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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老王家那些事儿——王氏家族两千年发展史 |
| 作者:看到未来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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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自从 @兰陵Channel 天才般构想的《40人的2000年》开坑，我在钦佩之余也产生了一个类似的灵感，能否以某一个家族为视角，代代传承，投射这两千年波澜壮阔的历史？从那天以后，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只是缺乏勇气下笔。眼看着《40人的2000年》已经断更一年，徒留众人喟然叹息，我终于决心将这一想法付诸实践。然而，两千年长盛不衰、历史记载不中断的家族是不存在的。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分朝代、分阶段的办法补足家族谱系，感谢二十四史有为同一家族合传的优良传统。 “王”字，由三横一竖构成，三横代表天、地、人，一竖贯通天、地、人，这就是天、地、人都要归“王”管的终极哲学。上古时期夏、商、周三代的最高统治者被称为王，“王”作为姓氏即来源于“王”这个至尊之位，故王姓后人多为王族之后。作为如今使用人口最多的姓氏，也为了满足我的一点私心，本文选择了在下的本家，老王家作为背景板，与两千年封建时代相始终，从第一个封建王朝的重要缔造者王翦开始，以旧文化的集大成者、承上启下的国学大师王国维为结束。在这条长河之中，熠熠生辉的是王昭君、王莽、王导、王羲之、王猛、王维、王安石、王阳明这些余音绕梁的名字，还有太原王氏、琅琊王氏、东海王氏、开闽王氏、三槐王氏这些金玉满堂的大家族。 愿我能不忘初心，坚持到最后。 是为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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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翦家族 第一节 荒唐的命令 秦王政十一年，公元前236年。 一个浑身犹如生铁铸成的中年汉子，站在军营中的瞭望台上，用冷峻的目光远眺着那座城池。 阏与，一个令秦人心痛如绞的地名。 三十三年前，一个税务出身、亲近赵王上位的将军，一个所有赵国名将看来都毫无希望的战局，奇迹发生在这阏与城下，数十年横扫关东六国如自家后院的虎狼之秦，战败了，数万好男儿埋骨他乡。【1】 如今，又是一个宫廷出身、讨好秦王上位的将军，立誓要洗刷这城墙上留有秦人耻辱的印迹。【2】 趁着赵军主力远征燕国的机会，秦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桓齮率领直扑邺城、安阳，另一路，便是要拿下这号称邯郸西面壁垒的阏与。阏与一失，邯郸便如同敞开大门的自助超市，随时恭候秦军光顾。 将军知道，这一战最耽搁不得的就是时间，如果赵军主力迅速回援，自己就将陷入进退两难的被动局面。可是想短时间克城，又谈何容易！ 阏与作为赵国军事要塞，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平时战备从无松懈，粮草、军械储备充足。围攻已经持续了十八天，阏与的城墙还是屹立不倒。 出征前年轻秦王满怀期待的眼神，朝中文武轻蔑嫉妒的目光，让将军心神不宁，回想起了往事。 将军出身贫寒，幼时最喜欢听父亲讲祖上王子晋驾鹤登仙的故事，骄傲于自己身上王族贵胄的血统。【3】将军有志于振兴家族，以武安君白起为榜样，日夜刻苦研读兵书，演练击刺，渴望早日驰骋疆场，建立军功。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有差距，战场上人人争先，将军武勇也并非超群，军功难得，自己年近不惑只是个不更而已。【4】 后来相邦吕不韦编《吕氏春秋》，广招宾客，将军满怀信心，投书自荐。可惜那贱商有眼无珠，迟迟不让将军掌兵，只让自己给小秦王讲解兵书。好在小秦王天姿聪慧，勤奋好学，也让将军重新燃起领兵的希望。 好容易盼到秦王亲政，秦王也急于在军队中培植自己的班底，将军便是秦王破格提拔的一枚棋子。然秦王外表宽厚内心阴狠，两年前的嫪毐之乱，大肆追查党羽，二十高官车裂灭族，四千余家夺爵迁蜀；只因进谏迎回太后，二十七人死于非命！【5】自己此前并无值得一提的军功，在军中毫无威望可言，此行一旦无功而返，会给自己及家族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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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吃饭了。” 一声中气十足却稍显稚嫩的高呼打断了将军的思路。将军略有不快的回头，只见一个方在弱冠之年、眉目颇似将军的黝黑精壮小将飞快拾阶而上，右手举一个装满黄澄澄黍米的陶碗，无一粒撒出碗口。转眼小将军已到台上，双手将碗郑重地递给将军。 将军接过饭碗，视线回到城墙上面，拿碗的手缓缓举起，大脑运载火箭般高速运转。直到饭碗完全盖住了城墙，脑海中豁然开朗。“这碗太小了，给我换能装一斗米的大碗！不只是我，全军将士都要换成大碗，立即在军营前集合！” 小将军瞪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父亲这是何意？” 将军轻松地一挥手：“你去做就是了，老夫事后自会向你解释！” 不消一刻，全军将士在军营前排好阵势，手捧大碗面面相觑，不知道将军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将军立于瞭望台上，也不言语，右手举起大碗，左手持箸，一仰脖，一斗米斯须而尽。众将士更是莫名其妙，听说原先赵国的老将廉颇一餐能吃一斗米，肉十斤，将军莫非要和那老家伙比个高低？【6】 将军抹了抹嘴，声如洪钟：“老夫年近五旬，尚善饭，诸君年纪皆不及老夫，不可落在老夫之后！老夫欲携能饭之士克城，诸君努力进食，饭量不如老夫者，不可用！” 全军一片哗然。都是刀头上舔血的汉子，也算见多识广了，何曾听过这样荒唐的命令？不过，命令就是命令，不理解也得执行。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将军命各什的什长检查饭碗，平均每什只有两人能把饭碗吃得干干净净，走路骑马一如平常，其他人要么碗内剩饭狼藉，要么撑的躺地不起。将军对这一结果已经相当满意，命令这些能吃的人立即就寝，准备三更时分偷袭阏与。 滑稽的一幕又出现了，大白天营帐内呼噜声此起彼伏，那些被淘汰的将士则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还有捂着嘴发出的哧哧笑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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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注释 【1】阏与之战：公元前269年，秦军派重兵围困阏与(今山西和顺)。赵惠文王急召名将廉颇商议，问阏与"可救不?"廉颇回答：“道远险狭，难救。”(《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又召问乐乘，乐乘所答与廉颇一样。赵王又召赵奢商议。赵奢认为：”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赵奢此议与赵王不谋而合。于是，赵王任命赵奢为将，率军往解阏与之围。 赵奢军出邯郸30里即筑垒扎营，按兵不动。为隐蔽作战企图，传令军中：”有敢于谈及军事者，一律斩首。“秦军一部进屯武安西面，击鼓呐喊，欲诱赵军援救武安，钳制赵军。赵奢立斩一名要求救援武安的士兵，不为秦军所动。驻屯28天之久，继续增强营垒防御，造成赵军怯弱，唯保邯郸假象。秦军派间谍潜入赵营探听虚实，赵奢佯作不知，令属下让其任意活动，并放归秦营，以麻痹秦军。秦间谍把赵军情况告于胡阳。胡阳大喜，认为阏与即可攻取，放松了对赵援军的戒备。赵奢遂率全军偃旗息鼓，疾驰两天一夜，赶到距阏与城50里处筑垒设营。秦军攻阏与不克，突闻赵援兵到来，仓促分兵迎击。赵奢采纳军士许历建议，发兵万人抢占阏与北山高地。秦军后到，攻山不下。赵奢乘势，居高临下，猛击秦军。阏与守军也出城配合。秦军不支，死伤逃散过半，大败而归，阏与之围遂解。赵奢因功被封为马服君。 【2】王翦出身：“少而好兵，事秦始皇。”（《史记·白起王翦列传》）本文据此推测王翦曾为秦始皇教授兵法。 【3】王子晋：王子晋是周灵王姬泄心之子，天资聪颖，温良博学，生性好道，相传为王姓始祖。他虽贵为太子，却寂寞寡欲，有驾鹤登仙的传说。“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上。三十年后，求之于山上，见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头’。至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见，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亦立祠于缑氏山下，及嵩高首焉。妙哉王子，神游气爽。笙歌伊洛，拟音凤响。浮丘感应，接手俱上。挥策青崖，假翰独往。”（《列仙传·王子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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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更：秦、汉二十等爵的第四级，普通士卒中的最高爵位。不更者，即可免充更卒(轮流服役的兵卒)之意，其他之役，仍须照服。秦代爵位共分二十级: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5】嫪毐之乱：公元前238年，长信侯嫪毐趁秦王嬴政前往雍城举行加官典礼之际，发动县卒、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叛乱，进攻蕲年宫，被迅速镇压。事后“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馀家，家房陵。”（《史记·秦始皇本纪》） 进谏而死二十七人：秦王嬴政深恨太后淫乱，给自己找了个便宜老爸，生下两个弟弟，“取其两弟囊扑杀之，取皇太后迁之于萯阳宫，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从蒺藜其脊肉，干四肢而积之阙下，谏而死者二十七人矣。“（《说苑·正谏》） 【6】廉颇饭量：公元前245年，赵悼襄王继位后，廉颇被剥夺兵权，一怒之下离开赵国投奔魏国。赵王还想重新启用他，又担心廉颇年事已高，于是派人去看他还能否上阵打仗，廉颇”为之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今制一斗为十升，如此饭量简直丧心病狂，有学者怀疑这段记载的真实性。不过根据论文《秦亩产新考——兼析传世文献中的相关亩产记载》推算，秦代一斗相当于现代二升，二升黍米重约2.57斤，十斤肉则只相当于现在重量的一半，如今某些网红吃播已经超越了这一水平。廉颇的大胃挑战也是专门给使者看的一场吃播，达到如此饭量还是有可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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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全军“静默” 三更时分，夜色如墨。上万勇士口中衔枚，后面人抓住前面人的腰带，以密集队形向阏与挺进，只有萧瑟的秋风和几只老眼昏花的寒鸦相陪。无需灯火，城楼上悬挂的油灯便是最好的指向标。【1】 今日初一，正是夜袭的最好时机。出发前将军再三叮嘱：“越接近城头，我军动作越要放慢，此行克城，关键在静。老夫一旦出言‘静默’，都踮起脚尖走路，不得发出任何声响！” 将军走在最前面控制节奏，城头灯火越来越清晰，脚步也越来越慢。离城墙还有百步之遥时，将军轻呼一声：“静默！”传令兵立即向后奔跑，不断轻声传递信号：“静默！” 众将士改用梁上君子般的脚步向前挪动，瞬时万籁俱寂，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声。一只老鸦把士卒的头当成了树桩，落脚想歇息片刻，才发现这“树桩”居然会动，又“嘎嘎”叫着逃离这被诅咒的土地。 到了城墙跟，士卒小心翼翼的把几十架云梯竖起，悄然无声地将一端轻轻“贴”在城墙上。 官兵们攀登云梯如同踩棉花，缓慢向城头逼近。小将军拿出看家本领，用脚尖在阶梯间轻快跳跃。刹那间他已身在城头垛口之下，微微露出头顶窥视。但见此段城墙值守赵卒毫无察觉，正举着火把漫不经心缓步走来，嘴里还轻声哼着《采薇》：“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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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将军缩回脑袋，耐心听歌声判断距离。等敌兵刚走过垛口，他当即纵身一跃，顷刻抽刀从背后割断其咽喉，凄凉的歌声戛然而止。小将军细心地一手扶住他的脊背慢慢放倒，以免发出声音，一手接过火把向城下挥舞。 在城下观战的将军大喜，看来自己有望创造不折损一人破城的奇迹。 岂料诸事难万全，寂静中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不知哪架云梯年深衰朽，一阶竟被登时踩断。 最近处的一个赵卒伸火把向下一照，吓得面色煞白。“敌袭！”几十个报警刁斗雷鸣般一齐敲响。【3】 将军心急如焚，拼尽全力呐喊：“全速前进！”全军立即放弃了“静默”，以闪电般的速度向上攀爬！将军也跟在后面登上了云梯。 爬上城墙的秦军如猛虎下山，人人奋勇，须臾间斩杀了全部城头值守赵卒。 将军刚登上城头，却见上百赵军好似从地底下钻出来，正是在城墙下值守的赵军精锐。他们视死如归，向数倍于己的秦军发起了反扑。 将军气定神闲靠在城垛上，张弓搭箭，左右射敌，敌兵纷纷应弦而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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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赵军一个聪明的伍长，发现了有人身着将军服饰。他打算活捉将军，立个头功，带着其余四个手下手持短刀，蹲下身子，后背贴在城墙内侧，躲开了战场上所有人的视线，用螃蟹步缓缓向将军靠近。 将军全神贯注于杀敌，没有发现迫在眉睫的危险。弹指间伍长已经摸到将军身边一步的距离，悄悄伸手抓向其脚腕！ “啊！”千钧一发的时刻，伍长伸出的手腕被一只长戈刺穿了。将军被惨叫声一惊，连忙触电般跳开。 另外四名赵卒急冲上前，想救下伍长。只见气得满面通红的小将军挡在前面，大喝一声：“休伤我父！”他左手持刀，右手执戈，远刺近砍，将四人全部斩杀。 原来是小将军眼力过人，及时发现了敌情。伍长强忍疼痛扑向将军，被将军一剑刺死。 不到半刻，上百赵军全部战死，无一人退缩。将军长叹一声：“可惜这般好汉，不为我大秦所用！” 城上的秦军冲下楼梯打开城门，城外等待的大批战友刚要涌入，便发现数百赵军骑兵正举火汹汹而来，他们是这几日最让秦军头疼的存在。赵军在内城墙边修了能纵马的缓坡，每当战况不利，赵军便派出这些骑兵上城冲杀，将秦军赶下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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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指挥的将军命令城上弓箭手火力全开，尽量减缓敌人前进的速度。城下将士暂退，矛兵在城门洞中排成密集队形，支起盾牌防护，准备迎接骑兵冲击。 一轮交锋过去，大出赵军主将意料，占上风的居然是秦军。门洞过于狭小，战马施展不开，只能排成一列纵队冲锋，秦军矛兵以众击寡，专刺马腹，战马纷纷倒毙。 赵将见难以突破城门，便命令骑兵冲上缓坡，打算先将城头夺回。 将军又是棋高一着，提前在缓坡上撒了一层铁蒺藜。黑暗中前排战马踩在铁蒺藜上，难忍疼痛立起前蹄，将身上的主人掀倒在地。城头秦军配合放箭，赵军后排骑兵也多有损伤。【4】 赵将无奈下令后撤，退出城头弓箭射程，想引诱秦军追击到开阔地上，自己再杀个回马枪。骑兵最善于运动战，开阔地交锋自己就能占优，城头秦军害怕误伤也不敢再放箭。 将军已胸有成竹，命令城下弓箭手移动到最前排，全速追击，城上弓箭手则改用弩，向后撤中举火的目标射箭，赵军遭此精准打击损失不小。【5】 赵将不敢继续后退了，城下秦军已经冲出门洞，如果涌进更多人，自己这点人完全不是对手。他倒也机灵，下令学习秦军“静默”：“扔掉火把，原地待命，约束马匹不得发出声响！”这下，双方回到了两眼一摸黑的平等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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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注释 【1】衔枚：古代秘密行军的手段，将枚横叼在口中，以防喧哗或叫喊。枚，形如筷子，两端有带，可系于脖颈上。《周礼·夏官·大司马》：“车徒皆作，遂鼓行，徒衔枚而进。” 油灯：战国灯具以往人们所知甚少，大约是未见出土和传世实物而致，甚至有文献认为：“灯之起源，似始于秦汉，秦以前但有烛，而无灯。”上世纪40年代后，尤其是70年代以来，各地陆续出土了十几件战国铜灯，可清楚地看出战国灯具已有很大发展，并为汉代灯具的繁荣奠定了基础。1976年河北省平山县中山王墓出土的这件银首人形铜灯便是战国时代灯具中的杰作。 【2】《采薇》：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此诗以一个返乡戍卒的口吻，唱出士卒深受征战之苦，流露出思乡与期望和平的心绪。此句原意为：“要回家啊要回家，已到年末不能回。不顾妻儿不顾家，只因外敌入侵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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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刁斗：古代行军用具，亦称刀斗。铜质，有柄，能容一斗。体呈盆形，下有三足细柄向上曲，柄首常作成兽头型。军中白天可供一人烧饭，夜间敲击以巡更。《史记·李将军列传》：“人人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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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铁蒺藜:中国古代军用的铁质尖刺的障碍物,亦称蒺藜。有4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凡着地均有一刺朝上，刺尖如草本植物"蒺藜"。在古代战争中,将铁蒺藜撒布在地,用以迟滞敌军行动。《六韬·虎韬》记载:"狭路微径,张铁蒺藜,芒高四寸，广八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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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弩：弩是一种装有臂的弓，主要由弩臂、弩弓、弓弦和弩机等部分组成。虽然弩的装填时间比弓长很多，但是它比弓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命中率更高，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比较低，是古代一种大威力的远距离杀伤武器，强弩的射程可达600米。《战国策·韩策一》：“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溪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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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好事成双 等赵军骑兵好不容易安抚好战马，赵将凝神细听敌军脚步声，估计已经进入射程，立即下令：“放箭！” 又是一波箭雨，跑在最前面的几个秦卒中箭倒地。 将军沉着应对，大声发出指令：“分散！静默！” 众将士向左右扩散拉开距离，重新把“枚”叼在嘴里，悄无声息犹如鬼魅附体，迫近赵军。 赵军无法判断目标，只能凭感觉胡乱扫射，对秦军的伤害微乎其微。偶尔不幸被射中的勇士也咬紧牙关，仿佛石雕一般毫无痛觉。 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汉子都明白，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冲击力，一旦在接近静止状态下短兵相接，便是移动灵活的步兵更为有利，高大的战马将成为无法躲闪的活靶子。 夜幕恢复了本该有的宁静祥和，但在这表象之下，赵军感到浓郁的杀气正从四面袭来。这种等死的感觉给他们的心中投射下了巨大恐惧，开始鼓噪喧哗。“该死的秦军，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可能没有一个射中的！”“一群魔鬼！” 这不合时宜的喧哗给了秦军射击的目标，本方又有多人倒地。赵将不顾个人安危大声喝止：“噤声！”声音才慢慢停息。不过恐惧感还在进一步蔓延，已经有人开始悄悄调转马头，准备逃跑。 眼看军心浮动，赵将也焦急不已，苦思对策。突然有士卒惊喜叫嚷，“援兵！是援兵到了！” 赵将回头一望，大批步兵手举火把已到后方不远处，心头一暖，急忙下令：“全军后撤，与步军汇合，保护步军侧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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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将的本意，是带领骑兵撤到步兵阵型的侧翼。然而经过秦军连番心理摧残，赵军骑兵已经心胆俱裂，纷纷鞭打坐下马，只想赶紧躲入步兵方阵之中，好确保自己的安全。 倒霉的赵军步兵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自己人将阵形冲得七零八落，被撞伤倒地的士兵痛苦呻吟！赵将后悔不迭，纵马冲到人群之中高声呼喊，让各什长重新整理队形。但紧随其后的秦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猛攻，胜负再无悬念！ 将军见大局已定，命传令兵向顽抗的敌军到处宣谕：“我大秦已废除斩首记功，赵军若放下武器，一律不杀，此战结束后可自由回家，永为大秦良民！”【1】 听了这话，赵军的抵抗意志不再坚定，大多放下了武器。赵将仰天长叹：“我技不如人，死亦甘心！坚持到此时，对得起赵国了！”言毕，他挥剑自刎。 当秦军将士的喜悦面庞被晨光照亮的时候，敌人的抵抗已经被彻底粉碎，阏与，终于踩在了秦国人的脚下。 将军缓缓登上台阶，汇报战果的传令兵紧随其后：“斩首八百，俘虏两千，我方伤亡一百三十。” 将军立于城头，眺望着从地平线上露出微笑的朝阳，一脚踏在颓然倒下的赵国大纛上，再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向身边的传令兵大吼：“向秦王报捷，王翦已攻下阏与！” 小将军满身血污，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王翦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结实的臂膀：“小子舍生忘死，不愧为我王氏子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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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远方兴起的一缕烟尘吸引了将军的注意。俄而一匹骏马飞奔而至，上面坐着一个信使打扮的中年汉子，马背上的麻袋鼓鼓囊囊。附近的官兵眨眼间将其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询问自家的书信。 他沉默不语，抬头对上了王翦的目光。“频阳有紧急书信来，请王翦将军接信！”【2】只见他一提缰绳钻出人堆，跳下马背，从怀里掏出一个帛布袋，将右手背在身后，加速奔跑，猛然全力一掷，布袋长了眼睛一般飞向将军。 小将军手疾眼快，稳稳接住。王翦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也从怀中摸出钱袋，回掷信使。“我秦国的信使都有如此好身手，何愁不能一统六国！” 小将军从布袋中取出一块一尺见方的木牍，发出惊讶的轻呼：“是阿母的来信！可阿母不识字，有急事才会找人代写书信，难道是阿鸢的消息？”【3】 王翦虎着脸，猛地在他屁股蛋子上轻轻一踢：“你这臭小子真是愚钝，阿鸢已怀胎九月，老夫本想让你留下陪她，你非要跟老夫来打仗，说什么男儿以身许国，不得顾家，现在还不是放心不下！” 小将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低头看信。突然，他瞪大了双眼，紧抓木牍的双手微微颤抖。 王翦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神色也多了几分紧张：“怎么了？阿鸢出事了？” 只见小将军激动的满面通红，颤抖的双手犹如癫痫发作，连声音都颤抖了：“阿母，阿母说，阿鸢，阿鸢思念孩儿动了胎气，已于上月十二为孩儿生下，生下一子，万幸母子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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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一听，两只大手狠狠一拍，乐得合不拢嘴，“哈哈哈，这么说我当上祖父了！王家后继有人了！” 周围将士纷纷拱手向王翦道贺：“恭喜将军府中添丁！” 消息一传开，全城上下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庆功宴庆生宴一起办，简直比自家生子还要兴奋。 小将军恭敬地向王翦行了一个家礼：“阏与归于大秦，孩儿有了后人，今日好事成双，还望父亲给孩子起个响亮的名字！” 将军缓缓抬头望向冉冉升起的朝阳，恰好飞过一群鸿雁，斑驳的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你的名字‘贲’，是老夫从《周易》中所取。今日便照猫画虎，这旭日着实可爱，就象小孩的脸蛋一样，孩子就起名为离！”【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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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欣喜地连连点头，伸手指向逐渐远离地平线的红日：“唯！【5】父亲是想让小儿像旭日一样茁壮成长，兴旺家族？” 王翦微微一笑，闭上眼睛，陶醉地享受着温暖阳光的沐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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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注释 【1】《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此后除“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之外，对外征战均无斩首记录，本文据此推测秦国此时已废除斩首记功制度。 【2】频阳：今陕西富平县，王翦老家。《史记·白起王翦列传》：“王翦者，频阳东乡人也。” 【3】木牍：秦代书信的载体。我国年代最早的家信实物“黑夫木牍”在1975年云梦睡虎地4号墓出土，共计527字，内容为士兵黑夫、惊两人的家信，叙述了他们从军到淮阳一带征讨楚国的情况，为秦始皇灭楚时期的珍贵史料。 尺：据《秦亩产新考——兼析传世文献中的相关亩产记载》考证，秦代一尺约为23.19厘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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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贲、离：均出自《周易》六十四卦卦名。贲意为光彩照人，《周易·贲卦》：“山下有火，贲。上九，白贲，无咎。”意为成就大道，无灾无难。离为火卦，代表太阳，光明远大，得此卦者运气旺盛，万事大吉。 【5】唯：先秦时期常用的叹词，表示赞同的应答声。《史记·范睢蔡泽列传》：“秦王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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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天伦之乐 秦王政十八年，公元前229年。 与七年前一样，又是一个清爽的早晨，王翦闭着眼睛，陶醉地享受着温暖阳光的沐浴，七年来发生的一幕幕过电影般在脑海中浮现。 想当年奇袭阏与之后，他一鼓作气连夺九城，初露锋芒。三年后宜安之战，桓齮率领的秦军主力惨败，幸亏他及时赶到，救大军脱离险境。【1】如今他已是秦王最看重的将军，万千将士信任的中流砥柱。虽然须发皆已花白，他却感觉重新焕发了青春。 如今仰赖秦王赏赐的六百户食邑，全家衣食无忧。【2】去年内史腾轻松灭韩，秦王又紧接着开始筹划灭赵，还体恤他练兵辛苦，特批他回家休养两个月。在家每日骑骑马、喝喝酒、逗逗孙子，真是神仙般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要是再多一点就好了！他已经决定了，等到天下一统，他就解甲归田，再也不打仗了！ “祖父！祖父！”奶声奶气的呼唤声打搅了王翦的美梦。王翦睁开双眼，只见一个五尺来高皮肤白皙的小孩兴冲冲的跑来，小手里捏着一根竹简：“祖父，竹简上第二个字念什么啊？” 王翦接过竹简，慈爱地摸了摸小孙子的头：“离儿，过来，祖父告诉你，这个字念承。”【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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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捡起一根树枝，蹲下身子在松软的黄土地上划下几条印迹：“你看，这两侧像不像人的两只手？这就是我和你阿父的手，中间捧着的就是你，你的出生，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欢喜。这中间的一竖是血脉，将我们紧密连在一起。你以后也会有孩子，也会把他捧在手心里，我们家族就是这样代代传承，永无止境。” “祖父，我记住了！”王离认真地描摹着地上的字迹。 “离儿，是不是又淘气了？快回来，别打扰祖父休息。”一个声音如黄鹂般清脆悦耳，眸子明亮如天上星辰的俏丽少妇款款而来。 “阿母，祖父在教离儿认字呢！”王离当即扑入少妇的怀中放肆地撒娇。 少妇亲了亲孩子红扑扑的脸蛋，上前恭敬地向王翦行礼，递上一个小巧精致的茶壶：“阿翁昨晚睡觉又咳嗽了，这是我用新采菊花泡的茶，对阿翁的身体有好处。” 王翦笑呵呵地接过茶壶：“还是阿鸢细心，不像贲儿那个臭小子，大老粗一个，真是让你费心了！” 阿鸢的脸上绽放出杜鹃花般的笑容：“阿翁喜欢就好，其实夫君还是很孝顺的，一大早就叫仆人把昨天猎到的鹿晒成肉干，等阿翁出征就可以带着路上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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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老夫有口福了！阿鸢，老夫要下田看看，回去告诉庖厨，宰一只最肥的羊羔，再把老夫藏在地窖里的桂花酒取出来！” “阿翁可是要招待客人？” “是啊，下午乡里的三老要来看老夫，可不能失了礼数！”【4】 “阿鸢谨遵吩咐。昨夜下过雨路滑，阿翁路上慢些走。” 王翦摆了摆手，已经骑上心爱的黄骠马走了。 行不多时，一片金黄的麦浪跃入王翦的眼帘。清风拂过，波涛高低起伏，狡猾的麻雀若隐若现。高高的田垄上，一身庄户打扮的王贲正在跟几个食邑户一起测量麦杆的长度。 王贲眼尖发现了父亲，一挥手带着众食邑户跳过垄沟，兴奋地向马上的王翦行礼：“父亲，千亩麦田俱已成熟，孩儿已经与佃户准备好农具，明日就可以收割了！”【5】 “好啊，老夫明天亲自下田，看看这几十年没干过农活的手拿惯了兵器，还拿不拿得动这镰刀！” 王翦大手一挥，发出山泉般爽朗的笑声。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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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传令兵纵马飞奔而来，不少麦苗惨遭蹂躏。食邑户们心疼的要上前阻拦，却发现他已滚落到王翦脚下：“王老将军，秦王召君即刻赶回灞上军营，商议紧急军情！” “呵呵，看来秦王已经等不急了，回报秦王，老夫日中便起程！只是可惜了老夫的鹿肉干！”王翦有些遗憾地咂咂嘴。 “贲儿，王命难违，老夫便先行一步，下午你替老夫接待乡里的三老，把地里的活计拜托给他们打理，晚上再起程回军营吧！” “父亲放心，孩儿随后就到！” 王翦急催黄骠马，匆匆归家。 时值正午，王翦收拾好行囊，准备骑上马背。 “老头子，北地风大，注意身体。”一个干瘦佝偻的老妇人追了出来，默默往行李里塞上一件崭新的羊皮袄，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老婆子，照顾好家里，我走了！”王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交代完家务事，到了晚上，王贲也收拾好行装要出发了。 “孩儿要上战场了，阿母保重身体，父亲的安全就交给孩儿，请阿母放心！” “贲儿，有你照顾你父亲，我没什么担心的。这一走还不知何日才能回，你进屋去，跟阿鸢和孩子说几句话吧！”阿母颤颤巍巍地背过身去。 王贲庄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向屋里走去。 “夫君，赵国气候寒冷，别忘了带上这件寒衣。请夫君以国事为重，不要挂念我们母子，阿鸢会日夜祈祷卿与阿翁平安归来。”阿鸢手捧带着体温的寒衣笑容满面，可王贲分明看见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王离更不用说，秀气的小脸上涕泪横流：“阿父，离儿舍不得你，能不能带离儿一起去？” 王贲将爱妻和幼子紧紧拥入宽广的胸膛：“放心吧阿鸢，就算我走的再远，也永远不会忘记你和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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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注释 【1】宜安之战：公元前233年，秦将桓齮于武遂斩首赵军十万，乘胜直取邯郸，在宜安大败于赵将李牧。“后七年，秦破杀赵将扈辄于武遂，斩首十万。赵乃以李牧为大将军，击秦军于宜安，大破秦军，走秦将桓齮。封李牧为武安君。”（《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这一战史料记载过于简略，而四年后王翦成为伐赵主将，本文据此推测王翦参与了此战救援。 【2】六百户食邑：本文推测王翦此时爵位为第十一级的左更，与伊阙之战前的白起相等，据《商君书?境内篇》记载食邑为六百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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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承："承"字来源于甲骨文，上部像一个跪坐的人，下部像两只手，表示双手向上，托住一个人。秦代小篆的形体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把跪着的人分成了两部分，最上边的是“人”的上半身，“人”的下半身则变成了“手”的样子，放在原有的两只手的中间。 【4】三老：是古代掌教化的乡官，一般年纪在50岁以上，个人德行能作为民众的表率。最早出现于战国魏文侯时期，秦置乡三老，汉增置县三老，东汉以后又有郡三老，并一度设置国三老。“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里父老皆会，以人民往观之者三二千人。”（《史记?滑稽列传》） 【5】千亩：据《秦亩产新考——兼析传世文献中的相关亩产记载》考证，秦代一亩约为现今0.697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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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冷血的良将 秋去冬来，转眼已到新年元旦。 井陉战场，秦军阵营杀猪宰羊，人声鼎沸，赵军阵营则严阵以待，万籁俱寂，分裂成相反的两个世界。 秦军这边大摆筵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谁也没注意到，一只想偷酒喝的馋嘴小老鼠爬上了桌子。它迫不及待跳进碗里开怀畅饮，却失望地发现里面是苦涩的茶水，吱吱叫着把碗打翻逃走了。 秦军统帅王翦在怀里揣了一只猪蹄，就带着王贲出来视察前线了。漫天的鹅毛大雪缓缓飘落，王翦穿着那件黑色的羊皮袄，折了一根枣木做拐棍，消失在黑夜中。 两串逐渐被新雪覆盖的脚印，嘎吱嘎吱地在前沿哨所停下。不远处赵军依山修建的石长城，闪烁着亮光的烽火台与观察哨连绵不绝。王翦一边啃着香喷喷的猪蹄，一边赞不绝口：“李牧不愧为我大秦劲敌，布防一丝不苟，毫无破绽！今天过年，老夫故意放松警戒，布下埋伏，赵军也完全没有趁机偷袭的迹象！” 王贲狠狠地跺了跺脚，跺掉脚上的积雪，也发泄心中的愤懑：“我秦军三路大举出击，杨端和直取邯郸，受阻于赵国南长城，桓齮将军阵亡；李信进攻云中、代郡，被赵国边军牢牢拖住；现在李牧又坚守在井陉小道，让我大军寸步难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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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赵军戒备森严的粮仓方向，王翦眼神逐渐迷离，陷入沉思。“贲儿，有一事老夫百思不得其解。老夫临行前曾言于秦王，赵国去年全境饥荒，军粮最多可支二月。因此秦王欣然采纳老夫持重对峙之策，待赵军粮尽，军心涣散之时方才出击。” “孩儿晓得，李牧扼守险要，难以强攻，父亲的良苦用心是避免我军无谓伤亡。” “可如今老夫与李牧对峙已有三月，列国畏惧大王之威，亦未曾支援粒米，为何赵军营中仍有存粮？难道是这天上掉下来的雪花变的不成？” 王贲挠了挠头：“父亲都不知原因，孩儿就更不知了。不过邯郸城里的郭开应该知道，父亲何不问他？” 王翦轻蔑地扬了扬嘴角：“险些忘了这个秦国的‘大忠臣’，老夫回去就让间者去传口信！”他的思绪回到了三个月前的灞上大营。 在出征前的点将台上，得到秦王的诚恳勉励，王翦意气风发，将战鼓敲得声若雷震，惊起一群大雁“嘎嘎”叫着为秦王送行。 秦王乘坐的车马刚刚离开，廷尉李斯便走了过来。此人聪明绝顶，但那阴郁的性子让王翦不甚喜欢，受秦王赏识的韩非也是死于这个同窗之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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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一反常态，满脸堆笑地向王翦敬酒：“李斯奉大王之命，于六国遍布间者，可助老将军一臂之力。如今赵国倡后宠信的大臣郭开已被我重金买通，愿为我大秦效力。【3】老将军只需连络郭开设法陷害，令赵国除去李牧，灭赵大功便唾手可得。” 王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态度谦和地行礼：“多谢廷尉献计，此计虽好，毕竟属于阴谋诡计，恐为大丈夫耻笑。况且老夫另有打算，此行若能于战场上生擒李牧，让李牧为我大秦所用，征服其余四国便不在话下！” 李斯微微颔首，向王翦长施一礼：“老将军胸襟开阔，斯自愧不如。然李牧为人极忠直，恐未必能如老将军所愿。斯恭祝将军早日凯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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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收回思绪，摇头苦笑：“李牧啊李牧，老夫是真不想让李斯的乌鸦嘴成真啊。” 正月初三，中军大帐内，往来军营与邯郸传递消息的间者，正忙着向王翦汇报：“郭开让小人密报将军，因李牧屡次挫败秦军，倡后与赵王视李牧为赵国救星，补给不遗余力。为了筹足军粮，甚至不惜强征百姓口粮。如今赵国乡村饿殍遍野，连邯郸居民都面有菜色！” 王翦脸上阴云密布：“李牧果然良将，为了取胜，竟能不顾本国百姓死活！或许他尚不知实情，也罢，老夫便修书一封，讲明利害！” 王翦郑重地取出秦王赐予自己的兔毫笔，展开绢帛笔走龙蛇，一气呵成：【4】“李牧将军钧鉴，秦赵两军对峙不战，已有三月。赵国去岁大饥，将军岂不知彼军粮皆为赵王盘剥百姓得来？将军此前百战百胜，赵国庶民皆视将军如再生父母，如今丁壮缚送战场，老幼填于沟壑，将军于心何忍？待庶民尽皆饿死，将军为谁而战乎？将军若尚怜惜赵国百姓，理当出动全军，与翦一决胜负。” 第二天，王翦收到了李牧的回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王将军若果真怜惜我赵国百姓，何不退兵返国？从此秦赵永享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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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将旁人全部赶出，只有间者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在帐内回荡：“予郭开千金，让其散布谣言，李牧自恃功劳，拥兵自重，营中钱粮堆积如山，犹令赵王为之聚敛。赵国庶民不知实情，皆感激李牧而怨恨赵王，此乃揽功于己，归罪于上。 再让郭开密奏赵王，秦国太后病重，秦王已决意退兵为母祈福。【5】李牧坚守不战，只因已与王翦秘密会盟，待秦国退兵，李牧便回邯郸发动政变，将倡后与赵王献给秦国，秦即封李牧为赵王。” 王翦仰头长叹，挥了挥手，像要甩掉上面的污渍。间者刚走两步，王翦猛然警觉，赶紧招手把人叫回来：“告诉郭开，让赵王罢免李牧兵权即可，事后将其囚禁，万万不可诛杀。如果李牧死了，待老夫拿下邯郸，一定要他的人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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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气得重重一拍桌案，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这个李牧，如此冥顽不灵！老夫仁至义尽，为挽救赵国生灵，不得不取小人行径了！传间者！” 王翦将旁人全部赶出，只有间者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在帐内回荡：“予郭开千金，让其散布谣言，李牧自恃功劳，拥兵自重，营中钱粮堆积如山，犹令赵王为之聚敛。赵国庶民不知实情，皆感激李牧而怨恨赵王，此乃揽功于己，归罪于上。 再让郭开密奏赵王，秦国太后病重，秦王已决意退兵为母祈福。【5】李牧坚守不战，只因已与王翦秘密会盟，待秦国退兵，李牧便回邯郸发动政变，将倡后与赵王献给秦国，秦即封李牧为赵王。” 王翦仰头长叹，挥了挥手，像要甩掉上面的污渍。间者刚走两步，王翦猛然警觉，赶紧招手把人叫回来：“告诉郭开，让赵王罢免李牧兵权即可，事后将其囚禁，万万不可诛杀。如果李牧死了，待老夫拿下邯郸，一定要他的人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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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注释 【1】三路攻赵：《史记·秦始皇本纪》仅记载王翦、杨端和分两路攻井陉、邯郸，“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翦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羌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但在《史记·刺客列传》中燕太子丹透露，李信也参与了此次攻赵。“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 【2】韩非之死：韩非、李斯同为儒学大师荀子高徒，秦王对韩非所著书大为欣赏，为得其人猛攻韩国，韩非遂入秦。“李斯、姚贾害之，毁之曰：‘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遗非药，使自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秦王后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史记·老子韩非列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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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斯间谍活动：李斯向秦王献计，构筑间谍网，软硬兼施离间六国群臣，加快统一进度。“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后。”（《史记·李斯列传》） 倡后：赵悼倡后，前任赵悼襄王的王后，现任赵王迁的生母。据《列女传》记载，她原本是邯郸一名卖唱歌女，出嫁后祸乱夫家宗族，其夫死后寡居。赵悼襄王爱其貌美而娶之，李牧以此女出身不正、祸乱宗族能导致社稷倾覆为由劝说赵悼襄王不要纳其为姬妾，赵王不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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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兔毫笔：目前我们所能见到的最早的实物毛笔出现于战国时期，1954年6月在湖南长沙左家公山战国楚墓中出土的一支毛笔，竹制笔杆，笔头为兔毫，长2.5厘米，放置于一尺见长的竹制笔筒中。这支战国毛笔的制造方式是先将笔毛包裹在笔杆下端的外侧，然后再用细线缠绕勒紧，因为笔杆下端刻有一圈凹槽，所以缠绕得会十分牢固，不易脱落。 【5】秦国太后：即秦始皇的生母赵姬，因宠幸嫪毐险些颠覆秦国，于本年（公元前228年）秦军灭赵后不久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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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良将之死 迫于无奈使用离间计，打破做人原则的王翦度过了内心深受煎熬的八天。这八天时间里王翦命前哨加强侦察，派小股部队进行试探性进攻，均于壁垒前碰得头破血流。赵军依旧坚守不出，并没有出现换将的迹象。 第九天，郭开派间者送来一条急报：“倡后与赵王已经猜忌李牧，派将军赵葱、颜聚带兵符将其替换，想不到李牧竟然以军情紧急、换帅影响军心为由，不肯交出兵权！” 这不合情理的变数大出王翦意外，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李牧这是失心疯了？这么急着找死！他以为赵王不敢杀他？不，他不可能这么蠢！难道他已经有了二心？不对，这么死心眼的人，怎么可能？罢了，即使有一线希望，老夫也要赌上一把！” 王翦向李牧发出了第二封信：“李牧将军钧鉴，君为赵将数十年，北破匈奴，东伐燕齐，西抑强秦，南却韩魏，列国之君无不闻名色变。赵国能于长平战后重振国威，实仰赖于君。然赵王听信谗言，欲夺君兵权，加害于君，委实令人心寒。君不听命交权，愈加重赵王怨恨之意，非良策也。君不正，臣投外国，君何不归顺我大秦？我历代秦王求贤若渴，商鞅、张仪、范睢、吕不韦原皆非秦国人，均获重用于秦。君若审时度势，弃暗投明，胸中之才可尽情施展，且不失封侯拜相之位，阖族显贵之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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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望眼欲穿等待回信，然而李牧一连三天杳无音讯，反而是累得半死的间者又带来一条重要情报。 “李牧不听调令，赵王勃然大怒，派使者以犒军为名召见李牧，将其刺杀。郭开竭力劝谏，也差点被赵王杀了。他只好让小人抄近路日夜兼程赶来报信，还派人混入使者的随从队伍，让他找机会刺杀使者，只求将军莫要再怪罪他！” 王翦气冲斗牛，一脚踢翻面前的桌案：“派两千士卒在阵前给我用最大声音喊话，“赵王派人来杀李牧了！”我倒要看看那个使者长了几颗脑袋，敢进李牧的军营！” 秦军一通声嘶力竭的野兽派嚎叫之后，赵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聚集性骚动。王翦命士卒睁大眼睛，紧盯对面每一处风吹草动，做好出击准备。 等了半晌，赵军的骚动逐渐发展为混乱，传令兵突然报告：“有一个赵卒不带兵器，口呼投降，连滚带爬的扑向我军左侧阵地。守卫的裨将担心是奸细，让弓箭手将其阻挡在外，特来请将军定夺！” 王翦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急令：“不许放箭，把人带到老夫这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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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来的赵卒灰头土脸，瑟瑟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小人，小人不是赵卒，是郭家主派来刺，刺杀赵王使者的随从，可惜一路上，使者警惕性非，非常高，小人无法下手。我们离军营还有一，一箭之遥，就听见有人叫喊，‘赵王派人来杀李牧’。赵军一片哗然，都对着我们破口大骂，还有人张弓搭箭，吓得使者面如土色，不敢前行，小人也抽出利刃，准备动手。 没想到这时营门突然大开，一个紫脸膛花白胡须的彪形大汉拜倒在地，原来他就是李牧。他说，“李牧不能克敌制胜，一味消极防守，徒耗钱粮，害赵国百姓饿死沟渠，又违背王命不交兵权，罪恶滔天，愿一死谢罪，不敢劳烦使者动手。”说完持剑在手，引颈自裁！ 赵军将士见主帅被逼死，群情激愤，围上来要杀了我们，使者被乱刀砍死。多亏小人早有准备，换了这身军服才逃了出来！” 一旁的王贲心头一喜，脱口而出：“好！天佑大秦！”转头却看见父亲的身体微微颤抖，张了张嘴却没吐出半个字，高大的身躯缓缓低下，向李牧自裁的方向深鞠一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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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翦起身，神情已经恢复冷静，左手坚定地指向前方。 “众将士听令，李牧已死，赵军军心必乱，此乃我辈破敌建功良机，全速压上进攻！赵军降即免死，不可多杀！还有，李牧的遗体要完整地交给老夫！” 这场战斗成了一边倒的碾压，赵军的精神支柱李牧倒了，赵军或心灰意冷，或愤激怨恨，新任主帅赵葱根本来不及收拾军心，更谈不上组织有效的抵抗。而养精蓄锐休整了三个月，如狼似虎的秦军疯狂涌上阵地捕食，赵军很快溃不成军，弃械投降者有之，落荒而逃者有之，搏命抵抗者有之，挥剑自刎者有之。赵葱率领少量亲兵进行了绝望的抵抗，也不过是蚍蜉撼树，最终只好选择了第四项，而齐人颜聚则选择了第二项，溜回齐国去了。 战斗结束了，尚未僵硬的李牧遗体被抬到了王翦面前。王翦目光凝重地打量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李牧，如木雕般久久不发一语。 王贲知道父亲心中有愧，便抢步上前，轻轻合上李牧那双燃烧着不甘怒火的眼睛，才听见身后发出一声长吁，那熟悉的声音重新激昂响起：”李牧将军是个英雄，无奈不逢明主，老夫不能生识其面，惜哉！赵国降卒，好好厚葬你们的将军。贲儿，老夫留给你五千将士打扫战场，收容俘虏，三日后再出发。其余将士饱餐一顿，立即出发，随老夫拿下邯郸，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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