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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天地]职场生涯回忆录[第1页]

作者:梦涵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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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九年元月,我作为一名老三届的知识青年来到了沧海市所属的兴海县插队落户。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我告别了家乡和亲人,登上了开往沧海市的列车。下车后,同学们排着队走出了这座看上去有些破旧的火车站。我们在领队的知青办工作人员的招呼声中,一个个爬上了开往兴海县的解放牌敞篷卡车。
    车队在公路上行驶了几十里路后,开上了一条土道。几天前刚下过一场大雪,路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汽车在颠簸的路上慢慢的行驶着;天气出奇的冷,寒风中我和同学们萎缩在车厢里,望着身后驶去的一片片田野。车又走了两个来小时;我听见有人招呼,县城到了。
    卡车开进一条不太宽的街道,两旁是红色的砖瓦房。当我刚看清兴海县革命委员会的大牌子和路边的大众饭店时;汽车已经开出了县城。
    后来我们到县里来赶集,发现我们的县城只有三四里长的一条街。县城通往外界的公路都没有修通;由县里到外面去要走挺远的土道,下雨天就会长时间通不了车。
    下乡六年后,我被选调到当时县里仅有的三个小型国企中的一个;农机修造厂。说是农机修造,实际只能加工一些农机配件、维修一下农业机械。工厂面积不小,可是人不多,只有五六十人。
    自从我入厂后 ,当时的历任厂长都是上面派下来的。有部队回来的转业干部,有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还有给县委书记开过车的司机。可是每任厂长干不了一两年,便调走升官了。
    那时是计划经济,亏损了有县财政给拨款,工厂是从来不会发愁给工人开工资的。后来政策变了,国家开始给企业断奶了,工厂要自负盈亏了。
    从那以后,上面就再也派不来厂长了;而且连一些有门路的职工也纷纷调走了。于是厂长只好在内部提拔了;厂里原来有两名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一名是男的,另一名是女的,男的调回原籍了,女的后来当了厂长。
    多年来企业效益不好,一直亏损;再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当官镀金了。这时在厂里当生产调度的我,经过几次进修培训,三十几岁就‘破格’提拔为副厂长了。
    有一次县人大主任来厂视察工作,见到我后惊讶的说;这么年轻就当厂长了!
    当时农村已经把土地承包给个人了。农业机械也就开始没有了销路,上面分配来加工农机配件的任务也很少了,最后连修理也没人修了。
    县政府领导从天津请来一位大学老师当顾问,顾问是学化工专业的。在他的建议下,县领导决定我们厂转产建化工厂。
    我当时表示了不同的意见;一是厂址位于县城,会造成环境污染;二是据我所知规模小的化工项目经济效益不会太好。但我是一个小小的副厂长,人微言轻,根本就没人理会。后来厂里拿出来铸造和机修两个车间的地方,投资搞起了生产氯酸钾和涂料的化工厂。
    化工项目折腾了两年,不仅出来的产品不好卖;要命的是散发出的气味让附近居民无法忍受。
    有一次生产用的氯气泄露,把厂房后面的一片庄稼熏死了。农民们告到了县政府,县里的头头们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下令化工项目暂时停产。这样化工厂的设备就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让本来就不景气的农机厂更是雪上加霜,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当时农机厂已经是很难经营下去了。
    这时候国家开始重视对知识分子的使用了,‘臭老九’顿时变成了‘香饽饽’。上面指定县里选拔一名女副县长,要求大学文化,有做基层领导工作的经验。我们厂长是位女厂长,条件完全符合,而且是县里唯一符合条件的人选。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我这个副厂长要转正了。但是当经委主任满面春风的找我谈话时,却得到了我的回答是;我干不了,不能胜任这一职务。主任满脸惊讶的望着我;这种给官不要的情况,估计领导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解释说自己能力太低,当不好这个厂长,希望领导另选高明;我只适合当副手,没有统帅全局的工作能力。
    其实我不是借故推辞;这两年我们的女厂长为了上化工厂,她已经将农机厂的工作全权委托给我,实际上我已经在行使厂长的权利。虽说我做了很大努力,工厂不仅没有多大的起色,自己还吃尽了苦头,同时也知道再继续维持这个烂摊子我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接下来县领导选派过两次厂长;但来人到厂里转了一圈,了解一下情况后,就再也不露面了。
    要说还是当领导的有办法;那时正提倡民主选举厂长,于是上级领导到厂里召开职工大会,投票选举厂长。选举不提候选人,厂里厂外都可以选,还可以公开竞选拉选票。但选举进行的很平静,没有人出来竞选;结果是我近乎全票当选。
    这样又让我增加了自信;众望所归,临危受命!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浑身热血沸腾,于是我下决心要大干一场。
    我向上级领导提出了;化工厂必须宣布下马,而且要进行任职前企业审计的要求。县领导不仅同意了我提的要求,还实行了当时刚出炉的厂长责任制,赋予了我更大的自主权。
    我当时上北京,跑天津,四处奔波;找科研单位引进新项目,找大企业联系配套加工。开发新产品,购买设备,加强企业管理。总之自己认为该干的,能干的事情全干了。
    虽说自己尽了全力,但工厂只是做到不再继续亏损,职工收入略有提高;企业还是没有太大的起色,只可以算作惨淡经营吧!原因当然是我这个厂长不称职,不是当企业家的材料。现在回想起来,不成功主要原因是自己没有企业家的胆略和气魄;不敢投资,更不善于融资。
    有一次县经委领导找我谈话,他坦诚的对我说:“张厂长!你的最大弱点就是胆量太小,不敢干,你不要怕赔钱,赔了就当作交学费了;再说赔钱是赔共产党的,又不是用你自己掏腰包。” 但我从来是不会干没有把握的事情;一个人的性格,思想意识是很难改变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企业发展是要受到自身状况、地理位置、交通等大环境的限制。俗话说,没有梧桐树难引的凤凰来;有几次来农机厂考察的合作单位都望而却步了。
    企业想要发展,最需要的是人才。厂里不仅很难引进人才,就是连分配来厂的一名大学生和两名中专生,不到一年,大学生去了科委,中专生去了银行和工商局。其实他们学的是机械专业,而且是属于农家子弟考出来的。
    我这个厂长一天到晚忙的不可开交,闹得自己身心疲惫,苦不堪言。其实我真的天生不是当官的材料;不仅不会和银行,税务,工商部门去搞好关系,更不会讨好上级领导;而且还和领导们对着干,就连县长也敢去顶撞。
    县里要搞一个工程,需要占用农机厂的一块地方。几经交涉后,财政局答应给一部分补贘款;但是款项迟迟没有到位。按常规我应该找财政局长去‘疏通’;其实农机厂是国企,没有土地转让费的说法,只是答应给了一部分搬迁款。可是我不按常规去办事,而是下令不给钱就不腾地方,事情就这样僵持在那了。
    于是县长召开办公会时就把我‘请’了去;“你们农机厂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点全局观念也没有!那块地方怎么还没有给騰出来?”县长态度威严的开口向我兴师问罪了。我答道:“因为财政局的补贘款没给拨过来,我为此还召开了职代会,他们的意见必须等款到后才可以。”这时财政局长说话了:“张厂长!你知道这些年来财政上给了你们厂拨了多少钱吗?你们厂亏损这么多钱,不都是欠县财政的吗?”我答道:“财政局是给过我们厂不少钱,可我在任期间一分钱也没有得到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省里去年有一笔拨给农机厂的设备更新专用资金至今没有给我们。”
    这时候县长大人听得不耐烦了,满脸严肃的大声对我说:“你知道吗?你们可是国营企业,按政策我是可以无贘征用你们的地方!”我听了后也语调强硬的回答道:“县长说的很对,既然这样,你们根本没有必要找我来,告辞!”
    我的话让会议室里在座的大小官员瞠目结舌;居然有人敢和县长这样讲话。
    县长的工作作风是有名的强势,据说县委书记都惧他三分。我心中说,这次我一定会就地免职了。我刚站起身来,主管工业的副县长喊道:“张厂长你先坐下!”然后他到县长身旁耳语了几声后,对我说道:“你们的事散会后再说。”
    第二天,财政局就把钱给厂里拨了过来。
    事后经委主任对我说;张厂长你怎么这样死心眼啊!你给县长和财政局长一个面子,再和他们搞搞关系,就是不止给你这点钱了;这回可好,还把县长和财神爷都给得罪了。
    当席卷全国的企业改革大潮涌来时,我们的县领导者也开始对县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小企业进行改革了。
    当时农村分田到户极大的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成功的让农业生产得到了快速发展。于是有了一个说法,企业改革要借鉴农村改革的成功经验。但是工厂又不可能分给个人单干;于是县领导们决定把国营和集体企业承包给私人经营;他们认为只要把企业交给个人经营,就可以改变原来的落后面貌。
    接下来开始搞个人承包企业了。先是集体企业,接着是国营企业。国企承包是要征求原负责人和职工代表大会的意见,我当时的态度是举双手欢迎。自己是这样想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干不好就应该主动让贤。
    经委领导误以为我要承包,于是决定农机厂公开招标承包。我这个人对当官本来不是太感兴趣;但是认为当一个厂长不同,还是可以为国家做点实事的——可是这个厂长真的有些干够了。原因不只是我没有干出什么名堂来,而是被厂里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乱事,搞的焦头烂额。
    县里工厂的工人和城市里的工人不同;来当工人的不少是通过当官的关系,从农民变成工人是为了吃皇粮,享清闲来的。这些人即无技术,又不肯出力;可是一个个讲起话来头头是道,屁大的事也可以和你掰扯半天。
    最让我头痛的是工人涨工资;一些人是事前找你说事,事后找你闹事,一天到晚弄得你心烦意乱;还得耐心地做工作。一次我为了说服一个没有调工资的工人,就说你现在的工资比我这个厂长还高嘛,我还是你们选出来的啊!他回答了我一句;我能和你比吗?你还当官呢!言外之意我这个厂长想必是可以捞到大大的好处的。
    我当厂长这些年,深深的体会到;国有企业如果不实施改革是没有出路的。不实行竞争、优胜劣汰的机制,不消除大锅饭,企业是没有希望的。
    当时我也认为招标承包这个办法能招来能人,让工厂得到快速的发展。对我来说,只要将工厂搞好了,我当不当厂长无所谓。
    公开招标的启示登上了沧海市日报;一时间还真有人登门咨询考察,有市里来的,也有邻县过来的。凡是来的人我都亲自接待;主动热情的介绍情况,态度真诚的表示欢迎。我还认真了解来人的情况,这情景看上去有些好笑;像是我在招聘厂长。结果让我很失望;看上去似乎有些本事的人最后都没了音信。
    而让我觉的不靠谱的人倒是积极性十足。其中有一个下面乡镇企业的农民业务员想要来承包,可是条件不太具备,经委主管领导也不看好他。不过这个人倒是很会投门子,拉关系;他通过给县委书记当秘书的老乡,直接找到县委书记;也就是当初我顶撞过的县长,现在是县委书记了。
    当时还流行一种说法,就是号召农民进城承包工厂。这样在县里最高领导的支持下,这位农村来的业务员获得了参加竞标承包农机厂的资格。
    这是自己从十七岁到六十四岁的工作经历,有在国企、乡镇集体企业、和民营企业的,主要是从事企业管理和技术工作方面工作的故事。退休后闲来无事,写出来给大家观赏,希望诸位能发表自己的看法,谢谢!
    @无人说不 2020-11-06 08:35:49
    楼主是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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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实的回忆录,当做小说看也可。
    兴海县的领导们为了宣传企业改革的力度,农机厂对外承包竞标大会举办的很有声势。会议在县礼堂召开;那天台上坐着以县长为首的评委会,台下不仅有农机厂的职工,县直各单位也来了不少人。
    参加投标承包竞争的只有两个人,就是那个农民业务员和我。这个场面让我想起评书里说的比武打擂,倒是颇有几分相似;双方几个回合下来,一定是攻擂的英雄豪杰大获全胜。
    承包竞争指标主要是两条;一是承包人保证完成产值利润的高低,二是承包人缴纳承包风险抵押金的多少。简单的说;就是这两项指标谁谁报的高,谁就可能承包农机厂。承包人完成利润指标后再赚的钱归自己,反过来如果完不成或者企业亏损,便扣除承包风险金后终止承包合同。
    县领导人认为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好法子,企业从此以后可以只赚不亏了;但后来的结果却是恰恰相反。
    我当初是抵押金一文没交;而那个来承包的业务员据说是用挎斗摩托车带了一袋子人民币交到县经委——当年还没有百元大钞。按要求不交承包风险抵押金是没有资格参加投标,但是又规定原厂长必须要参加承包投标;哪怕只是走走过场。
    先是由我登台发言,宣读了承包方案后,我又开始了承包竞标讲演;我说在我的方案上的利润指标是承包要求的最低线,但坦率的讲,方案上的这个指标我也很难保证完成。我更无法按要求交纳风险抵押金。我虽说当厂长,但工资比工人并不高,我没有地方去弄到这样一笔钱,我也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抵押。我当厂长是受命于党和国家,是农机厂工人对我的信任,我一直认为我的工作是光荣而神圣的。我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我一直在努力拼搏着,我对自己的工作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我没有能改变企业落后面貌,说明我的能力有限;对我来说承包和不承包没有什么区别。我真心希望有本事的人出来承包企业,让农机厂从此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这次竞争承包的投标本来就没有什么悬念,结果是那个农村来的业务员中标。最后县长作了总结讲话;我只记得他讲了原厂长还是为了企业做过大量工作,功劳还是要肯定的,对原任厂长的今后工作也要做妥善安置。
    刚散会,作为评委之一的经委党委书记气冲冲的找到我:“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本来我们几个评委还是倾向于你的;你这样一弄,让我们真的没法办了。你这个人还真呆呀!产值利润指标完成多少,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章程了,谁会来追究你啊!他能翻两番,你就翻三番。这倒好了,厂子包给人家了!”我听了只是笑着点点头。
    回厂后,工人们纷纷找到我,大家对承包后的企业命运表示担忧。职代会 提出要召开职工大会,领着工人找县领导要求撤销私人承包企业。我劝阻道;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咱们厂历年累计的亏损债务按政策已经具备倒闭的条件;眼下的形势,就是不让他来承包,恐怕也很难继续生存了。他既然敢来承包,或许有办法搞好企业,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还是很感激农机厂的工人们对我这些年工作上的支持,他们中的许多多人任劳任怨,积极为企业发展献计献策。尤其是和我一起来厂的知青,他们不仅在各自的岗位上表现优秀,而且为厂里拉来了外加工的合作单位。
    这样作为原厂长的我成了一名‘下岗厂长’。但要比后来的下岗工人幸运多了,因为县领导指示过的要‘妥善安置’。不过我的安置工作也让领导们头痛,因为这种情况还是史无前例;我这个厂长即不是自动辞职,也不是出问题被免职。
    承包农机厂的人姓胡,我和他办理完交接手续后;这位胡厂长希望我能够留下来协助他工作,哪怕暂时也好。我毕竟在农机厂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于是答应了留下;承包人便委任我担任副厂长,主管生产和技术工作。
    可是不久我发现,承包人不仅不懂企业管理,而且能力和素质很低,其水平都不如一个车间主任。这位胡厂长一天到晚只会和工人们耍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骑着摩托,突然出现在车间里,然后就对着工人乱骂一通。胡厂长除了胆子大敢干,真还看不出有什么长处。关键的是他不懂得只是来承包经营企业;但国营企业的性质是无法改变的。
    胡厂长原来在一家生产起重滑车的乡镇企业当业务员,挣了几个钱后想出来承包企业发大财。乡镇企业的经销办法是给业务员高额提成,来用于请客送礼,支付对方的回扣。可现在是在国营企业了,又身为厂长,这样做就是违法了。他的一些做法受到了会计的抵制,要求罢免会计又办不到,于是每天和会计吵的不可开交。逼得会计没有办法了,只好背着账本跑到经委财务科办公。没有多长时间,工厂就陷入一片混乱。
    这时候不仅本厂的职工找我告状;连他带来的同伙,主管经营销售的副厂长也找到我,说要带领职工到县里要求罢免胡厂长。
    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找到经委领导要求调离工作。领导当时可能考虑我继续呆下去会影响改革成果,于是马上同意我到经委待命。
    这时最先现实行承包的企业布鞋厂,没有半年的时间承包人就跑路了,工厂瘫痪,职工跑到县政府静坐。为了平息事态,经委开始组织工作组进厂,我这个‘下岗厂长’就成了组长的最佳人选。
    布鞋厂是集体企业,正式职工不多,大多数是农村来的合同制工人。工作组进厂后,只是通知正式职工上班,恢复了一部分生产。说是工作组,实际来厂的只是我一个人;另外两个经委的工作人员只是挂挂名而已。我的主要工作是清理债务,处理一些遗留问题。当时最大的困难是没有钱;拖欠工人的工资,购买原材料等各项费用,处处离不开钱。于是我领着工人每天到街上摆摊处理库存积压的布鞋;督促业务员出去要账,千方百计的想法筹措资金。
    我召开业务员会议,安排他们出去要账;可是没有成效,一分钱也没有要回来。我于是想出一个办法,让业务员马上出去讨债,并通知对方不给钱马上起诉。我还把法院的一个熟人请过来咨询,摆出一副马上起诉的架势;这一招还真灵,每个业务员都能多少要回钱来。
    厂里主管销售的刘科长找到我说:“张厂长!真的准备起诉欠咱们钱的客户吗?”我答道:“长期拖欠不还账的客户只好这样办,你有别的办法吗?”他听了神情有些紧张,吞吞吐吐的对我说:“那我先交待一件事;我手里还有要回来的几百块钱货款还没有上交,而且据我所知,其他业务员的手中也有。因为以上的承包人沈厂长取消我们的工资,改为基本定额加提成。但是他定的价格太高,根本卖不出去,弄得我们连定额也完不成,从他来后就没有发过工资。没有工资家里老婆孩子也不能没饭吃啊!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挪用要回来的货款,我们这也是被逼出来的。”要知道在那个每月工资几十元的年代,几百块钱也是不小的数字。
    我听了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那你们将手中的货款交上,我可以把工资给你们补上。”刘科长听了接着说:“我们所以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来承包的沈厂长拉走了厂里在沧海市新华商场代销的全部货物!前头有车,后头有辙;他能这么干,就不许我们这么干吗?我们这点钱,比起他来就是小菜一碟了!张厂长!你如果有胆量拿他开刀,兄弟我算是真服你了。”我听后吃了一惊,说道:“我听会计说过这件事,可是财务账上显示那笔货物还存在啊!欠条还在会计那里,你这么说有根据吗?”刘科长嘿嘿一笑说:“新华商场是咱们老业务户了,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吗!”
    当时这笔业务是承包人沈厂长办理的,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还是件大事,应该去弄清楚。再说,这样一大笔帐,也该去讨要了。我对刘科长说,明天咱俩就去要账。
    当我和刘科长赶到沧海市新华商场,向商场王经理说明来意后;对方听了诧异的说:“咱们两家的帐不是早清了吗!你们不是把鞋拉回去了吗!”我把收货单递给他说:“可是我们厂没有见到鞋,收条还在这里,我们财务帐上也显示存在这笔货。”他看了一眼后说道:“鞋是沈厂长放在我们这里代销,可是你们的鞋价格高,质量还不行,根本卖不出去。于是没多少日子他打电话说不放在我这里卖了,又派人来拉回去了。”我说:“那好吧,你们把来提货人的手续给我们就可以了。”王经理说应该在仓库保管那里,于是领我们去了仓库。
    仓库保管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他知道情况后,急得的瞪大了眼睛,说话也不利索了。老保管告诉我们,来拉货的是个小伙子,送货也是他和沈厂长一起来的。来人说收条在沈厂长手里,沈厂长去办别的事去了,先装完车后等沈厂长来办理手续。装完车后,沈厂长也没有来,等了一会,来人趁他没注意就把货拉走了。当时以为都是公家的事,也知道鞋是你们放在这里代销的,再说也是王经理通知他让把鞋拉回去的,心想不会出什么差错,也没太在意;说着急的老爷子头上冒出汗来。
    王经理批评了老保管几句后对我说:“货肯定是你们的人拉回去了,我可以给你们出个证明,你们回去找他们。”我听了心想,回去这件事就没有希望解决了;连忙说:“这可不行,你们说的这两个人现在已经不在厂里干了,而且也不是本厂的正式职工。事情看来不是那么简单,是已经预谋好了,肯定没人承认。现在问题出在你们这里,我看你们还是马上报案,解铃还须系铃人。”王经理听了说:“还需要搞这么复杂吗?”我答道“没有别的好办法,这么一大笔集体财产,可不能闹着玩。如果你们无法追回,那我们也只好到法院起诉你们了。”王经理听后气呼呼的说:“你们这就是不说理了,明明你们自己把货拉回去了,还回过头来告我们,是不是有些耍无赖了!”我笑了,答道:“对不起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法院不受理或者我们败诉,那事情也算有个了结。”
    离开后,刘科长告诉我来拉货的是小李,沈厂长的亲戚,现在市政公司上班。又问我真的要打官司吗?我答道,看来要经过法院了,只有我们告他们,他们肯定去公安局报案,到时候就会水落石出了。你通知业务员马上出去清账,要不回来的全部起诉。
    回来后不长时间,刘科长和厂里业务员们把外欠款差不多都要回来了。我去和经委领导汇报工作,提到只剩下一两家要不回来的欠款准备马上起诉。经委领导对我的做法大加赞赏;说干工作就要这样,不能婆婆妈妈的,要敢于大刀阔斧,动真格的,该起诉就起诉。我心里话,到时候恐怕你们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于是我对新华商场提起诉讼。和我预料的一样;几天后王经理带着沧海市公安局的人过来了。
    老保管围着全厂辨认了一圈后,失望的找到我说,没有这个人。我告诉他们,没有找到我就断定是谁了,你们等一会,我派人去叫他。
    小李刚进门,老保管就上前一把抓住他,大声说,就是他!小李见到这个场面,立马被吓的面如土色,连忙和公安人员交待了整个过程。他说,他是按沈厂长的安排干的,鞋都拉倒沈厂长家里了。市里来的人取完证后,便匆匆回去了。
    我马上赶到经委向领导报告情况,主任听了先是吃了一惊,说道:“这小子当初找到我说不承包了,想要回抵押金,我没有答应,没想到他打了这么一个主意。”又忙问我:“事情这样闹下去,会出什么样结果呢?”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来承包的沈厂长虽说是农村来的,却是县里某付县长的亲戚。领导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家当然不希望事情闹大了。我于是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道,一是继续和新华商场打官司,我们倒是应该能胜诉;但是这样沈厂长就可能会被抓起来。还有就是我们主动撤诉,事情回来自己解决。”主任听了,连忙说:“撤诉,撤诉,张厂长你马上去办!”
    @无人说不 2020-11-06 10:30:51
    楼主这个下乡还是满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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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乡的生活还是很艰苦的,知青生活就不描述了。
    工作组在鞋厂维持了有一年时间,基本清理了企业的遗留问题。后来在我的建议下,县领导决定让另一家企业兼并了鞋厂。
    我这个工作组长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又被临时安排在经委生产科。我这个人对于每天看报纸,喝茶水坐办公室还不太习惯。于是找到领导要求去企业,这样我又被安排在经委工业供销公司。
    经委工业供销公司坐落在县城中央,对过就是县政府大院。公司是设在号称为‘经委大楼’的里面,这是县里当初为数不多的一座四层楼房。一楼是经营机电产品的门市部,二楼为公司办公室,三楼和四楼是经委领导们办公的地方。大楼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落,里面是公司的货场,仓库,职工宿舍。
    公司原来只有十几个人,以经销钢材和机电产品为主,是经委直属的单位,也充当着经委小金库的角色;企业的效益还算不错。
    这时已经是市场经济了,公司的买卖也不太好做了。原来的经理年岁大了,调走去经委当了工会 。
    县里在继续推行个人承包企业的改革;经委主任便将自己的老同学从农村作为人才引进到县城,于是现任的经理程石松承包了公司。程石松原来是下面的一个乡镇企业的厂长,这些年厂里一直经销化纤原料,后来工厂黄了,程石松自己却发了大财。他算是农村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按当初的时髦称呼叫大款。
    程经理承包公司以后,工业供销公司人员是不断的增加,银行贷款也不断增加,但公司经营状况却一天不如一天。
    我当时是临时安排在经委工业供销公司工作,没有具体职务。公司已经承包给程石松个人了,我只是协助他做些业务上的事情。可是没有多长时间,我算是领教了这位程经理惊世骇俗的领导水平。
    那是在国庆节的第二天,一早上我就听说公司程经理昨天夜里被盐海县公安局给抓走了。我本来应该在家休息,可是吃过早饭后,怎么也呆不住了,不由自主得走出家门去了公司。
    刚进公司大门,在公司值班的邓书记就神色慌张地对我说;刚才公安局的人来了,进门先是找你,我告诉他们你没有在公司。他们刚才到门市上把小李他们带走了;现在又开着车去你家了,你是不是先躲一躲。我想是祸躲不过,心想还是先回家看看再说。事情很巧,我到家后警察们刚走。进屋后只见儿子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盐海县公安局刑警队送达给我的传票。
    事情发生在一个星期前,早上我刚到公司,就见程经理把公司的男职工全部召集起来。
    程经理四十几岁,说起话来有些结巴,他开口对大家说道;东北的王吉欠了我们二十多万货款不还,咱们在东北的业务员老李来电话说,王吉带着两车羊毛运往济南,今天要路过盐海县。我准备领着你们去扣下羊毛,来抵欠咱们的货款。到时候大家必须听我的招呼行事,出什么娄子有我顶着。
    职工们听了后一个个面面相觑,没人吱声。再说他是个人承包,想干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可是我真想不出来,他会用什么办法能扣下人家的货物。就在临走时我见到他居然带着两个街头的小混混;莫非他要动武?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岂能行得通。
    王吉原是吉林某县粮油公司职工,后来下海自己做经销羊毛的生意。公司就是通过他在当地收购羊毛,再由他给转卖到济南市一家毛纺厂。
    公司本来男职工不多,当天全被程经理拉着出发了。大家赶到五十里外的盐海县后;就在通往济南国道的一个交叉路口下安营扎寨。那时手机还很少用,通讯很不方便,无法得知车能几时到达;一行人只得眼巴巴地盯着从北面驶来的车辆。
    中午吃饭的时候,程石松端起酒杯笑嘻嘻对我说;“张厂长,王吉他们来了后,我就介绍说你有一个客户要买羊毛,让他们先把羊毛拉到咱们公司去,然后咱们就扣下抵债,事情也就办妥了。来!咱哥俩干一个。”我说他死活要拉着我来呢!原来是想这么一个花招。可是这么低智商的法他也想得出,人家傻啊!会那么听你的安排?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事情也凑巧;就在前几天地毯厂的郭厂长还真的和我讲过,他们总公司准备买进一批羊毛,听说工业公司在经销羊毛,问我还有货吗,我告诉他只是在外面搞经销。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两辆装满羊毛的卡车远远的开了过来。在路边翘首以待的人们连忙挥手示意停车;车停到了路边后,只见我们的业务员老李先从车上跳了下来。
    程石松急忙迎上前去,同车上下来的人握手。来的人见到这个场面看上去有些疑惑,我听老程解释道,我们来盐海县办事,顺便接老李回去,还有一个买卖想和刘经理谈谈。接下来老程拉着一个人的手把我介绍给对方:“这位是我们张经理,他有个客户急需羊毛,特地赶过来和你们洽谈”。又对我说:“这是吉林的刘经理,咱们收羊毛的人就住在他们那里,人家对咱们的人照顾的可周到了。”我忙伸出手去,握着对方的手连声说:“幸会,幸会,路上辛苦了!”接下来程石松张罗着说,到吃饭的点了,大家先找个饭店坐下边吃边聊。我看到车上来的人还不少,男女加起来有七八个人。
    车开到不远处的一家饭店,就是我们常说的路边店。店里的饭菜很一般,不过每盘菜的量挺大。大家纷纷落座后,程石松连忙举起酒杯,笑呵呵的说道“刘经理,我们的人没少给你们添麻烦,要说东北人就是实在,那真叫无私援助啊!我代表工业公司谢谢了!我先敬刘经理一杯。”这时我问坐在一旁的老李:“哪一位是王吉?”老李告诉我,王吉乘火车去的济南,跟来的是粮油公司主管业务的副经理。
    程石松领着大家喝了一轮酒后,便对刘经理说:“我们张经理这个客户急需两车羊毛,刘经理能不能先卖给他们,价钱比你们交济南要高,还是现金交易。”我听后微笑着看了刘经理一眼,没有说话。刘经理似乎感到事情有些唐突,但是见到本人一表人才,相貌看上去忠厚老实,带着领导的风范还透着几分书生气,倒先是有了几分信任。他说,这事自己做不了主,要向领导请示一下,就起身离席去打电话。一会回来后对程经理说,公司老总不同意。
    程石松听到以后,再也吃不下饭了,低头发了会呆,站起身说道;我有点急事要办,先走一步,张经理替我好好招待客人。我见状暗想,不好,他准是搬兵去了,看来他这回要动歪的了。
    于是我问刘经理:“你们送济南的这两车羊毛是你们的还是王吉的?”刘经理告诉我:“里面有王吉的,但是不多。王吉原来是我们公司的员工,现在自己干了。他在济南有个客户,我们公司的羊毛也是通过他销售的。”我听后心想,这两车羊毛如果主要是刘经理他们公司的;真的被扣下,与情与法可是都讲不通的。
    这时跟老程来的一个小混混把我叫到外面,说程经理留下话,让想法别让他们走了。我听了气呼呼的告诉他,这事可办不到,有办法你自己想吧!
    眼前的情景让刘经理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一行人匆匆吃完饭,起身和我告辞说:“张经理,没别的事我们抓紧赶路了,谢谢你们的款待!”我有些神色不安地对他说:“你们赶紧快走吧!路上要多加小心。”
    我望着卡车远远驶去,心中慢慢松了一口气,心想一场麻烦可以避免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程石松坐着他的吉普车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面包车,里面的人气势汹汹地拿着鸟枪和棍棒。他发现拉羊毛的车不在了,气急败坏的讓道,怎么让他们走了!就急匆匆带人前去追赶。我心中暗想,即使追上了,夜晚在公路上,又是这个情景,估计对方也不会轻易停车的。我也招呼公司来的几个人,登上双排座卡车在后面跟了下去。
    汽车刚开了五六里地光景,一声枪响,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拉羊毛的卡车停在路边;心说坏事了,车怎么会被截下了呢?只见程石松领着一伙人挥舞着刀枪棍棒,声嘶力竭地大声吼叫着。公路上顿时乱作一团;只听到男人大声的呼喊声,和女人恐惧的惊叫声交织在一起,划破静静的夜空。刘经理他们和卡车司机被眼前突发的事件吓蒙了,一个个乖乖的被赶到面包车里。跟我来的职工们刚要下车,我阻止道;你们不要下去管这种事!几个年轻人还是跳下车去助威,只有岁数大的老王没有动。
    我呆呆的坐在车上,望着这个像是歹徒拦路抢劫的场面而又不能制止;心头像压了一块鉛,沉重的要命。一个企业用这样手段对付另一个企业,这种事情的发生真是不可思议;而我面对这一切显得无能为力。
    天色已经漆黑了,有卡车,面包车,吉普车组成的车队向兴海县城开去,我和几个职工坐双排小卡尾随在后面。看着车上的几个年轻人好像成了得胜归来的战士;还在兴奋的议论着,我心中像打碎了五味瓶,真不是滋味。开口说道:你们高兴什么!我们这样做已经违法了!车里的人听了吃了一惊,尤其是老王;瞪大眼睛望着我说,咱们不会有事吧?我叹了一口气说,法盲啊!但愿没事最好。
    车开进公司大院,我见到两辆装满羊毛的卡车旁,刘经理他们在不停的叫骂着,跟来的女人们也在大声哭喊着,嚷嚷着正准备去公安局报案。
    刘经理看见我,急忙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说,程经理说王吉欠公司的款,扣车是为了要钱。我又说:“我不是让你们快走嘛!”刘经理叹一口气说:“车开出去不远,就出了点小毛病,刚修好就被围住了。张经理!公安局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公安局报案!”我答道:“公安局就在隔壁,我估计是很难受理的。我想你们还是先找一个地方住下,和家里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其实我这样说是想最好不让事态闹得太大。
    刘经理听我说的有些道理,领着一行人跟着我到宾馆住下后,马上和家里通了电话。我看到众人情绪有些稳定了,便对刘经理说,让你们受惊了,实在对不起了,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上班,公司上下一片欢乐气派。程石松更是喜上眉梢,那表情就像打了胜仗的大功臣。我本来想和他讲明利害,我们这样做已经触犯了法律,最好马上想法解决此事,否则会惹来大麻烦的。但见此情景,也只好保持沉默了。
    快下班的时候,一辆蓝色桑塔纳轿车驶进了公司,刘经理他们公司的老总带了两个人连夜赶过来了。后来听说谈判没有结果,程石松坚持要扣下两车羊毛抵债,只是将拉货的两辆卡车放行了。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事情恐怕要惹出大麻烦。下午,一位自称是吉林刘经理他们公司的人到办公室来找我。
    来人是粮油公司的法律顾问陈律师;说刘经理特意叮嘱他来找我,希望我能出面解决,不想把事情闹大。我连忙说,公司是程经理个人承包,他自己说了算,我现在一点作用也起不了。他说:“我刚找到程经理谈过,但是我们的解决方法他根本不听,而且态度还挺蛮横。”我问:“你们是想怎么解决?”他答道:“公司同意用一部分羊毛来顶王吉欠你们的账,其余的拉走;但是程经理坚决不同意,张经理看看是否去劝劝他?现在我们已经在案发地盐海县公安局立案了;我这次找你们,如果问题还解决不了,那我们只好付诸法律解决了;后果您应该知道,到时候也会把您牵扯进去。”我听后心中一惊,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忙说:“我再去找程经理也没什么用处了,这样吧!我领你去找经委主任,看看有办法解决吗,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我敲开了袁主任的屋门,向他介绍了来者的身份,主任听后很不高兴的看了我一眼。
    陈律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希望领导出面调解一下。我接着说:“原来两家的关系不错,听说人家对我们去收羊毛的职工还挺关照的,现在因为王吉的原因闹成这样真不值得。我想事情如果按陈律师说的解决了,我们也算达到目的了;主任您出面和程经理说说,就这样把事情了结了吧。” 袁主任听罢摇摇头,说道:“现在情况和以前不同了,公司承包给程经理了,企业的事我们也不能干涉太多了。你们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这样吧,陈律师先回去,我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做老程的工作。”
    出门时袁主任示意我留下;劈头一句就对我说:“老张!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扭,向着人家说话呢?”我答道:“我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否则这种事我才不会管呢!现在我也成了案子的当事人了,还成了关键人物,要不他怎么去找我呢!我们怎么也得说理啊!人家又没有欠咱们钱,咱们扣人家羊毛的做法就不对了;我觉得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情见好就收。他们现在同意留下羊毛给王吉抵账,我们能把钱要回来就行了,再多扣人家的货就没有道理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对方如果真告出事来,那时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袁主任听后说:“老程这样做也是为了公司,也是让他们逼得,这么干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即便出了事,有他自己顶着,也轮不到你们。再说在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上,他们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来。”看来对老程的做法领导还是支持的;我只好说道:“主任,我们这样干可是违法的啊!对方已经在盐海公安局立案了,现在是老程已经把我们牵连进去了,到时候就怕他自己也顶不住啊!”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后来便出现了先头的那一幕;程石松第一天被抓,第二天又有几个职工被盐海县公安局带走。
    我拿着传票找到了袁主任,请示去还是不去。主任正在打电话,听内容也是在说着这件事;他看了看我递过去的传票,耸了耸肩,开口说道:“这事你自己决定吧!”其实我已经决定要去的,因为去了还可以给自己做个辩解,于是说道:“还是去吧!怎么也是被卷了进去了,接到传票不去,那可是对抗法律;如果弄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再让公安局下令通缉我,那可就麻烦了。”主任听了说“这样也好,我听说去了的几个职工没有关进拘留所,昨天安排住在旅馆了,你去了正好带些钱去,要尽量把大家生活安排好。”
    在当天的沧海日报上,右下角赫然登出一条短讯;“在我市盐海县境内发生一起重大拦路抢劫案,嫌疑人已被全部抓获,案件正在审理之中。”
    第二天一早我赶到了盐海县公安局,找到了刑警一队的办公室。
    我推门进去后,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年龄不大的警察,便把传票递了过去。他看了看,做了些记录,然后用难以接受的眼光瞅着我;指了指屋角的扫帚,冷冷命令我说,你先去打扫卫生吧!我听了后,觉得好像受到莫大耻辱,心中居然冒出来一股无名火来。我高声说:“你们公安局叫我来,该审就审,该关就关,不是给你们干活来的,我要见你们领导!”年轻的警察见状有些惊奇,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拿起传票走了出去。一会回来说,你跟我去见我们姜队。
    屋里的人见我进去,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让我坐下。姜队长看上去还很年轻,长的英俊潇洒,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
    我心中正盘算着怎么回答对方的审讯,就听到他微笑着开口说:“带着你们的人,到大楼门口等候,不准随便离开,有事必须请假。”我问“晚上可以回家吗?”他告诉我说;晚上到指定的旅馆住下,这已经是很照顾你们了。虽然没有审讯我;但看这情景好像我对他们不太重要,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我找到正在打扫卫生的几个职工,招呼他们来到楼门口。大楼门口修得挺宽,门前有一个很大的前出厦。两旁的水泥台上已经有人坐着,我们也挨着旁边坐下。
    这时我望着门前的五六层台阶,猛然想起古人的“阶下囚”的来历;对此我总是不太理解,眼前的情景倒是对上号了;看来古今还是贯通的,一时心中觉得有几分好笑。
    业务员小王对我说:“昨天刑警队是先到家里抓的我,让我领着去的你家,没找到你,就拉着我一个人来了。来盐海县的路上,警察让我蹲在车后面;我说,警察同志!能不能让我坐前面去?你猜警察怎么说?他回头瞪了我一眼,说道,你这小子再不老实,就把你给拷起来!”我听后笑了起来,说道:“因为你领着警察没抓到我,所以看着你不老实;警察审问过你了吗?”他说:“审了,我就说我什么也不知道,经理让我干嘛就干嘛。这次跟去只是在旁边观看,什么也没参与。”我听后点了点头。
    这时小李指了指坐在对过的几个女子说:“看她们打扮,准是抓来的小姐。让我们和她们对面坐着,咱们这些人一个个又穿戴整齐,在别人眼里准当作是嫖客了。”我说:“嫖娼的罪过总比抢劫罪轻多了,哥几个犯的可是抢劫罪啊!弄不好要判几年的!”几个人听后瞪大眼睛,呆呆的望着我。小王苦笑着对我说:“大哥们,怎么说你也是个领导,要判也先判你这个当头的,你可是也得算个主谋啊!”我听后笑了起来,说:“我这个头是程经理口头封的,不算数的。按经委领导的说法,我是暂时在你们公司待命的。再说我好歹原来也是农机厂的一把手,怎么也不能给你们的程经理当兵啊!那不大材小用了吗?”
    几个人正在说着,只见从里面走出了一人,低头丧气的坐在了我旁边,他对我说道:“你们也来了?”我疑惑地看着他问:“您是哪位?”对方叹了一口气,说:“别提了,就是我帮老程找的人;按咱们沧海人的话说,这回可‘倒灶’了!找的几个人都进去了,家属们每天吵着找我要人;我自己托了托关系,好歹没关进去,这回可让你们程经理给害苦了,丢大人了!”我说:“大家这都是粘了程经理的光了,正像他前几天老挂在口头的话;这回可逮着有把的烧饼了。”正说着,我见他突然扭过身去低下头用胳膊遮住脸,他尴尬的告诉我,刚才看到大门口有一个熟人走过。也真是难为这位哥们了,只要一看见大门口有人过来,就低下头生怕被旁人认出来。
    中午我领着大家到一个小饭馆就餐。我们这怎么说也算因公出差吧,补助就算了,来个实报实销吧!我让每人点一个自己爱吃的菜,我又要了几瓶啤酒;不管怎样,虽说大家成了临时囚犯,但还是在为公司工作,不管结局是什么,自己不能亏待自己。
    下午刚到公安局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喊:“张经理!”我扭头望去,见到吉林的刘经理向我快步走过来;一面伸过手来和我握手,一面不安的说:“真对不起了,怎么把您也弄来了。”我笑着对他说:“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这也算罪有应得;如果不是这次机会,我这一辈子哪能和公安局打交道啊!”刘经理又告诉我,公安局去东北抓王吉了,事情快有结果了。
    第二天,我们继续在公安局大楼门口蹲着。中午时分,一辆轿车驶了进来;车门打开,一行人从里面下来。我看到打头的是县里主管工业的副县长,后面跟着经委袁主任,还有农业局的刘局长也来了。
    刘局长和我是老熟人,他老远望见我们就用手不停地指点着说着什么,还忍不住咧着大嘴笑开了。
    只见县长一脸庄重地率先走了过来;走到我们面前开口大声的说:“同志们辛苦了!”然后伸出手来同每个人一一握手,这情景颇有些领导接见的味道;让大家一时真的是受宠若惊。我看着这不伦不类的滑稽场面,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我对跟在后面的刘局长说:“您怎么也来了?”他答道:“这的公安局长和我是同学,我过来给你们讲讲情。怎么样,没有受罪吧?”我笑着说:“没受什么罪,可这滋味也不好受。我们丢人现眼可都丢到盐海县来了,老兄还是赶紧救我们回去吧!”
    县长的一声“同志们幸苦了!”让大家一扫两天来的抑郁心情,情绪一下子都兴奋了起来,瞬间好像从罪犯升华为有功之臣。小王嘻嘻哈哈的对我说:“大哥们!刚才这事你没有安排好;我看电影里这场面如果领导说,同志们辛苦了!你应该领着大家齐声回答,首长好!那样多有气氛啊!”我听后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下午县领导们走后不长时间,兴海县的公安局政委赶了过来,临走时对我讲,你们去刑警队办个手续,就可以回家了。
    我找到姜队长;他告诉我,如果不是你们领导来讲情,保你们回去,怎么也要关你们几天;你们回去后都不要出门,有事找你们必须随叫随到。
    上班后的第一天,我就急匆匆地跑到司法局去找李局长。他是我在农村插队时认识的;当时他是公社的副主任,主管负责知青工作。
    他见我就说道:“听说你们经委工业公司闹得挺热闹的啊!怎么搞得让人家都弄到盐海公安局去了?”我详细的叙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听后说:“你们经委主任从哪弄来这么个宝贝当经理;能干出这样离奇的事来,真是个法盲啊!你们简直是太胡闹了!你们本来是可以通过正常法律渠道解决这件事的。”
    我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事情的性质。他语气坚定的说:“毫无疑问是抢劫行为,还是性质恶劣的持枪拦路抢劫。两辆卡车加上两车羊毛,价值一百多万,应该属于案情重大了。”我听了急切的说:“我们这可是属于企业行为啊!羊毛拉回来也没有被私人占有啊!”他听了说道:“笑话!抢劫罪是没有个人还是单位集体的区别;法律如果许可企业这样做,那要比个人犯罪更可怕,整个国家还不乱了套!人家欠你们钱,可是没有违法,即便是咋骗你们的,你们这样做也是违法。法律上是一码说一码,他们咋骗判他们的罪,你们犯抢劫罪就要抓你们,不会因此不追究你们的罪行。”我听了背后有些发凉,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他接着说:“如果作为检察院立案,性质丝毫没有区别;但是法院可以酌情从轻判决。老程作为主犯;业务员老李提供行车路线、时间;还有实施抢劫的人员,肯定要判的。”我说,是啊!他们全还在里面关着呢。“至于你和职工,要看对方怎么指控你们了,职工有可能免于刑事责任。可是你这里怎么说也是主要参与者,对方眼里的企业负责人;如果原告认为你参与策划抢劫,以购买羊毛欺骗原告;以此来追究你的罪责,情况真的有些不妙;不过现在看来原告还没有这样做,否则你也早进去了。”我又问:“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他告诉我,最好的办法就是疏通原告,把事情平息了。民不告,官不究,你们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如果对方继续上告;惊动了高层,事情真的闹大了,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们了。我连连点头说,明白,明白。
    告辞后,心想自己稀里糊涂的卷入一场官司中,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年纪了。
    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十来天。一天下午,县公安局的人领着两个盐海县公安局刑警找到我;出示手续要把羊毛拉走。我说,一车羊毛放在仓库里了,另一车让程经理存在别处了,你们等一会,我去问问。
    我找到了邓书记,他说好像是存在土产公司了,但是不是应该经过程经理同意再给他们吧!我说,他还在看守所呢!要不咱们上去请示主任怎么办吧!
    见到袁主任,邓书记说:“能不能让他们拉走一车,都拉走就怕钱以后要不回来了。”主任听了,拉长了脸,摆摆手说:“还提什么钱了!都让他们拉走吧!不让拉走公安局就不放人,老程他们出不来,这帮人还得进去!”我心中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我带着刑警们来到土产公司,找到公司田经理和他说明来意后;只见田经理一脸不屑地说:“羊毛是程经理卖给我的,不可能给你们拉走。”我急忙说:“羊毛是公司存放你们这的啊!”又拿出收条给他看。他看了一眼,态度强硬的说:“但是除了程经理自己来,谁也不行!”
    这时在旁边的刑警听得不耐烦了,声色俱厉地对田经理说:“我们来是执行公务,是来起获赃物的!不管是卖给你们还是存放在你们这的,都要马上交出来,你如果不配合就是窝赃罪!”田经理听后瞪圆双眼,高声说道:“我就不信那个邪了,今天一根羊毛也出不了大门,看你们能把我怎么着!”我看到事情要闹僵;连忙说,是我们经委袁主任让我来的,你可以马上打电话问一下。
    田经理听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过了一会,保管员拿着钥匙来开仓库门了。
    两车羊毛分别装车完毕。我指派公司的小张押车前去盐海县过秤。盐海县公安局来的刑警对我说,张经理你还要跟我们走一趟,去和东北粮油公司的人办一下交接手续。
    深秋季节,天黑的早了。警车在公路上行驶着;这时开车的刑警望着路边已点起灯火的饭店,减慢了车速,对身旁的伙伴说,我们是不是捎一个回去?另一位向窗外望了望说,等到了盐海境内再说。
    我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意思。车又向前开了几里地,只听到另一位刑警说,这里差不多了。车子便猛然停靠在路边一个饭店门前,两位刑警急忙打开车门,快速向饭店内奔去。
    我心中暗想,下去吃饭?也该叫着我啊!大概是先下去看看。我坐在车上眼盯着饭店门口;等了一会,看到二位刑警走了出来,当中还夹着一对男女,看样子很狼狈。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是顺便捎他们回去,这工作效率还挺高的,不过现在嫖客也太多了点,想抓随时都可以抓到;警察同志辛苦了。
    那个被抓的男子口中还不停的嚷嚷,说他认识某公安局长。刑警们没有理会他,打开车门指了指,示意让他们快些上车。男子只好乖乖上车,上车后他看了我一眼,正想在我旁边坐下,突然听见刑警喝道,你两个到后面蹲着去。
    车开到盐海县城西边一家旅馆前停下了,也就是刘经理他们公司来人住的地方;刘经理和小张去过秤还没有回来。
    等了一会,他们回来了,刘经理和我办理了交接手续后;便开口说留大家吃饭。两位刑警听了连忙说,我们车上还有人呢,得马上回局里,你们吃吧!我本想告辞,但又一想也好借此机会同对方沟通一下,以表歉意。
    当我和刘经理走进饭店时,里面已有几个人坐在饭桌旁;见我和小张进去,一个个立刻变得横眉立目;看上去是很不友好的样子。
    我正想说些什么话来缓解气氛;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怒气冲冲的指着我大声说道:“就是你们抢的我们的羊毛吧!告诉你,俺们东北人是讲义气的,但也不是好惹的!这件事咱们还没有完,我们就是告到北京去也要讨回公道!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就没有人管得了你们了!大不了我们个人拼上一条性命也去收拾你们!”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的。刘经理见状慌忙制止说:“这事不怨张经理,人家一直在关照我们的。”我接着说:“不管怎么样,也是我们公司的犯下的错误,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我代表公司向各位道歉,说声对不起了。”
    我拿起酒瓶,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说,这杯酒算是给诸位赔罪了;我再给各位满上,敬各位一杯,无论怎样,你们是客人,喝了这杯酒,大家还是朋友。我站起身来倒酒,刘经理见状忙抢过酒瓶。
    东北人爱喝酒,我仗着有些酒量,连干了几杯。东北人有句话常挂在嘴边,叫喝酒看人品。我的一番表现,让他们一时忘掉了原来的怨气。
    刘经理在一旁对我说;“我们公司现在做的羊毛生意是职工集资干的,这次出事牵扯到职工的利益。这几位是公司派来的职工代表;他们在这里憋屈了好长时间了,有些火气,张经理不要介意。”我问道:“你们的这些羊毛打算怎么办,是拉回去还是想法卖出去?”他答道:“怎么办还得听大伙的意见;有的人对眼下退回羊毛的结果还不同意,坚持还要上告。怎么说羊毛最好是想法卖掉,不能再拉回去了。”我忙说:“你们如果不好卖,我以上联系的用户现在还需要,我可以帮你们卖掉。”我这样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证实我给他们以前联系买羊毛的事是真实的。刘经理说,下一步还要看公安局怎样处理,卖羊毛也要通过公安局同意。
    几天后,程石松被放了回来。一个来月的拘留所生活对他好像没有什么影响,却像是成了凯旋归来的英雄,还有些洋洋自得。
    接下来就是给程经理摆酒接风;饭店是在老程哥哥开的酒楼,公司的员工都到场了。
    邓书记先举起酒杯对大家说;程经理这次为了公司的事蹲了看守所,因为工作自己遭罪了;来!我们敬程经理一杯。
    只见老程一时兴起,端起酒杯和众人喝开了。老程喝的高兴了,开始讲起了自己在狱中的生活;说亏了县里领导们打招呼了,他在看守所待遇还不错;没有犯人敢打他,就是送进去的烧鸡都叫号长和犯人们给吃了。
    老程接下来说,别看羊毛给拉走了,但是公安局说了;咱们的钱要不回来,东北他们甭想把羊毛拉走!别管怎么说,咱们大家总算没白忙活。
    说着他突然停下来,小声问坐在旁边的我:“在公安局里刑警们管我叫‘嫌疑人’,老张你知道这‘嫌疑人’是什么意思吗?和关在里面的犯人不一样吧?”我听了忍住笑;又不好讲明,只好胡乱编了两句糊弄他说:“不一样,这‘嫌疑人’就是你受到怀疑的意思,现在没有怀疑了,你不就回来了吗?”老程听后连连点头。
    由于程石松的无知和法盲,闹出来这么一场乱子来。事件发生后,老程能得到经委领导的支持,还有县里头头们的地方主义保护伞;看来法盲的不只是程石松一个人。
    其实我很清楚;事情并非像老程说得那么简单。但在内心我还是希望;在这场事件背后的双方角逐中,地方保护主义能获得胜利,事件最好是不了了之,这样我就可以避免这场灾难了。
    @ty_古灵精怪侠女 2020-11-07 08:51:40
    老师傅写的很好,我觉得这才是你们当时那个年代的真实状况,也让我们后辈知道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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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就这样过了一个来月时间也没有什么动静。虽说羊毛退了回去,抓去的人也放了回来;可总是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完了,还是弄得我是终日惶惶不安。
    听说东北的刘经理他们现在还没有回去,也就是说案子还没有了结。程石松回来后也不停地和经委领导往上面跑,到市里托门子找关系,到处活动,想办法打点各级相关领导。
    一天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小王接通电话后,神情紧张的望着我说:“盐海公安局的姜队长找你。”我慌忙接过了电话;姜队长在电话里说:“听刘经理说你可以把他们的羊毛卖掉,如果你有办法,赶紧想法给他们卖掉吧!他们现在羊毛卖不出去又不想拉回去,一帮人每天在这里闹,还不断的上告,如果哪天把事情闹大了,你们就麻烦了。”我连忙回答道:“好!好!我这就去联系客户。”他又说,你联系好了后,直接去找刘经理就可以了,他们还在原来的地方住。
    我马上去找地毯厂的郭厂长,老郭是我的好朋友。我见面就说道;我这次遇见大麻烦了,你一定想法帮我把这笔羊毛卖买做成。好在他们公司还需要羊毛,郭厂长立刻领着我去见他们公司的赵总。我把事情经过和赵总大概作了介绍,恳请他能帮帮我们,把羊毛买下。赵总听后,笑道;有二位厂长出面了,这个忙一定要帮了。工业公司闹得这一出戏我也听说了;你们那个老程也真能折腾,这哪里是做买卖啊!好吧!下午我们就去看货。
    下午我们开车赶往盐海县。赵总坐的是新买的奔驰车,那个年代在兴海这个贫困县好车还很少见;本人也是第一次乘坐奔驰,感觉就是比桑塔纳舒适多了,瞬间车就快到盐海县了。
    赵总问我:“你们的事和公安局还有牵扯吗?”我答道:“没有了,是刑警队长打来电话让我帮助卖的,但事情还要通过公安局办理。现在正好路过,我们可以进去到刑警队打一晃。”赵总说也好。
    我心里暗自思量;一是打消赵总的疑虑,二是不管买卖成不成,重要是向公安局证实了我有客户买羊毛的事是真实的。
    车开进了盐海县公安局,正好姜队长在办公室。我把赵总介绍给姜队长,告诉他这是买羊毛的客户赵总。
    我们刚坐下,这时在一旁有一位年岁较大的警察开口对我说道:“就是你们劫的人家的羊毛啊!我们的人去济南毛纺厂查了,你们公司的钱还在厂里的账号上趴着呢!人家王吉根本没有领走。实际上王吉和刘经理他们都不欠你们钱,可你们居然敢扣人家的车,真是胆大包天了!你们那个程石松还告王吉把钱诈骗走了,我们现在把人也给抓来了,弄得我们是骑虎难下;让你们给我们惹了多少麻烦啊!”我听了连忙说:“老同志,您没做过生意,不知道里面的猫腻。现在是买方市场,一般用户都要压着卖方一部分货款;王吉把我们的钱押在那,成了他的流动资金,实际上也是非法占有。”我的说法实际是在狡辩;老同志听了说:“你讲的也有一点道理,可是我们得依法办案,王吉现在是构不成诈骗啊!”我忙笑着说:“他这就叫钻法律空子,也不能让他阴谋得逞啊!我们知道给您们惹麻烦了,事情让你们费心了,改日定让我们领导登门感谢。”
    这时姜队长接过去说,感谢就不要了,还是最好让你们赵总把这两车羊毛收了,事情也就算了结了,人家东北人在这也真是让你们折腾苦了。
    车开到旅馆门前停下,我先进去找刘经理通报。刘经理听说我把客户领来了,高兴的领着人急忙跑了出来。当他们见到门前停着的奔驰车和站在一旁的赵总和郭厂长,脸上都不禁露出喜悦的笑容。我给双方作了介绍后,赵总提议先去看看货;刘经理说羊毛就存放在旅馆后面。我说,那你领着赵总他们去吧,我就不跟着了。
    两人刚走,有一位中年女人凑到我跟前,自我介绍说她是王吉的姐姐。接下来便气哼哼对我诉说道:“我兄弟做的是正经生意,欠你们钱的是济南毛纺厂,你们凭什么把他抓起来?”我解释道:“具体事情是程经理和公安局办的,我也不清楚。”她又说:“就是欠你们钱也要按照法律解决啊!我弟弟又不是骗走你们的钱不认账了。你们不能说抓人就抓人;我带着律师过来好多天了,怎么交涉也不放人,这叫什么世道啊!”说着还大声的哭了起来。
    我正后悔没去一起看羊毛时;有一个自称是他们公司的什么书记的人过来拉着我说,张经理到我房间坐会儿,我有事情要说。到他屋里后,他先是感谢我帮助卖羊毛,又说事情办成了可以给我提成。我回答道:“按眼下这个社会风气,收点辛苦费也是合情理的,但现在是万万不可以的。事情是我应该办的,你们能多承受点损失,价格上做些让步,只要你们的买卖谈成了,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他听后点点头,说:“这次让你们程经理闹的,我们现在是损失惨重。两个多月来公司支付了不少的差旅住宿费,羊毛存这里每天要支付高额保管费。找人办案,四处托关系,哪里离了钱就行不通,这回可是花了公司不少钱。济南现在羊毛也不要了,拉回去不仅损失来回的运费,这个季节还不好卖了。眼下大伙的意见还不一致,有人还是坚持上告,市里,省里,连北京也去过了,可是最后还要回到你们这个地方来解决。现在要想办点事情难的很啊!”我说:“程经理干得是不对,但还是王吉有错在先,如果大家都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你们现在把事情全推在王吉身上,可王吉和你们公司的关系,这两车羊毛究竟是谁的,我想你们也很难说清。毕竟是我们的钱长期要回不来,程经理才出此下策。其实和你们一样,我们损失的费用也很大。这样继续折腾下去,只会给我们两家带来更大的损失;即便你们告成功了,把我们这些人判了刑,你们的损失也无法挽回了。我之所以想法要把你们的羊毛卖出去,就是希望早些化解此事,双方都减少损失。”我的这番话虽说讲的有些不太在理,他听了后还是频频点头称是。
    赵总他们看货回来后,双方开始在价格上的谈判。刘经理价格要的不算高,赵经理价格砍得也不太狠;还在情理之中。二人都是做生意的老手,在价格上虽然是互不相让,我看出来买卖基本算成了。于是我说道,刘经理他们不是一个人的事,要不我们先回去,让他们再商量商量。我又对赵总说,看看能不能给他们再长点钱,赵总听了笑而不语。于是我们起身告辞。
    事情又隔了一天,刘经理打来电话,说他们同意赵总提出的价格,准备过来和赵总面谈,让我通报一下。
    一个多小时后,大家来到赵总的办公室。刘经理提出要先付款后提货。赵总答道;“可以,可是具体怎么操作呢?”刘经理说:“先去装车过秤后交给盐海县刑警队保管,我开好发票后过来办款。还要等我们的人安全到达沧海市火车站后,羊毛才可以提走。”赵总听后有些不高兴说:“我还得跟着你们去市里,把事情也搞得太繁琐了吧!你们这样做生意也太不信任人了。”我连忙说道:“这一切是因我们造成的,要怪就怪我们吧!”接下来赵总说:“看在张厂长的面子上就这么办吧!”
    送走刘经理后,赵总对我说,看来他们是让老程给吓破胆了。我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碰到这种事后也变得胆小谨慎了!
    第二天装车过秤忙了一上午;刘经理赶过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我陪刘经理从财务室领完支票后;只见他手里攥着支票,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对我说,张经理,附近哪有银行领我去一趟。到银行后,他赶紧去到柜台办理存款。等了一会后,只见他满脸兴奋地走过来对我说,存进去了,已经转到我们账户了,张经理!谢谢您了!
    下午我和赵总赶到盐海县时,刘经理他们已经租好车在那等候了。刘经理坐在我们车上,他们的车跟在后面,一起向沧海市驶去。
    快到市里时;刘经理对我说,您这几天跑前跑后地帮我们,我们几个商量了,这些钱给您作为酬劳。说着他拉开提包,我见状忙用手挡了回去,说:“不必了,就算我们交个朋友吧!这事情也是我应该办的。只要在你们的记忆里,在兴海县这里不光有个程石松,还有赵总和我,天下还是好人多就行了!这里离沧海市不远了,你如果信任我们,咱们就此告辞。”刘经理忙说,好的,好的。车在路边停下,刘经理把提货手续交给赵总,大家握手告别。
    一场闹剧到这里算是结束了,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后来刘经理还打来电话感谢我,邀请我有机会去他们公司做客。济南毛纺厂欠公司的款在姜队长他们的办理下,也如数打到公司账号。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荒唐,可确实是我真实的经历。程石松这次抢劫羊毛要账的行为,不仅是给社会造成危害,其行为也触犯了刑律;只不过是在一些领导的地方保护主义的行为下得以幸免。
    东北粮油公司刘经理他们无端遭到一场横祸;我和公司的职工险些被无辜卷入牢狱之灾;事件不仅给双方公司的员工带来了身心上的伤害,也给国家和集体造成了经济上的损失。
    程经理这次的羊毛买卖虽说做得惊心动魄;最后算是没有给工业公司造成太大的损失。接下来他又干了一桩大买卖,这次可是给公司带来了灭顶之灾,终于让工业供销公司濒临了倒闭。
    @蓝桥88 2020-11-09 12:25:19
    楼主到了沧州海兴插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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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您的关注
    @梦涵789 2020-11-07 07:03:32
    上班后的第一天,我就急匆匆地跑到司法局去找李局长。他是我在农村插队时认识的;当时他是公社的副主任,主管负责知青工作。
    他见我就说道:“听说你们经委工业公司闹得挺热闹的啊!怎么搞得让人家都弄到盐海公安局去了?”我详细的叙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听后说:“你们经委主任从哪弄来这么个宝贝当经理;能干出这样离奇的事来,真是个法盲啊!你们简直是太胡闹了!你们本来是可以通过正常法律渠道解决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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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SJune 2020-11-09 17:32:49
    很精彩,认真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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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不妨遇见2016 2020-11-09 18:59:01
    好帖,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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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雷书竹 2020-11-09 19:45:56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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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小醉微醺K 2020-11-09 20:51:50
    楼主文章很真实,朴素平实中不乏生动。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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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您的鼓励!
    @新菜2020 2020-11-09 21:02:48
    老实说你写的我没怎么看,
    但是我知道知情当年很不容易
    还有当年的国情,社会的发展变革,人民的认知,总是有个过程。而且非常曲折、甚至荒唐
    不过中国总算还是飞速进步,在西方嘲笑、误导、诱骗中,中国无论是政治、经济、价值观都走过弯路。
    最后到现在,我们还是坚持了实事求是(即是马克思的中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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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的内容回忆的是老黄历,说心里话我自己都没有耐心写,别说让你们看了。不过后面的内容还很多,还是有些看点的,希望你喜欢。很认同你的观点;“ 最后到现在,我们还是坚持了实事求是(即是马克思的中国化)”,不忘初心。谢谢你的评论!
    @梦涵789 2020-11-06 08:32:14
    这是自己从十七岁到六十四岁的工作经历,有在国企、乡镇集体企业、和民营企业的,主要是从事企业管理和技术工作方面工作的故事。退休后闲来无事,写出来给大家观赏,希望诸位能发表自己的看法,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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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能专车 2020-11-09 21:21:49
    你跟我父亲是同时期人,我父亲是68年中专毕业,学的是农村金融专业,一辈子从事农金工作,为人处世跟你差不多,胆子不够大,老老实实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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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老老实实做人的我们这一辈即将消失,中国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你让我痴痴地等 2020-11-10 00:34:18
    这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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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这次工业供销公司的经济纠纷还是和东北,比上次又远了些,到了黑龙江省的大庆市。
    程经理一开始发家的地方就是大庆,当初他就是在那里淘到第一桶金的。当年在老程村里下乡的一个知青,选调上学后分配到大庆市的一个化纤厂工作。于是老程和他拉上关系,通过他买到化纤毛条,拉回来再倒卖出去,发了笔大财。
    这回程经理是和他在大庆的一个朋友合伙做的生意,买卖做的还不小,对老程来说可以算作大手笔了。不知他是怎样忽悠成经委领导,竟然同意将整座大楼抵押给银行,貸出了一大批款。
    程经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做生意就要‘舍得出孩子才能套着狼’。这回孩子是舍出去了,狼却没有套回来。做生意的钱全部打了水漂,要不回来了。据说是被老程的朋友骗去了,于是朋友反目成了仇人。
    老程看来是接受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自己贸然行动;而是求助与法律解决了。老程用的办法还是与众不同;他在县检察院里有很硬的关系,于是他直接领着检察院的人,去东北把骗他钱的朋友抓了过来。当然老程的目的不是追究他朋友的什么咋骗罪,而是想法把钱要回来。可是咋骗犯被抓来后有些日子了,听说还是要不回钱来。
    一天经委袁主任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对我说道;张厂长!我们准备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老程领着检察院抓回来的那个人,年龄大了还有病,不敢送看守所,现还在检察院关押着。检察院的人手不够,让公司派几个人去协助他们看押。考虑你当过领导,办事比较稳妥,准备让你领着几个人去。我听了说:“老程不是个人承包了吗!你们当领导的还有必要操这个心吗?让他自己去吧!”袁主任叹了口气说:“这次不是经委把大楼抵押给银行贷的款吗!钱还不上大楼就归银行了。”我说:“归谁还不一样,都还是国家的;到什么时候还能没有领导们办公的地方啊!说来那倒是苦了公司的职工了,连上班的地方都没有了。好吧!我去就是了。”主任又叮嘱,千万小心别出差错,否则就鸡飞蛋打了。
    我领着几个人找到检察院邢科长,邢科长交待了看押工作的注意事项。我接着说了事情的利害;要大家处处小心行事,有异常情况及时向检察院同志报告,在谁那出事谁负责任。然后给大家分开组,两人一组轮流值班。
    诈骗犯被押在检察院四楼一个三开间的大办公室,办公室两头有门,像学校的教室。
    我推门进去,望到靠墙边的单人床上侧身卧着一人,年龄有六十多岁;头发胡子挺长,脸色苍白。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看上去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但感觉也不像是坑蒙拐骗之徒。我走近他身旁,只见他用惊恐的目光望着我,脸上还露出难堪的笑容。
    当时虽说刚入夏不久,可是检察院的这间房屋是在顶层,阳面,只是一面有窗户,进去后让人感到有些闷热。被关押的这个人只穿着背心裤衩,侧身卧在床上,一只胳膊向下垂着。我向他胳膊望去,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副手铐一头锁在他的手腕上,另一头锁在床腿上。我愣了愣神,望了望手中的钥匙,真想把手铐打开。但我看到南墙上三扇大开的窗户,知道是不能做的。我想即使是诈骗罪,应该也算是较轻的罪行,这么大年龄了,这样锁着似乎也不妥。
    我忽然灵机一动,伸手打开了锁在床腿上一头的手铐,移到了床头的栏杆上。床头的栏杆虽说细些,但是也无法弄断的;这样就可以增加了他的活动空间。当看到他望着我的充满感激的目光时,心中方才有些释然;我所能做到也只有这样了。
    我开口对他说道:“我们是经委工业供销公司的,我姓张,我们是来协助检察院工作的,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这时小王在一旁插嘴说,这位是张厂长,是我们的头。他听了开口道:“我叫王仁德,大庆人,你们以后多多关照。”接下来我带着满脸的怒气说道:“听说你在大庆开着酒楼、宾馆的不少买卖。你这么有钱,怎么还用得着来坑骗我们?你这样做的结果会让我们公司倒闭,会让职工丢掉饭碗,会让许多家庭受到伤害啊!你名字叫得不错,仁德,你如果讲一点仁义道德,也不应该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他听后满脸通红,没有回答,只是痛苦的垂下了头。
    我把在检察院旁边的一家小吃店当作我们几个看守人员的定点饭店。我和饭店老板交代每天中午和晚上有我们的人来吃饭,每天我来签字,随时可去工业供销公司结算。
    虽说是个小饭店,可是老板挺会做生意,炒菜手艺也不错。当我把从小吃店带回去的饭菜放到王仁德面前时;从他惊喜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是他被关押以来吃到最好的一餐了。
    我见王仁德吃完饭后,便问他;你为什么还不想办法归还我们公司的欠款?他的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答道:“其实我也是受害者,受的损失还要大的多。一年前我投资和别人合伙建了一个小炼油厂,到后期资金短缺;原本想拉程经理投资,你们袁主任也一同去考察过。你们当时没有同意投资,但程经理同意把钱借给我。前期付给你们利息,油厂投产后用柴油归还本金。本来挺好的事情,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国家下令封杀土法炼油的小炼油厂,快要投产的炼油厂被国家强制拆除。合伙人见情况不妙,将工厂的资金卷走了。剩下的资产还不够还银行和债权人的,全部被法院查封。你们的钱还不了也给不了柴油,最后就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我说道:“你这么多资产可以变卖一部分啊!”他回答道:“我的房子贷款时都抵押给银行,早被银行冻结了,我现在派人去炼油厂的所在地起诉合伙人,希望能追回一部分款项。也让家里去想法借钱,但眼下的情况没人借给。”我听后暗想,事情麻烦了;虽说是其一面之词,听起来让人半信半疑;但是凭我的经验,他讲的这些多少还算符合事情的常理。
    第二天,我发现王仁德的精神状态好多了。我想如果按他的说法,似乎构不成诈骗。即便他犯法了,那我们现在的做法算什么呢?把人长期关押在这里,不审也不判;还是由我们的人看押着;目的就是要钱。我心里琢磨着有些不对头,加上上次险些成为抢劫犯的教训;这次可是千万不能再上贼船了。但又一想,这次可是检察院办理的,难道会有问题?但是在程石松的眼里,法律对他是没有什么约束的;拦路劫持的事情他都敢干,他这次会不会又有新的花招?
    正在沉思时,听到王仁德在招呼我;有件事求求您,看能行吗?我问,什么事?他望着我,眼里带着乞求目光的说道;您能不能给打盆水来,我想洗洗身上,用毛巾擦擦就可以;一个多月没洗澡了,浑身痒的要命。我望着他身上一片片红色的痱子;一面走过去给他打开手铐,一面吩咐小王去给他打盆水来。
    王仁德不停地用毛巾在身上擦洗,嘴里还喋喋不休的念叨;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了。我望着浑浊浊的一盘泥水问,要不要再换一盆水来?他忙说,不必了,这就太麻烦你们了。
    他擦干身体后,突然向窗口缓缓走去;我心中猛然一惊,迅速跑到他身边;他见状扭过头来苦笑着望着我,说道,你们以为我要跳楼?不会的,只是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外面的街道了。我连忙用手铐继续将他锁在床头。
    那个年代县城建的楼房里还没有配套排污系统,楼房里面没有卫生间;每次王仁德上厕所就成了件麻烦事。小王的责任心挺强,每次出去他都学着电影里看到的;用手铐把王仁德和他的胳膊锁在一起。后来我觉得没有必要这样,给他打开了手铐。但是他在上下楼梯时,我都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滚下去。我知道他患有心脏病,摔下去就性命难保。
    每当我望着锁在床上的王仁德,总觉得这样长期关押着一个有病的老人——即使是一个罪犯似乎也是不太人道;我想当初检擦院这样做可能也是人手少没有办法。
    于是我找到邢科长,我说白天是不是可以给王仁德打开手铐,我看他似乎不想逃跑。没想到邢科长答应的很痛快,还说你们吃饭也可以带着他出去一起吃。我忙说,这就不必了,万一出了事就麻烦了。
    王仁德似乎感到我们对他的‘宽大’政策,多少恢复了些做人的尊严,脸色也好看多了。
    看守的工作很无聊,我闲着没事干,每天就和王仁德闲聊。他告诉我他家原来在农村,后来考上了中专,毕业后分配在一家大型国企。他一直在供应部门工作,年轻时跑遍了祖国大地。在南方出差时受到启发,很早自家就开始做生意。由于身体不好,已是中层领导的他提前退休。他开的酒楼和宾馆一直经营的挺好,在当地小有名气,是当初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在当地的人全称呼他为王百万。程经理每次去大庆都住在他家的宾馆,熟悉后与他合伙做过两回买卖。
    “听张厂长的口音不是当地人?”他问。“天津人.”我答道。“您是上学分配来的?”他又问。我回答说:“我是知青下乡到这里来的;选调后分配到县农机厂工作。工厂不大,我在那当了些年厂长;前两年工厂被农民承包了,我这个厂长也就下岗了,要不怎么会沦落到这里当看守呢!只不过后来的两任承包厂长,第一个干了不到半年就跑了,第二个干了一年多便干进了看守所,成了贪污犯。我现在不是什么厂长了,只是大家还这样习惯称呼我;其实我现在就是一个打杂的,你以后叫我老张就行了。”
    王仁德很健谈,每天和我说他起从上学参加工作的经历,到后来下海经商的许多故事;有到全国各地天南海北的出差经历,还有东北当地的风俗习惯;许多奇闻异事,每次聊起来便滔滔不绝。
    但每当我和他扯起和程石松这次生意合作的来龙去脉,便哑口无言。只是说,一步错,步步错。脸上露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一天,王仁德被提审回来,一改以往愁眉苦脸的样子;兴奋的对我说,家里最近要来人了,我的事情快有眉目了。我听了也挺高兴;心想快点结束吧!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个看守的工作总算快要熬到头了。
    可是又过了几天后,王仁德垂头丧气的对我说;家里来人了,可是和程经理谈崩了。我们想用自己家里的两辆车,再凑些款来顶帐,但你们程经理坚决不同意。家里这也是尽最大努力了,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二天上午,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推开门,往里张望了一眼,我问她找谁,她没有回答,便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只见她看到躺在床上的王仁德后,就号啕大哭了起来。王仁德看见她后,大声的说道:“你怎么还没回去!”老太太没有回答,也不说话,只是大声痛苦的哭着。声音惊动了旁边办公室的人员,赶过来把她轰了出去。
    中午我们出去吃饭,我看到老太太在检察院大门口守候着。我刚走进饭店坐下,老太太便跟了进去;她靠近我身旁,小声地问我:“是您在看着我老头子吧?”我点点头,“我想买些老王爱吃的,托您捎给他行吗?”她问道,“可以,不过请放心,老王每天吃的和我们一样,不信可以问问他。”我指了指站在身旁的饭店老板,又说:“这样吧!你买好后送到这里,我们吃晚饭时给他捎进去。”老太太听后不停的说谢谢。
    晚上我拿出烧鸡放在王仁德面前时,他诧异的瞪大眼睛望着我。我连忙说:“这是你老伴让我捎给你的,还有这个。”接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二两一小瓶的二锅头酒来。他看着我手中的酒瓶,眼睛中顿时放出光芒;连声说,谢谢!他说,有好几次想托你们买些酒来,每次都没敢开口,这东西眼下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强多了。我说道,“别一下子都喝了,出了事这个责任我们可担不起。”他连忙说道“是的,是的,我每次只抿一小口,解解馋就行了,真的谢谢你们了!”
    老太太一连几天晚上都托我们捎些吃的上来,有时还趁门卫不注意便溜进来看望王仁德。
    老太太走后,我们又在检察院当了一个来月看守,但事情一直没有结果。
    有一天,程石松找到我说:“我听说你们对待王仁德挺好啊!每天还好吃好喝的管着他。”我听了说道:“一个小吃部,有什么好的,家常便饭,跟我们吃的一样,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老程接着说:“用不着每天让饭店给他单独做饭,你们剩下的给他口吃就行了;他要是吃饱了,喝足了,每天活的挺舒坦的,更不打算还咱们钱了。”我没好气的说道:“那你把他送监狱里去好了,这活我们正都懒得干了!我把他的生活安排的好一些,一是怕他身体生病出毛病,二是怕他想不开自杀。能不能还钱是他家里的事;如果人没了,一分钱也要不回来了。听你这意思,我怎么觉得咱们好像要和绑票的一样,不给钱就想法折磨他,拿这种办法来要挟对方给钱;这种缺德的活我不干!让我管着,我就这么办,不行你就自己来看。”程石松让我的一番话说的张口结舌。
    第二天王仁德被提审后回来时,我见他浑身颤抖,脸上青一片红一片的。其实每次受审回来,我都怀疑他被打过;但怕伤其自尊,从来没有问过。我给他倒了一杯水,问道,挨打了?他痛苦的点点头。他见我双眉紧锁,忙解释说:“不是检察院的人,是老程打的。每次老程过来提审,都会动手打我;这次他下手特别狠,程石松看来不仅是要钱,还想要我的命。”
    一天上午,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四十多岁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探进身来,小声的问,王仁德在里面吗?没等我答话,王仁德猛地扭过头来,瞪大眼睛说:“你怎么来了!”女人赶紧过来,坐在床边,攥住他的手,泪流满面的说道,我来看看你。王仁德忙问:“你那边情况怎样了”女人听了,摇摇头说:“不好,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指望了。”王仁德听后,表情变得有些绝望。又连忙说;“你赶紧回去吧,免得让别人看见再出什么事。老张他们照顾我挺好的,没事!”女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旁边不停的流泪。
    找王仁德的那个女人走后,小王在一旁说道:“老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走的这位是你的老情人,年轻时够漂亮的 。”他听后沉默了一会;然后对我说:“炼油厂的事情一直就是她在管,听她讲,那边的钱看来没有希望了”。
    自从那天以后,我发现王仁德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嘴里总是不停地说,他这辈子全国各地都转遍了,什么好吃的也吃过了,该享的福都已经享过了;活到六十多了,够本了。
    一天,他见到屋里只有我一个人,便低声告诉我;看管他的另一班,其中一人这几天一直在打他。我说:“我知道是谁了,那个人是老程的外甥,一定是老程指使干的。这事情我还真不好管,恐怕越管越坏。你先忍忍,容我想想办法。”他听后神情异样的对我说:“不必了,老张!我没有几天了;你不要费心了,你是个好人,咱们来世再做朋友吧!”我听了慌忙说:“你可千万别寻短见啊!”他又说:“说心里话,如果不是有你在,我恐怕不会活到今天的;我不想接着在这受罪了,也别拖累你们在这守着我了;程石松不会放我回去的,即使把钱还上,也会要我的命。老程知道我出去后不会善罢甘休的,程石松把那么一大笔钱交给我,不会是平白无故的。违法的不光我一人,你是懂得的;我只有死了事情才算了结。”
    我听了后,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连忙找到经委领导汇报了情况。说了王仁德现在已经有自杀倾向;必须让老程停止对他的暴力行为,或者马上送往看守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主任听了没有说话,可是从领导的表情看来,我的话根本没有当回事,我只好说;出了事别找我。
    又过了两天,早上我刚走进检察院大门,只见小王慌慌张张跑过来对我说:“王仁德跳楼了!”我忙问:“人在哪了?”小王告诉我已经送县医院了。
    我们两个匆匆向医院赶去。到医院后,听大夫讲人送来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现停在太平间了。
    小王有些动情的对我说:“我们去看看他吧!其实老王这个人还不错,从来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和他在一起呆这么长时间了,就当去送送他吧!”
    王仁德在太平间静静的躺在那里;依旧穿着背心裤衩,看上去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是他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我站在旁边,在心中暗暗的祷告,老王!一路走好!
    我后来听夜班看管王仁德的小吴说,天快亮的时候,老程的外甥带着王仁德去上厕所,他便趁机跑到楼道尽头的窗户跳了下去。
    我想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这次要自谋出路了,而且要跳出县城到外面的世界。
    一天,我翻开新来的沧海日报;沧海市兴亚集团公司的大幅招聘广告,‘诚聘英才’四个大字映入我的眼帘。我拨通了上面的电话;从此开始走上十几年打工的漫漫之路。
    我拨通了兴亚集团公司的招聘电话,接电话的是办公室一位姓李的先生。我问了一下招聘的情况,并简单作了自我介绍。对方听过后,记下我的姓名,然后告诉我下星期日上午到公司面试。我接着问了一句:“贵公司是什么性质的企业?”对方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答道:“乡镇集体企业。”
    我听后正中下怀,原因是知道乡镇企业用人的门槛较低。如果是国营,合资一类大企业我就没有必要去了;因为到了我这个年龄,要不是企业需要的有特殊技能或者是高级职称的人才,根本不会有什么希望应聘成功的。
    我问了公司的地址,原来是在距离沧海市区几十里的一个乡镇。我估计也就是个规模不大的乡镇企业,现在都赶时髦叫什么集团。心想还是应该去看看,也许有适合我的职位,于是决定前去应聘。
    星期天我坐第一班汽车赶到市里,然后换乘去朱王镇的中巴车。上车后我问售票员,车路过兴亚公司吗?她看了我一眼,说,是的,到地方时我叫你。
    车开出市区后,在一条小公路上行驶着,路旁是一片片枣树,梨树。远远望去,除了一望无际的庄稼,就是散落在田野里的村落。
    车向前开了不长时间,空旷的田野中突然冒出一片房屋和一排高大的厂房来。小客车开到一个丁字路口后停下,司机招呼一声,兴亚到了!
    公路边一条宽阔的街道出现在我眼前。路口两边站立的两个高大的汉白玉石狮子,看上去像是在瞪大眼睛怒视着我;似乎不太欢迎我的到来。 街道两旁排满了商铺,饭馆;再往街道里面走是兴亚招待所,兴亚大礼堂,还有一所规模不小的兴亚职工医院;这情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我走到一个宽大华丽的门口前往里面望去;在种满月季花的院子里,立着一座中式建筑风格的办公楼。当我的目光停留在门口一个乌黑铮亮的大牌子上时,吃惊的张大嘴巴;‘中外合资兴亚电缆有限公司’。
    我在招聘广告上见到兴亚集团这次主要是给下属兴亚电缆公司招聘业务人员,可是乡镇企业怎么变成合资企业了?这对我来讲门槛可能有些高了。我心中有些后悔;心想这次恐怕是白跑了。可是既然来了,碰碰运气吧!我敲开了门卫的窗口,通报我是来应聘的,门卫告诉我来应聘面试的在集团公司那边。
    我往前又走了百十米,在一个挂着兴亚集团公司大牌子的门口前站住了;如果不是挂着的牌子,真看不出是一家企业来。我见过不少乡镇企业,也许是为了撑起自家的门面的缘故;大多喜欢把门口修得高大,豪华,气派。但眼前的情景,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企业大门;不过看上去到有几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一座仿古建筑的门楼,只见在朱红色的圆柱子之间,是涂着红漆的大门,门上布满金灿灿的门钉。门楼上面是飞檐斗拱,琉璃瓦。门楼的主体建筑虽说是使用水泥仿制,但制作的很逼真,尤其是上面的油漆彩画,熠熠生辉。
    里面也是一座中式建筑风格的楼房,比刚才看到的还要高大些。我走进大楼,仿佛步入了高级宾馆;迎面是一个宽大的前厅,富丽堂皇的装潢让我看的目瞪口呆。我去过不少大型国营企业,但办公楼弄成这个样子还没有见过;看的我一时诚惶诚恐,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我向两旁望去,有企业的业绩展览室,产品展览室。心想还是先去参观一下;一是对应聘的企业有所了解,二是让自己的心态平静下来。
    进入展厅,迎面是一幅集团公司总裁陪同省领导参观的巨幅照片。接着是总裁在省市的大大小小头衔和荣誉称号;公司的概况、业绩的介绍。还有奖状、奖旗、各种证书挂满整个展厅,一时让我看的目不暇接;没有想到在我眼前的竟是如此辉煌的省级乡镇明星企业。我的心态不仅没有平静,反而愈发激动起来。
    我仔细的观看了公司的发展史,公司是从一个做电线电缆的小作坊开始;发展到现在有着数亿元资产的企业。先是和国内一家知名电缆厂搞联合,挂起了那家电缆厂的牌子;到现在和一家香港企业搞合资的线缆公司。公司现在还涉及到建材、农场、酒店、运输等行业,成为一个拥有多家企业的集团公司。
    我注意到公司的企业宗旨,应该也是总裁的企业经营理念;企业经营方针是‘以人为本’。看来这家公司很重视对人才的引进和使用,这让我心中慢慢恢复了自信。
    面试在三楼总裁办公室,三楼同样有着和一楼一样装潢华丽的大厅。大厅里放着许多沙发,有不少人坐在那里等候;前来应聘的人还不少。
    我轻轻的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门开了,我对坐在办公桌后面漂亮的女秘书说:“我是来应聘的,是你们这里一位姓李的先生让我来的”她听了说:“是李主任,我去叫他。”她从里面的办公室叫出来李主任。李主任戴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他告诉我,一会总裁亲自面试,让我先在外面等一会。
    我坐在沙发上,不由得心跳加速,心中还真的有些紧张。我原来以为应该是人事部门面试,没想到居然是总裁亲自面试;我赶紧调整自己思路,想好进去后怎样说。
    我是最后一个进去面试的;总裁办公室出奇的大,大的让人感到压抑。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背后是一排古色古香的书橱。我将手中一摞证书交给了李主任,他接过后放在总裁面前。
    总裁仔细的看了一遍后,抬起头微笑着望着我;我马上提高嗓音,大声的开口讲话:“我介绍一下我的工作简历。我是天津来的知青,下乡一年后我就和乡亲们办起来村里的第一个集体企业绣花厂,并由我担任业务员,一直到五年后我选调时才离开。”我说到这里时望了总裁一眼,发现他在认真的听着,脸上露出惊喜。
    我这次应聘的是线缆公司驻外销售分公司经理,所以要找出自己和销售相关的经历来讲。而我在机械行业当厂长的经历对人家来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于是先强调自己是跑业务的出身。
    在当时的农村,村办小企业里的业务员都是村里的能人;是决定企业命运的老大,也是工厂实际负责人,有厂长往往也成了副手。
    我接下来说:“我们是给天津外贸出口绣花拖鞋搞加工的,跑业务有定点客户,不用四处推销。但是也是件很辛苦的活,当时在同行们口中流行的一段顺口溜;‘在家当老子,出了门像兔子,交货时是孙子’。自己当时很年轻,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因此处处碰壁,但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其实搞销售,正像一位外国企业家说的‘只要你有系鞋带的能力,就可以上天摘星星’。搞推销不仅是要头脑灵活,重要的是要有一股锲而不舍的精神。当时在天津的各加工点中我们的生产量最少,因此没有竞争力。我在扩大生产规模的同时,推行了基本定额加提成的制度,就是完成基本定额才能挣到原来的工分。这样使一部分完不成定额的人被迫退出,其中包括村干部的孩子。超出定额部分发给现金,每月兑现。我们加工的是鞋面的绣花工序;绣花工都是女孩子,每月都能有现钱收入,虽说不多,在当时也极大的调动了她们的积极性;于是产量成倍的提高。但是问题又来了,产量上去了,可是质量下去了;面对一堆不合格的产品,愁的我吃不下饭。我又开始下功夫狠抓质量,制定了严格的惩罚制度,而且我亲自来检验,对质量不合格的毫不留情。后来我们的产量和质量都上去了,竞争力加强了,企业的效益也有了,于是我这个业务员也好干了。我选调到县农机厂后,当过工人,食堂管理员,供销科会计,生产调度,副厂长,厂长。担任厂长期间也离不开搞营销,一些大的外加工户都需要我亲自去谈。我在职期间和染料工业研究所搞联营,开发生产了布匹印花试验机,在矿业研究院,计量研究院等科研单位引进新产品,为企业创造了效益。后来因为搞企业承包落选,调到经委供销公司任‘业务副经理’。该公司主要是经销钢材;我发现公司经营上的问题主要是供货渠道不足,于是领着人去投门子,找关系,先后和唐山,天津,承德等钢铁企业建立了供需关系。我发现市场上无缝钢管货源紧张,于是从承钢购进钢管毛坯,再到天津无缝钢管厂加工市场上的紧俏产品。并亲自到山东开辟市场,和一些用户建立了长期供货关系,给公司创造了利润。最后说了一句,以上就是我的工作简历。”
    我讲的这些工作经历全是真实的,但也有一些改编;譬如担任过业务副经理。但是如果实话实说,反而无法自圆其说,让面试人产生质疑。只要是你讲的事情是你确实干过的就行,这个必须实事求是,千万瞎编不得;否则也会漏洞百出,难逃面试人的法眼,最后还是害了自己。
    讲完这些,我发现总裁满意的点点头。总裁的提问只有一句话:“你为什么想加入我们的企业?”我也回答了一句话:“因为我认为乡镇企业是中国未来的希望。”他听后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以前还当过厂长;现在先干着销售,以后我们要办许多工厂,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原来的工作单位现在可以马上离开吗?”我连忙回答:“可以离开。”他接着说:“那你下星期日来报到,具体的事情找李主任。”
    面试结束了,我就这样成了‘合资企业’一名员工,而且我的职务还是驻外分公司经理。

    一星期后我到兴亚公司报到,当天上午在集团办公室办理了入职手续。
    中午公司举办了欢迎午餐,这次招聘有三十多人,我们被安排在招待所餐厅的几个单间里吃饭。
    总裁和公司主要负责人都参加了。席间总裁端着酒杯来到我们房间,同大家干了一杯酒后亲切的说道;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下午在公司会议室开会。老实讲,在这样高档豪华的会议室开会还是第一次。我坐在一张大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后面,感觉像是在参加一个高层次的会谈,心情亢奋的完全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之中。心中在想;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老张这个年龄了,还能到这样一个企业来工作,还是合资企业;真是时来运转了,可以说是‘姜太公八十遇文王——交老运了’。
    这次召开的是我们新入职人员的会议;内容是听集团公司副总裁、线缆公司杜总经理作报告。这位杜总讲起话来口若悬河,但给人的感觉有些油腔滑调。
    他先讲了公司的发展史,公司的现状,线缆行业的市场状况。接下来的讲话应该是给这些新来的业务员培训了:“你们这次招聘来的都是大学生,全是经过总裁亲自挑选的,你们可是公司的人才。但是你们这些人没有干过销售,更没有人卖过电缆。你们下去后,要好好的向老业务人员学习,有文化不等于跑的了业务。”
    杜总的这番话我是很赞成;其实业务员真的不需要高学历。学习好的学生里书呆子也不少;搞搞技术,做做学问还可以,但不一定做的了买卖。
    我问过来应聘的人了,有教员,乡镇的干部,还有报社的记者;多是刚毕业几年的大学生。他们的工作说来都是挺不错的,但是那个年代工资都不高。这些人就是嫌自己挣得钱少,来这里淘金的。我估计都在这里呆不了几天,因为他们不了解乡镇企业---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可是杜总下面的话让我大跌眼镜:“我以前给业务员开会讲过,跑业务首先要脑袋瓜活;有的业务员你让他出去找个小姐都找不来,你说你连个小姐都不会找,这样的业务员还能卖的了电缆吗?”天啊!卖电缆能和找小姐联系在一起;这话居然出自一个总经理口中。
    一时间公司的高大形象在我心中大大的打了折扣。企业总经理这样重要人物居然是这样的水平;公司的实际情况就可想而知了,这里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么乐观。
    接下来是电缆工程师对我们进行培训。来的人学习能力都不用说,很快就掌握了电缆的相关知识。几天后这些人被派往了全国各地的销售分公司,只有我和宋金城留在公司销售部。
    宋金城比我小几岁,我们两个是来应聘的人中岁数最大的。我一直在观察这个人;只见此人目露凶光,手腕上还刺着的不知是蝈蝈还是蛐蛐,看上去不是个善茬。我自认为很有识人的本事,但这个人让我弄不清是干什么的,只是感觉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们两个住在一个宿舍。宋金城见我是天津人后很高兴;他告诉我,他是从小在天津长大的,十几岁回到老家沧海市。他原来在市里一家工厂上班;后来自己开了服装店,加油站,还有歌舞厅,歌厅现在包了出去,服装店和加油站有他老婆在打理着。
    他说他是和一个区公安分局的局长有些交情;这个局长同兴亚公司总裁关系挺好,他是通过这个局长介绍来的。他来的时候是这个局长朋友亲自送来的,那天他们是和总裁在一桌吃的饭。他这些话可能是为了炫耀自己,我听了不太相信。
    我心说此人来头不小,可是居然来此打工;而且言谈举止露出了江湖的匪气。说话时总是在刻意的咬文嚼字,但也很难掩饰其低俗的谈吐。
    我俩在销售部是属于实习阶段,没有安排什么具体工作。我们两个坐在对面;除了翻阅公司相关销售的规章制度,就是给别人帮帮忙,一天到晚无所事事。
    有一天,一个来买电缆的客户突然走到我俩面前;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对宋金城说:“您老人家怎么上这里来了?”宋金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看样子应该是不认识。来人接着说:“您老人家不是宋金城吗!咱们沧海市地面的人谁不知到您老的大号!您老人家要是一跺脚,半拉沧海市都乱颤。”他听后笑了,说:“闲着没事,过来玩玩。”我听到这里,知道了我这个同事是在黑道上混的,而且不是一个小人物。
    我这个人喜欢接触三教九流,可是黑道上人物从来没打过交道;我的这个同事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可是这种人公司作为人才招聘来,让我对这个‘合资企业’产生了疑团。
    宋金城见我知道了他的来历,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滔滔不绝的谈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他告诉我,他在工厂上班时不用每天去干活,不但工资照发,每次涨工资还都落不下他,厂里而且还要分给他最大最好的房子;否则他就去厂长家理论、理论。当然厂里有些麻烦事也让他出面摆平。
    我问起前几年市里镇压黑社会团伙的事,他乐了,说;“那几个小子是晚一辈的,有两个跟着我玩过。小孩子们不知天高地厚,结果正赶上市里严打,撞到枪口上了,把命搭了进去。我年轻时也和他们一样,领着一伙人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可是我不会弄出人命来。我也进去过好几年,不是因为打架,是牵扯进一桩贩毒案。仗着我平常爱学学法律,当时为自己辩护的还不错,才没有栽进去。出来后自己开始做买卖赚钱了,闲着时也给别人要账。就连律师们也请我帮他们要过账,这帮小子们还给我办了个律师证。”
    听到这里我很感兴趣,说:“现在要账挺难了。”他说:“只要在沧海地面,包括天津,我出面都能摆平。也有不识相的,我就打发几个长头发的,光头的,身上刺着龙的小子找到他办公室;进去后只是向他问清姓名,告诉他是我打发来的,然后不再说话扭头就走。妈的,第二天吓得准保把钱拿来。大哥,有欠你账的,兄弟我可以给你要。”
    一天,公司主管经营的焦总把我们俩叫到他的办公室,焦总是总裁的弟弟,他对我们说,你们二位去天津出一趟差;供应部在天津有两笔欠款,你们去想法要回来。咱们是往外卖货要不回来钱,现在连供应商也欠账,一年多了,不给发货,也不给退款,太不像话了。明天让供应部李部长领着你们去一趟,争取把钱要回来。
    我俩出来后,我对宋金城说:“这次出去能否见效,都看兄弟你的了,咱们现在初来乍到的,怎么也要露一手啊!”他听后哈哈一笑说:“我可不管他们的闲事,这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猫腻呢!再说我们道上的人要回来钱都是对半劈,白使唤人的事可没门。咱哥俩到天津走一遭,就当散散心,天津那帮兄弟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第二天我们到天津后,宋金城领着我们住到他朋友开的一家酒店。酒店坐落在中山路上,有中等规模。中午是他朋友宴请的,饭菜挺丰盛,档次也不低。
    回到房间后,我对他说:“别让你的朋友太破费了,人家干的是买卖。”他听了一笑说:“没事的,小意思!这帮可都是我过命的兄弟啊!想当初他们犯了一起人命案,在南市一家饭馆用鸟枪把人打死了;他让两个犯事的兄弟到沧海市来投奔我,在我那住了几天。我怕在我这里犯事,就让大货车司机把他们带到南方;可是这两个小子不好好躲着,还出来惹事,没一年 就让警察抓走了。不过这两个小子到够哥们,到死没有把我这个兄弟咬出来。我这个兄弟也够义气,一直养着他们的家眷。”他说这番话就像拉家常,可听的我背后发凉。
    晚餐继续是宋金城的朋友请客;他的朋友没有来,却叫来了三位小姐。
    中午已经是酒足饭饱了,大家已经没有胃口了。吃了没几口,这时李部长看上去已经急不可耐了,领着一个小姐匆匆离去。宋金城见状站起身来,一脸坏笑的望着我,说道,大哥!这个嫩的留给你,悠着点。说完也带着一个小姐出去了。
    我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女孩;二十来岁,身上的穿着很普通,也没有当小姐的那种浓妆艳抹。她从坐下后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脸上带着几分强打出来的笑容。
    “小姐是哪里人?”我问道,“本市的。”她操着一口天津话回答。我有些吃惊的望着她说道:“本市的?”她听出来我的天津口音,问道;“听口音您好像也是天津人?”我答道:“我是下乡知青,现在外地工作。”她听了我的话后;望着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我,脸上露出了笑容,但似乎又有一丝失望;低声的说道:“我父亲也是下乡知青,现在下岗了,母亲还有病,家里的生活很困难。”我听了有些伤感;便说了一句: “你会唱歌吗?”女孩听了兴奋的回答:“会!您喜欢听什么歌?”“随便吧!”我答道,“那我就唱我父亲喜欢听的吧!”她站起身来打开了音响。
    我耳边响起几十年前那些熟悉的老歌;望着眼前的情景,心里好像不停的在滴血。
    第二天,李部长领着到了北郊区的一家企业。这是一个生产铜丝的厂家,规模不大。欠账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模样长得有几分姿色。她对我们的到来显得神色惊慌;尤其见我们两个都是一米八的个头,我手提公文包,板着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司法人员。再看另一位,满脸凶相还挂着几分笑容,但笑得令人生畏。
    当李部长告诉她公司让我们来要账时,她忙满脸带笑的说:“李部长,你们这么大的公司,欠你们这几个小钱,凭咱们的关系,还用得着麻烦这二位来。”女老板又看了我俩一眼。我听了开口说道:“你如果真的考虑以后的关系,希望我们这次来能够把账清了,不要因此而闹得不愉快。”
    她听了没有说话,抬手挂通了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女人用娇滴滴的声音说:“杜总吗?是小妹我啊!李部长领着人来我这里讨债了,小妹我手头这两天资金周转紧张,现在给不了。”一会把电话递给了李部长,只见李部长说了两声,好!是!放下电话,无奈的对我俩说,喝口水,咱们回去吧!
    接下来李部长推脱说有紧急的业务要办,让我们自己去另一个欠账户,这个欠账的是市里的一家商贸公司。
    我们在黄河道找到这家公司。看门面是一家规模不大的企业,进去后我们找到了公司经理。公司李老板知道我们的来意后;态度立刻变得蛮横起来,黑着脸说道:“要钱我是一分也没有,你们最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再这影响我的生意!”宋金城听了后瞪起双眼,喝道:“嗨!你这个人会说话吗?欠债还钱!你也不睁开眼看看,你他妈的和谁耍横!”李老板听后上下打量他一眼,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他听到我们两个人满口天津话,疑惑地问:“二位是兴亚公司的吗?不知是哪位领导打发你们来的?”我答道:“这些你就不必操心了。今天我们来,李老板如果不能马上清账,我们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我觉得这个钱不好要,于是摆出要打官司的姿态,如果对方再不给,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没想到李老板听后,态度又变得强硬起来,说:“好啊!有胆量就和我来打官司。这些年兴亚公司的大小头头哪个没在我这捞过好处?惹烦了我,咱们谁也别想好受!”我听出了他的意思,心说这小子也够无赖的。我和宋金成相互对视了一下,站起身来说:“既然这样,那我们法庭上见吧!”
    出门后,宋金成对我说:“怎么样大哥!我说他们这里有事吧?咱们可犯不着干这得罪人的买卖。你自己先回去吧!这里的哥们还让我多玩几天,你回去给我请两天假。”
    我回去和焦总如实的汇报了整个要账过程,尤其是李老板说的话;他听了呆呆的愣在那里,然后神情紧张的叮嘱我说;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情了,更不可以告诉我哥哥的。

    交代一下时间,我是大约在1996年去的这家公司。
    我在销售部实习了一个来月后,总公司决定派我到洛阳市任分公司经理。我望着盖有集团的大红印章和总裁签字的任命书,心中不由的有些沉重起来。
    一个月来,我已经基本摸清了兴亚公司的现状;公司和我原来的猜想一样,并非像眼前这片建筑那样辉煌。公司的资产不是靠自身积累得到的,眼前的繁荣景象是依赖银行的巨额贷款支撑起来的。公司名义上是集体股份制,但实际上资金主要是银行投入的,也可以说现在企业的资产已经是国家的了。
    公司眼前的经营情况不妙,可以说已经陷入困境。公司在规模小时,靠低价,给客户回扣,打开了市场。公司在初期还是盈利的,而随着市场竞争不断的愈发激烈,企业规模的扩大,逐渐暴露出自身的弱点。加上传统产品不太赚钱,公司实际已经发生严重亏损。
    公司在发展壮大的同时也造就了一批腰缠万贯的大款;公司的销售人员和管理阶层。当这些暴富起来的人们发现钱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时;于是觉得再也不用艰苦奋斗了。大家便开始花天酒地,肆意挥霍,尽情的享受了;这情景很像历史上李自成的农民起义。
    公司只要不停的在银行弄到钱,像搞传销一样,不断地找下线圈钱来还老账就可以了。公司的头头脑脑们都是亲朋好友,乡里乡亲;只要大家都富起来,不管是合法与非法所得,都没有必要相互得罪;反正钱是银行的,最后有国家来买单。
    我在集团公司主管财务的钱总陪同下,赶到洛阳办理交接手续。分公司在中州路上的一家宾馆里,公司的牌子竖在宾馆大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分公司的经理温利是总裁的现任妻子的小舅子,现在我是接替他担任经理,他留在公司担任副经理。
    钱总宣读完总裁对我的任命后,告诉我要对库存的线缆清库交接。我诧异的问:“清库交接?仓库保管员没有换为什么要清库交接?”钱总说:“总公司有规定,如果更换经理,现任经理要和原任经理清库交接。”
    我有些警觉起来;我毕竟是在企业里呆过这么多年,很清楚企业有问题都会隐藏在库存里。我如果认真清库,只会落个得罪人的角色,我这个经理也不好干了。如果马马虎虎接受,就成了替罪羊,以后就会有口难辩了。
    想到这里,我面带微笑对着钱总说:“我看温经理又不走,就没有必要清库交接了,仓库还由他负责。再说价值一二百万的电缆,清起来也并非易事。我现在是初来乍到,线缆的型号,什么国标的,非标的,我只是从理论上明白,实物还搞不清楚。再说线缆原来是机器缠绕上的,如果拉开后再用手工缠绕回去,以后恐怕就不好卖了。实在不行的话;钱总你看这样好不好?温经理还继续当经理,我来任副经理,这样就不用清库交接了吧!”这时在一旁的温利听了我的话,原本阴沉的脸上露出笑容。
    钱总听了我的意见后;明白我的用意,也不再坚持,说把我的意见带回去和总裁汇报。
    接下来几天,我为了熟悉市场情况,骑了一辆自行车围着洛阳城转开了。先是跑遍市内销售电缆的大大小小公司商店,调查了电缆的销售市场;发现我们公司电缆的知名度和市场占有率很低,而且口碑不好,商家普遍认为是质量差价格高的产品。
    我又去了洛阳拖拉机厂,轴承厂等知名企业。我发现洛阳很少有新建的企业,城市建设步伐也有些缓慢。
    洛阳人有老祖宗留下的历史名城,和新中国投资建设的重工业项目;让住在这个城市的人们存在着自豪感。洛阳人在九朝古都的历史和唐三彩绚丽的光环中,在养着牡丹花的缓慢节奏中安然度日,悠然自得的生活着。这里有着老祖宗留下的遗产龙门石窟,白马寺等许多名胜古迹,还有国色天香的牡丹;气候宜人,真的是居住的好地方。但也让我感受到;洛阳民风淳朴,文化气息浓厚。
    洛阳分公司有八个人,除了我和也是招聘来的会计徐斌,其余的人都是温经理的亲戚朋友。用业务员小陈的话说,温经理和总裁是亲戚,俺们和温经理是亲戚,俺们都是亲戚套亲戚;俗话说的好,田埂上垒猪圈,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来了算是赶哪辆车的。
    在来之前,我了解到洛阳分公司的销售额是排在全公司的最后。按公司的规定,业务人员没有底薪,也就是说卖不掉货就没有收入,包括经理在内。但是眼前的温利他们几个,一个个西装革履,出手阔绰;温利还包养着一个漂亮的二奶,应该是收入不菲。
    会计徐斌告诉我,他们几个都在卖其他小公司的货,有的家里还开着小电缆厂。也就是说,公司管着他们吃住,他们打着公司的旗号做自己的生意赚钱。这就是亲戚套亲戚的好处;也难说,大家都是沾亲带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兴亚公司的电缆从质量讲比小电缆厂强了许多,而他们以兴亚公司的名义,卖质量低下的产品,败坏了兴亚公司产品的信誉,同时让公司也失去了市场。
    这让我想起老父亲在世时对我讲过的一段话;干买卖用人是不能用自己亲戚的,你可以给钱把他养起来也不要用。真有本事的最好也不要用,用了一个会失去许多人,后患无穷,甚至会毁了自己的企业。父亲是十几岁从老家慈溪到上海当学徒,后来在上海一家很有名的企业做会计工作。民国时,二十八岁的父亲与人和伙来天津在劝业场开办了一个百货商店,后来自己又去北京在西单开商店,解放后又回天津办工厂直到公私合营,用原来的称呼是个资本家。
    分公司租住的中州宾馆位于市中心,是一家中高档宾馆。公司每个月用于房费,餐费要一两万。我当时觉得第一件应该做的事,就是将公司搬出宾馆办公。
    听徐斌讲,宾馆的租期还有十几天就要到期了,每次要交一个季度的。而且公司的账户上也没有多少钱了,分公司的存款在我来之前温利已经汇给总公司了。
    我翻开桌上的洛阳晚报,想看看有没有租房信息。我的眼睛立刻被一则广告吸引住了,洛阳机电产品一条街现开始招商。入驻的商家第一年可享受五折租金的优惠待遇,知名大企业公司入驻可享受一季度免收租金,也就是说有可能分文不花就可以入驻。这对我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兴奋的我拿起电话准备咨询。
    这时徐斌走了进来,对我说:“张经理,您的名片我印来了,看看还够精致吧!”我接过名片,一眼瞅见上面的总经理三个字,一下子笑了起来,说:“一共八个人的公司,还印什么总经理。”徐斌说:“我看他们几个名片上都印着经理,您怎么也不能和他们一样,我就给印了个总经理。”我说道“好!你装起名片,咱俩马上到这个地方去一趟。”我将手中的报纸递给他看。他看后高兴的说;“好啊!您是想把公司搬到这里去?不错,不错,我这几天还正为房租钱发愁呢。”
    徐斌是大专毕业,在学校还担任过学生会干部,人很精明能干,而且长得挺帅。因为家是农村的,在市里没有关系,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国企,工作不太称心,便辞职来到兴亚公司。
    机电商品市场距离我们住的地方不太远,地理位置还不错,交通也挺方便。我俩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市场面积不太大,刚刚有入驻的商家。
    我们推门走进市场招商办公室,通报是来租商铺的。负责接待的人员指了指坐在里面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说,找王主任。也许王主任见到我们俩气度不凡,不知是何来头,早已起身迎了过来;徐斌在一旁介绍说:“这是我们张总!”然后双手递过我的名片。王主任看了看名片,脸上露出惊喜,热情的招呼我们坐下。
    我坐下后,面无表情的说:“我们公司准备入驻你们市场,我们是合资企业,不知道能不能享受优惠三个月免租的待遇?”王主任听了我的话,马上回答:“合资企业,当然可以。”我接着说:“好!那我们现在就先把协议签了。其余需要什么手续让徐会计过来补办。”听了我的话,王主任连声说:“好!好!你们合资企业办事效率就是高。”我忍住内心的喜悦,心说有这样的好事,效率还会不高。签毕协议后,我起身握手告辞,王主任满面笑容的把我们送出门外。
    回来后我马上打电话向公司焦总做了汇报,他对此还是赞同。但是他告诉我,分公司没有权利选址,必须先打报告申请,再经过集团公司来人考查批准。我说我尽快把申请报告发过去,希望快些来人,因为宾馆租的房马上要到期了。
    等了一个来星期总公司也没有消息;我挂通了焦总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据你们温经理反应,说你们要去的地方很偏僻,不太适合分公司办公;这件事还是等等再说吧!”我听了有些冒火,大声的说:“真实情况是怎样,赶紧来人一看不就清楚了吗!现在宾馆房屋的租期快到了,分公司没有钱交房租,到时候我们会被撵出去的!”他告诉我让温利去想办法弄钱。
    几天后,温利领着宾馆的经理来找我要租金,我告诉他到期不再租用了。温利问我总公司同意搬走了吗?我冷笑了一声,答道:“分公司搬迁是因为没钱交房租,焦总说了,让你去想办法,你现在有办法弄到钱咱们就不用搬了。我只是先找个不花钱的地方暂住,等有了钱咱们再搬回来。”他听了支支吾吾的说,我上哪弄钱去。
    几天后,我没有通知总公司,便领着徐斌先从宾馆搬了出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做的对,就没有必要顾虑太多。
    我这一招还真灵,搬迁后的第二天,温利就跑来告诉我,明天集团严副总裁来洛阳。严总是总裁的表弟,而且是兴亚集团公司领导中学历最高的,据说是研究生毕业;我们这些人就是严总建议招聘的。
    我开始考虑下一步工作。其实从我到洛阳后,温经理和几个业务员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们认为我呆不长,想着法处处刁难我,巴不得马上挤走我。我想一味忍耐是没有用的,于是我开始主动出击了。
    清理外欠款一直是总公司要求完成的任务,我决定先以此做文章。其实外欠款并非都是因为欠款户是老赖,这是和业务员有着很大关系。这让我回想起在县里布鞋厂当工作组长用过的办法;让业务员通知欠账的客户马上还钱,否则就到法院起诉。
    不过我的这一套在洛阳分公司一点用也没有,根本没人理睬。要说也是,鞋厂的业务员是国家正式工人,害怕打碎自己的饭碗,自然会有所约束。而这些人不同,公司对他们来讲,有好处就沾在这里,没有利益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再说他们和总裁都是沾亲带故,知道我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个法不灵就换一个,我接着又宣布一个新政策。就是业务员老账要不来的就必须要求客户现款提货,不再赊账。我想老账要不回来,但是我不能再增加新的外欠款。
    我的规定一宣布,便招来了各位业务员的反对;说如果这样的话买卖就没法做了,给人家送货还懒得要呢!我坚持说,那你们就赶紧出去要账,我是说到做到的。
    几天后,温经理领来一人找我;他进门后笑嘻嘻的介绍说:“这是杨老板,也是经销电缆的,还是咱们老乡,业务员小陈是他妹夫。他想从公司提些电缆,可是先给不了钱;而且他以上还欠公司的货款,我说这事我办不了,你要找张经理。”说完就走了出去。
    我打量了来人一眼,三十多岁,个头不高,胖乎乎的圆脸上长着一对笑眯眯的小眼睛。他开口说道:“早就听说来了个张经理,也没来得及拜访您,今天我做东请客。”我听后笑了笑说:“现在公司有规定,必须现款提货。”
    他听了突然站起身来,走过去把房间门关上。表情严肃的小声对我说:“张经理,我向您报告一个情况;你们现在仓库里放得电缆有一半多是被温经理卖掉后,然后再用咱们老家拉来的小电缆厂的线缆顶着的,我可以领着您去仓库辨认,您可千万别提是听我说的。”我听了没有感到惊奇,因为我估计到仓库会有很大的亏空,于是平静的点点头说:“知道了,谢谢杨老板的提醒。”他有些尴尬的说:“张经理见笑了,兄弟我哪是什么老板!我就是领着老婆孩子在这里卖电缆,也就是靠老乡们帮忙要口饭吃吧!今后还靠张经理多关照。我这几天真的手头很紧,能不能让我先把货提走,回头一定把钱给您送来。”这种话我听到太多了,只要货到手,钱就不好要了,他就是爷了!可是我眼下太需要钱了,于是说:“兄弟既然说到这份上,我就为为难;你拿一半款来,我可以让你把货先提走。”他听了说:“好!那我去想法弄钱。”我说:“还有一件事,你还要受聘为我们的业务员才可以,因为这样我好向上面交代。”他听了高兴的说:“好啊!我原来听说你们招人要总公司才有权。”我告诉他:“现在是试用期,三个月后试用合格再报总公司批准。”他于是满心欢喜地填了招工表。其实我这样做,一是我同意欠给他款变得合情合理,二是免得让别人说我自己先破了自己定的规矩。
    他走后我和徐斌去仓库核对一遍,确实像他所讲,很大一部分电缆被掉包了。事情让我有些头痛;向上汇报吧!总公司问起来温利肯定不承认。不汇报吧!时间长了责任也就说不清了。最好的办法是能让总公司同意撤销仓库。我于是马上动笔给总裁打了书面报告,陈述了分公司设仓库的弊端,要求撤掉洛阳分公司的库存电缆。
    接下来我开始推销电缆,跑了洛阳大学等几个工程参加投标,但没有一个成功。

    可是作为一名分公司经理没有销售业绩也无法交待。我发现其实电缆最大的买家就是电力部门,即使不是他们直接购买,也能起到很大作用。
    于是我想到在兴海县电力安装公司当经理的邻居和一个在沧海市电力局工作的同学;金钱的方法不能用,那就走走关系这条道吧!于是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求他们帮忙。
    没想到县电力安装公司的叶经理接到电话告诉我;眼下他们正好有一批工程需要电缆,随后就把购货清单发过来让我报价。我立刻把价格报了过去,并且是最低价 。他看后很满意,马上便派人去总公司提了货。这样我也总算有了销售业绩,而且是我们这次新招聘员工中唯一的一个。
    当时小浪底水利工程正在施工,小浪底距离洛阳市不远,我于是带着徐斌去了一躺。
    只见工地上的大型卡车来回奔跑着,眼前的巨无霸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让我没想到开车的是一个黑人,再看工地上的工作人员也有不少各种肤色的老外。
    我俩找到了工地管理部门。进去后发现每个办公室门上挂着全是外文标志,亏的小徐看得懂,才找到了供应部。
    一个翻译告诉我们;小浪底中标施工的是德国、法国 和意大利的公司,使用的都是国际知名品牌电缆。
    知道没有什么希望后,我俩观光了快要竣工的大坝,再到黄河边捡几块漂亮鹅卵石,便匆匆回去了。





    第二天是总公司召开的全体员工的年度总结大会。大会由杜总主持,他先做了集团公司一年工作情况报告,接下来是对各先进单位表彰;还有先进单位代表和工人代表讲话。
    最后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总裁开始演讲了。所以说是演讲,因为他的讲话确实很有水平;是我有生以来现场听到过最优秀的领导讲话。不用稿件,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形势,政治的,经济的,古今中外,滔滔不绝。听得出总裁对政治是很有研究的;我心里想,总裁不应该搞企业,如果去从政是可以当个大官的。难怪我听人说过,以总裁的才干不去联合国任职就是屈才了。也许由于公司情况不太乐观的缘故;讲到公司时反到内容不多了。但人们听到还是一片大好形势,公司的前景依旧是一片光明。他讲到公司要推行多元化经营时,引用了国外企业家常用的理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一理论对于大型企业是正确的,但搬过来用到中小型企业有可能就是致命的伤害;这样做分散自己的力量,到头来一事无成。
    记得当时他讲到公司不仅在建自己的农场,还投资一家白酒厂,在北京还准备涉足房地产。投资农场和酒厂这类传统行业应该不是什么高明的决策;现在看来如果当时全力进军房地产的话,兴亚公司即使成不了房地产大亨,也会是雄踞一方的房地产企业。
    上世纪末我国房地产行业是处在发展阶段,当时兴亚集团公司如果进入房地产,凭借总裁的融资能力和善于在官场打交道本领;加上公司适合房地产行业的‘营销谋略’和公关手段;我想公司立足房地产行业是水到渠成的事。
    公司后来的衰退,说明了总裁还是没有企业家的长远目光。如果总裁当时经营决策正确,公司所有的问题都将会被掩盖,兴亚集团依旧还是辉煌,总裁也会依旧在自己的企业王国里当皇上。
    总裁讲话完毕后,没有散会,下面的内容我没有料到;居然请来沧海市法院的人来宣布判决,年度总结会变成了审判大会。内容是我们的一个分公司经理因涉嫌贪污被判刑。
    我回来后对吴经理说:“公司这次看来要动真格的了!”他听后冷笑了一声说:“没有用的,没听他们说吗!公司这是杀鸡给猴看,可是猴我不看。判刑的经理是沧海市里人,和你们一样是招聘来的,这对公司的老人儿们一点用也没有。前些日子在北京分公司的一个业务员,是咱们总裁的一个表弟,其实也就论着是个表弟,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他卖了电缆后把钱拿回家去盖房了,发现后再找他要也没钱了。分公司经理请示总裁,总裁让通过法律解决。可是刚把这小子从家里逮来,他娘就去找总裁闹开了;老太太是又哭又闹,说是你表弟跟你干会着,拿了几万块钱回家盖房子,就当是先借你的,你这么有钱也犯不上把他往监狱里送啊!真是六亲不认了!把我这把老骨头也送进去得了!结果这样一闹,总裁赶紧又让分公司经理往外捞人;送进去好办,再往外弄就费劲了,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出来。”
    总裁单独找我汇报了工作,我又谈了自己关于撤销一部分经营不好的分公司的建议,并要求马上撤消洛阳分公司。总裁对我的说法还是很赞同,他说会交待线缆公司去实施。
    回到洛阳后,快要到春节了,我知道节前不会有什么动静了。春节过后,我打电话给总公司询问此事,但得到的答复很含糊。
    接下来我不断给总裁写信,终于在牡丹花开的时候,接到撤销洛阳分公司的通知。我高兴的对徐斌说,总公司这是让咱们欣赏完牡丹花再回去。
    就要告别洛阳了,我同徐斌去了王城公园观赏了牡丹。这里是一个牡丹花的海洋;到处盛开的牡丹花,花朵硕大,品种繁多,花色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当时有部电影叫‘红牡丹’,我心想这红牡丹一定红彤彤的挺鲜艳,于是满园寻找红牡丹,奇怪的是没有找到。于是请教一位看花的老者;老者笑着指着眼前一片紫红色的牡丹花对我说,这就是有名的洛阳红,洛阳满街种的都是这种牡丹花。
    总公司派来的几辆大卡车将库存的电缆拉了回去。我和徐斌几天后也返回总公司。
    刚到总公司,焦总就找到我兴师问罪;只见他气急败坏的说:“张经理,你是怎么弄得,仓库反映说你们退回来的库存有一多半是外厂出的不合格电缆!”事情早在我预料之中,于是我不客气的回答:“这事应该我来问你们才对,你们弄些不合格的产品让我去卖,难怪卖不出去呢!”他接着说:“不管怎么说,你是经理,出了问题就是你的事!”我忍住心头的怒气答道:“这么说是我把电缆倒换了?我这才去了几天,这样多的电缆我往哪里倒呢?我如果这么干温经理和保管员能同意吗?事情是谁干的还用问吗?”焦总又厉声说道:“你们当时是怎么交接的?你接手了就是你的责任!”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瞪起眼睛嚷道:“亏了我当时没有办交接,否则还让你们赖上了。电缆明明是温利卖了后,再从老家拉来小厂的电缆顶上的,这个帐你该找他去算!”这时小徐也在一旁说:“当时张经理坚持不办交接,仓库一直是温经理管着。”焦总听了,无可奈何地问我:“温利呢?”我告诉他,温利在洛阳没回来,他让我通知温利马上回来。我心里说,别看你和我来劲;温利是总裁的小舅子,最后你也拿‘国舅爷’没有办法。
    晚上我在招待所餐厅正准备吃饭时;望见宋金城从门口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保安。我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听传闻说他卷款跑路了。我连忙招呼他过来坐下,笑呵呵的对他说:“兄弟厉害了,跟上保镖了!”他耸了耸臂膀,苦笑着对我说:“大哥别拿我开涮了,兄弟这回栽了!”这时一个保安去给他打饭,另一个见状退到餐厅门口。
    我站起来身来,拿过一瓶白酒,又要了俩菜,对他说:“好长时间没见了,咱哥俩喝两杯。”宋金城两眼望着我;没有了往日那种桀骜不驯的神态,有些动情对我说:“还是大哥够义气,别人见了我都躲的老远。”
    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哎’了一声说道:“别提了!这一回是没逮着黄鼠狼弄了一身臊,没挣着钱还得往里搭。春节过后我就不干了,走时欠了公司一万多,加上当经理时在公司花的,一共四万来块;妈的都算在我头上!公司去人找我要了两回,我没搭理他们,于是‘督查办’去了一帮人把我弄公司来了。我媳妇来了,说拿上一万块钱了事,这帮小子还不干。妈的!我一分钱也不掏了,看能拿我怎么办!”我喝了一口酒说:“拿点钱了起来算了,这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我的情况也不妙,也是白忙活,挣不到钱的,不行也准备撤了。”
    第二天,焦总找我说,准备安排我到郑州当副经理。我心想,什么经理不经理的,挣到钱才是硬道理。我于是要求去天津,当个业务员也可以。理由我是天津人,在那里有亲戚朋友等人脉关系,有利于开展业务,这样我来到了天津分公司。
    天津分公司坐落在黄河道上;租用了一处五开间的临街门市房,装修豪华,很有些外资企业的派头。公司还在郊区租了面积挺大的仓库,库存量是洛阳分公司的好几倍。
    天津电缆行业竞争很激烈,分公司销售情况也是不太好。公司经理很少来公司,听说他还开了一个小加工厂,每天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
    天津分公司有员工十多个人,其中有几个是本市下岗职工。他们见到我这个总公司派来的天津老乡,显得格外的亲热。其中有一个大家称呼伟哥的,更是终日和我称兄道弟,下班后经常招呼我去大排档喝酒。
    伟哥姓李,叫李伟,大家戏称他为伟哥。伟哥四十来岁,个头不高,长得瘦弱,白净的脸上带着一副眼镜,头顶上的头发梳得好像一根根的粘在上面。每天来上班,伟哥的衣服不仅穿戴的光鲜;而且没有一丝褶皱,看出来是精心烫过的;胸前还总是要挂着一条红色领带。
    伟哥爱喝酒,每天中午吃过饭后,一个人端着一个那种老式带盖的搪瓷水杯,里面装着酒,坐在一旁一口一口地慢慢的喝着。开始我以为是在喝水,直到我闻到一股酒味才知道。
    伟哥如果按现在的说法应该称为官二代;老爷子原来是一个大型国企的书记。可惜老爷子退的早些,伟哥算是没有粘到多少光。伟哥上班后在车间没干几天,就开始坐办公室了。伟哥在年轻时也风光过一把;他时常对人讲起,当初厂里的小姑娘们一帮帮的追着他谈恋爱;现在他的媳妇就是当时的厂花。
    改革开放后伟哥也曾下海经商开过公司,用他的说法是也当过老总;可是买卖赔的稀里哗啦,到现在还有人追着他要账。
    原来的单位改制了,伟哥也加入了下岗大军。伟哥本来就没有什么技术专长,也没有什么学历;到这个年龄很难找到工作了,于是伟哥到兴亚天津分公司当了一名业务员。这里虽说没有工资,但总算不用在家看老婆的脸色过日子了。在人前说起来还是在合资企业当白领,用伟哥的话说来还不算输面。
    伟哥跑业务挣不到多少钱,可是还要维持昔日的风光;每天和一帮狐朋狗友们出入在酒店歌厅。于是伟哥经常是入不敷出,只好依靠老爷子的资助。但是伟哥就是借钱也要应酬;嘴边总是挂着那句话,到什么时候咱天津人也不能输面。
    我每天出去找亲戚朋友,拜访老同学,尤其是在领导位置上的同学,让他们帮助我销售电缆。时间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月,我也没有做成一笔业务。
    正当我有些焦急的时候;兴海县里的电力安装公司叶经理打来电话,说还需要一批电缆,而且数量不少。他告诉我,局里让他们公司去新建的海华港口组建分公司,分公司搞安装同时还设门市部对外销售。他们现在需要进一批电缆作为库存,但是要压一部分货款,问我好办吗?我很痛快的答应了,告诉他来天津提货。
    那天叶经理和港口分公司齐经理一早就赶来天津。我招呼伟哥和我一起提货,一直忙活到中午一点多才完事。
    我让伟哥安排找一家饭店吃饭;饭店老板同伟哥挺熟,见我们进去后忙笑着迎了过来。伟哥对饭店老板说道,这位是我们张总,来了几个客人,你赶紧给找个好房间,要能唱歌的。又低声对我说,是不是再叫两个妹妹来陪酒助助兴?他说完望了望我,我虽说心中有些不悦,但碍于客人在场,只好点点头。伟哥又对饭店老板说道,给安排两个小姐,找俩靓点的来!
    大家正喝的高兴;门打开了,两个油头粉面的小姐走了进来;问那位是伟哥?伟哥扭过头去上下打量了两眼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大声呼道:“服务员!把你们老板喊来!”饭店老板还没站稳,伟哥指着两个小姐说道:“兄弟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吗?看看你弄来的这二位,不是成心打我脸吗?赶紧给我换人!”老板看了两个小姐一眼,神情马上变得好像被客人在饭菜里吃出了苍蝇,忙陪着笑脸说:“今天这个点晚些了,常来咱们这的小姐都有活了,我临时让人找了俩,没想到是这样;兄弟失误,多包涵!”说着指着站在一旁两个不知所措的小姐喝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下去!”其中一位小姐小声的说,老板我俩是打车来的;饭店老板不情愿的掏出两张钞票,嘴里说道,快滚!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一旁的齐经理笑道,这么丑也敢出来当小姐。伟哥对饭店老板说道:“兄弟你今天这事办的太让我输面了!找不到人你言语啊!也别给我糊弄事啊!你看伟哥的!”说着便掏出手机。这时叶经理对我说:“张厂长,算了吧!我们还要赶回去。”我告诉伟哥不要再找了。
    眼前的情景,让我的心情变得沉重;人居然可以变得像商品一样任人挑选退换,人为了生存可以丧失了做人的尊严。
    这时伟哥看到我的脸色有些不对;忙端起酒杯说:“兄弟我今天事情没有办漂亮,扫客人兴了!我陪每位单独喝一杯,不!我喝两杯,这一杯算罚我的!”说着从一旁又拿过一个酒杯来倒满酒。叶经理见状笑道:“伟哥真的好酒量,那天到我那,咱们换大杯。”伟哥听了说道:“还是叶老板理解兄弟!”
    一晃叶经理他们提走电缆大约有两三个月时间了。一天我去老同学家没有回来,第二天中午刚进公司就见伟哥火急火燎的对我说:“张哥!出事了,叶经理他们买咱们的电缆在海华港让工商给查封了!我打你的手机也不开机。这一上午光来电话找你了!先是上回来提电缆的叶经理和齐经理找你,接着又有一个总公司的人找你,问我咱们往港口发电缆了吗?我告诉他发了。”我听了大吃一惊,慌忙挂通港口齐经理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便焦急的问我:“我们在天津提的电缆是新亚出的吗?”我语气坚决的答道:“没错,货真价实。”他接着说:“那我就放心了。今天一早就来了一大帮人,是市工商局和技术监督局的;说是接到你们公司举报,这里销售假冒伪劣电缆。当时就把我吓懵了,我连忙给你和叶经理打电话,你的手机打不通,我又打到天津公司。说是你不在,是上次和咱们一起喝酒的那个伟哥接的。这伙人拿着卡尺忙乎了一阵,说质量不合格,属假冒伪劣产品,告诉我要全部拉走。我一听就急了,和他们讓开了,说这些电缆就是兴亚的,有问题也是厂家的责任。这时有一个自称是兴亚总公司的人问我从哪提的货,我告诉他是从天津通过你提来的。他听了后给你们那打了电话,然后他们态度就缓和些了。可是检查出电缆质量有问题,规格不达标。还是不依不饶的开了一万块罚单,还要拉走十盘小线缆。我当时心里也没底,再说这帮爷们也不是好惹的,钱没给,电线让他们拉走了。”我听了后心中说道,自己来打自己的假,真是天下奇闻啊!
    我接着挂通了焦总的电话:“我销往海华港的电缆被查封了,说是咱们公司的人跟着去的,这事您知道吗?”他听后‘啊’了一声问:“你不是在天津吗?怎么把电缆卖到海华港去了?”我答道:“买家是咱们的老客户,就是兴海县电力局安装公司,是他们在港口设的分公司。”焦总听了后说:“这事我到听说了,沧海分公司说在港口发现假冒兴亚公司的电缆。具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是督查办老李跟着去的,你去找他问问吧!”
    我马上赶到港口,见到齐经理后我说明了情况,他听了说:“你们这是什么破公司,这回可把我整苦了!还什么明星企业,当初咱们县里还组织我去参观过;没想到就会这样瞎折腾!”我忙说:“兄弟别生气,我有法收拾他们!”我让他把罚款处决单复印一份,然后又起草一份函,让齐经理抄写后去局里盖章。大致内容是;经工商等部门查处,兴亚天津分公司销售给我港口分公司的电缆系质量不合格的伪劣产品,现已给我们造成重大损失和工程隐患,必须马上赔偿解决,否则将向相关部门举报。齐经理看了,疑惑的望着我问:“这个有用吗?”我笑着对他说:“你们不是还欠着货款了吗?总公司不给解决,这回就先不要还钱了,哪有买了假货还给钱的道理?”他听了高兴的一拍大腿说:“对,好主意!我正愁着还不了钱让你为难呢。”
    第二天我去了总公司,到了后先去督查办找李主任,他一见面就说:“张经理,你看这事情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是沧海分公司一个小年轻的业务员干的,港口那片是他的销售区域;他跑到港口发现有打着兴亚旗号卖电缆,店里所有电缆都标着咱们商标,还挂着兴亚电缆专卖的牌子。他又不认货,跑回总公司报告说发现假冒咱们的电缆了;当时在销售部查查也没有往那发过货。他就冒冒失失的跑去举报,正赶上市里联合打假;还要求总公司去人,焦总就让我去了。我到那一看,心说坏事了!那些电缆轴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咱们自己的。可是我见到咱们电缆是非标的(就是偷工减料的产品),也不敢吱声了。后来工商他们说要全部没收拉走,结果对方不干了,还叫来了不少人,不让装车,说等厂家来人。我一看情况不妙,过去一问,知道是从天津分公司拉来的。我马上往天津打电话,你不在,我问一下确实是从天津提的货。我赶紧和工商他们解释,后来只拉走了十盘小线,不过这十盘确实不是咱厂出的。”我说:“这也不奇怪,我们洛阳分公司退回来的电缆,有一半是外厂的。”
    我又找到焦总,将带来的信函和处罚单往他桌子上一放说:“您看看吧!人家不干了,扯着架子要告咱们了!”焦总看了看说:“可是他们没有经过咱们授权同意,挂兴亚电缆专卖的牌子就是侵权了。”我一听就来气了,大声说:“人家经销的全部是咱们公司生产的电缆,挂一个专卖的牌子,到底侵了咱们什么权了?洛阳分公司是没侵权,仓库里一半多是别人的货,到有理了!本来剩下的货款说好这几天给结清了,这么一闹,钱也不好要了。现在是连我的这笔销售提成也泡汤了,还把我这个客户给搅黄了,人家以后肯定不要我的电缆了!这事要没个说法,我就去找总裁!”焦总听了,慌忙说:“别去找我哥了,他现在够乱的了。我去找工商局说说,把罚单取消了,拉走的十盘电缆咱们公司给补上。你和他们关系好,代表公司给客户道个歉,以后从别的方面再照顾一下他们。”我听后想了想;事情也只好这样了。
    兴亚公司从开始的乡里乡亲一家老少上阵的小作坊;发展到后来的有董事长,总经理,大小部门的管理阶层和员工组成的门类齐全的公司。企业从开始的亲情和道德的维系,到后来的依靠薪资和绩效管理的维系。从当初的一家饭,到现在的大锅饭;从开始的兴盛,到现在逐步走向了衰败。
    其实兴亚这样的民营企业从产品质量,到企业管理,技术设备,工作效率,和国营集体企业相比可以说丝毫没有什么优势;而且多了家族亲朋关系这个弊端。可是这样的民营企业为什么当初会在市场竞争中击败了国营企业呢?其实主要是靠价格低再加上金钱回扣这个杀手锏占领了市场。这样的企业对国家的‘贡献’可以说是;用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挤跨了国有企业并增加了一批下岗职工。再就是用形形色色的公关手段,让权利变得腐败——并造就了一批贪污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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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31 22:29:17  更:2021-07-31 23:2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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