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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性话题]有没有好看的古言爽文大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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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好看的古言爽文大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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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好看的古言爽文大女主?
我跟乳娘的女儿灵魂互换了。
她成了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即将和我的未婚夫成亲。
我成了又胖又馋的傻丫头,人人厌恶。
她认定自己终于拥有了我的人生。
直到她发现,有些东西是她抢不走的。
1
我醒来时,面前是乳母张氏的脸。
我下意识地一惊,喃喃道:「张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个月前从我家请辞,带着她女儿回了乡下的祖屋。
难道是又回来了?
可下一瞬,我就意识到不对。
因为这里并不是我那熏香暖阁的闺房。
而是一间破破烂烂、充满霉味的房子。
张氏垂眸看着我,我第一次发现她那张在我家总是带着笑的圆胖面孔,居然也能如此吓人。
她说:「你叫我什么?」
我喃喃道:「张妈妈......」
张氏大笑,她在房间里手舞足蹈。
「成功了!成功了!那道士给的法子居然真的有效果!」
我惊呆了。
在张氏兴奋的大叫中,我听出了事情的真相。
她用了一个游方道士教她的法子,将我和她的女儿张烟儿灵魂替换了。
2
冲出房门,我在一个脏水洼里照见了自己的脸。
肥成一团的面孔,胖得连五官都被淹没了。额头和脸颊长着密密麻麻的痘,红肿之中流着脓,看上去分外惨不忍睹。
背后,张氏仍然在哈哈大笑。
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已经成了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谢嫣。
似乎还嫌不够爽,张氏拿起扫帚,开始用力地抽打我。
「当初在你家,我不得不天天赔着笑脸。」
「同样是孩子,我家烟儿只能在家喝苞谷粥,你却有四个乳母伺候。」
「当时你一哭我就要挨训,如今我就算把你打死,也没人救你了。」
这样的张氏是我从未见过的。
那时她满脸笑,总说老爷太太心善,不但工钱给得高,还允许她带着女儿住在府里。
她女儿张烟儿也是唯唯诺诺,天天跟在我身边玩,府里有不懂事的小少爷嘲笑她丑胖,还是我帮她撑腰出气的。
没想到背地里,她们其实没有丝毫感念,还对我有这样多的恨。
外面传来车马的喧嚣声。
人们都在议论,说侯府三公子江容谨即将迎娶谢家大小姐谢嫣,这车运送的是他从外地搜罗来的种种奇珍异宝,打算送给谢大小姐的。
江容谨不会知道,他真正的未婚妻并不在谢府,而是在这个破旧的小院里,被扫帚一下下抽打。
张氏打累了,心满意足地跟着其余人看热闹去了。
我捂着疼痛的伤口,把眼泪忍了回去。
飞来横祸,我很想哭,但我也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就这么认命留在这个小院里,不出几日,我一定会被张氏折磨死。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靠自己。
笨拙地起身,我拖着张烟儿这具肥胖的身体,在摔下来无数次后,艰难地从篱墙翻了出去。
3
我将从张家搜罗出的几枚铜钱给了车夫,又是一顿苦求,总算让他答应让我搭个顺风车。
我坐在送蔬菜的板车上,跟着一堆青菜萝卜一起进了京。
第一个目的地自然是我家。
然而,当我好不容易敲开厚重的宅门时,当班的小厮告诉我,大小姐身体抱恙,所以太太去京郊佛堂为她祈福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厚重的宅门再次关上,我的心头无比绝望。
张家母女是算好的。
我父亲昨日前往南方治理水患。
她们在想办法调走我母亲。
这样就算我逃回京城,也找不到人申冤。
不......
也许还有一个人,是我可以求助的。
4
高头大马从街上走过。
我冲上去,一把扯住了马的缰绳。
马夫怒斥:「你找死吗!」
我丝毫不理,只是盯着他身后的马车。
那是我最后的机会。
果然,片刻后,车帘一掀,江容谨走了出来。
他一身白衣,拿着折扇,面容清峻如玉。
张烟儿当初在府上遥遥地见过他一次,从此就害了相思病。
她做点心,绣手帕,想要送给江容谨。
但江容谨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面容淡淡地对我说:「嫣儿,我来看望你时,可否不要让这种丫鬟一直待在旁边?」
那一晚,张烟儿回去哭了很久。
她应该就是那时下定的决心。
此刻,我拽着缰绳,看向江容谨。
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江容谨是这世上除了父母外,我最亲近的人,
江容谨果然认出了我。
他说:「是你。」
然而他的下一句便让我如坠冰窟:「那个胖丫鬟。」
我失声道:「阿檀哥哥,是我,我是嫣儿啊......」
阿檀是江容谨的小字,只有他父母和我会这么叫。
江容谨略微一怔,垂眸望向我。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身影。
肥胖,丑陋,身上还粘着板车上的泥土和烂菜叶。
那一瞬,我清晰地看到,江容谨的眼中划过了一丝厌恶。
下一瞬,马车门帘一掀,又走出一个人。
天水青长裙,翡翠明月簪,那是我最喜欢的装扮。
走出的人是我。
或者说,张烟儿。
她笑着挽住江容谨的手臂:「这丫鬟得了失心疯,刚从我府里被赶出去。」
「没想到今日不知发的什么癫,竟然跑到大街上拦马。」
江容谨疼惜地看了她一眼:「嫣儿,你现在正生病,不要吹风,快回去。」
张烟儿应了一声,转身回去。
回身前,她笑着看了一眼我。
那是在告诉我,她赢了。
我的一切,终于都是她的了。
江容谨看都不再看我一眼,叫他的仆人把我赶走:「我的小字不是你能叫的,这次念在你服侍过嫣儿,就放过你,下次直接打断你的腿。」
他的侍从把我毒打一顿,然后丢在了大街上。
人来人往,没有人看我一眼。
有一瞬间,其实我很想一死了之。
反正尘世间我已经一无所有,还不如干干净净地死了,免得一直受折磨。
我在街边躺到傍晚,爬了起来。
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能死。
我要活着,即便是用张烟儿的身体。
甚至,我要活得比原来更有色彩。
夜色终于完全笼罩了京城,我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招牌。
红袖楼。
5
喧闹的红袖楼里,满脸涂着白粉的鸨母充满嫌弃地打量着我。
「姑娘,我们是下九流不假,但我们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你这副尊容,哪个男人会花子找你过夜?卖身契就是塞给我我也不要啊。」
一旁的铜镜映出我的身形,围观的姑娘们都在咬着帕子笑。
鸨母挥了挥手,两个龟奴走上前来,要把我扔出去。
在他们走过来前,我的目光落在了屋角的琴上。
不是好琴,木质不佳,雕工稀烂。
但是,够用了。
我在琴旁落座,抬手抚摸琴弦。
那两个龟奴骂骂咧咧地走上来要阻止我:「什么东西,也敢碰赵妈妈的琴......」
鸨母突然伸手阻止了他们。
她看出了我的起手式,相当不凡。
我的琴是自幼跟着宫中的琴师学的,每日雷打不动地练两个时辰,积累深厚的童子功,厚积薄发。
我起手,落下,琴弦拨动。
一曲《凤求凰》。
在进红袖楼前,我就已经想明白。
我要卖艺,不能卖身。
那么张烟儿这副尊容,恰恰能确保我的安全。
琴音如水,由轻流到奔淌。
一曲终了,我起身,盈盈施礼。
鸨母瞪了眼两个龟奴:「愣在这里干什么!」
龟奴们你看我我看你。
鸨母:「还不送这位姑娘去阁里,好生安排着住下!」
6
半个月后,京城中便人人知晓,红袖楼里来了个叫如意的姑娘。
这是我为自己取的新名字。
和之前艳帜高张的花魁们不同,如意从不露脸,只在层层纱帘后弹琴。
她的琴有真味、有真韵,懂音律的人都说,自从宫廷乐师的魁首老先生过世后,就再没听过这样好的琴。
而且如意姑娘腹有诗书,与她清谈,聊诗词,聊风月,她全都对答如流。
加之始终不肯露脸,如意的神秘感更是大大增强。
一时间,京城中的公子们都以前往红袖楼、与如意姑娘一叙为可以炫耀的风流雅事。
赵妈妈收银子收得手软,大为高兴。
她不光是高兴赚了钱,更是高兴红袖楼的地位提升了。
要知道青楼虽然都是下九流,但也有高低之分。
红袖楼虽然名字风雅,但之前一直只接待些贩夫走卒或者商贾,上不得台面。
如今有了我这样一位出名的清倌儿,达官贵人们纷纷光临,赵妈妈背后也有了人撑腰,心情自然大好。
作为报偿,她给了我不少珠宝钗环,我都悄悄拿出去典当了,换成银票存起来。
与此同时,我也在利用这段时间减肥。
赵妈妈对待我这棵摇钱树很好,每晚都叫厨子给我做一桌夜宵。
油光喷香的烧鸡,炖得酥烂的冰糖大肘子,还有红枣糕栗子饼等各种糕点。
我每次都馋得流口水,但最后只取了烧鸡的鸡腿和鸡胸,去了皮后小口吃起来。
原因很简单,张烟儿这具身体太胖了。
她随她母亲张氏,喜欢荤油和甜食,吃时极度放纵。
张氏如今已经开始腿脚痛、头发晕,张烟儿现在还年轻,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患上她母亲的病基本是迟早的事。
既然现在这具身体成了我的,我还是得好好珍惜保养。
而养生一事,节制极为重要。
然而节制是很难的,张烟儿平时暴饮暴食,胃早就被撑大了。
同时这具身体也习惯了大荤大油的摄入,一旦停下来,便暴躁焦虑、深感抑郁。
我咬着牙一点点调整,先从九分饱开始做起,再是八分、七分,去慢慢缩小胃的容积。
同时每日晨起在院子里练一会儿剑——这剑当初还是江容谨手把手教我的。
起初张烟儿这具身体连铁剑的剑柄都举不动,后来慢慢总算能拿起来,舞出一点剑花。
每次练完,我都两腿虚软,一身大汗。
好在付出总能看到回报,艰难的八个月后,我的身形终于恢复到了与当大小姐时差不多的模样。
而我发现,饮食清淡后,脸上红肿的痘也全都消了下去,头发也不再总是出油,当我再照镜子时,里面竟然是一个颇为惊艳的美人。
其实张烟儿长得并不差,她和她母亲张氏都是大眼睛高鼻梁。
但之前肥腻的轮廓完全淹没了五官的优点,张烟儿大概是从小一路胖到大,所以从没想过自己其实是个美人。
然而,就在我拥有了美貌后的不久,噩耗就来了。
赵妈妈找到我,她告诉我,她要我接客。
7
「如意,你知道你的初夜拍了多少钱吗?三千两雪花纹银啊!」
「李大人愿意花三千两银子,就为了跟你睡一觉,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面对我的质问,赵妈妈很激动。
她之前答应过我只卖艺不卖身,是知道我容貌丑陋,绝不能曝光给客人。
但此时我已经变成了美人,赵妈妈本性上是个商人,怎么会放着好好的银子不赚。
卖艺的清倌儿到底叫不上价,而我现在名头正盛,初夜又仍然还在。
京城中的公子们为了能当如意姑娘的第一个恩客,抢破了头,叫得价一个比一个高,终于被李大人以三千两银子拿下。
李大人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仗着祖荫,寻花问柳了一辈子,是名声败坏的老浪荡子。
我还是谢家大小姐时,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可如果他是花了钱的恩客,那一夜就可以想对我怎样,就对我怎样。
我看着赵妈妈那涂满了白粉的脸,心里冷笑。
幸好,我对此早就做了准备。
「小蕊。」我吩咐伺候我的女孩儿,「拿把算盘来。」
「我给赵妈妈,算一笔经济账。」
8
那叫小蕊的女孩儿今年不过十一二岁,被亲爹卖进青楼后多次想自尽,被我救了下来。
她腿脚很利落,不多时便取来了算盘。
我八岁时便被母亲教着学管账,算盘于我而言十分亲切。
笑意吟吟地看向赵妈妈,我拨动算珠。
「赵妈妈,你让我去接客,三千两银子的确是笔惊人的数目,可是往后呢?第二夜,第三夜,会比初夜更贵吗?不会,物以稀为贵,后面只会越来越叫不上价。」
赵妈妈无动于衷。
我说的这些她当然都知道。
她不屑道:「三千两或许只能赚一次,但两千两、一千两甚至是几百两,总归是有的。」
我打断了她:「不错,可是这种钱又能赚多久?你做这行这么久,比我更清楚一个花魁的生涯有多短,一两年后我会容貌衰减,三四年后我会染病卧榻,到时候的我恐怕无法再为红袖楼带来任何收益。」
赵妈妈道:「历代花魁都是如此......」
「但这个局分明是可以破的!」我大声道,「赵妈妈,你想过吗,现在没有人知道谁是如意,所以恰恰谁都可以是如意!」
赵妈妈愣住了。
「你让我接客,我会越来越便宜;但您不让我露脸,如意只会越来越神秘,价越来越高。」
「我可以把诗书和琴技教给小蕊这样的姑娘,她们会成为新的如意。」
「这样即便我老了、病了甚至逃跑了,赵妈妈你的银子还是照样赚。」
「如意会成为红袖楼的一块招牌,她会一直存在,而只要她不倒,红袖楼就也不会倒。」
9
清晨,小蕊帮我梳妆。
她突然眼圈红了。
我问她怎么了,她突然扑通一声给我跪下。
「如意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几个姐妹都将永生铭记。」
如今小蕊和新来的女孩们都跟着我学琴,未来她们会成为新的如意。
而如意是永远不需要接客的。
她只在帘后抚琴,永远是个身影朦胧的传说。
谁敢公然让如意接客,谁就是毁了传说,砸了红袖楼的金字招牌。
我笑一笑,把小蕊拉起来。
「搞这些矫情的,行啦,帮我去看看银耳汤煮没煮好。」
小蕊出去了,突然又风一阵似的跑回。
「如意姐姐,快出去,赵妈妈叫你!」
「楼里来了不得了的贵客!」
10
我赶到前厅时,赵妈妈在屏风后面等我。
一屏风之隔的地方,就是那位了不得的贵客。
赵妈妈紧张得脸颊通红,连厚厚的白粉都盖不住了,想来生平从未见过这样身份尊贵的人。
「如意啊,你还记得你之前写在桃花笺上的诗吗?」
这是几日前我新起的活动——
我在亭子里写诗,然后将写有诗文的桃花笺折成纸船,放入水中。
纸船随水漂流,下游的文人骚客们捡起纸船,品读我的诗歌。
一时间,如意的才名又大涨。
「这位贵客便是看了你写的诗,特意来咱们这找你,说多少钱都可以,只求见你一面。」
「人家可是从未光顾过青楼的小侯爷......」
我打断她:「赵妈妈,你说他是谁?」
话音未落,屏风已经被人一把推开。
江容谨一身白衣,立在外面。
过去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他娶了妻,继承了侯府的爵位。
他看着我,目光沉沉。
「在下江容谨。」
「见过如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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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侯门主母,精心教养的独子却在考上状元后非一个商户女子不娶。
从此不问仕途,宁愿辅佐对方专心经商。
我拼命想将他拉回正途,却被传与儿媳争宠,成了全京城闻名的恶婆婆,最后被休,羞愤自缢。
重生后,我放任侯府上下被儿媳哄得服服帖帖,将他们捧入云端。
然后指着贱婢所出、明珠蒙尘的庶子道:「他是不是喊我母亲了?天杀的!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的亲生儿子!」
1
「夫人,您还是出去吧,侯爷未归,小侯爷和少夫人在等您拜高堂……」
「您再不出去,就误了吉时了……」
耳边是嬷嬷的碎碎催促。
我脑中满是自己被逼死在祠堂的可怕场景。
看着从小养大的儿子变成杀死我的刽子手,手捧白绫,跪求我赴死。
我满头大汗地惊醒,面色惨白如纸。
却发现映入眼帘的是自己从前的大屋,自从儿媳阮金珠掌权后,我就被迁到了侯府最偏远的院子。
哪里有这样亮的鲛绡帐,这样软的绫罗被?连饭食送过去都是冷的。
「夫人,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您不是总盼着小侯爷娶妻生子吗?」
我重生在了邵文渊和阮金珠成亲的日子。
前世我被刚考上状元的邵文渊执意要娶一个商户女气得大病一场,连他们成亲当日都卧床不起。
而我的好儿子却一定要等我坐上主位才肯拜高堂,否则便长跪不起,逼我不得不承认这门婚事。
到底是我的亲儿子,我最终还是心软,不肯让一场喜事狼狈收场,强撑病体主持完整场婚事。
重来一世,这样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缺席呢?
太失礼了。
嬷嬷为我穿上吉服,正打算梳妆打扮的手僵在半空。
「您、您就这样去吗?」
我看着水银镜中憔悴无血色的病容,额上还勒着防风抹额。
我出身世家大族,原是最在意体面的,决不允许自己这般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前世邵文渊逼我时已临近吉时,待我严妆出席,已经过了时辰。
阮金珠执意要等下一个吉时,满堂宾客就这样陪新人站着,沉默中百无聊赖。
都是身娇肉贵之人,欢喜热闹的氛围一下子被冲散了,背后的怨言自然归咎到我身上。
我顾及儿子,阮金珠却不在意自己的婚礼,铁了心给侯府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如今,我可不在意什么骨肉至亲。
自然要让她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我转了转腕上的手镯,被人扶出去。
「不是说在等我吗?可不能,误了吉时啊。」
2
我到场时,原本有些冷场的厅堂,又如滚水般沸腾起来。
「侯夫人形容怎么如此苍白?香粉都盖不住药味。」
「还能因为什么?早听闻侯夫人被儿子气病了,这放在咱们谁家能受得了?」
「小侯爷还言之凿凿,说母亲只是一时赌气,非要让人去请,如此看来,倒像是逼迫。」
「新媳妇刚进门便这样忤逆母亲,实在是不孝,状元之名,怕也是空有才学,没有德行。」
坐在侧席的老夫人一杵龙头拐,当众呵斥我:「你这样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她素来不满我只生了一个儿子便伤了身体,连累侯府子嗣单薄,对我从无好脸色。
更是在阮金珠一胎三个,三年让她抱了六个之后,成了对方压制我最得力的武器。
我轻咳两声,鬓角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是儿媳不中用,竟在这时候病得起不了身,原不想让这样大喜的日子沾染晦气。」
「侯爷在外征战,我有避讳,您坐高堂,也更能镇得住场。」
「文渊这般赤诚来请,当母亲的不好辜负了他一片孝心,又怕误了吉时,只能草草收拾,愿诸位原谅妾身失礼。」
这话说得漂亮,就算老夫人再讨厌我,也不能再多计较。
可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邵文渊对我是如何敷衍、冷漠,都对我报以同情。
一时之间,邵文渊夫妇被无数不善的目光打量。
阮金珠无疑是打破高门规矩的一颗石子,以商女之身嫁入侯府,不坐花轿不遮面,骑马出嫁。
「状元能打马游街,我为何不能?」
此时,她却无比后悔,旁人的讥讽如此清晰,自己的表情也一览无遗。
只能咬牙拜堂,练习了数月的完美笑容此刻比哭还难看。
我温柔道:「瞧,刚刚好,若待我梳洗一番,你们又不肯拜堂,误了时辰,岂不是我的过错?」
行完礼后,我从手腕上摘下碧翠却带着明显岁月痕迹的手镯。
「原本以为今日不出席,新妇礼等明日敬茶再给你,方才事出突然没来得及拿,便先将这个给你吧。」
邵文渊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回以肯定的笑。
却不想阮金珠以为我成心羞辱她,接镯子时故意手一松,镯子摔在地上碎成三截。
3
阮金珠挺直腰背,铮铮傲骨。
「谢母亲赏赐,只是金珠乃明媒正娶,玉镯虽然珍贵,可将二手之物赐予新妇,实属不妥。」
「恕金珠粗手粗脚,看样子是无福消受了。」
满堂宾客都被这一遭震住,前世因为他们跟着遭罪,事后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在我身上。
如今没有我挡刀,阮金珠的每一个自以为豪爽傲气的举动,在他们眼里都无比可笑。
我还没说话,旁边便传来一声怒喝。
「大胆!你父母便是这般教导你对待尊长的赏赐吗!」
阮金珠被吓住,邵文渊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怜悯地看着她,解释道:「此乃邵家的传家之宝,只传长媳,原本应该你诞下嫡子再传于你……」
「的确不知经过了几手,你瞧不上二手之物,也不该这般粗心大意。」
阮金珠下意识争辩:「我瞧这玉质也并非上乘,不足以传家,我家中前些日子得了一块料子,不如再打一对?」
她献宝似的炫耀:「那块料子才是真的极品……」
她太想展示自己的底牌了,市侩之气溢于言表。
老太太摔了拐杖:「无知蠢妇!此乃开国皇后钦赐,岂是你那上不得台面的石头能比的!」
我起身打算去安抚老太太:「母亲息怒,将此镯以金镶玉,尚能……」
话音未落,我已呕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新妇砸了传家宝、老太君怒摔龙头拐、小侯爷将母亲气吐血。
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日的大戏,足以支撑京城未来半年的谈资。
这,才只是开始。
4
前世我料理完婚事没好好休养,缠绵病榻两个多月,身体虚弱,要一直喝药调理。
也不知是不是将郁结于心的瘀血吐了出来,又休息好了,只三五天身子便已经大好。
也只这三五天,本应势同水火的阮金珠和老太太竟亲昵如亲祖孙。
我去请安时,祖孙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似我这个跟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主母是个外人。
断掉的镯子被包金修复好,变得比从前更华贵,此时正戴在阮金珠手上。
她犯了那么大的错误,老太太都能如此轻易地原谅。
只有一种可能,她怀孕了。
怪不得这般逼我要成婚,原来是肚子瞒不住了。
前世阮金珠早产两个月,怀胎八月便生了。
我悉心照料,她仍旧早产,老太太和邵文渊的质疑责怪让我彻底负罪,以后无论这夫妇二人整出多少幺蛾子,我也只想着将邵文渊拉回正途。
三胎早产一个月、身子瘦小再正常不过,阮金珠分明就是足月生产,却将婚前做出丑事的影响转移到我身上。
我差点儿被气笑了,强压心头怒火,指甲掐进手心,疼痛让我暂时清醒下来。
老太太冷淡地问:「你身子可好些了?你病着的这些日子,都是金珠在我身边伺候,每日晨昏定省,这才是做媳妇的样子。」
我出身尊贵,一进门便免了这些俗礼,这些年碍于身份,老太太最多只能嘴皮子上过婆婆的瘾。
新妇进门,正经婆婆病了不侍疾,不闻不问,反而来讨好祖母,谁家做媳妇做成这样子。
我若是应了,她下一句便应该是叫我也晨昏定省。
我身体虽然大好,但此时的病容较病中还重些。
「大夫说我病狠了,至少要休养三个月才能养好根本。」
老太太毫不客气:「既然你身子不好,那就好好将养,管家的事儿就交给金珠吧,她是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也该学着上手了。」
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那倒也不一定,话说得太早,总是容易落空的。
她们祖孙合力,要将侯府的中馈从我手上咬下来,原本还觉得要费一番苦力气。
「好啊,正好儿媳也觉得这么些年操持侯府上下,积劳成疾才会病得这般重,金珠愿意替我分担,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样容易地得到,她们反而面带怀疑。
「侯爷不在,这侯府实在是冷清,儿媳多年未回过娘家,此番打算回娘家养病,等病好了再回来。」
老太太皱起眉头,而我抓住了她的命脉。
「更何况此病来势汹汹,免不了文渊媳妇长时间侍疾,他们新婚夫妻,恐不利于子嗣。」
老太太当即变脸,想到身边的阮金珠已经身怀有孕,又不能宣之于口,恨不得马上把我打包送回娘家。
我话音一转:「此去,我还想把文晟带去。」
「为何?一个身份卑贱的庶子,你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邵文晟,前世藏拙又上进的蒙尘明珠。
下一届探花郎。
他离成功,只差一个显赫的身世了。
可就差这显赫的身世,他就不能成功,最终只能止步于三品大员。
比眼前这个考上了状元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更应该当我的儿子。
我笑了笑:「如今文渊已经成家立业,侯府只有这两个男丁,我自然要为将来做打算。上阵亲兄弟,以后他们同朝为官,不仅侯府显赫绵延,也好相互扶持。」
「我打算为文晟与锦茵议亲。」
邵文渊肖父,邵文晟肖母。
探花郎,好容色,锦茵一定会欢喜的。
苏锦茵,是我的侄女,是邵文渊自小定下的未婚妻,也是他为了娶阮金珠毫无顾忌退亲的对象。
可当我说出议亲的话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也是他。
「不行!我不同意!」
我挑眉:「你退亲时说只当锦茵是亲表妹看待,现在又有什么立场不同意?」
一旁的阮金珠已然杏眼圆睁。
5
前世他傲然撕毁婚约,丝毫不顾锦茵和苏家未嫁女的声誉,我和娘家的关系也骤然冷淡。
也正因如此,老太太才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锦茵是家中宠儿,原本连宫门王府都进得,只是兄嫂不愿让她受委屈,才决定嫁到自家姑姑家里。
这样尊贵的女儿,无错被退婚,对方非要娶的还是一个商户女,自然在婚配上落了下风。
她气性儿烈,不愿被挑三拣四,死活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不如阮金珠,一辈子陷于执念,不肯再嫁。
倒是成了邵文渊的风流韵事,他不以为耻,反为了自己扬名,将此事宣传得人尽皆知。
人人都知道有世家贵女对他情根深种,终身不嫁。
气得堂兄与我彻底绝交。
「你是嫡亲的姑奶奶,出身贵,嫁得高,我家虽然不如你家发达,锦茵一个女儿家还是养得起的,只当是守了望门寡!」
望门寡一词,骂得甚妙。
邵文渊什么都明白,否则也不至于此时失态。
他不顾阮金珠的情绪变化,强扯出一抹笑:「文晟一个庶子,今年科举又颗粒无收,怎么配得上表妹金枝玉叶?」
我佯装惋惜:「锦茵被你退了亲事,嫁不得如意郎君,做姑姑的生了孽子,惹下祸端,也只能多作筹谋。」
「至于科举不顺,那不打紧。从前你在学堂之外,遍请名师,才能年纪轻轻高中状元。而文晟自己钻研,也考中了举人,可见是个读书的料。」
「听闻江太傅今年致仕,我打算请他来为文晟讲课,三年之后,文晟必将中举。」
邵文渊垮了脸,震惊地质问我:「我的老师也只是国子监祭酒,他凭什么能让太傅为他授课!」
「母亲怎能如此不公!」
我神情淡淡:「你身为我的儿子,侯府嫡子,出生就已经不公。」
「你如今娶了商户女为正妻,往后文人清流会嫌你满身铜臭,避你不及,还管老师地位高低做什么?」
我将顶级的资源捧到他面前,他反而嗤之以鼻,不愿接受。
如今稍微分一点儿给旁人,他就这般激动,可见也不是不在意。
没关系。
接下来这样的事儿,还多着呢。
我曾铺就的阶梯,都将成为他跌落的高台。
「往后文晟高中,咱们家兄弟双进士,也好光耀门楣,侯府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不好吗?」
老太太满意点头,难得夸我:「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女儿,格局就是大,难为你操心。你许多年不曾归宁,回一趟家还生病了,是侯府没有照顾好你。这次必得多多地拉几车厚礼回去,好替我向亲家赔罪才是。」
利及整个侯府,老太太就算再宠邵文渊,也不会在这种事儿上徇私,还叫人开了私库让我去搬礼物。
我笑吟吟离开,任由邵文渊气得七窍生烟。
瞧阮金珠的脸色,怕是两人回去也有的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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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出百两金选贴身侍女,必须是盲女。
我自毁双目,揭榜入宫,当晚安排给贵妃沐浴擦身子。
到腰侧时手一滑,下意识摁了下去。
瞬间触感滚烫、长满长毛、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青筋痕迹。
贵妃闷哼一声,贴近我的耳朵呵出冷气。
“摸到什么了?”
1
我松了手,强装镇定跪拜在地。
“苍耳不知,娘娘沐浴也有带水宠的习惯。”
耳边水声淋漓,一双脚踩上我的后背,借着狠狠压了下来。
“哼,倒是机灵,可这宫中的福可不是机灵就能抗住的。”
贵妃冷笑着站在了我的后背。
我颤抖双臂强撑着,直到头脑发昏,贵妃才以我为阶,缓缓走了下来。
带着水渍、指甲锋利的脚尖踢了踢我的右脸。
“给本宫擦拭披衣。”
脚尖锋利的指甲划破我脸颊的皮肤,几丝寻常人无法察觉的血腥味,蔓延到我的鼻息。
我忙不迭爬起来,摸索着衣架,按照嬷嬷培训的法子,给贵妃裹上轻纱,手靠近她后腰时,又被方才摸到的长毛扫过。
我佯装没有感觉,跪在边上等待吩咐。
一双带着硬茧的手捏起我的下巴。
耳边是贵妃带着魅惑的喑哑低吟:“苍耳,这名字也很不错,从今日起你留下。”
苍耳,匍匐低贱,却能野蛮疯长。
就像贵妃眼中的我,也是她满意的我。 
可她忘了,苍耳有毒有刺,一旦被伤到,它的果实就会牢牢沾在人跟上,再难脱离。 
我叩首谢恩,听见她敲了三下磬钟。
殿门应声而开,太监的声音响起:“恭请娘娘上凤鸾春恩车。”
耳边满是窸窣脚步,良久后殿门一关,整个偏殿只剩下了我。
我慢慢坐起身,靠在浴桶旁。
窗外是狂风骤雨,身后是冰冷的水桶。
就像那日姐姐的手一样冷。
我抬手擦了擦脸,方才被贵妃划破的伤口血渍已经干涸。
我曲起手指,慢慢扣下一块血痂,放在鼻下。
窗户被骤雨狂风吹起,裹挟起血腥味在殿中盘旋。
血腥味散开,透露出一股奇异魅惑的异香。
是番邦特有的迷迭香。
是贵妃指甲上的迷香。
也是姐姐尸体的满身伤口处蔓延的异香。
2
我的眼前全是黑暗,黑暗中渐渐浮现出姐姐的样子。
她温柔笑着,伸出小指跟我拉钩。
“苍耳,姐姐很快回来,不会丢下你的。”
她骗了我。
却没有全骗。
姐姐入宫第三日就出了宫,只不过是被草席一卷,抬进了乱葬岗。
就像,当初的娘亲一样。
我抱着姐姐尸体回了西山,把她葬进了养母的墓穴。
养母的尸体已经腐烂,漂亮的狐狸毛下露出骨头。
我们的养母,是狐狸。
我和姐姐从襁褓中被遗弃在西山,是狐狸亲自把我和姐姐养大的。
爬树、摘果、喝山泉、吟唱山歌,是我和姐姐度过最快乐的日子。
灵狐不会说话,但是会用爪子写字。
也会在沙地上写故事给我们听。
她在沙地上写,等我们十四岁,便是女孩子及笄的日子。
那时,她会送我们出山,去跟人一起生活,不要再回来。
我和姐姐分外不舍,说好一年回来看一次。
却没想到,就在第二年,皇帝收了这位番邦来的胡族美人,封为贵妃。
贵妃容颜绝艳,传言与皇帝的白月光容貌极其相似。
贵妃妖娆魅惑,最爱听狐鸣。  
皇帝为讨贵妃一笑,烧了西山,抓走灵狐。
把灵狐挂在城楼上。
我和姐姐就在城下,跟所有百姓一起,被城防锦衣卫死死拦在护城河外。
眼睁睁看着灵狐被吊尾扒皮、抽筋剔肉。
灵狐一声没叫。  
而贵妃却只嗤笑一声:“听说西山灵狐能通仙,叫声如歌唤风雨,也不过如此。”
她砍下了灵狐的头,带走了。
随手把灵狐残破尸体扔进了腐烂发臭的乱葬岗。
那日下了很大的雨,就像今夜的雨这么大。
3
雨下了一整夜,贵妃回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日上三竿。
一起回来的,还有开怀大笑的皇帝。
“有爱妃如此,不上早朝又如何!哈哈哈……” 
我跪在床边为贵妃捏脚,边上是似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新来的丫头,爱妃可满意?”
皇帝不过四五十岁,可声音很是苍老。
贵妃“嗯”了一声,脚背抬起我的下巴。
“陛下看看,这丫头长得如何?”
一道目光落在我脸上,耳边是皇帝犹疑的声音。
“这个丫头,朕好似见过的。”
我心一紧,我和姐姐长相是很相似。
但姐姐进宫时是易容过的。
尸体抬出去的时候,也已经毁了容了。
“陛下看看,像谁?”贵妃声音似笑非笑。
我不敢动,耳边只有些许风声。
良久,皇帝悠悠开口,声音似在回忆:“像阿和,好像阿和……”
贵妃咯咯笑了起来:“陛下果然还记着姐姐,对姐姐真是用情至深,这丫头确实像长姐呢。”
“只可惜,这丫头是个瞎的,长姐那么要强完美,就连自尽跳崖都要找去西山那么有名的灵山,可不会生下瞎眼的女儿。”
贵妃踢了踢我的脸,把我踢到一边。
“滚下去吧,本宫要与陛下单独聊聊。”
我应声退下,心中却再难安宁。
我和姐姐,是孤女。
是落在西山的孤女。
而我和姐姐长大后走遍西山,也没找到一户有过双生女的人家。
只有一个老婆婆模模糊糊说出线索。
她曾见到一个一身华服的女人,抱着两个金红色襁褓,从西山顶的悬崖处,一跃而下。
4
贵妃的寝殿很大,大到她侍寝时的呼声在宫墙上有了回音。
深夜寂静中,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轻呼如月下狐啼,有如深山鬼魅。
我缩在偏殿的通铺角落,听着这叫声躁动不安。
可边上其他十个宫女都好似听不见一般安睡,甚至打起了轻鼾。
难倒只有我能听到吗?
我慢慢站起身,拔下耳后两根短针。
眼前逐渐恢复了光亮。
我披上深色外衣小心从窗户翻了出去,悄悄靠近烛火晃动影影绰绰的正殿。
越靠近,狐鸣越发急促,猛地一声长鸣,整个殿内再无声响。
我强压下内心的焦躁,小心躲在正殿阴影中,那里的窗户有一道缝隙,正好够一人看清内殿。
我凑了过去,满室凌乱,空中还漂浮着些许绒毛。
皇帝躺在地上紧闭双眼,身下是一团杂乱。
而身上,是艳如鬼魅、有一条毛绒长尾巴的贵妃。
我屏住呼吸,定在原地。
贵妃却突然耳朵一动,歪头看过来。
“是谁?!”
我想后退,可是来不及了。
一个花瓶扔了过来,打破了整片窗纱,露出我的脸。
贵妃轻轻挑眉,慢慢站起身,随手捡起地上的龙袍披在身上,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也不安分呢?让本宫真是为难。”
她靠在窗边,细白的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眸中冰冷。
我似乎能从她的眼中,看到我的死相貌。
可我不能死,我还要给姐姐和娘亲报仇。
我扑通跪地,咚咚咚磕着头:“奴婢晚上水喝多了要小解,看不清迷路了,竟冲撞了娘娘,求娘娘恕罪……”
“是吗?倒是为难你了。”贵妃轻声道,语气满是温柔。
我不敢抬头,不停磕着地砖。
耳边是殿门沉重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些许器物碰撞的“叮当”声。
贵妃拉起我慢慢引着我往边上走,“来,本宫带你小解。”
我木木睁着眼,看清了贵妃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东西。
是一颗头骨。
是一颗狐狸的头骨。
头骨顶上有一块玉白顶骨。
那是西山灵狐的特征。
贵妃把我带到院中,在月光最好地方,把头骨倒放在地上,拿着我的手,摸着头骨光滑的边缘。
“这是本宫的御用恭桶,来吧,小解,本宫帮你瞧着。”
(全文免费)我是苏氏安插在宫中的杀手。
但我杀人却叫女帝和她的几位君妃瞧见了。
君妃们纷纷下跪:「陛下明鉴啊,她才八岁,怎会杀人的?」
女帝:「嗯,分明是这歹人自己撞她刀子上的,瞧!都给咱家孩子吓哭了!」
我:?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1
我本是人牙子手里最低贱的哑奴。
幸得苏氏长公子垂怜,将我买回带到了身边亲自教习。
入宫那日,他说苏氏未来尽在我手,他日如若功成,定会封我作妃,给我无上荣华。
可等我做了御前的扫洒宫女,方才知他这承诺有多么廉价。
兰心阁的粗使丫头、朝云殿的厨娘、万漪楼的起居官、七叶轩的总管……
他也是这般同她们发愿的。
不过有他苏氏的蚀心蛊在身上,纵是察觉了又能如何呢?
佯装了一个多月的宫女,今夜苏长公子命我前去刺杀,只是还未动手,我便被御前的金吾卫给扣住了。
依照长公子所教,我本该自服毒药而死。
可我不甘,可我不敢。
侍卫的那柄利刃抵在我脖上,印出一道深深殷红,随后那至高无上的帝王拖起我的下巴,眼底闪露惊艳之色。
「呵,他们还真是送了朕一份大礼。」我正撞上了女帝的目光,她威严的面目此刻堆满笑意:「此女容貌俏丽,赐封荣妃,居朝阳殿,往后随侍朕身侧吧。」
我顿时愣在原地。
有没有搞错?我才八岁,怎么你们个个都馋我?!
昏君!!
2
我进了陛下所住的朝阳殿。
自那之后,便常常有人登门。
先是言贵君,宫中君后已废,他代为执掌后印,按说应当忙碌非常,他却得闲日日来这。
来也就来了,偏偏每次来都要掉点什么,今日是玉佩明日是香囊,害我大半夜找到了还得给他送去。
到他宫里时,他便会推说夜色太晚,留我用点心,用完了就要我留宿,留宿了就强要给我讲几则什么睡前故事……
嗯,很麻烦。
第二麻烦的是言贵君的表弟,燕御君。
燕御君在宫中名声不大好,捻酸吃醋,和他分宠的男人没几个有好下场,可偏偏他见了我,情态就大不一样了。
什么金石什么珠玉,他像是不要钱似地往我房里倒,相识才不过三日,他甚至想将自己名下的产契都赠给我。
啊,压力好大。
接着的是柳侍君,合宫的人倒是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俭以养德,偏偏我不认同。
毕竟哪户勤俭人家,会拿千年的雪莲给小丫头泡澡用啊?!
嘶,头又开始痛了……
这些人待我之道太过诡怪,很难不去想他们是不是想从我这得到些什么。
苏氏的情报?长公子的消息?还是我此行的真正目标?
我看了看铜镜中,额头上被长公子砸出的一道醒目疤痕。
反正,总不会是因为我生得太招人喜爱吧?
3.
虽说封了妃,但陛下并未对我做什么。
她总是匆匆的,不是这里需要请示,便是那里出了差错,整个家国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见她的那几面,也都是在深夜,她褪去一身华服,周身的空气也飘飘浮浮的,替我掖了掖被褥。
相较起长公子的毒打和责骂,她更像是我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不断向上天求赐的那一份爱怜。
次日醒来,她已不在了,但同时几位君妃也挤了进来。
言贵君:「醒啦?来尝尝我新做的牛乳糕?」
燕御君:「过来,本君帮你挽发式,扎紧点,漂亮!」
柳侍君:「吾昨夜将库房里的金线都翻了出来,缝了件衣裳,也不知大小合不合适……」
还是言贵君:「先用糕点吧,别饿着孩子。」
还是燕御君:「不,先梳发!」
还是柳侍君:「吾觉得,还是先试衣裳。」
我一个哑女,竟也觉得一时无言。
不是,你们都不用争宠的么?来争我做什么?!
4
几位君妃推搡之间,不慎将我藏在书架上的匕首撞了出来。
它哐当一声坠地,我的心跳随之提到了极点,脚尖也微微踮起,做好了跳出窗外出逃的准备。
可言贵君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后却只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原来你喜欢刀啊。」
不出半日,我房里堆满了各位君妃私库里的宝贝——紫电锤、青光剑、开天斧、七星鞭……
这、是不是太隆重了些?
「小姑娘就是得配好东西。」言贵君揉了揉我的头,「尤其是我家的姑娘。」
许是我会错意,他将「我家」这二字咬的极重。
燕御君则愤愤:「狗屁,你瞧这鼻子嘴巴分明像本君,哪里是你家的?!」
「吾觉得她这一头的乌发,倒似吾呢。」柳侍君暗暗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不明所以,被他们争来夺去,好在陛下传了一道御旨,宣我去国子监,我才得以解脱。
我活了八岁,却从未读过书,到了国子监跟前,眼见那深院之中掩藏着的浩瀚,便不觉生畏。
「朕已下旨,日后你可与名门子女们一同受教。」
陛下轻握起我的手,我的喉头便哽了一哽:我也可以吗?我也有资格吗?
苏长公子总不叫我碰书,他说我身份低微,读了书也是恐污先贤。
可当陛下牵引我之时,那对十分熟稔的眼眉只轻轻飞动,就叫我将这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捏了捏我的脸颊,笑靥如花:「怎么?太喜欢朕的礼物了,连谢恩都忘了么?」
我当即下跪,却又半路被她扶住。
「礼就免了吧,作为交换,你得满足朕的一个愿望。」
我对上她的视线,心中忐忑不安:她该不会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吧?
谁知她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就是……那个……」
「听闻言贵君晚上会给你讲故事哄着你入睡,可恶!朕好嫉妒啊!」
「朕也想给你读着故事然后看着你香香软软地入睡啊!」
「朕也想啊!!」
欸,欸?!救命,有变态啊!!
5
陛下将我交给了康王殿下。
康王殿下是陛下生身哥哥的孩子,也是她最为乖顺的侄儿,同我年纪相仿,眉间坠着一抹明红,招手叫我去莲花池畔。
「喂,你最近很得意嘛?」
待四下无人,他提起了我的领口,「陛下宠幸你,你就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妄想当本王的同窗,你也配?」
说着,他就要将我往池里推。
谁知我的身体反应极快,轻巧一避,就叫他身体失衡,摔入了水中。
「救我!!陛下膝下无子,我可是日后的皇储!快救我!」
他不断挣扎,一副要死了的惧怕,可那潭水浅浅,最深处也才没过膝盖。
等他发现后,才羞愤地上岸:「贱婢,本王要杀你了!」
霎时我袖间掷出一柄短刀,划破了康王殿下的脸,钉在了远处的山石之上。
啧,歪了。
这吓得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家伙捂住了伤口,脚下没了力气,跌倒在地,「别……别杀我……」
我感到无趣,正要离开,就见山石后边躲着一位白衣书生。
他捧着书页,余下的长发也都逶迤在卷上,翩翩地像画中的仙,一旦与我碰上视线就弯起笑,端端地像只觅食的狐狸:
「在下江聿风,见过荣妃娘娘,不知娘娘可否赏脸,与我一同去拜见太师?」
许是他的笑有些晃眼,以至于我都忘记去纠结——
他刚刚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6
「江聿风?那孩子他莫不是对荣儿……不行!我不同意!」
几位君妃听闻了康王的哭诉,反而关注起江聿风来。
康王则眼泪涟涟,「瞧瞧我脸上的伤,各位君妃可要为我做主啊!」
「行了别演了,陛下又不在这。」言贵君摆了摆手,言语间还有点小得意,「你素日里轻狂惯了,这次可算是遇上对手了吧?」
「哼,谁不知道荣儿脾气好,定是你先欺负她了。」燕御君附和。
柳侍君点了点头:「活该。」
然后康王哭得更大声了。
到他走出来的时候,他不服气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指天长骂:「该死的荣妃,本王与你不共戴天!」
我趴在房顶上,默不作声。
额……我只是路过,来与苏氏的人接头的,但是康王都这么说了,我若不做点什么,倒对不起他了。
当晚我潜入他殿内,往他左脸画上一只青龙,右脸画上一只白虎。
翌日,一众宫人惊呼似地跑出来。
「来人呐来人呐,康王殿下的脸上,叫刺客给画了一只虫和一只猫!」
我:……
算了。
不过言贵君他们看我的眼神,怎么越来越欣慰了呢?
7
翌日我去进学,江聿风已然早早在国子监门前候我。
「荣妃娘娘安,不知在下可否有这殊荣,扶娘娘下轿?」他已递出一只手,欲要接我。
我有些迟疑,方才听宫奴说他只比我大两岁岁,乃少年天材,是这里年纪最轻的讲师。
这样的人,为何要待我如此亲近?
好在言贵君也跟来了,一见这画面就将我挡在了身后,嘴里忙说走开走开。
将我送至学府里,他又用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双眼,随后又指了指江聿风,「你小子,别打荣儿主意,我可看着呢!」
江聿风则是笑意越浓,转头教我如何握笔。
言贵君在窗口看得火冒三丈,却也无可奈何,只剩我一个在那里犯愁——
我身上带着的苏氏蛊毒,必须每月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会痛不欲生。
今晚便是服用毒药的最后期限,可昨夜接头的线人却说她没有收到我的那份解药。
这可如何是好?
我……会死吗?
我望向言贵君,又看看江聿风,最后看了看桌案上的纸笔。
不,我不要死!我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入了夜,我裹上一身夜行衣,冒险踏出宫来到了苏家门前。
那长公子也该是早在等我,见我来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呵,荣妃?」他用手里的骨鞭轻轻叩着掌心,「好大的架势啊。」
他顺势挥打一鞭下来,「这几日给你下达的任务,为什么不执行?」
「是那个狗皇帝给你封了妃,让你都忘记自己叫什么了吗?」
「五号,要不要我提醒你,和你一起被买来的那四个孩子是怎么被我打死的?嗯?」
我本想辩解我根本没有收到指令,可附近根本没有纸笔,张张口,也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哑巴吃黄连,总是这个样子。
蛊的毒性此刻也蔓延开来,我呼吸急促,五张六腑无一不随之搅动起来,在我的体内凝作一团痛楚。
一下,两下……这骨鞭不留血痕,只留下一背的灼烧。
两种感觉碰在一起,叫我逐渐失去了意识。
在昏迷之前,长公子终于肯放我一马,将解药喂到了我口里,「记着,没有苏氏便没有你,日后要好好为我效力!」
我伏在地上,不断朝他磕头。
只是这次我要的却不再是他指缝间漏下的恩惠。
我所求的,乃是他的性命。
惩罚过后,我被穿戴齐整,丢回了宫中。
半座皇城此刻都灯火通明,宫奴们也都燃着一盏灯,在风中呼唤着谁的名字。
我艰难地埋入这片光中,恍若一片浮羽,找寻到了归所。
「荣儿!!」是陛下的声音。
她将我环起,脸上的情绪已看不清,「朕还以为朕又将你弄丢了,朕……」
荣儿,我反复品味起她给我的名字,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想来,倒是个比「五号」要温暖得多的名字。
8
再醒来,一堆人挤在我床前。
言贵君:「苍天在上,愿用我的寿命换荣儿无恙。」
燕御君:「倘若治不好她,太医院都给本君去陪葬!」
柳侍君:「其一,治她的人是吾,不是太医院,其二,吾方才说过很多遍了,不出半个时辰她便能醒了。」
唯有江聿风眺起一双狐狸眼:「圣上真是好福气,只是陛下得到三位君妃的同时,怕不是也失去了清净?」
「够了。」陛下拍桌,「传旨下去,苏氏一族,斩!」
我大吃一惊,苏氏没有了,我的毒蛊可怎么办?!
情急之下,我起身抓住一个人的衣袖,竟然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别……」
「天杀的!她刚刚是不是管本君叫爹了!」燕御君将我压进他怀中,「本君一眼就认出她是本君的……」
言贵君捂住了他的嘴,「蠢货,她怕是想要阻止吧?毕竟这孩子也是从苏氏出来的,有什么感情也说不定。」
「回禀荣妃娘娘。」江聿风走到我面前,微微躬身,「方才您体内的蛊毒柳侍君已为你解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也只不过时日问题。」
「所以,您是想说什么呢?可否再次告知在下呢?」
我这才半知半觉地反应过来,松开了紧攥燕御君衣袖的手。
「啊……杀!」
9
算是因祸得福,我这哑症竟随着蛊毒的消退,也好了大半。
苏氏也被下旨抄家,只是卫兵赶到时,苏长公子已不见了。
陛下下旨,如有献其头颅者,可赏千两。
这期间我一直窝在朝阳殿里学说话,待利索之后,长安正巧落下了第一场雪。
风雪萧瑟,跟在我身后的江聿风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暖炉,这段时间他也常来陪我,很多我咬不清的话也是他代为传达。
鉴于我们已相熟许多,于是我捏起一团雪,朝他砸去,「江聿风,看招!」
谁知他身薄,竟叫这小小一枚给砸在了地上,眉头都皱到了一处:
「荣妃娘娘,在下恐是扭伤了,可否请娘娘扶我一把?」
我欲上前,半路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言贵君给拦住,「欸,此人攻于心计,荣儿莫要上当。」
「可是,他看起来快要疼死了……」我说。
燕御君也掺和了进来:「演的,本君分明见他摔得是屁股墩,他喊腿疼做甚?!分明就是想框你对他负责!」
「嗯。」柳侍君颔首,「这小子看不透,吾不同意这门婚事。」
我有些郁闷,他们一天天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啊?
可我还是架不住他们三位,被拉着往御花园去,只是前脚才一动,身后的江聿风就自己起来掸了掸身上雪,追了上来。
凛风簌簌地作响,但是我还是听见了,江聿风口中那轻轻的一句「啧,被发现了」。
嗯???
容不得我多想,御花园内已是人声鼎沸,众人见我来,都朝我拱手。
「生辰吉乐。」
「生辰吉乐!」
每一个人都笑着待我,弄得我有些难为情了。
而陛下就站在人群的尽头,朝我递出了手,「荣儿,过来。」
我刚一过去,就被陛下给环在了怀中,问我有什么心愿。
我摇摇头,我是苏氏养大的杀手,而杀手只有死日,并无生辰,这还是我一次过生辰。
「愿……」我压低了声音,「愿这场梦不要醒来。」
「什么?」陛下显然没有听清,交付给我一枚玉印。
我的指尖敏锐地触觉到上面刻印着的几个字——姬夜荣。
那是逝去长公主的名字。
啊,难不成她、他、他们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把我当成了长公主的替身?!
平阳侯夫人的寿宴上,我的未婚夫世子顾洵,帮一个八品校尉的庶女解围。
她不懂礼数,粗鄙不堪,可她的想法大胆,总是会做出一些新奇的玩意。
顾洵觉得她与众不同,深深被她吸引,最后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为了她,顾洵当众要与我解除婚约,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
他们一起住进了漏雨的木屋,吃上了发霉的馒头。
他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爱情和自由的人生。
可没多久,他却后悔了。
1.
在我的及笄礼大殿上。
德高望重的太傅夫人正将一支白玉簪子,插入我头顶之际,顾洵拉着苏雨梦的手,走了进来。
众宾客齐刷刷看向他们。
顾洵顶着众人愤怒的目光,涨红了脸。他转头看向苏雨梦,似乎又坚定了信念。
「父亲母亲不同意我和唐妙退婚,儿子只好出此下策。」
平阳侯夫人气得几乎晕厥,她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儿子。
「孽障啊!你喜欢她,也要等你和妙儿成了亲,到时候把她抬进来做个妾室,谁也不会说你什么!你现在当众来闹,要侯府和尚书府怎么办,你要妙儿怎么办……」
顾洵一挥袖子,仿佛从侯夫人的话里,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他变得更加理直气壮。
「雨梦的见识可不是唐妙能比的!她是我见过最聪慧善良的女人,她才是我想要的贤内助!我要和雨梦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怎么可能委屈雨梦做妾室?除了雨梦,我不会再娶别的女人!」
「你,你……孽障!」
侯夫人被哽得说不出话来,我母亲更是气得砸了杯子,怒斥道:
「善良?善良就是怂恿你,在未婚妻的及笄礼上,牵着别的女人来羞辱你的未婚妻?」
「善良就是明知道你有未婚妻,还要和你不清不楚,不干不净地私下来往?」
「顾洵,当初你和我家妙儿订婚,是我们求着你,逼着你,绑着你的?」
顾洵别过脸,心虚地避开母亲的怒火。
苏雨梦咬了咬唇,使劲拽了下顾洵的手,顾洵这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我。
「唐妙,今天不管怎么样,这婚我都是要退的。当初我同意和你订婚,是因为没有碰见雨梦,碰见了她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我爱雨梦,不愿意为任何人将就!」
苏雨梦这时上前一步,对我鞠了一躬。
「唐小姐,请你放了阿洵吧。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们利益交换的工具。他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你们凭什么控制他,道德绑架他!」
「更何况,在我们那里有句话,不被爱的女人,才是小三!」
「希望你妈注意一下措辞,不要争不过别的女人,就怪人家私下来往!」
苏雨梦激动地浑身打颤,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2.
是了,这些新鲜词,惯是苏雨梦爱用的呢。
半年前,平阳侯夫人五十大寿时,京中半数女眷都来贺寿。
顾洵也是那时,第一次遇见苏雨梦。
平阳侯府曾跟着先帝打江山,根基深厚,顾洵又是侯府里唯一的嫡子。
他刚一出生,平阳侯就请旨让他世袭爵位,成了侯府世子。顾洵又生得俊美,顺风顺水,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而苏雨梦则是名八品校尉的女儿,还是个庶出。
她的母亲是个丫鬟出身,只因相貌还不错,被他父亲看中。
传言前不久,苏雨梦不慎坠湖,醒后性格大变,琴棋书画样样不会,满身粗鄙,连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差距如此大的两人,原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怎料在侯府的花园里,苏雨梦冲撞了几位贵女,还口出狂言:
「你们懂什么。你们见过天上飞的飞机,海里行驶的巨轮吗?不过都是被封建糟粕荼毒的女人,也敢对我动手!」
贵女们哪里听过她口中的飞机、巨轮,她们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苏雨梦,让苏雨梦憋屈至极。
她深深吸了口气,换了个说法:
「你等不过是出身比我好罢了,可你们见识过清晨熙熙攘攘的集市嘛,你们见过夕阳映在城墙上的样子嘛,你们见过漫山遍野的鲜红杜鹃花嘛……一群只能被关在屋子里的可怜虫!」
「行礼姿势不对怎么了,瞧你们大笑还要拿扇子挡住脸,走起路来步摇都不敢晃动……真是做作啊!」
这话被顾洵听到了,顿时觉得她与平常女子不同,多了些许真性情。
「这位姑娘,确实和古板的大家闺秀不同!」
顾洵上前给她解了围,而我就规矩地站在顾洵身后,默默念着「古板」二字。
顾洵不明白,做一个大家闺秀岂是那么容易?
我每日的时间被排得极满,午前要去名满京城的大儒那里学习,府中还给我请来了专门的琴师,教习礼仪的嬷嬷。
十年如一日的教养,才把端庄刻入了骨子里,却被他一口嫌弃成「古板」。
苏雨梦时不时来个离经叛道的发言,让顾洵顿觉新鲜,他开始频繁出府去看苏雨梦。
起初,他为了自己和苏雨梦的名声,不曾带她去人多的地方。
可苏雨梦却不在乎,她说:
「名声算个什么东西,人活一世,就是为自己而活,不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
此话一出,顾洵更是将她视若知己,两人无所顾忌地亲密相携,众目睽睽之下,逛遍了整个京城。
苏雨梦带着顾洵体会了一次次平凡人的生活,他对这种「自由」着了迷。
他们不顾身份的差距,手牵手在大雨里狂奔,相拥着在城墙上看日落,和贩夫走卒称兄道弟。
顾洵甚至为了苏雨梦一句「好奇」,带着女扮男装的苏雨梦去逛青楼。
他的生活多彩又绚丽,他也不可自拔的爱上了苏雨梦。
不惜,为了他的真爱苏雨梦,在我的及笄礼,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当众和我退婚。
顾洵!我青梅竹马长大的未婚夫,给了我此生最难忘的羞辱。
3.
我定定地看着他们,视线落在他们紧紧相握的两只手上,抿了抿唇。
「享受了侯府世子的待遇,自然要履行世子该尽的责任。世家大族之所以长久,是因为人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顾洵作为侯府唯一的嫡子,以后是要继承侯府的。侯府上下几百口人,都需要仰仗他来生活。他没有肆意的权力,而你,也不适合做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我的话似乎击中了苏雨梦的痛点,她跺了跺脚,明显有些气急败坏。
「侯府有什么了不起,我压根就看不上!你们见过……哼,说了你们也不懂。」
「话又说回来,顾洵愿意做世子吗?他又不是自愿出生在侯府里!要是让他选择,他宁可像我这样随心所欲。怎么,你们不信?」
她抬起下巴,笃定地问顾洵:
「顾洵,要是让你选,你选我还是选继续做侯府的世子?」
看着苏雨梦亮晶晶的眼睛,顾洵仿佛被赐予了什么力量,他挺直了脊背,大声说:
「我当然选你!我才不要做什么侯府世子,我只愿和你一起笑看云起云落,欣赏这盛世美景……」
「未婚妻是他们给我定下来的,我根本就不想要!唐妙要不是出身好,哪里比得上雨梦?她古板,无趣,只会叫我用功上进,她虚伪至极!」
「唐妙给雨梦提鞋都不配!」
我默默抽回了手,垂下眼睛,心下一片涩然。
我和顾洵是祖辈定下的娃娃亲,为了让我们彼此感情亲厚,自小我们就经常在一起读书,两府出入更是如同回到自家一样。
真没想到,原来我在顾洵心里,是如此的不堪。
自懂事起,顾洵就跟在我身后,娘子长娘子短地叫着,平阳侯府得了什么好东西,他都会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
曾经有勋贵之子拿我打趣,顾洵顿时翻脸,将人爆揍了一顿。
平阳侯不得不出面,逼着顾洵去道歉,他那时怒声扬言:
「谁再敢招惹我家唐妙,小爷我定要他家鸡犬不宁!」
他的维护,让我感动极了。
好一段时间,我都是闺中少女们羡慕的对象。
我以为,顾洵是喜欢我的。
可如今,他眸中的厌恶和鄙夷不加掩饰,明晃晃地落在我眼里。
4.
「好一个云起云落,好一个盛世美景!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豪迈的声音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盛怒。
原本在外间喝酒的平阳侯,此时大跨步走了进来。
他先向我父亲母亲弯腰告罪,然后狠狠扇了顾洵一个耳光。
「逆子!我平阳侯府和尚书府祖辈至戚世交,岂能今日毁于你手!我命令你现在就给妙儿道歉!」
一听此话我微微侧了侧身子。
我,尚书府的嫡长女,凭什么要接受这么大的羞辱?区区一个道歉就想化解我的屈辱?
我不接受这个道歉。
不过,也正如我所愿,顾洵背挺得笔直,一点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这次平阳侯用了全力,直接一脚将顾洵踢倒在地。
苏雨梦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看清顾洵脸上的掌印后,她不顾身份,对着平阳侯大骂:
「他就算是你的儿子,你也不能这样打他!他是独立的人,不是你用来联姻的物件,凭什么不听你的话,他就要被你这样羞辱,你没有资格决定他的未来!」
平阳侯被气笑了。
「老子没资格决定儿子的未来,好,好得很!他不是不愿意做侯府世子吗?那我明日就去上奏陛下,平阳侯世子的位置,就由他弟弟来继承好了。」
「侯爷,您这是什么话,洵儿他只是一时糊涂,您把他带回家多多管教便是,怎么能夺了他的世子之位呢!」
侯夫人大惊失色,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哪能让庶子抢了自己儿子的爵位。
平阳侯显然已经对顾洵失望至极,他没有理会侯夫人的话,而是走到我父亲面前,羞愧地开口:
「是我没有教育好顾洵,让他今日如此丢人现眼……和妙儿的婚事,就此作罢。到底是我们侯府对不住妙儿,原本要给尚书府的聘礼,我们就当作是赔礼……」
我紧紧盯着地上相拥的两人,心里的恨意翻涌。
顾洵用了一种撕破脸面的方法,让我成了京城里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似乎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证明他和苏雨梦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可偏偏被作为垫脚石的人,是我!
5.
侯夫人急得了。
「儿啊,赶紧跟你父亲道歉,跟妙儿道歉!平阳侯府啊,你难道真的要拱手让人?让你那从前看不起的庶弟来继承?」
在苏雨梦的搀扶下,顾洵站了起来。
「呵,你们居然想用世子之位,逼我放弃雨梦。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我是你娘啊,我能害你嘛!你真的想让我去死啊,我生你养你这么大……」
顾洵一把将苏雨梦抱在怀里,打断了侯夫人的话。
「雨梦说得对,你们用孝道逼我就范,是道德绑架,我是不会屈服的!」
他们手拉着手,冲出了尚书府。
侯夫人当场晕了过去,现场一片混乱。
顾洵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惯了,他以为平阳侯只是说说罢了。
他知道自己是府中唯一的嫡子,也知道他在父亲心里的重要性,才敢用自己作为要挟,逼着平阳侯成全他和苏雨梦的爱情。
平常纵容他无所谓,可事关侯府的颜面,更何况因为顾洵,侯府和我家尚书府已经势同水火。
父亲不顾多年交情,联合了一众御史,揭发平阳侯私造兵刃,有谋反嫌疑。
这个罪名太大了,平阳侯可承受不起,他果断地立刻上缴所有兵权,并奏请陛下更换了侯府的世子。
顾洵的庶弟顾言,平时跟隐形人似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如今一道圣旨,他被继在嫡母名下,成了名正言顺的侯府继承人。
而顾洵,则被迁到了侯府一个最偏僻的小院子里。
到底是侯夫人不忍心,悄悄给儿子塞了不少银子,还留下了两名小厮伺候着,可到底比不上之前的风光。
顾洵对突如其来的转变,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抱怨吃的变差了,院子太破了,伺候的人不够尽心尽力了。
他完全没有发现,府中下人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上了轻蔑与讥讽。
他还是每日出府去找苏雨梦,如今再也没人阻拦他了。他倒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更加舒心顺意。
他对苏雨梦说:「早知道不做世子,就能活得如此逍遥,我何苦被父亲天天逼着学什么君子六艺。」
他把玩着一块苏雨梦亲手制造的香皂,快步回府时,正巧碰上了侯府新出炉的世子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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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1-05 14:01:04  更:2024-01-05 22:5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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