劫了他的财宝,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得着?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
    其实这班公人的话语,正道出了济州府尹“每日理论不下”的另一个困惑,那就是这伙劫匪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是本府地面的,还是他州外府的?
    如果这伙劫匪是本府地面的,那么,在自己的治下发生了这样的惊天大案,作为府尹显然是难辞其责的。
    如果这伙劫匪是他州外府的,那么,他们得手之后早已自去山寨快活了,又如何能够拿得着他们?根本就无计可施。但是反过来说,如果这伙劫匪真的是他州外府的,那么,对济州府尹来讲未尝不是件好事情。
    所以,对于生辰纲这个案子,到底是查下去对自己有利,还是念个“拖”字诀拖着不办会更好?作为济州府尹,真的是要煞费心思,认真研究一番了。
    那么,济州府尹后来见了太师府的府干后,为什么要说那一番表功的话呢?
    只听济州府尹说道:“这件事,下官已受了梁府虞候的状子,已经差缉捕的人,跟捉贼人,未见踪迹。前日留守司又差人行札付到来,又经着仰尉司并缉捕观察,杖限跟捉,未曾得获。若有些动静消息,下官亲到相府回话。”
    其实,济州府尹讲的全是场面上的官话和套话,他这样说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够应付了事而已。
    所以,接下来济州府尹的表现就很有趣了。
    太师府府干对济州府尹说道:“临行时,太师亲自分付,教小人到本府,只就州衙里宿歇,立等相公,要拿这七个贩枣子的,并卖酒一人,在逃军官杨志,各贼正身。限在十日捉拿完备,差人解赴东京。若十日不获得这件公事时,怕不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一遭。”
    “沙门岛”,是当时刺配重要犯人的流放之地,“至者多死”,是个令北宋臣民闻之色变的人间地狱。
    所以,济州府尹听了府干的这一番话,方才大惊。因为,他从府干的言语里,一下子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了。
    于是,济州府尹便不再“理论不下”了,而是立马就落实了缉捕人员的责任。
    济州府尹当厅对何涛喝道:“领太师台旨:限十日内,须要捕获各贼正身,完备解京。若还违了限次,我非止罢官,必陷我投沙门岛走一遭。你是个缉捕使臣,倒不用心,以致祸及于我。先把你这厮迭配远恶军州,雁飞不到去处!”
    说着便唤过文笔匠来,当场在何涛脸上刺下了“迭配……州”的字样,只是空着州名。
    济州府尹发落何涛道:“何涛,你若获不得贼人,重罪决不饶恕!”
    各位看官您看,这济州府尹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也是够狠的了。
    于是,何涛便压力山大,夜不能寐了。
    俗话说得好,没有压力,哪来的动力?这济州府尹一施压,那何涛一转眼就把这个案子轻轻松松地给破了。
    那么,何涛他们起初为什么就迟迟破不了案呢?


    第三十三章 并不复杂的案件
    ——生辰纲劫案背后的故事(之八)

    上回我们说到,济州府尹接到梁中书要求侦办生辰纲劫案的札付后,并没有马上付诸行动,而只是“每日理论不下”。
    直到后来蔡太师派了府干过来,要求济州府尹在十日内限期破案,否则,就要让他到沙门岛上去走一遭的时候,济州府尹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所以,他立马就把侦破此案的责任,全都压到了何涛这些缉捕人员的头上。
    那么,这生辰纲劫案真的就那么复杂,难以侦破吗?
    其实,这个案子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又很简单。
    庐主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首先,说这个案子复杂,只是因为何涛这班公人把案子搞复杂了。
    各位看官请看何涛起初是如何应付济州府尹的。
    济州府尹见了太师府的府干后,当即就唤了何涛等缉捕人员前来问话。
    济州府尹问道:“前日黄泥冈上打劫了去的生辰纲,是你该管么?”
    何涛答道:“禀复相公:何涛自从领了这件公事,昼夜无眠,差下本管眼明手快的公人,去黄泥冈上往来缉捕;虽是累经杖责,到今未见踪迹。非是何涛怠慢官府,实出于无奈。”
    从何涛的这番回话中,我们不难看出何涛对这个案子好像是非常用心了。
    您看,接了案子之后,何涛不但自己昼夜无眠地忙碌费心,而且,还派出了眼明手快的公人,在黄泥冈上往来缉捕。
    但是,缉捕的效果却差强人意。虽然是累经杖责,可是一直到了现在仍然毫无收获,没有发现劫匪的丝毫踪迹。
    所以,何涛话里的意思就说得很明白,不是他何涛怠慢了官府,而是这伙劫匪实在是太狡猾了,这个案子实在是太难侦办了,他们实在是尽心尽力,没有办法了。
    但是,济州府尹一眼就看穿了何涛玩的小把戏,喝道:“胡说!‘上不紧则下慢’。”
    然后,就命令何涛务必在十日内限期破案。否则,就要将何涛刺配到远恶军州,雁飞不到的地方去。
    何涛领了济州府尹的台旨后,就立即召集那班公人一起商议如何来侦办这个案子。
    但是,那班公人却都面面相觑,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只是看着何涛一言不发。
    何涛心急如焚,说道:“你们闲常时,都在这房里赚钱使用;如今有此一事难捉,都不做声。你众人也可怜我脸上刺的字样。”
    众人听了便道:“上复观察:小人们人非草木,岂不省的?只是这一伙做客商的,必是他州外府深山旷野强人遇着,一时劫了他的财宝,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得着?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
    何涛听了这番话,原来当初只有五分的烦恼,现在又添了五分。
    可见,并不是这个案子有多么复杂,而是这班公人压根就不想去侦办这个案子。他们只是想找各种理由,把这个案子搞得好像很复杂的样子,然后搪塞了事,混过一天是一天。
    其次,说这个案子简单,其实真的是很简单。
    第一,这件案子的线索是很多的。
    我们简单地梳理了一下,这起劫案的线索至少有这样几条是昭然若揭的。
    一是,这伙劫匪是八个人组成的团队。
    二是,这伙劫匪的主体是七个扮作贩卖枣子的客商。
    三是,这伙劫匪有个卖酒的人作为策应。
    四是,这伙劫匪应该在黄泥冈附近有个落脚点。
    五是,这伙劫匪的行动路线是很清晰的。
    这些线索应该都是很清楚的,只要坐下来扳扳手指头,就可以将它们捋清楚的。
    第二,这些案件的线索又是很好查的。
    一是,这伙劫匪扮作贩枣子的客商,所以,他们的行踪应该是比较引人注目的。
    二是,那卖酒的劫匪挑着一担酒桶,应该就是黄泥冈周边的人。
    三是,但凡客人来店里住宿,客店都要把每个客人的来龙去脉,全都详细地登记在案。所以,只要查一查黄泥冈周边客店的住宿记录,就有可能发现这伙劫匪的踪迹。
    其实,只要何涛手下那二三百个“眼明手快”的公人,到案发现场,到黄泥冈周边的村庄客店,认认真真地去寻查一遭,就肯定会有收获的。
    所以说,这个案子其实是很简单,很好破的。
    但问题是,何涛这班公人为什么会对这么明显的案件线索,视而不见,不去寻查呢?
    答案是,何涛这班公人不是不用心去破案,而是他们压根儿就不想用心去破案。
    那么,何涛这班公人为什么就不想用心去破案呢?

    第三十四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生辰纲劫案背后的故事(之九)

    上回庐主讲到,对生辰纲这个案子,何涛这班公人不是不用心去破案,而是他们压根儿就不想去破案。
    那班公人对何涛所说的一番话,道出了个中的原由。
    众人道:“只是这一伙做客商的,必是他州外府深山旷野强人遇着,一时劫了他的财宝,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得着?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
    这班公人的言外之意是,那些抢劫生辰纲的劫匪非常的厉害,咱们何苦要自讨苦吃,拼了命地去抓捕他们呢?咱们惹不起他们,难道还躲不起吗?用这班公人自己的话说是:“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就是何涛这班公人的真实想法。
    事实也果真如此。
    后来,何涛带着公人们去石碣村追捕晁盖他们时所遭到的惨烈回击,就是最好的答案。
    所以,在何涛这班公人的眼里,不办事,才是最好的办事方法;不作为,才是最好的作为!
    小说中,类似的情况可以说是比比皆是。
    比如,小说第十八回“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小说写道,眼见得晁盖就要逃走了,郓城县尉便叫土兵们前去追赶。
    但是,那些土兵们心里却说道:“两个都头,尚兀自不济事,近他不得,我们有何用?”
    于是,那些土兵们只是向前虚赶了一阵,就回来向县尉交差了:“黑地里正不知哪条路去了。”
    因为,那些土兵们很清楚,在贼人面前,明哲保身才是第一位的。如果一定要霸王硬上弓,那么,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再如,小说第三十四回“霹雳火夜走瓦砾场”。
    小说写道,清风山的好汉们正在聚义厅里商讨如何去打清风寨,这时,只听的小喽罗前来报告道:“秦明引兵马到来!”
    于是,这些清风山的好汉们便都面面厮觑,俱各骇然。
    还如,小说第四十九回“孙立孙新大劫牢”。
    孙新同登云山的强人邹润这样说道:“我的亲哥哥现做本州军马提辖,如今登州只有他一个了得。几番草寇临城,都是他杀散了,到处闻名。”
    各位看官知道,这霹雳火秦明和病尉迟孙立,分别是青州府的兵马统制和登州府的军马提辖,负责着一方的社会治安。
    从小说的描写来看,在青州如果只要秦明出马,那么,似乎早就可以荡平清风山的贼人了。
    因为,一听说秦明过来了,那些清风山的好汉们便都面面厮觑,俱各骇然了。
    可事实是,秦明却好像并不热衷于去剿匪,只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偶尔起个兵,出个马。
    那登州府也一样,虽然几番草寇临城,都被孙立杀散了,“海边人见了,望风而降”,但是,孙立也仅仅只是杀散了这些临城的草寇而已,并没有去想办法如何把这些草寇全都赶尽杀绝。
    那么,作为朝廷官员的秦明、孙立,为什么不一举剿灭了贼人草寇,以绝后患呢?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秦明、孙立他们的不作为。
    因为,秦明、孙立他们明白,如果在他们的治下总是匪患不绝,那么,他们就可以满满地去刷存在感了,就有了向朝廷要钱要物的资本了。所以,他们当然不会全身心地去彻底剿除匪患了。
    显然,何涛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以这样说,正是这些盗匪的存在,才给那班公人和朝廷的官员们提供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和利益空间。
    那班公人和朝廷的官员们,只有与这些匪患共存亡,才能更加彰显他们的存在价值。
    所以,生辰纲的案子迟迟破获不了,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第三十五章 他居然爽约了
    ——损友林冲(之一)

    在许多人的眼里,林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那林冲风雪山神庙、雪夜上梁山的故事,不知倾倒了多少的读书人。
    所以,有的论者就这样评价林冲道,“即使按照今天的标准,他也是个近乎完美的男子汉。”
    那么,林冲真的是个英雄好汉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因为,这样评价林冲,其实并不符合小说的实际。
    因为,小说里的林冲显然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自身的利益,林冲可以舍弃亲人朋友,也可以抛弃原则立场。用句俗套的话来说是,怎么于己有利,他林冲就会怎么做。
    庐主曾在《林冲休妻之谜》一文中,讲了林冲对妻子的不忠。
    今天,庐主再来说说林冲对兄弟的不义。
    各位看官知道,这梁山好汉最为看重的,就是一个“义”字。
    为了兄弟之义,他们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而梁山一百单八个好汉中,最重义气的,应该是花和尚鲁智深了。
    那么,庐主现在就来讲讲鲁智深与林冲的故事。
    鲁智深第一次见到林冲,是在小说第七回。
    那天是三月将尽的时节,天气正热。
    鲁智深与菜园子周边的那些泼皮们围坐在绿槐树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这些泼皮早已见识了鲁智深的好拳脚,于是,就趁着酒性,缠着鲁智深再使一使器械,好让他们再开开眼界。
    那些泼皮道:“这几日见师父演力,不曾见师父使器械,怎得师父教我们看一看也好。”
    鲁智深听了,便应允道:“说的是。”
    然后,就去房内取出了那柄头尾长五尺,重达六十二斤的浑铁禅杖。
    众人看了,全都吃了一惊,说道:“两臂膊没水牛大小气力,怎使得动?”
    可是,鲁智深舞起那柄禅杖来,却是虎虎生风,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
    众人看了,不觉一齐叫起好来。
    这时,只听得墙外有个官人喝彩道:“端的使得好!”
    这个站在墙外喝彩的官人,便是林冲。
    只见那林冲生的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手中执一把折迭纸西川扇子。
    林冲看着鲁智深说道:“这个师父,端的非凡,使得好器械!”
    那些泼皮听了,就说道:“这位教师喝彩,必然是好。”
    鲁智深就问那些泼皮道:“那军官是谁?”
    众人道:“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唤林冲。”
    于是,鲁智深就邀林冲过来相见。
    在绿槐树下,两人是一见如故,席地而坐,相谈甚欢。
    林冲问鲁智深道:“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唤做甚么?”
    鲁智深道:“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
    林冲听了大喜,当即就结拜鲁智深为兄。
    那么,林冲为什么刚一见面就要结拜鲁智深为兄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林冲是个武功高强的禁军教头,非常欣赏鲁智深的这一身好功夫,再加上又听鲁智深说认得自己的父亲,所以,这才临时起意,要结拜鲁智深为兄了。
    甫一见面,就要与人结拜为兄弟,林冲此举并不如有些论者所说的,说明林冲是个重情义的人。
    恰恰相反,在林冲的眼里,所谓的人情一向来都是很淡薄的。
    各们看官如果不信,那么,就请看林冲后来的所作所为。
    为了感谢鲁智深在野猪林里的救命之恩和一路护送到沧州的义举,林冲对鲁智深说道:“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
    风雪山神庙后,柴进引荐走投无路的林冲上梁山,林冲感激柴进道:“异日不死,当效犬马之报。”
    可是,后来林冲再次见到鲁智深和柴进的时候,那当初承诺的所谓的厚报,又在哪里呢?
    没有,一点也没有。
    因为,在林冲看来,这兄弟结拜也好,这感激之情也罢,说小了只不过是在逢场作戏,说大了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小说第七回,鲁智深听说有人在骚扰林冲的娘子,于是二话不说,提着那柄浑铁禅杖,引着二三十个破落户,赶过要帮林冲的忙。
    可是,林冲见了匆匆赶来的鲁智深,却并不以为然。
    林冲道:“师兄哪里去?”
    鲁智深道:“我来帮你厮打。”
    林冲道:“原来是本官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时间无礼。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鲁智深道:“你却怕他本官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临别时,鲁智深约林冲明日再会。
    可是,林冲第二天却爽约了。
    林冲在家里闷闷不乐地待了几天,就又上街去吃酒了。
    但是,与林冲一起上街去吃酒的人,并不是他的结义兄弟鲁智深,而是陆谦。
    那么,才与鲁智深义结金兰的林冲,为什么要爽约,要放了鲁智深的鸽子呢?
    第三十六章 如何连日不见?
    ——损友林冲(之二)

    上回庐主讲到,鲁智深在岳庙与林冲分手时,约林冲明日再会。
    可是,林冲第二天却爽约了。
    那么,才与鲁智深义结金兰的林冲,为什么要放鲁智深的鸽子呢?
    因为,林冲并不想见到鲁智深。
    因为,鲁智深那句“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的豪言壮语,既让林冲再度认识了鲁智深的直爽,也让林冲更加害怕了鲁智深。
    那么,林冲害怕鲁智深什么呢?
    林冲害怕鲁智深这样鲁莽的行事风格,最终会连累了自己,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因为,如果鲁智深真的如他自己所言,“俺若撞见那撮鸟(指高俅)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那么,这个后果林冲可是不敢想像的。
    所以,林冲就不想再见到他鲁智深了。
    而且,四天之后,当鲁智深主动上门来看望林冲的时候,林冲竟然绝口不提高衙内再次调戏林娘子的恶行。
    可见,在林冲的心中,鲁智深只不过是个寻常的朋友罢了。
    这,就是林冲对结义兄弟鲁智深的态度!
    不过,对义结金兰这件事,林冲虽然并不怎么看重,可是,鲁智深却看得非常重。
    因为,鲁智深觉得,既然结拜了兄弟,那么,就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就要处处想着兄弟,时时帮着兄弟。如果兄弟有了难,就要无条件地拔刀相助。
    那么,鲁智深是如何对待林冲的呢?
    小说第九回,董超、薛霸两个公差奉了高俅的命令,想在野猪林里结果了林冲的性命。
    不料,那薛霸的水火棍刚刚举过头顶,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松树背后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怒吼,紧接着就飞出了一条浑铁禅杖,一下子就把薛霸的水火棍打到了九霄云外。
    然后,松树背后就跳出了一个胖大和尚来,大声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了!”
    这个胖大和尚,就是鲁智深。
    鲁智深这一出场的阵势,真可谓是气吞山河,读来着实令人荡气回肠。
    鲁智深用戒刀割断了绑着林冲的绳索,扶起林冲说道:“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之后,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打听的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倒来这里害你,正好杀这厮两个。”
    可是,林冲却劝阻鲁智深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
    鲁智深便对董超、薛霸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
    鲁智深这一口一个的“兄弟”,不但叫得无助中的林冲落泪,也叫得我们读者感动。
    原来,鲁智深深知林冲被人陷害,但又无法相救。担心董超、薛霸在半路上加害了林冲,于是就一路暗中尾随而来。
    所以,这才有了野猪林这一节惊心动魄的故事。
    而且,鲁智深不但在野猪林里救了林冲的性命,为了防备董超、薛霸这两个公差再次使坏,竟然把林冲一路护送到了沧州城外。
    这鲁智深对林冲,真的可以说是兄弟情深了。
    难怪小说编写者写到这里,要对鲁智深这样称赞道:“迢遥不畏千程路,辛苦惟存一片心。”
    可是,他林冲又是怎样对待“辛苦惟存一片心”的鲁智深的呢?
    鲁智深一行四人在路边的一家小酒店里休息。
    董超、薛霸就问鲁智深道:“不敢拜问师父在哪个寺里住持?”
    鲁智深听了笑道:“你两个撮鸟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奈何洒家?别人怕他,俺不怕他!洒家若撞着那厮,教他吃三百禅杖!”
    董超、薛霸这两个公差怕回去之后向陆谦交不了差,就想用话来套出鲁智深的来路。
    可是,鲁智深一眼就看穿了他俩的勾当,“你两个撮鸟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奈何洒家?”吓得董超、薛霸再也不敢开口打探。
    这样走了十七八天,眼看着离沧州只有七十来里的路程了。
    鲁智深就对林冲说道:“兄弟,此去沧州不远了。前路都有人家,别无僻静去处,洒家已打听实了。俺如今和你分手,异日再得相见。”
    林冲道:“师兄回去,泰山处可说知,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
    鲁智深又取出一二十两银子给林冲作盘缠。然后,举起禅杖,只一下就打折了一棵松树。
    鲁智深对董超、薛霸两人喝道:“你两个撮鸟,但有歹心,教你头也与这树一般。”
    鲁智深说着,就朝林冲摆了摆手,说道:“兄弟保重。”然后,就拖着禅杖,自回东京去了。
    董超、薛霸见鲁智深走远了,就说道:“好个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树。”
    林冲说道:“这个直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出来。”
    鲁智深千里护送林冲到沧州,一路上“买酒买肉,将息林冲”。虽然,林冲当着鲁智深的面,口口声声地说“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这样感恩的话,可是,鲁智深才刚一转身,林冲就这么轻轻一句话,便把鲁智深刻意掩藏的行状,暴露得一清二楚了。
    于是,后果就很严重。
    小说第十七回,鲁智深在二龙山下曾与杨志说过自己救了林冲之后所遭遇的凶险:“洒家在大相国寺管菜园,遇着那豹子头林冲,被高太尉要陷害他性命;俺却路见不平,直送他到沧州,救了他一命。不想那两个防送公人回来,对高俅那厮说道:‘正要在野猪林里结果林冲,却被大相国寺鲁智深救了。那和尚直送到沧州,因此害他不得。’这直娘贼恨杀洒家,分付寺里长老不许俺挂搭;又差人来捉洒家,却得一伙泼皮通报,不是着了那厮的手。吃俺一把火烧了那菜园里廨宇,逃走在江湖上,东又不着,西又不着。”
    由此可见,鲁智深回到大相国寺后,差点就丢了性命,现如今只得“逃走在江湖上,东又不着,西又不着”。
    这,就是鲁智深救护林冲的结果!
    那么,这林冲为什么要出卖对自己恩重如山的鲁智深呢?


    第三十七章 曾知阿嫂信息否?
    ——损友林冲(之三)

    上回庐主讲到,鲁智深千里护送林冲到沧州,可是,鲁智深甫一转身,林冲就把鲁智深刻意掩藏的行状给卖了,结果害得鲁智深只得“逃走在江湖上,东又不着,西又不着”。
    那么,林冲为什么要出卖对自己恩重如山的鲁智深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此时的林冲,还心存着侥幸,对自己的未来仍充满着幻想,因此,他不敢得罪了高太尉。尽管这个高太尉想要置林冲于死地。
    所以,林冲第一次死里逃生,就写了一份休书,把自己的娘子给卖了。
    林冲第二次死里逃生,就说了一句话,把自己的兄弟给卖了。
    林冲出卖自己的娘子,是林冲的不忠。
    林冲出卖自己的兄弟,则是林冲的不义。
    所以,“你喜欢他,他却不一定喜欢你。”这句话当是至理名言。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智深反而要感谢林冲的出卖。
    正是因了林冲的这句话,鲁智深才断送了大相国寺菜园子里的逍遥日子,不得不走上了浪迹江湖的不归路。
    但也正是由此,鲁智深才演绎出了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大戏,并最终在杭州六和塔修成了正果。
    否则,鲁智深就可能在大相国寺的菜园子里,按部就班地做个职事僧人,在晨钟暮鼓中,了断了自己的英雄梦。
    所以,林冲的不义,反而成全了他鲁智深的辉煌。
    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法》中,是这样评说林冲的:“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然这琢削元气也不少。”
    金圣叹对林冲的评说,应该说是颇为中肯的。
    后来,小说第五十八回,鲁智深上了梁山,再一次见到了林冲。
    席间,林冲说起相谢鲁智深相救一事。
    鲁智深道:“洒家自与教头沧州别后,曾知阿嫂信息否?”
    鲁智深的这句话,粗一看好像说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如果细细一品味,那鲁智深这话可真是讲得太有意味,太有水平了。
    因为,历经磨难的鲁智深,此时见到这个久别重逢的兄弟林冲的时候,他鲁智深的心早已凉透了。
    所以,鲁智深称呼林冲时,再也不是以前那样的一句亲亲热热的“兄弟”,而只是平平淡淡地一声“教头”而已。
    动问林冲的,也不是诸如火烧草料场、雪夜上梁山之类的揪人遭遇,而只是相问早已被林冲休了的林娘子的消息。
    鲁智深是个性情中人。
    如果他认你是个兄弟,那么,你便是他的生死弟兄。
    如果他对你这个兄弟没了感觉,那么,哪怕是见了宋江,他也只是淡淡地问个好而已,并没像其他所有的梁山好汉,见了宋江是纳头便拜。
    自从沧州一别,他鲁智深与林冲的兄弟情分,是名存实亡了。
    鲁智深对他林冲有的,只是深深的失望。
    但是,鲁智深却非常同情那个被林冲休了的林娘子,记挂着她的安危。
    鲁智深在梁山见了林冲之后,所说的那仅有的一句话,其实是狠狠地在林冲的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何心先生在《水浒研究》一书中指出:“林冲曾拜鲁智深为兄,鲁智深向来称林冲为兄弟,何以久别重逢之时,忽然称林冲为教头呢?这是应当修改的,但金圣叹却并未修改。”
    其实,何心先生没有发现鲁智深与林冲两人重逢时,那微妙的感情变化,没有读懂鲁智深叫林冲为“教头”时,心头所泛起的那番别样的滋味。
    这“教头”两字,其实正是小说编写者刻划人物形象的高超之处。
    损友林冲,直如此而已。
    所以,林冲的结局,在梁山众多好汉中应该说是最为凄惨的。林冲跟着宋江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征完方腊之后,眼看着就要回京封官加爵了,可林冲却在杭州意外地风瘫了。
    小说第一百十九回写道:“林冲风瘫,又不能痊,就留在六和寺中,教武松看视,后半载而亡。”
    寥寥数语,就交待了林冲的结局,读来令人唏嘘。
    但是,更令人感到感慨的是,林冲竟然是梁山一百单八位好汉之中,唯一一个人未亡故而没有得到朝廷封赏的人。
    各位看官应该还记得,鲁智深圆寂六和寺,是在八月十五日。又过了几天,宋江准备从杭州启程回京,让武松照顾因病留在六和寺里养病的林冲。半年之后,也就是到了第二年的初春,林冲才因病亡故的。
    但是,宋江九月回到京城之后,在给朝廷的表文中,却将林冲列入了“于路病故正将”的名单。而此时的林冲,应该还是健在的。
    但是,反观朝廷对鲁智深和武松的待遇呢?
    鲁智深虽然早已圆寂,但朝廷仍加赠义烈照暨禅师。武松虽然已经出家,但仍加封清忠祖师,赐钱十万贯,以终天年。
    而林冲只能在武松的照顾之下,在六和寺里寂寞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这就是豹子头林冲——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人生结局。

    第三十八章 却怎地只顾看我?
    ——刘唐送金背后的阴谋(之一)

    晁盖抢劫生辰纲事发,幸得宋江冒死报信,朱仝临机处置,才使得晁盖等人能够在重重包围中从东溪村顺利脱身,转危为安。否则,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所以,林冲火并王伦,晁盖当了梁山泊主之后,晁盖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对宋江、朱仝两人表示一下感激之意。
    于是,便有了刘唐月夜走郓城,给宋江送金的这一节故事。
    小说第二十回,晁盖与吴用说道:“俺们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于宋押司、朱都头两个。古人道:‘知恩不报,非为人也!’今日富贵安乐,从何而来?早晚将些金银,可使人亲到郓城县走一遭,此是第一件要紧的事务。再有白胜陷在济州大牢里,我们必须要去救他出来。”
    吴用道:“兄长不必忧心,小生自有摆划。宋押司是个仁义之人,紧地不望我们酬谢。然虽如此,礼不可缺,早晚待山寨粗安,必用一个兄弟自去。白胜的事,可教蓦(陌)生人去那里使钱,买上嘱下,松宽他,便可脱身。”
    晁盖道:“既然如此,全仗军师妙策指教。”
    晁盖为了感谢宋江、朱仝两人的相救之恩,在梁山站稳了脚跟之后,就想派个人去郓城县面谢宋、朱两人,晁盖的这一考虑应该是合乎情理的,说明了晁盖之人的义气之重。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满含着兄弟情深的感谢之行,在实施的过程中却暗藏着重重杀机,甚至到了最后,直接改变了宋江的人生轨迹。
    那么,刘唐的这趟感谢之行,为什么会暗藏着重重杀机呢?
    首先,是送金人的人选问题。
    吴用根据晁盖的要求,要选派一个人去郓城县面谢宋江和朱仝。但是,吴用满梁山的好汉选谁不好,却偏偏选了个最不该选的人。
    这个最不该选的人,就是刘唐。
    说刘唐最不该选的理由,随便一抓就有一大筐:
    比如,刘唐不熟悉郓城县的情况。
    刘唐是东潞州人,对郓城县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既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宋江,也不知道怎样去找宋江才最为安全。于是,刘唐只好背着一大包能致宋江、朱仝他们于死地的金子和一封书信,傻乎乎地在县衙门口探头探脑地乱窜,希望能与宋江有个偶遇。
    还如,刘唐与宋江两人互不认识。
    当初,宋江急匆匆地赶到东溪村去给晁盖报信,只是与晁盖他们“略讲一礼,回身便走”,连个招呼都没有打。所以,宋江与刘唐只是打了个照面,彼此的印象并不深刻,两人之间互不认识应该是个大概率的事情。
    因此,后来刘唐在郓城县里遇见宋江时,那见面的场景就很有意思了。
    小说第二十回写道,宋江见那个大汉走得蹊跷,便起身赶出了茶房,跟着那个大汉走。
    约莫走了三二十步,那个大汉回过头来看了看宋江,却不认得。宋江见这人略有点面熟,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个大汉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宋江,好像也有点面熟。于是,那个大汉就立住了脚,认真地打量着宋江,但是,却又不敢开口来问。
    宋江见了,便在心里寻思道:“这个人好作怪!却怎地只顾看我?”可是,宋江也不敢问那个大汉你是谁。
    于是,宋江与刘唐这两个大男人,就这样直挺挺地站在县衙前的街口,心里七上八下地彼此打量着对方,却又不敢相认。
    所以,让一个并不认识路人甲的路人乙,背着一大包随时都会引爆的“定时炸弹”,在周围都是眼睛雪亮的朝阳群众的眼皮子底下,去找一个也不认识路人乙的路人甲,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因为,彼此认错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而一旦认错,那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金圣叹显然看出了问题的所在,所以,在刘唐遇见宋江这短短的一节文字里,竟然连批了九个“作怪”。
    再如,刘唐是个在郓城县里挂了号的人物。
    当初,刘唐来东溪村里找晁盖,正是被都头雷横那班公人当作小偷给绑了的。
    后来,为了讨还晁盖送给雷横的那十两银子,刘唐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那班公人的面,还与雷横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所以,刘唐在郓城县那班公人的眼里,早已成了一个“谁人不识君”的“名人”了。
    而且,更加要命的是,刘唐那副长相的辨识度又极高,“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
    可以这样说,刘唐的这副尊容,走在郓城县的大街上,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如果刘唐在郓城县里一露面,那么,被那班公人抓获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于是,问题就来了。
    既然让刘唐去郓城县给宋江送金极具风险,那么,吴用为什么偏偏还要选择刘唐呢?
    吴用去济州大牢里救白胜,不就是找了个陌生人去那里使钱,买上嘱下,最后把白胜成功救出济州大牢的吗?
    林冲去东京城里搬取林娘子上山,不也是派了两个心腹的小喽罗去的吗?
    那么,刘唐月夜走郓城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某个不可告人的阴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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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07 11:46:48  更:2022-06-14 23: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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