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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天地]有哪些“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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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脑朋友之类的
我舍友在宿舍宣布她怀孕了。
叶蓁蓁大受震撼:「什么,你不是说你对象在大街上抽你耳光,分手了吗?」
然而我却拦住了她。
「生孩子好啊。」
「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有了孩子自然就收心了。」
1
叶蓁蓁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她不知道,我做了个无比真实又恐怖至极的噩梦。
在梦里,我们俩和现实中一样,苦劝无数次,让曾芸清醒点。
因为我们都知道她男朋友是个什么货色——花言巧语、画大饼、有暴力倾向,喜怒无常。
结果她每次都是表面感激不已,说多亏有我们。
转头就和男友和好如初。
最后一次,她说她发现男友齐硕又和同城学妹撩骚,气不过就跟踪他到了隔壁学校,结果两个人在大街上吵了一架,齐硕气急,当街甩了她两个耳光。
随后扬长而去。
叶蓁蓁那时候准备保研,劝她搬出来和自己住。
结果,被齐硕拎着刀趁夜色找上了门。
「贱人,就是你在中间挑事儿的是吧?」
「这么想找男人,天天盯着别家男人,你给我下地狱慢慢挑吧!」
那时候我和叶蓁蓁打着视频通话,我眼睁睁看着面目狰狞、身材壮硕的男人冲进屋子,将女人掐着脖子摁在沙发上,一刀捅上去,鲜血四溅。
我疯狂冲着屏幕大喊,让他住手,一边颤抖着报警。
但还是晚了。
警察赶到将人制服的时候,叶蓁蓁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而那个男人都快被押上车了,还不忘用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孟妍,还有你,我出去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你!我要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看你还能不能说我坏话!」
看着眼前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质问曾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要把我们给她分析的话添油加醋地说给她男朋友听?
她却只是嗫嚅:「我觉得,有时候你们对他的恶意太大了……」
那种痛失好友和背刺之后的彻骨寒意。
让我醒来之后满头冷汗。
很长时间里,我都呆呆地坐在寝室的床上。
眼前分不清是黑,还是更浓稠的鲜红色。
不。
我不能死,我还有爸爸妈妈,有疼爱我的哥哥。叶蓁蓁也不能,她成绩优异,如果不出现意外很大概率能保送研究生,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而一切的祸端,居然是我俩看不得舍友往火坑里跳。
我下床给自己接了一杯凉水。
本以为这场梦只是警示。
结果第二天,曾芸在大家午休的时候闯进寝室,一甩包,尖声大哭起来。
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蛋上分明还挂着泪珠。
「我要分手!」
其余两个舍友见怪不怪,只是因为被吵醒翻了个白眼,转头继续睡了。
「他根本就是在骗我,一直在骗我,他和那个舞蹈系的小贱人根本就没断,那个小贱人发了个抖音他就狗一样觍着脸评论,她比我好看吗?凭什么?」
「我不过就是追过去想看看那个骚货怎么勾引我男人的,结果他打我!他居然在大街上打我啊!!」
我瞳孔一缩。
这和我梦境之中最后出现的事情一模一样!
叶蓁蓁看不下去,给她拿了一袋冰牛奶让她冷敷,「芸芸,你清醒一点吧,如果你男朋友真的那么洁身自好,舞蹈系再多美女他也不会越界的,根本不是你够不够漂亮的问题。」
曾芸有点崩溃地将自己的长卷发往后拢。
这一下子就看见她被扇出的巴掌印。
红肿高胀,连指痕都清清楚楚。
「那是什么意思呢?」
「他难道不爱我了吗?」
「我们在一起大半年了!他之前对我有多好,你们都是看见的吧?」
2
不得不说,曾芸是个美女。
她很白,又瘦,长了一张清纯的娃娃脸,身材娇小玲珑。
当初新生入学军训,她跳了个舞引得台下男生尖叫连片。
表白墙上她的名字频繁出现,所有人都知道传媒学院来了新系花。
那时候才入学没两天,我们寝室六个人还彼此不太熟悉呢。
结果她某天晚上忽然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们:她和隔壁队伍里的教官在谈恋爱。
当时我、叶蓁蓁、曾芸三个在传媒系,其余三个舍友是美术系的。
舍友姚宁性子直,说道:「啊?那不就是我们的教官齐硕吗?」
曾芸幸福满面地红着脸点点头。
「可是他好像挺花心的,晚上我们唱完歌坐在原地休息的时候,他跟我们讲,他之前谈过好多女朋友,还让我们营的男生看好女生,别被他拿下了。感觉……感觉怪怪的。」
我本以为,姚宁爆料完,曾芸可能会大跌眼镜。
没想到,她非常淡定:「哦,我知道啊。」
「那又怎么样?被很多女生倒贴,说明他有魅力啊!都这个年龄了还没谈过,那都是没人要的吧!」
「而且他说了,我和其他女生是不一样的。有些女生只是玩玩而已,这次遇到我,他说他认栽了,准备以后金盆洗手。」
「怎么,你们不觉得让浪子上岸这件事超酷的吗?」
我第一次接收到如此新奇的恋爱理念,CPU 干烧了。
看了看叶蓁蓁,她也是一副「啊?」的茫然模样。
虽然不认同,但毕竟同在一个宿舍又在一个班。
我们仨还是维持着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去食堂打饭。
曾芸开口闭口都离不开那个对她超级深情的男友。
据说,军训汇演结束的当天,我们坐车回到新校区忽然下起了大雨。
齐硕手捧玫瑰,痴痴地等了她一下午。
然后两个人在雨中飞奔,拥抱在一起,齐硕抱起她转圈。
而我们中绝大多数同龄人,刚刚结束了高考,还是一副未褪去学生时代青涩土气的模样。
有人拍下了雨中这对情侣发到表白墙,一群新生表示磕到了,身穿制服的男人和换了浅色碎花裙的漂亮女孩,像青春疼痛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只可惜,生活从来不是电影。
和曾芸在一起后,齐硕的确收心了一阵子。
不过很快被逮到他玩游戏带妹。
妹子可能是专业陪玩,一口一个「老公」「好哥哥」叫得格外娇软。
曾芸气得抄起粉底液砸了下去。
当晚她发了条朋友圈,是她和她男友的九宫格合照,配字:【有些绿茶婊能不能要点脸,别逼我到你面前宣示主权。】
那天齐硕带了几份晚餐等在女寝楼下,拜托我们送上去。
最终哄好了。
没过两天,他俩在电话里又因为某次约会吵得不可开交。
有个舍友忍不下去了,直接办理校外租房的手续。
临走前丢下一句话:「曾芸,能不能别因为你一个人闹得整个地方乌烟瘴气?」
曾芸委屈巴巴地哭了。
说自己小时候爸爸家暴,母亲冷眼,说她只是太渴望爱。
不得不说,我和叶蓁蓁多少也是有点色迷心窍在的,原本打定主意不管了,结果一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我们俩又充当情感工具人劝了大半宿。
叶蓁蓁甚至为了安慰她,说自己童年经历过被男老师猥亵,所以她一直对男人有心理阴影。
我们都没想到,这些掏心掏肺的话,转头就成了曾芸和齐硕茶余饭后的谈资。
曾芸去洗澡,让我帮忙看着点她手机有没有男友来电。
屏幕亮起的时候,我想提醒她。
却看见齐硕发来三个狗头表情:「那也一定是你的舍友太风骚了,这才初中就知道勾引老师,大学指不定背着你们玩得有多花哨。」
浑身的血刹那间仿佛降到冰点。
……
3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曾芸用冰牛奶敷脸,哭得泪眼婆娑,「姐妹们,这次我真的想分手了。可是,我一走到学校操场就会想起他,我真的很难放下他,他也为我做了很多。」
叶蓁蓁犹豫了一下,「其实我觉得——」
我打断:「你也觉得他们俩只是小打小闹对吧?」
叶蓁蓁:「啊?」
「留给芸芸一点冷静的时间吧,人谈恋爱总会有脆弱的时候嘛。」我说,「走,去食堂。」
曾芸哭归哭闹归闹,蹭我们的好她是一点不落:「你们帮我带个饭吧,我要里脊盖饭加一份腊肠,再帮我带一杯黑糖珍珠芋泥奶茶。」
就这样,我把叶蓁蓁拽出了寝室。
「蓁蓁,你是不是想说,你家人准备在外给你长租,如果曾芸实在难过的话,可以去你那里?」
叶蓁蓁双目圆瞪,张大了嘴巴。
「啊,你怎么会知道?」
我噎住。
总不能说是我做梦梦见的吧?
但一切的发生仿佛都按照梦境的轨迹,每一件事都对得上。
既然梦里见过惨剧发生,我还能坐以待毙吗?
「别。」
我说。
「这是我们第一次劝她分手吗?」
「……不是。」
「这是她男朋友第一次动手吗?」
「……不是。」
「这是她第一次保证绝对会离开渣男吗?」
「好像也不是。」
我揽住叶蓁蓁的肩膀,「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尊重他人选择,成就每段爱情。」
叶蓁蓁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
「其实,我也觉得很累了。」
能不累吗?
谁家好人大早上早八课一天连轴转下来还要备考做小组作业冲绩点,副业兼职恋爱脑军师这种高危职业,操着老妈子的心,干着牛马的事最后像猪一样被宰?
那寺庙里都得给我俩腾个位置。
我俩没去食堂,去校外吃二十九一人的自助小火锅了,他家的麻酱和老板自制的辣椒特别地道。
之前,我先发现的这家宝藏火锅店。
结果曾芸不乐意,她瞪大眼睛说道,「二十多块钱的火锅你们也敢吃?我之前谈的对象都是用会员带我去吃海底捞的,我从来不自己打虾滑。哦,我忘了,这种苍蝇馆子,估计没虾滑吧?而且我不能吃辣椒。」
我说,「那你可以点清汤锅啊。」
她气鼓鼓地说,「清汤?那还叫什么火锅?我只吃番茄锅,而且啊,吃辣椒会长痘,你看蓁蓁都爆痘了!」
最后每次都是悻悻收场,谁也别去。
这次我俩吃了个爽。
老板见我能吃辣,还送我打包的一小袋辣子,「姑娘,好吃常来啊!」
回到寝室,曾芸终于不哭了。
她看向我们身后,「我要的饭呢?」
我掏了掏耳朵,佯作吃惊:「什么,你准备去要饭?」
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怼她,脸色有些不好看。
「芸芸,你别生气,只是我们饭卡里没钱了而已,就去校外吃了。」叶蓁蓁温柔地说道,「所以你之前几次的饭钱什么时候给我们啊?」
4
曾芸刚刚进门的时候还在和其他两个舍友大肆输出自己前任谈过富二代。
此刻被追问,显然脸上有点挂不住,嘟嘟囔囔地说,「不就是几顿饭钱吗?朋友之间也这么计较。」
晚上,曾芸罕见地没有再和她对象煲电话粥。
苍天可鉴啊,我真的能理解情侣打电话。
但是我不理解一打五六个小时,而且在甜腻撒娇要东西——问你爱不爱我——我们系女生谁最好看——刚才你一起玩游戏的女的到底是谁——我算看清了你就是个渣男——好了宝宝这次我们要好好地在一起中无限循环。
今天可算清静了。
我躺在床上抻腿,一面护肤。
忽然,床帘被曾芸一把拉开,她一脸莫名的笑意:「我就知道你在玩玩具!嘻嘻,你也寂寞了吗?」
我:???
她目光触及我手上的眼部按摩仪。
曾芸:……
我有点烦躁地扒开她的手,重新合上床帘。
「你到底是怎么联想到这些的?而且就算是我在用,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分寸感和边界?」
曾芸却笑嘻嘻地说,「切,大家都是姐妹,我看看怎么了?你真矫情。」
见没人接话,她又抛出一个重磅的:「我跟你们讲,还是男人好。」
有个舍友没忍住,「这不见得吧……」
曾芸一下子来劲了,直接在床上坐起来:「你还不信?你试过吗?那种的感觉能让人爽翻天!我知道我现在的男人没我前任帅,没我前任有钱,但是他有——」她手比划了一下,神采飞扬、骄傲无比。
救命。
哀家的耳朵里容不得这些。
「他技巧特别好,有时候还拉着我玩一些制服 play,直接把我抱起来然后撕开,就很会你们知道吗……」
叶蓁蓁终于做不下去题了,起身。
「咱们关灯吧,宿管阿姨该查寝了。」
真的,她再不打住我怀疑我们寝室要被查水表了。
安安稳稳睡到半夜。
我好像迷糊中听到一点动静,但因为太累了也没在意。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曾芸就把我们所有人叫了起来。
「姐妹们!」
「我测了!阳性!」
一个舍友说,「什么,你二阳了?那你……」
「不是啦,我怀孕了!」
5
整个寝室被丢了颗深水炸弹。
只有我已经被梦境剧透过一次,显得格外淡定。
曾芸喜气洋洋地讲述着细节,「昨天我就食欲不振,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男人的事儿伤心呢,半夜起来吐了好几次,今天早上我测了验孕棒,两道杠。」
「怀孕的女人大过天,我看他还跟不跟我闹脾气。」
其余两个舍友虽然和曾芸不算太熟,但还是被她惊到了。
「什么,怀孕!?」
「可是曾芸,你才大三啊,还没有毕业,也没有结婚……」
「是啊,而且我们寝室这地方,怎么能用来养胎?」
曾芸却信心满满,一眼看见收拾书的叶蓁蓁,说道:「我不是还有蓁蓁和夏妍吗,她们会帮着我一起照顾的。」
我心想,是我让你怀孕的吗?这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蓁蓁却没忍住,惊愕之色溢于言表:「你不是说你对象在大街上抽你耳光,分手了吗!?」
然而我却拦住了她。
「生孩子好啊。」
「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有了孩子自然就收心了。」
曾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亲昵地上来揽住叶蓁蓁,放软语气撒娇,「哎呀,妍妍,我知道你在说气话,你就算对我男人有意见,可是这个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他生下来是个多可爱的宝宝,你不想看看嘛?只要你好好照顾我,你可以给他当干妈。」
「再说了,女人毕业了谁不要找对象结婚生子的?提前适应一下,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
叶蓁蓁干笑两声。
但是想起来我跟她私底下说过的话:我们暂时不要明面上和曾芸撕破脸。
因为她性格实在过于偏激。
每次吵架分手就会要死要活,还在寝室割腕过,弄了好几个血淋淋的纸团,吓坏了从食堂回来的舍友。
而且她提到那些和她男朋友暧昧不清的女生,总能破口大骂出我们难以想象的恶毒词汇。包括但不限于:
骚狐狸精。
婊子。
臭不要脸的那个 xx 系的小贱人。
一看就是路边站街的。
我总觉得,她骨子里从来不认为齐硕有错,要错也都是那群女生先勾引他的,都是他「魅力太大」才招蜂引蝶。
所以,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不蹚浑水,就别让她追着我们咬,不是吗?
就在这个时候,齐硕的电话打过来了。
「宝贝,我昨天晚上一晚没睡,后悔得不得了。」
「我不应该动手的,我只是太爱你了,那个女生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只有你才是唯一纯白的茉莉花,所以你冤枉我,我一时气过头了……」
曾芸还洋洋得意地晃着手机给我们看。
「怎么样?这个惊喜我还没告诉他,他就认错了。」
「这就是御男之术。」
几个舍友争先恐后上课去了。
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下了专业课之后,我和叶蓁作为班委被老师叫过去。
「这个曾芸,和你俩一个寝室的吗?」
我俩对视一眼。
「是的,老师。」
教专业课的老师,据说是别的学校高价挖来的教授级别人物,此刻将圆珠笔一下一下敲打在桌上,压迫感直接拉满。
「她怎么回事?」
6
「你们开学前第一节课我就说过,我的课无故旷课三节及以上,就不用来了,直接挂科重修!」
「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居然已经旷了四节课,上次请病假还是你俩带的假条。」
「怎么,她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师?亲自过来跟我请假都不愿意?」
叶蓁蓁欲言又止。
「呃,老师,曾芸同学的确有……一些特殊情况。」
「什么情况?」老师追问。
「她、她怀孕了,说要在寝室好好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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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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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是个采药女,被喝醉酒的世子强占身子,怀有身孕。
产婆收了钱,尽挑吉祥话:【八成是个男胎。】
全家都道阿姐即将飞上枝头当凤凰。
唯我好心劝诫:【世子夫人善妒,绝不容忍庶长子生出来,不如流产。】
结果长姐转头入了侯府抬为贵妾。
世子为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花钱买凶,送我这个残害侯府血脉的毒妇上西天。
重来一世。
我决定尊重他人命运,收拾行囊离开小山村。
十年后,我是声名煊赫的医女。
而家人,却因阿姐产女惨遭世子迁怒,下场凄惨。
1、
我死在阿姐抬成贵妾的第二天。
绝望地任由深山里的饿狼啃噬尸骨,无人知晓。
山下。
家里正在大摆宴席,接受全村人的恭维与祝贺,热闹非凡。
有人疑惑询问:【三婶,怎么不见甄娘?】
阿娘厌恶皱着眉,破口大骂:【死丫头大清早非要上山,就是见不得她阿姐过得好。】
可她不知道。
深山有株几十年的老山参,原本我打算卖给药铺换成银两,以供去青州深造当女医。
奈何阿姐坐胎不稳,眼下更需要这株老山参。
天没亮我就摸黑进山,刚抵达目的地,就被尾随的杀手捅了个对心穿。
血流得到处都是,我躺在一片红色枫叶之中,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什么啊?】
这人瞧着眼生。
况且我性子向来温和,尤其是继承师父衣钵后,常常给村子里的人免费看病抓药,声名远扬。
杀手蒙着脸,看不清神情。
许是怜我死得冤,好心让我做个明白鬼。
【汴京谁人不知世子夫人善妒,三年未曾有孕,府中姬妾谁也不敢做出头鸟。却不想冒出个母凭子贵的采药女,深受世子器重抬成了贵妾。】
【白姨娘福薄,新婚夜突然见红。】
【世子爷大发雷霆,一番追查下才知白姨娘受惊过度,是因为其幼妹妄图残害侯府血脉。】
于是乎便有了这场杀身之祸。
噢,白姨娘正是我阿姐。
我的确曾劝她打掉孩子!
杀手毫不留情地拔出刀,袖摆里旋即甩出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
我疼得快要喘不上气,仍不忘嘴贱道:【这对鸳鸯绣得跟鸭子似的。】
【……闭嘴!】
杀手气急败坏,抬手又是一刀。
飞溅的血液落到我眼睛里,迷糊了视线,恍惚间仿佛又听见那日阿姐极其慌乱的声音。
2、
【甄娘,我好像怀孕了。】
我的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有人正在用力箍着我,力道大的让骨头有点疼。
我抬眸望去,眼中映出阿姐仓皇无措的脸。
她还是穿着洗得泛白的直领襦,乌丝垂下披散在肩头,系着两条粉色飘带,显得俏丽又明媚。
正是尚未入侯府的白茯娘。
我猛地回过神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偷偷把我拉到树下,祈求我帮她想办法。
无媒苟合,被人发现严重些是要浸猪笼的!
何况白茯娘还有婚约在身。
前世我为她出谋划策,追查到强占她清白的男人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世子在庄子上喝醉了酒,才对路过的白茯娘见色起意。
爹娘听说此事高兴不得了,火速向刘家退亲,一边又偷摸寻了个产婆辨男女。
产婆掂量荷包里丰厚的铜钱,尽捡好听话:【此子命中带贵,将来必定大有出息。】
【生子?茯娘这胎是儿子!】阿娘大手一挥多给十个鸡蛋。
全家喜气洋洋。
唯独我泼冷水:【纯属胡说八道,阿姐怀孕一月有余,岂能看出男女?】
阿娘指着我鼻尖破口大骂:【混帐东西,姐妹本是同枝。就算嫉妒长姐即将飞黄腾达,也不该说风凉话。】
她早就打听好了,安国侯府的世子爷是根独苗苗,府内一妻三妾均未有孕。
【茯娘一次即中,这胎生来就是带福气的,咱们白家马上就要更换门楣了。】
阿爹咬咬牙,拿出所有钱财:【从今天起你就乖乖在家里养胎,顿顿喝老母鸡汤,务必要为侯府生下长孙。】
全家万众一心。
阿姐羞红了脸,温柔地抚摸着尚且平坦的肚子,眼里满是对富贵权势的憧憬。
我心头一凛,好心劝诫:【世子夫人善妒,娘家又显赫。权贵人家后宅阴司多,阿姐你一个无钱无势的采药女,进了侯府岂不是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阿姐冷下脸,问:【那你道该如何?】
【流掉孩子……】
可叹我一心一意为她谋算,没注意到长姐眼中的恨意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我可以开一副尽量不伤你身子的药,再仔细将养着,也不妨碍日后有孕。过些日子,我们姐妹俩去青州,济世堂老大夫答应传授我本事……】
啪!
阿姐忽然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当场把我打懵了。
【谁要当什么狗屁医女?我要去侯府享受荣华富贵,做人上人。】
3、
微风轻拂过脸庞,和煦春光洒在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美好。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我重生了。
重生到为阿姐出谋划策之前……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我要不要留下他?万一孩子他爹知道怎么办?】
阿姐声音颤抖,仔细听却好似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欣喜。
她在故意引导我去追查孩子生父的身份,毕竟现在的白茯娘只知道那个男人非富即贵,其他一无所知。
我拂开她的手,弯唇浅笑:【随你。】
似乎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白茯娘僵愣在原地:【甄娘你难道不帮我找孩子的生父吗?】
话音落下她才意识到说漏嘴,着急找补:【我的意思是,我突然怀孕你不惊讶吗?怎么不问问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垂头掩住眸底的讽刺。
【呵!】
前世我就是个大傻逼。
拿白茯娘当姐妹,对方却拿我当冤大头。
这一世我不会再插手,且看今生她如何成为人上人?
【甄娘?】
我敷衍地点点头:【是挺惊讶的,不过我还有草药没处理完,你找爹娘帮忙吧。】
爹娘最是势力好面子,恐怕不等查明孩子生父,先将白茯娘活活打死。
白茯娘显然也心知肚明,因此才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阿姐,别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白茯娘脸色涨红。
一瞬间,难堪和受伤都在她的脸上浮现。
【家里一堆活没干完,两个赔钱货死哪去了?仔细老娘扒了她们的皮。】
隔着大老远,院子里传来阿娘骂骂咧咧的声音。
现在阿娘正在气头上,无论她瞧见谁保准都会被喷个狗血淋头。
以前也常常发生这种事。
【甄娘,你先回去,我去大丫讨花样子。】
【全家娘最喜欢你,顶多骂你两句,但她肯定会动手揍我的。】
【甄娘,行行好……】
……
每次白茯娘怂恿我先回去,等阿娘出了气后才偷摸摸回来。
但现在……
脚尖一转,我毅然决然往山上走。
山路崎岖不平,白茯娘担心腹中胎儿,果然没有跟上来。
4、
药铺收草药分三六九等,越是罕见的草药价格越高。
我这身本事都是村里跛脚大夫传授的。
师父说:【咱们这一脉,祖上曾出过御医,可惜后人学医不精导致家道中落,只留下一两本医书。】
师父也会爱怜地摸着我的头,沉声告诫:【这年头女子想要学医难上登天,但总比被你爹娘草草嫁人换彩礼钱要强。甄娘,你想嫁人吗?】
我摇摇头:【大伯娘为了三两银子,把堂姐嫁给杀猪的屠夫。那人爱吃酒,醉了喜欢打人,堂姐身上从来没一块好皮。】
【等我及芨后,谁出的银子多,我娘也会把我卖给谁。】
【罢了,咱爷俩都是苦命人……】
师父叹息一声,让我朝他磕三个头,收我为徒。
从那天起,我天不亮就起床干活,然后挤出时间往村尾跑。
起先爹娘不同意:【一个赔钱货整天抛头露面,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我大声反抗:【我不要嫁人,我要当女医。】
于是被关进柴房饿上三天三夜,全家只有阿姐关心我。
【甄娘,你往日的聪明劲哪去了?还不赶紧向爹娘服个软。】
白茯娘在门外苦口婆心劝诫:【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你有赚钱的本事,日后肯定能嫁到镇上去享福。】
对农家女而言,能嫁到镇上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她的语气有点酸:【如果是我就心满意足了。】
【阿姐,我不愿。】我蜷缩成一团,望着月光透过窗户。
窗外,是广阔的天空和自由!
白茯娘不理解:【你真傻。】
可就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她偷偷跑去通知师父。
师父花了一辈子积蓄共四两半银子认了干亲,从此我的婚事由他作主。
【以后你要加倍学医,等长大后去青州当女医,赚了钱给我攒棺材本。】
【好。】
可师父没活到我出息那一天。
下葬那天,大雨滂沱。
我跪在他坟前发誓:【我以后不嫁人,一定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医女。】
【赔钱货你敢不嫁人?简直反了天了!】
【看老子不打死你。】
这一次,我被爹娘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要不是等着我给他们赚钱,恐怕下手还会更重些。
后来,我把辨认草药的本事教给阿姐。
虽然采摘草药的银钱要全部上交中公,可每次都能偷偷截留几个铜板。一来二去,迄今手里也有二两银子。
从熟悉的大树底下挖出铁盒子,里面的银子一分不少。
这些都是去青州的路费。
可上辈子白茯娘出嫁时找我哭诉:【甄娘,爹娘真狠心,不仅扣留彩礼,一枚铜板都没给我当嫁妆。】
我疑惑:【你攒的银子呢?】
白茯娘支支吾吾,哭得我心软。
【没事,我把自己的私房钱全给你。】
白茯娘立马破涕为笑:【算你借给我的,等我在侯府站稳脚跟,翻倍还你。】
可我没等到她还我银钱,反倒被侯府一刀送上西天。
想到往事,我就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再有三个月我就满十六,爹娘肯定会为我说亲。
我得好好盘算。
5、
重生后的日子似乎恢复如常。
收拾鸡圈打完猪草,完成繁杂的家务活后,我便上山去采草药。
只不过从前是我与阿姐一起。
如今却孤身一人。
这日我沿着小路刚到山腰,忽然听到斜侧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以及女子情动时的轻喘声。
嚯!
是对野鸳鸯!
正打算继续往上走,有男子叫了声【茯娘】。
我当场坐下来听墙角。
【五郎,咱们这样是不对的。】
【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
【没想到我和世子睡过同一个女子,放心,我动作轻点,不会伤害到肚子里的野种。】
……
巨大的信息量令我热血沸腾。
与白茯娘定亲的刘家小子,正好排行五。
没想到两人早就勾搭在一起。
会不会上辈子刘五郎也知晓此事,所以刘家才会那么干脆利落的同意退婚,连彩礼少了十几个铜板都没拿?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喜欢戴绿帽子,除非……
……刘家也有利可图!
我心头盘旋种种疑虑。
突然间觉得上辈子我知晓的那些未必全都是真相,亦有些忐忑不安。
或许,我得改变策略。
6、
时下讲究男女大防,女子有病忍而不治。
而女医低贱,为正统医者所排挤。
若想出头必先扬名!
我很庆幸能得师父手把手教导,临终前又传给我两本医书。
其中一本名曰《妇人杂病脉症》,记录大大小小五十例妇人病脉案,这是他老人家给我留下的最大财富。
两辈子熟读医书唯缺大量实践,于是我决定在村中给女子义诊。
【义诊?】村长面露诧异。
乡下命贱,妇人们熬一熬便能忍过去。平常除非痛到极致,才花三文钱找白甄娘针灸。
三文钱,足够买一小戳盐巴!
是以大多妇人舍不得,小病拖大病,大病没钱治,恶性循环,直到散尽家财也无药可医。
如今白甄娘要开义诊造福乡邻,哪怕只号脉针灸不抓药,亦是大功一件。
村长深明大义,深深一拜:【我替大家伙谢谢白大夫了。】
我忙闪身避至一旁,因私心作祟这礼究竟受得良心难安。
面上却大义凛然:【师父常常教导甄娘,‘医者,仁术也,博爱之心也’。甄娘自幼在村里长大,承蒙乡邻照顾,如今学有所成,自当作回馈。】
村长欣慰至极,连连说了三个【好】,当即要与我商议义诊的时间与地点。
然,我早已做好准备:【不如定在后日?村民大多数已经结束春播,有时间过来做体检。
至于地点,就在师父留下的院子。
一间屋子继续用以针灸,一间屋子用以看诊?倘若遇到急症还有草药可以及时诊治。】
【善!】
村长高兴之余,当即许下承诺:【我与你师父颇有几分交情,日后如果你遇到难题,可以来找我帮忙。】
闻言我垂下眼眸遮住眸底的讽刺,心里不以为然。
若非我提出义诊,对村子做出贡献,这几分交情早随师父一块埋地下去了。
等再次抬眸,面上只余一派感激:【多谢村长。】
【只是……】我微微皱起眉,【义诊之事尚未与我爹娘商议,还望村长帮忙规劝二老。】
村长深深望了我一眼。
那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似乎要将我看穿。
就在我掌心冷汗涔涔时,方才点头:【放心,一切自有我安排。】
总归是为村民做好事,村长并不介意我有私心。
我出力得名声,村民看病不花钱,村长受村民爱戴,这场买卖几厢欢喜。
除了……
贪财的爹娘!
7、
义诊那日是个晴天。
村民们排起好长一支队伍。
乡下病症大同小异,或因缺盐少油导致体虚,或因外邪入体致腰腿疼痛,其中当属妇人病最为棘手。
有位婶娘自生产后下体淋漓不尽,脸色透着病态的白。婆婆刻薄抠门,舍不得拿钱去镇上看病医治。此番若不是遇到义诊,再拖上一阵子必然失血过多而亡。
婶娘躺在床上苦苦哀求:【甄娘,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我安慰她:【我先扎针暂时止住血,还得吃药。】
话音刚落下,我便叫被褥底下的场景震住了。
只见她身下褥子布满深深浅浅的污血印记,恶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脑胀疼。
我掀开帘子出门,对着病人家属训斥道:【孕妇产后需及时清理,否则会加重感染,恶露不断,重新去取一床干净的褥子过来。】
老实巴交的叔伯挠了挠后脑勺,瞥见我神色严肃,才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取新褥子。
就为这,亲娘跟着一路骂到医庐。
【天杀的小贱蹄子生个赔钱货,还想要用新被子,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有村民好心劝诫:【三婆婆,毕竟人命关天,日后让你媳妇多赚钱重新给你买床新的。】
【就凭她?种十年八年地也买不起,还不如贱卖自身进窑子……】
恶毒的声音渐渐传入诊室。
婶娘忍不住哀声哭泣。
这一哭,底下恶露越流越多。
我再往脸上瞧,病人已经了无生志。
【婶子,想想你未出世的闺女。万一你去了没人护着,被她奶卖给人贩子换银两。】
婶娘一怔,神情重新变得坚定。
【对,我不能死!】
卖孙女这等恶事她婆婆必然做得出来,被牙婆带走无非两种选择,一是进大户人家当婢子,二是被卖入青楼……
我开始施针。
以调和气血、固摄冲任,取中极,关元,三阴交等穴。
针留一刻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另一道吵吵嚷嚷的声音。
【义诊?什么狗屁义诊?都把钱交出来。】
【可是白甄娘说不收费。】
【死丫头懂个屁!看病给钱天经地义,你们快点把钱拿出来,看病五个铜板,针灸二十个铜板。】
【老虔婆你抢钱吗?算了,不看病了。】
【爱看不看,不看赶紧滚蛋。】
……
啧。
爹娘终于来闹事了!
8、
屋外吵吵嚷嚷,有胆小怕事者早已溜之大吉。而好占便宜的村民,以及急病患者仍不愿离去,当场与爹娘争论高低。
乡下人吵架上头谁也不服谁,不知谁先动手推搡,进而演变成混战。
【快住手!你们要把我爹娘给打死了。】
【都怪白甄娘,要不是她开什么狗屁义诊,怎会惹出事端?白甄娘你赶紧滚出来,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白茯娘姗姗来迟,面上哀嚎着,实则在抹黑妹妹名声,给村里人上眼药。
果然村民动作都停下来,脸色集体黑了。
见时机成熟,我伸手在大腿根狠狠掐了一把,眼圈瞬间染红,才掀开门帘出门,遥遥望一眼。
啧!
向来嚣张跋扈的爹娘双拳难敌众手,此时正被村民摁在地上。夫妻俩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怕自己笑出声,我半垂着头,拿起浸泡过姜汁的帕子擦拭眼角,眼泪应声而落:【乡下人看病费银钱,伯伯婶婶们生活不易,我是自愿给大家伙义诊的。
若是爹娘要罚,待义诊结束后,哪怕削肉还父削骨还母,甄娘悉听尊便。】
最后深深伏跪,向爹娘行了个大礼,苦苦哀求:【爹娘,甄娘不孝。今日就让我给村里人看一回病吧,求你们了!】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深深震撼。
包括傻了眼的爹娘。
他们原本想用孝道逼迫我妥协,却不料被我反过来用大义将了一军。
把我与村民集体利益联结在一起。
一时间,村民们望着白家三人的目光充满鄙夷和愤怒。
白茯娘轻咬下嘴唇,眼底拼命压抑着愤恨,她想不明白为何妹妹一次又一次的脱离掌控?
【甄娘你是为了桃花村,为所有村民谋福祉,你没错,用不着给你爹娘下跪道歉。】
村长上前将我扶起来,感叹地拍着我的肩膀:【好孩子,你深明大义,尽管给村民继续看病。有我在,从今往后没人能逼迫你做任何事。】
我下意识捏紧手指,脸上却露出一股期待的神情:【那我还能继续学医,去青州济世堂学习吗?
师父仙逝时要我把方家医术名扬天下,等学有所成,成为真正的女娘,方能更好的造福乡里。】
听到我伟大的梦想,阿娘气得跳脚:【死丫头片子净胡说八道,我跟你爹早选好门亲事,待你及芨便换庚帖。】
我心头一凛,他们果然早已打算好把我早早嫁出去!
村长神色亦有些为难,女子嫁人才是正经事,有这身医术傍身,将来做个接生婆也是顶顶好的。
他没料到我的志向是当医娘!
幸而老天总算偏向我一回。
【白大夫,我娘子不流血了。您真是妙手回村,华佗再世。】屋子里冲出一个激动的汉子,冲我连连感激。
陈家二娘生产后恶露不断,村里有经验的妇人们一致唱衰。但就在老陈家准备棺木的档口,陈二娘居然被我成功制止了流血。
只有县里大药堂的老大夫才能做到……
这一刻,村民们望着我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对于大夫的敬畏。
【甄娘,村里会资助你去青州学医。】
这是村长给我的承诺。
我屈膝盈盈一礼:【甄娘立誓,此生无论走多远,定不忘本。】
9、
师父的碑在山腰上。
他老人家临终前再三叮嘱,一定要挑个视野开阔的风水宝地,最好在那三颗歪脖子树下。
而树,正对着我家的方向。
【为师要日日夜夜监督你,省得你被哪个油嘴滑舌的男人骗了去……】
如果他老人家知晓我是叫白茯娘哄骗得晕头转向,懈怠功课,甚至愚蠢到丢掉性命。不知道半夜会不会从坟地爬出来,敲响侯府大门?
想到那一幅画面,我乐不可支。
笑着笑着,眼泪忽然布满脸庞。
【师父,我做到了……】
【族里答应送我去学医,爹娘在家闹了好几次都没用。后日我便启程前往青州,等我学成归来,定要将方家医术发扬光大,赚大钱。然后给您老人家重新修坟,就跟乡绅老爷一样气派。】
我把一沓叠好的金元宝丢进火中,火光映照出胳膊上细细密密的针眼。扎针原本没有痕迹,只因为扎得次数太多。
不光是胳膊,就连衣服底下但凡手能够得着的地方都是针眼。
疼吗?
疼!
真的好疼啊,可是师傅您走后,我再也没有人疼。
医者,当先在自己身上施针。
摸准脉穴,下针几寸,起针时长……都有讲究。很多人扎针容易下偏位置,就会出事。
师父曾说:【你在扎针一道天生有手感,更不可懈怠。】
于是重生后我日日夜夜在自己身上演练上千遍,一日不敢停。因为这手针灸术,便是济世堂求学的敲门砖。
【师父,我走了,等徒儿学成再来看你。】
一阵风吹来,似师父在回应。
10、
白茯苓在山下拦住我的去路。
【甄娘,你变了,究竟是姐姐哪里做得不对?才遭你如此厌弃?】她紧紧盯着我的表情,充满探究。
我扫了眼她的肚子,扯起唇角:【你该庆幸自己怀了身子。】
并非我心地善良不杀生,只是白茯娘怀的是侯府血脉,如今我无力与侯府抗衡,只能暂时忍耐。
待学有所成,才能凭借医术结识权贵,亦能与之抗衡。
果然。
提到孩子,白茯娘眼里隐有得意:【孩子的爹是汴京城了不得的大人物,过阵子就会来接我去享福。
我还缺个丫鬟,大嫂想让大妞去。可你是我妹妹,我最属意带你一起去吃香喝辣。】
【……】
让亲妹妹给自己当奴婢,亏得白茯娘能想得到!
她莫不是当我傻?
【我从小野惯了,受不得一丁点儿规矩与委屈,要是冲撞当家主母连累阿姐受罚……】
白茯娘神色微变。
却在迟疑片刻后,又亲亲热热地揽上我胳膊:【到了府上,你整日就在我院子中待着。】
我脸上佯装浮现出一抹向往:【可是我不比姐姐相貌生得差,万一被贵人看中抬为贵妾,如何是好?】
【毕竟,人人都知道当姨娘比丫鬟好。】
话音落下,搭在胳膊上的手瞬间松开。
白茯娘眼底满是怨毒,如刀子般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脸上。
白家双姝姐姐明艳,妹妹清丽可人。
那贵人本就是个色迷心窍的浑人,否则也不会被她轻易勾引,在荒郊野外苟合。
于男人而言,拥有娥皇女英可谓是风流佳话。
【阿姐如果敢毁我容貌,休怪妹妹投桃报李。】我稍稍偏着头:【你省的,我最擅医。】
【甄娘,你还是小时候最懂事可爱,为什么你要变呢?】白茯娘不再掩饰对我的怨恨。
继而不知想到什么,她志在必得地笑了:【就算有村长撑腰,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我猛地攥紧拳头,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感。
这股不安,在晚饭时分得到了验证。
【甄娘,你别去青州,跟茯娘一块去侯府享福。】一向厌恶赔钱货的爹爹,破天荒的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
这一世没有我的干预,还真叫他们寻摸到侯府了。
我低头扫了眼碗里的青菜,觉得倒胃口,顺势放下碗筷。
【我不去。】
大概没料到我会拒绝,阿爹当众落了面子,闻言抬手要揍人。被阿娘拽了下袖子,才继续说道:
【那可是侯府,里面的丫鬟个个穿金戴银,气派的很。等你阿姐生下长子,让她给世子吹枕头风,给你配个管事,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起身往后退几步:【再风光,子子孙孙还不都是奴才?】
阿爹大怒:【死丫头你找死……】
我上前一步,梗着脖子大声道:【你们要是敢威胁我,我就找机会往侯府的井里投毒。到时候,咱们白家整整齐齐,一块上断头台,就算死,也能埋在一块。】
全家震惊。
他们望着我的目光,仿若是看待一个疯子。
我是疯了!
这一世谁阻挠我学医,我就跟谁不共戴天、鱼死网破!
11、
但我始终低估了白家人攀龙附凤的心。
庶长子对于普通农户有着致命吸引力,我擅长妇科,他们急需要我留在侯府为白茯娘固胎稳宠。
可又怕我真的干出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于是阿兄白铁牛出了个昏招:【汴京城医馆多得是,何必舍近求远跑到青州。】
白老三问:【有屁快放,咱们到底怎么办?】
死丫头为了避开他们,那日后天天宿在医庐,眼瞅着明日就要启程离开,白老三急得嘴角长满一圈燎泡。
见儿子还要卖关子,气得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白铁牛:【甄娘想当医娘,咱们就想办法满足她。如此一来,她还能感念我们的好,日后乖乖听话。】
刘氏蹙眉:【汴京城医馆里唯保和堂有一个女大夫,听说祖上是御医,从来不收徒,哪里会看得上那个赔钱货?】
【甄娘前不久治好了刘三婶,这就是活招牌。只需找几个人大街小巷吹上几日,什么桃花村出了个妇科圣手。】
白铁牛双手抱在脑后,得意翘起二郎腿:【到时候咱们再往济世堂表明身份,那掌柜的为了赚妇人的钱,还不重金把甄娘请去坐堂。到时候每月也有一二钱银子,至少得上交爹娘一大半吧?】
在白铁牛看来,白甄娘能治恶露,那就是医术高超,华佗再世!
什么青州求学纯属放屁,目的是为了摆脱他们,自己一个人吃香喝辣的!
【这个主意不错!】白老三兴奋地击打自己的手掌,似乎能预见白甄娘的月钱月月都全部流进腰包里,笑出了豁牙子。
全家唯独白茯娘沉着脸。
她见不得白甄娘顺心如意当医娘,白甄娘只能当低贱的丫鬟,任自己驱使打骂。
于是轻咬下唇,劝阻道:【医娘自古下贱,如果让世子知晓我的妹妹在干这等抛头露面的事,迁怒于我,导致失了恩宠,又如何是好?】
白老三及时拉回理智:【茯娘说的对,不能做世子反感的事情。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打断白甄娘的腿,看她往哪里跑?】
刘氏隐隐担忧:【万一那个赔钱货生了怨恨,给茯娘动手脚咋办?还得想个万全之策……铁牛,你咋了,脸色咋那么难看?】
【完了!】
白铁牛一屁股跌坐在地,手哆哆嗦嗦地指向角落里缩成鹌鹑的妻子,推卸责任:【都怪那个死婆娘怂恿,要给茯娘一个惊喜,所以今儿一大早我已经找人在汴京城散播了消息……】
正巧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众人探出头去看。
只见篱笆围墙外面停放着一辆豪华马车,一位穿着贵气的婆子询问道:
【请问,这里是妇科圣手白甄娘住的地方吗?】
12、
汴京城分东南西北四四个城区,其中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马车驶入西城,最后停在一栋三进的气派府邸后门。
医娘自古以来身份低贱,没有资格从东西两侧的角门入。
府上老爷姓刘,曾考中进士,依靠祖辈积攒的人脉刘家经营的全知书铺遍布大昭朝。
刘老爷开设书铺赚的也是读书人的钱,是文雅之事,自诩与商贾不同。
因此刘家格外看重规矩。
身后被人推一把,我踉跄着穿过一个雕花角门。
身后的婆子絮絮叨叨地交待:【记住,少看少说,除了看病其他事少打听。】
我无奈极了,再次申明:【刘嬷嬷,我真不是什么妇科圣手,你们找错人了。】
想到家人闹出的糟心事,我恨不得往饭菜里投上几枚巴豆,泄泄他们的精力。
可甭管我如何劝说,刘嬷嬷充耳不闻。
等沿着长廊来到一间精致的小院,闻到屋子里浓重的药味,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响渐渐往下沉,不由得觑了刘嬷嬷一眼。
只见那张老脸露出一股庆幸的笑容,仿佛找到替死鬼!
难怪如此……
我的心剧烈跳动,不安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呜呼哀哉,恐怕我今日要交待在刘府,还一并辱没了方家医术的名号。
“小姐,医娘到了。”
帘子后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伸出一支纤纤玉手。肌肤白嫩柔滑,瞧着就是养尊处优的主。
愣神间,刘嬷嬷抬脚忽然抬脚踹在我的腿窝。
我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极力掩饰脸上浮现的屈辱。
这算什么?
对面不过是富商之家,凭什么我要下跪给她看病?
可我敢怒不敢言,害怕直接被叉出去沉塘。桃花村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姑,算不得什么大新闻,也不会有亲人为我鸣鼓伸冤。
【什么声音?】帘子后面响起一道好听的少女音。
刘嬷嬷恭维道:【医娘给您跪下了,兴许是她们的规矩吧?】
【……】这老虔婆净会睁眼说瞎话。
刘小姐却很体贴:【给大夫看座。】
奴婢搬来一根脚凳,我松了口气,立即起身坐上去。
不管这对主仆是否做戏给我看,打算来个恩威并施好叫我乖乖听话。即便是为这条小命,我也会竭尽全力给刘小姐治病。
刘小姐的脉搏脉搏形态圆滑如珠,搏动流利,此乃妊娠。
眼下此脉却沉而涩,恐怕是精血不足。
刘小姐有孕、且胎元不固!
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各种想法,额头渐渐布满细细密密的汗水。难怪那老虔婆将我绑来,又从角门偷偷摸摸入府。
恐怕刘小姐未婚有孕,不想叫外人知晓。
而我偏偏知晓了这个秘密,日后还有活路吗……
【大夫,我的孩子还能保住吗?】许是察觉到覆在脉搏上的手指在颤抖,刘小姐主动开口询问。
我抿了下唇,根据此言的意思,说道:【小姐孕前孕后食欲如何?可否受到过惊吓?或遭遇过碰撞?】
有丫鬟回答:【小姐自有孕后失眠加重,常常感到腰酸,腹坠而痛,前两天下面漏了一点儿血。】
此乃宿疾加重,使得气血郁滞,从而导致胎元受损。
师父给的医书中正好有这一病例。
我再次感谢师父在天上眷顾,医治方法可谓简单亦复杂。关键在于孕妇失眠,不能胡乱吃药。
【益气和血,补肾固胎,吃保和堂的寿胎丸便行。再待我给小姐扎一针,让您先睡一觉。但扎针之法不长久,次数多了会伤及胎儿。
等胎儿稳定,日常多走动,或者夜间用热水泡脚,保证气血顺畅,更好入眠。】
一般来说,孕妇最好不能针灸治疗。
如气海、关元穴不宜针刺,不过可以针对头部如百会穴、三阴交穴等穴位进行针灸。
刘小姐情况特殊,因重度失眠导致险些流产,必须得先让其睡好觉。
丫鬟:【可让你针灸岂不是看见小姐容貌,不如你戴着幂离进来,不许抬头。】
【这……】我为难道:【视线都被挡住了,还怎么施诊?在大夫眼里,只有病人。等出了这道门必定守口如瓶,否则……】
我咬了咬牙,发起毒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屋子内沉默一阵沉默。
良久,刘小姐同意我施针。
13、
刘府这一待就是大半个月。
直到刘小姐胎儿稳固,才拿了十两银子当谢礼送我离开。
再次回到熟悉的小村子,恍如隔世。
【甄娘?】
有婶娘震惊地问:【你不是被抓去坐牢了吗?】
我无辜地眨了下眼睛,三言两语解释这半个月去大户人家当坐诊大夫去了。
末了,反问:【婶娘为何会说我被抓去坐牢了?】
【那日来了辆马车把你带上车,你爹娘说你抓错药得罪权贵。平安回来就好,我们都当你死了呢。】
【对了,你姐真好命,竟然得世子爷看中,前两天被一顶小轿子抬入侯府当姨娘。】
【你家人如今已经搬到城里住,听说世子爷给了好大一笔钱。不光卖了原来的房子,就连你师父的药庐也一并想卖。】
【但村长死活不同意,药庐是村里的财产。既然你也死了,自然也得收回村里。】
我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在刘府这半个月时间里,白家人不仅从未上门寻我,还到处编排我死了的消息,就是为了霸占药庐。
师父给的药方中有几张美容养颜的药方,要不是有这些方子“赎身”,我恐怕已经被刘小姐泄愤沉塘。
原来那刘小姐竟怀的也是世子的孩子!!
刘家想要更上一层楼,打算母凭子贵搭上侯府。倘若她能顺利生下儿子,凭借刘家关系,平妻的位置都做得。
白茯娘哪怕出身低贱,刘家绝不容许她生下长子。
这侯府日后有得热闹了!
【白大夫,后天我再来接你出城。】身后,车夫打了声招呼,调转车头离开。
婶娘兴奋地拉了下我的袖子:【甄娘,你真了不起,居然坐马车回来。明天你要出城,打算去哪?】
我笑道:【去青州学医。】
作为放我出府的条件之一:是我远赴青州,不能帮助白茯娘稳胎固宠。
兴许刘小姐还可怜我是个被家人抛弃的弃子,打算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才放我一马。
但都不重要了。
14、
村里不少人受过我的恩惠,听说我平安归来,真心实意感到高兴。
也有一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语气酸溜溜地问:【白姨娘飞上枝头当凤凰,给了你多少银钱?】
我故作伤感地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
众人震惊得目瞪口呆。
【连刘家都得了好多封口费,据说正在修葺房子呢。】
【那刘家五郎更是好运,进了衙门当捕快,前途无量。】
【要我说,甄娘长得不比茯娘差,不如换亲给妹妹。】
【你可拉倒吧,侯府那么多管事,到时候白姨娘牵桥搭线,甄娘直接嫁过去当家。】
……
众人吵吵嚷嚷,我趁机脱身。
刚走出人群,远远的看见村长背着手站在大榕树下,和颜悦色地望着我。
我抬脚走过去。
【甄娘,白家已经今非昔比,有侯府这座靠山,一辈子吃穿不愁,你还是执意要去青州进学吗?】
【去!白家的富贵与我无关。】留在汴京,说不定哪天就会被这群人卖了!
村长望向我的目光充满欣慰与赞赏,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你师父临终前交待,如果你要嫁人,此乃添妆;如果你要学医,这就是路费。】
盒子沉甸甸的,晃一晃能听到铜板碰撞的声音。
我抬头看向远山,眼眶慢慢变红。
原来……
师父早已为我谋划好了。
【甄娘,无论你去哪,桃花村始终有你的一席之地,药庐永远为你留着。】
15、
夜里天热。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刚准备起身。
院子里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有人闯进来了!
我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摸起枕头旁边的匕首,把枕头放在被子下面,自己则猫腰躲到了床边,拉起帷幔遮挡住身形。
刚站稳,门栓便传来响动。对方不知道用何法打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来。
借着月光模糊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形,随着他走近,铺天盖地的浓重酒味扑面而来。
只见男人走至塌前,然后往前一扑,打算行不轨之事。
趁次间隙,我拔脚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抓贼啦,快来人呐……”
男人意识到床上是枕头,心下大骇,转身朝我抓来。
他脚步极快,三两步便追赶到跟前,一把拽住我胳膊,吓得我汗毛直竖。
【甄娘别叫,你也不想把人引过来吧?】
这声音……
这声音竟然是刘五郎!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响,全身血液倒流。
就在此时,刘五郎的手已经摸到我腰间,酒气喷洒在我的脖颈上:【你姐去侯府享福,不如让你赔给我。】
做梦!
我抽起匕首直接扎在他胳膊上。
刘五郎吃痛惨叫出声。
我趁机膝盖上顶,击打在其胯下。师父说男人此处最脆弱,轻可断子孙,重可要其命。
这一脚下去,只听见“咔嚓”的声音,无比有什么东西断裂。
【啊啊啊——】
刘五郎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等邻居们赶至现场,他脸色发白地蹲在地上打滚,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孤男寡女,夜半三更待在一块总能引人联想。
村民望着我的目光充满浓浓的探究。
【你打算如何处理刘五郎?】村长询问。
我语气坚定:【报官!反正我已经废他一条命根子,狠狠出了口恶气,其他交由官府处理。】
此言一出,四周响起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尤其是村里的无赖纷纷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村长知道我是杀鸡给猴看,何况刘五郎并非本村人,遂爽快地让健壮的村民押解刘五郎去见官。
等所有人离开已经是后半夜。
我累得瘫坐在床上。
蓦地,一方丝帕吸引我的注意力。
只见绣帕上绣着两只长得像鸳鸯的丑鸭子。
鸳鸯……
鸭子……
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原来刘五郎就是上辈子那个杀手!
也就是说,并非是世子爷要我死,而是白茯娘……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要杀我灭口!
一定还有什么是我忽略的。
我咬紧牙关,努力回想,一直从深夜坐到日头高升,脑海里蓦然想起重生回来那几日,偷听了白茯娘与刘五郎的墙角。
一瞬间福临心至,心头浮现一个荒诞且不敢置信的猜测——
孩子是刘五郎的!
是了,刘五郎为了孩子才会以身犯险;而白茯娘为了掩人耳目,亦才会杀我灭口。
我的手指慢慢拢紧成拳头,就在这一刻,我找到向白茯娘复仇的方法。
16、
白茯娘早产生女导致大出血的消息传到青州时,我已经在济世堂站稳脚跟。
马大夫是个面冷心软的老头,每次看病号脉时总找各种借口叫我过去端茶倒水,实则在传授我技艺。
我理论知识学得扎实,唯独缺少实践。他偶尔也会找各种借口让我替他号脉。
等我能独立开方子,又过了两年。
马大夫年事已高,多数时间不看诊。
济世堂掌柜看我孤身又技术了得,爽快地让我接替马大夫的病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晃眼七年过去,我已经在青州名声显赫。世间缺少女医,更缺少能诊治妇科杂病的女大夫。
不少妇人甚至千里迢迢远赴而来。
如今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白大夫】!
从白医娘到白大夫,我花费整整十年。
直到这一日,汴京来了位贵人。
听说是安国侯府世子平妻刘氏。
【白大夫,好久不见……】
刘氏得偿所愿率先诞下长子,身子却亏空得厉害,整个人瘦骨嶙峋,比寻常贵妇人还要苍老。
曾经那个被迫跪在她跟前的小姑娘,已经成长到能够平等的与世子平妻坐在一块。
毕竟我诊治过不少有权有势的贵妇人,这手医术便是最大的底气。
刘氏的脉相低沉无力,时而缓慢到摸不清。
产后不好好调理,为了争宠又耗费心力,如今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收回手:【抱歉,我也无能为力……】
刘氏似乎早已预料到结果,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没想到争斗一生,最后白白便宜了姜氏。】
姜氏便是那位善妒的世子嫡妻。
我低头整理银针没说话。
这话,也不是我的身份能随意插嘴的。
刘氏并不介意我的冷漠,只是想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侯府深似海,男人不长情,可惜所有人都醒悟得太晚。】
【对了,感谢你当初给我提供的消息。我特意在白茯娘在生产后才告发她,亲眼看她从云端跌落。混乱侯府血脉,白家除了你,都被世子下令乱棍打死。】
【那一天,侯府流了好多好多血,奴才们用水冲刷大半个月才打扫干净。】
【攀龙附凤,卖女求荣,这就是下场!】
【以后我刘家的下场呢……】
刘氏来了又匆匆离去。
她还有个儿子,还有侯府放不下的权力争斗,于是前往寻找下一个神医的地方。
可医者,从来都医不了人心。
-
完结。
感谢大家的支持。
夫君每年都带一个姑娘回来。
因为他重生了,怒斥我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要退婚另娶。
我劝他作可以,但不要瞎作,打脸的滋味不好过。
他却逼我写下和离书,转头去讨白怜儿欢心。
而我将他名下的全部现银,多半商铺,所有地契都拿到了手。
然后将当年救他时所穿的衣服、所戴的配饰以及他为表谢意赠与我的玉佩,统统丢在了他的面前。
呵,男人!
你重生了个寂寞!
1
驸马说他重生了。
他告诉我时,我正拿着锤子砸着核桃等他醒,闻言立马又叫人上了花生瓜子和红枣,兴致勃勃地问:
“这回又知道了点啥?”
他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还有点迷离:
“你不是我小时候的救命恩人,你顶替了怜儿的身份,还不让我娶她进门。”
这话虽然押韵,但我不爱听,公主之间的顶替能叫顶替吗?
而且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他恩人,他非说我就是,说本朝就我一个公主,不是我是谁?
我哪儿知道是谁!
啥时候救过他还成了当公主的充分又必要条件了?
我救过的人遍朝堂,他排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都轮不上好么!
而他只冷冷地看着我,冷冷地质问:“你早知道自己没救过我,我请皇上赐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我相当无辜:“我说不记得有这回事,但你非不听呢,就娶我就娶我就娶我。”
我看你长得不错,正好我也该换夫君了,便勉为其难地应了婚事。
他却不理我这茬儿,眼睛冒火:“你还设计怜儿小产!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复盘就复盘,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我“嘭”地将手里的铁锤砸在桌案上,
“父皇都没舍得说过我,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他也怒气更甚,一掌劈碎了桌子:“我要休了你!”
我的表面:“这可能不行,历来公主只会死驸马,从未被休弃。”
我的内心: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虽然你是个宠臣良将,但我是公主,刚成亲就要休妻,皇上是不会同意的。”
我目光炯炯地望看他,狡黠一笑:“除非……”
他欺近一步:“除非什么?”
“ 除非和离。”
“那便和离!”
傻缺。
我轻咳一声,似笑非笑地开口:“由本公主提出来的才叫和离,否则叫休妻,于理法不容,法盲。”
他脸色更阴沉了:“你要怎样才肯和离?”
“有钱能使我推磨。”我答得干脆利落:“给我五百万两,我立马写和离书。”
“好!”他断声应下。
我:?
价都不砍?
有钱人有钱人有钱人!
早知道多要点。
本宫失悔!
他拿来纸笔拍在桌子上,语气充满了不耐烦:“赶紧写!”
我早就打好了腹稿,写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以前男扮女装考状元的时候都没这么文思泉涌。
他却瞟了一眼,满脸嫌弃,撇着嘴嘲讽我:
“你的字可真难看,我就没有见过这么难看的字。”
我冷笑一声,把毛笔扔过去:“你行你上!”
他一把夺过,迅速写完,又狠狠丢进我怀里:“快签!签完滚出我薛家大门!”
我刚落完章,他又不耐烦地伸手来抢,我啪地按住和离书,从容微笑:
“以后这里就是公主府了,要滚也该你滚。”
他横眉骤拧,却忽然想起来,和离书里早已写明要将他这祖宅一同赔给我,于是一把抢过,怒道:“滚就滚!”
之后不出半月,薛府的全部现银,多半商铺,所有地契都到了我的手里。
我休驸马一向大方,但休这么蠢的还真是头一遭,竟然倒赔我钱。
而薛锐狼狈搬离之时,见我在大门口等他,立刻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我道:
“怎么?后悔了?若你将银两全数奉还,再许我全权使用你的嫁妆,我可以大发慈悲,考虑纳你为妾,让怜儿给你划个侧院小住。”
我翻了个白眼,半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
手一扬,直接将当年救他时所穿的衣服、所戴的配饰以及他为表谢意赠与我的玉佩,统统丢在了他的面前。
呵,男人!
你重生了个寂寞!
2
薛锐一连三天,天天在门口守着,要死要活地求我见他一面。
我忙着选下一任驸马,哪有时间理他,任由他四处求人,又四处碰壁。
原先看在我的面上以礼待他的人,转眼便翻脸无情,闭门不见。
侍女每每和我提起,都是一副讲笑话的语气,跟我说他以前仗着我的威势,趾高气扬惯了,如今就算对所有下人求爷爷告奶奶,大家都装看不见,连个口信都不愿意给他传。
可那日,他当街跪拦住了我的马车,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拽住我的裙摆,眼圈绯红地哀求我听他解释。
我一句没听进去,但我就好他这副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滋滋有味地欣赏了半天,我转头便召了十个和他容貌相似的男伶,但挑来挑去,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侍女见我选一个跟他长得很像,又选一个又跟他很像,迟疑半晌,终是犹豫着开口了:“公主难道不觉得,他们都很像一个人吗?”
“像驸马啊。”我无语地望着她,“我前三个驸马不都长这样吗?”
我脸盲,就好这一类型,也只分得清这一类型和其他男子的区别。
她却摇了摇头,踌躇好半天,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闭着眼露出了一副‘为了公主的幸福我拼了’的表情:
“其实三位驸马,都像一个人。”
“谁?”
“……陆显,陆侯爷。”
我:?
“你不要瞎说啊!”我惊了,“我俩可是死对头!”
这辈子都不可能握手言和的那种!
一想起他,我就靓女无语。
当初他娘陆明心立下绝世战功,求父皇将和母后为我俩指腹为婚。
但我俩出生后,处处都合不来。
他喜静,一本书能看一整天,批满密密麻麻的注解,是全天下出了名的公子如玉,温文尔雅,整个京都男女老少的白月光,
而我则是全城上下的噩梦,动若野马,桀骜难驯,母后常说我若不是生在天家,早被人打死八十次了。
我总是不服气,撅着嘴说她偏心,明明陆将军一直嫌弃生了个只会读书的木疙瘩,恨不得日日把我拉过去练兵法。
于是在我娘喜欢他,他娘钟爱我的日常中,我俩成功地长成了死对头,一见面就掐架,可谓剑拔弩张,水火不容。
但侍女的话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这几个驸马重生的梦境中,尤以薛锐知道的最多,他似乎曾经提过,陆显虽天纵英才,却英年早逝,短折而死。
我算算日子,就在七天之后!
赶紧搂过来一个美男压压惊,可打眼一看,忽然觉得,像!可真像!
这屋里个个都像陆显!
我麻了。
3
就算我昧着良心、闭眼双眼、硬着头皮承认我有那么一丢丢心悦陆显。
但他不喜欢我啊!
如果讨厌分等级,他对我一定是最顶级还得射出去八百米远不带拐弯的。
因为他去北疆打仗,就是我撺掇的。
以前他老是管着我,要我读书明理,逼我规行矩步,教导我要凡事要稳,不能辱没天家风范。
我最看不惯他那副谦和斯文的老学究模样,略施小计,就成功说服陆将军把他丢进了军营,还派去北疆历练,有多远离我多远。
前阵子听说他本来是坚决秉持稳妥战术的,但上次深入敌军腹地后,回来突然性情大变,改变全数策略,杀人如麻,所向披靡,连敌军的鸡蛋都给摇匀了,主打一个寸草不生。
如今大胜归朝,想来这几日也该到了。
思及此处,我赶紧搜罗了一堆灵丹妙药,早早地去城郊守株待兔。
如果我没记错,他是旧毒复发,惨遭别人暗算,一箭穿心。
但一出门,便见薛锐又可怜巴巴地等在门口,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期期艾艾地瞧着我,满脸的欲言又止。
我没空理他,直奔城外。
他却抓住我的袖子连连认错,哽咽着说自己有眼无珠,连救命恩人都没搞清楚。
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跟他说都过去了,以后你一个人也能好好的。
他懊悔至极,突然跪在我脚边,扬起小巧的一张脸,泫然欲泣:“公主真的不爱我了吗?”
我微微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语气温柔至极:“乖,我就没爱过你。”
所有的驸马都是我拼凑预言的工具而已。
4
匆匆行至城门,我忽然想起来有一味最重要的止血药没带,急忙又折了回去。
薛锐还在公主府前,低着头,似乎很是伤心。
他旁边多了一个人,轻轻拍着安慰,温言软语,体贴至极。
他抽了抽鼻子,抹掉眼泪,微微嘶哑着声线开口:“怜儿,公主真的不要我了,我以后就只有你了。”
白怜儿的手猛然顿住,一退三尺远:
“开什么玩笑?我也不要你好吧?”
“虽然当初救你是公主授意的,但我没有功劳也有死死捂嘴让你不要太吵的苦劳啊!”
“刚才哄你半天,你不帮我引见公主便算了,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她噼里啪啦地说着,还没输出完,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我。
愣了愣,立刻朝我冲过来,毫不犹豫地跪在了我的面前,言辞恳切:
“公主当初救下我和姐姐时,说女子和亲、女子祭天、女子冥婚……一切以女子的幸福为代价而得来的和谐,都不是真正的和谐,而是当权者的懦弱与无能。”
“公主曾说要改变全天下女子的地位与处境,问我要不要来帮你?”
“我想好了,我愿意,粉身碎骨,九死不悔。”
我对她有些印象,当时在北疆要以少女祭天神,她和她姐姐以及另外七个豆蔻少女都在其中,确实是我救的。
一开始村长并不服气,说我就算贵为公主,也无权干涉他们的习俗,若是以往战败,甚至需要公主和亲的,我自身难保,就别普渡天下了。
于是我便说了那番话,立志改变所有女子的命运。
5
我将白怜儿安顿好,又匆匆去了城外,守了三天,终于在河里捞出身受重伤的陆显,将他拖进了旁边的破庙里。
我一边扒他衣服,一边忍不住感叹,啧啧,这规整的八块腹肌,这漂亮的鲨鱼鳍,这流畅的人鱼线,这哪哪都是伤,得浪费我多少好药啊!
但毕竟是我布局的关键棋子,值的!
等会他一睁眼,就会看见茫茫雨雾中,怀中的美貌女子为了温暖他,衣衫半褪,香肩半露,这还拿不下他?!
拿不下。
他眼睛看不见了。
但对我的敌意却半分未减,对着我冷硬地喊出了……白怜儿???
我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出尘脱俗、多日不见又英俊了几分的脸,脑子里逐帧分析我到底哪一步出了岔子?
刚才,我浑身湿透,冻得哆嗦哆嗦的,还兢兢业业地为他止血,给他擦身。
他没有反应。
我的手慢慢下移。
还是没有没醒。
“是不是不行啊?”我小声嘀咕,正要继续向下,却猛地被捉住了手腕。
他劲力如铁,体温极烫,圈缠在腕子上,像是灼烈的镣铐:
“你说谁不行?”
我的准道侣大师兄救回一个女子,为她动了俗念,食髓知味,不知节制。
但我却看出那是个披着人皮的妖修。
被当众揭穿后,妖修竟剥皮自毁。
大师兄却对我恨之入骨,说我毁了妖做人的机会,后来他修成仙身后,毁了仙门,抽我仙骨废我修行,将我软禁暗牢,日日折磨。
重新醒来,我回到揭穿他们的前一日。
这一次,我不会再拦他追爱。
师兄如愿为爱放弃修行,入世为人。
1
师兄慕容栾下山的时候,师门一片静默。
入宗门十二载,倾尽了师门所有的资源以及师尊长老们的全部心力,他是所有弟子中最有潜力修成仙身重振师门的。
而现在距离仙门大会不到两年,若是这次灵云山再拿不出像样的成绩,分配的灵石将会进一步减少,弟子们的修行更难了。
但他却做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为一个美丽动人的凡女放弃了即将成功的修行。
清冷出尘的师兄站在大殿。
他说:「若没有她,就不会有现在的我,若没有她,我便是修成仙身又如何?我已为灵云山付出了二十年,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我身旁的小师弟咬牙:「大师兄为灵云山付出二十年,还是灵云山培养了你二十年?师尊养育你,师弟师妹们敬仰你,就算这些人的面子不看,难道大师姐的脸面你也一点都不顾吗?」
慕容栾默了一瞬:「道不同不相为谋。比起冷冰的道侣,我更喜欢有人味的伴侣。」
更低的话微不可闻,「况且,她怎么能和她比。」
修行者的容貌发育迟缓,特别是对我这样的药修。
现在的我虽然容貌算得上清丽,但身姿完全不是那凡人女子的娇柔丰满,和她自然无法相比。
我伸手按住小师弟。
上一世,我阻拦了这一切。
我以为慕容栾是为妖所惑,便当众揭穿了他带回来这个半妖的身份。
妖自毁而死。
他也留在了灵云山,夺了两年后的仙门大会的魁首后,勘破元婴期,甚至如期和我结成了道侣。
只是在他后来登上高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眼睁睁看着这仙门被毁,抽我仙骨废我修行,将我软禁暗牢,日日折磨。
那时候他剔出仙骨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若是当初我狠心一点,将你的仙骨给了阿柔,她必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我真是蠢,一念之仁铸成如此大错。」
所以,其实慕容栾一早就知道那个凡女真正的身份。
他知道那具皮囊下蠕动的是个什么东西,但就是这样,他也爱得下去。
而我在那时候,却只是想着我费尽心力为他采回的仙草,炼制的灵丹能为师门尽一份力。
我看着那些浓郁的灵力在他掌心翻涌。
我求他至少师门没有愧对他,请他重开结界护住正在被围攻的灵云山。
他说这无情无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仙门留着有什么用,不如一起为他的阿柔陪葬。
这一世重来,我选择了成全。
我上前一步,慕容栾警惕看着我,按剑而立。
那小柔身子微微颤抖,似根本站不住。
她一手轻轻攥住大师兄的衣袖,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娇怯柔弱,清丽动人。
我却是越过了他们,径直向外走去,对他们两人看都没有看一眼。
2
师兄下山了。
几位长老虽强打起精神重新选择合适的苗子,但时间显然已经来不及。
好的苗子不仅要靠天赋和努力,更是靠着仙药灵石喂出来的,这也是仙门大会极其重要的原因。
门派中气压很低,长老们摇头叹气。
又过了两日,还有些许有异心和刚进门的弟子竟然趁夜不告而别。
师尊沉寂了许久,命人清点库存,将现有的灵石平分给所有弟子。
连我也分了十颗。
我虽然是大师姐,但我之前专攻的是药修方向。
上一世专心为慕容栾炼丹制药助他修行,一心埋在丹药上,所以实战能力并不强。
这一世……我摊开仙门地图,开始凭着记忆,一个个标注对应的灵药山谷。
小师弟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两天没有休息。
他看着我的憔悴有些沉默:「大师姐,大师兄只是一时被那凡女皮囊迷了心窍,在我心中,大师姐才是最好看的。」
「她生得的确很美。」
比起因为修行被延缓了容貌生长尚未长开定型的我,就像是白茉莉和怒盛的芙蓉。
我现在都还记得慕容栾将阿柔带回来的情景,凡人力弱不可攀仙阶。
他抱着她一步步踏上凌云阶,在晨光落下之时,将她放在了舞剑坪上,万千霞光和瀑布流光中,她伸手拨开耳旁的发,微垂螓首,美得不似人间物。
我当时看定了。
其他弟子窃窃私语,大师兄牵住了阿柔的手,软语叫她不用怕。
而我则透过了那浓烈美丽的皮囊看到了她身躯下的东西。
因为我能透视。
那是什么啊,那是一个顶着人皮的半妖,为人的部分和为妖的部分正在缓慢融合。
而我更没想过她竟然是那种妖。
我脊背发麻,当天晚上我去找了大师兄想要告诉他,然后便在冷泉撞见了让我难堪的一幕。
那半妖嘤嘤的哭泣和大师兄难以自持的模样,我听见低低的呼吸颓废粗重。
「上仙真的不嫌弃我吗?」低低的哭声。
「我,从未——阿柔姑娘是我见过最美丽最好的姑娘。」
「我不信,若是真的不嫌弃,为何,为何——若是上仙厌弃阿柔,阿柔这就走。」有人跌进了冷泉。
水声乍起,然后那低低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呜咽和喘息。
我退了回来。
不久我就听说是大师兄追剿妖人时发现的阿柔。
那时候那妖物逃了数日已然要死,却宁愿自爆内丹也要往洞穴中跑。
慕容栾好奇跟了下去,然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阿柔。
阿柔说自己是和母亲一起被掳过去的,母亲为了保护她委身妖物,结果数日妖物都不曾回来。
两人饿到极致,是母亲割了手腕喂血给她,已然没了命。
她当时就抓着慕容栾的道袍下摆,仰着脸哀求:「只求上仙帮帮我,将我阿娘的尸身带上去。」
大师兄将她们带了上来。因为在洞穴生活了很久。
开始阿柔的眼睛看不到东西,所以走到哪里只能跟着慕容栾。
他用了抹额捆在她手腕,亦步亦趋带着她,某一日她在山泉中沐浴时遇见了蛇,仓皇之下扑进了慕容栾怀中,向来情景自持的慕容栾竟随她直接落了水,波光粼粼,他不敢睁眼,却不得不看。
一眼心魔。
慕容栾说要为她负责。
他后来来找我,给我送上了上好的灵石和灵丹作为补偿:「你我之间,不过是年少不懂事的荒唐,以后,便叫我大师兄吧。」
他又说:「以后,你不用为我单独炼丹了,我不想阿柔误会。」
「可是,马上就是仙门大会——」那时候我只想着要是仙门大会失败,凌云派将会失去未来一年的灵石供奉,我试图说服他,「而且阿柔如果真心为你好,她不会想影响你修行的。而且,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慕容栾看我的眼神变了:「够了!天晓,我知道你对我有情。阿柔和你不一样,她只是个柔弱的普通女子,你的些许嫉妒对她便是灭顶之灾,请你自重。」
他根本听不进去阿柔的任何坏消息,甚至对我翻脸。
他不知道,阿柔就像是一株菟丝花,正用力攀缘着他向上。
我看到她身体的融合渐渐加快,她在双修获得灵力。
损有余而补不足。她对慕容栾的影响是从根子开始的。
我最终还是将向他和师尊将一切和盘托出,我不想他稀里糊涂。
我拯救了他的修行,却毁了整个凌云派。
我收回神,这一回按住了小师弟的肩膀,慕容栾有句话说的很对。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仙门怎么可能重振?
这一世,我要灵云山名震四海,我要灵云山的弟子昂首挺胸走进仙门大会。
3
慕容栾下山的消息虽然被压住,但还是传了出去。
在再次确认了要离开的弟子离开完毕后。
灵云山闭门谢客。
所有门派暗自窃喜,都将两年后的竞争对手直接去掉了灵云山。
而在这期间,凭着我前世记忆,几位师弟师妹秘密带回了好些特有的灵药灵草。
仙山之上的灵田中,几乎种得密密麻麻。
每种药力对应的修行和灵脉作用,在我的透视辅助中不断改善,同门进步很大。
不过三月,便有好几位弟子到了金丹期后期。
而我自己,更是日夜不休,曾经那些耗费在慕容栾身上的时间我全部用给了自己,师尊在勘查完我的修行后,难以置信又看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回,因为我的修为提升,我的透视能力变得更强。
我甚至能看到修士体内灵力流转和缺损部分。
缺什么补什么,按照我的建议,所有的长老一并全数开始调整各自短板,师尊只叹息:「要是慕容栾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他想要的并没有错过。」
曾经的慕容栾即使身在高位,但是那为他而死的阿柔却成了他全部的执念。
在又一次复活阿柔失败后,他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扔在地上,滚烫的丹炉在我背上炙烤出刺鼻的味道,面纱被火焚,贴在了脸上,我疼得出了眼泪。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一声声问我,「你配用这张脸吗?这么美一张脸,你扮成她的样子的时候一定很开心吧。」
我在成年的时候容貌将要长成的时候,慕容栾用了手段让我生成了阿柔那张脸。
从此我一生不知道我本应有的模样。
而又因为我只有她的脸却学不会她的娇怯神态,他对我反而愈发厌恶,每每让我都要带着面纱。
我曾经也试过告诉他,阿柔其实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甚至当日阿柔洞穴里面那具尸体也不见得就是阿柔的母亲。
毕竟那时候洞穴中那妖物一心去找的就是阿柔啊。
他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冷笑:「你太脏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也只有你有。」
我最后问他,你知道她的本体是什么吗?
他说,那又怎么样。
他不在乎。
4
因为养植的灵草灵力太深厚,还得下山去购买一些普通的灵草。
这种灵草在灵云山下的村民那里便有。
没想到采购的时候竟然遇到了慕容栾。
他显然过得不错,锦衣华服,眉眼之中有淡淡的黑气,但目光依然骄傲睥睨。
他下山后并没有远走,而是承包了山下的灵田。
看见我来采买,他微微摇头:「没了我,灵云山如今灵石枯竭到连灵草都种不出来了吗?」
他说给我一个好价钱。
而我看着眼前的他,只觉得有些可惜。
慕容栾的修行天资很高,加以引导假以时日,他必是修行界响彻一方的人物。
前世的他便是如此,仙门大会后他在秘境中打通了体内的灵脉,直接飞跃进入大乘期,是这一批修士中第一个飞升之人。
他站在云端俯视凡尘和灵云山时那种大权在握的姿态犹在眼前,无数修士在他面前垂首,恭敬唤一声上仙。
那一幕恍惚,变成了这一世,那些面带饥色的村民在他面前恭敬弯腰叫一声庄主。
他这个人一直是慕强骄傲的,无论是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
无论是什么,都要最好的。
连种灵草,都是这方圆五十里最好的。
他看着我挑选货物,忽然道:「师妹似乎变了些,是药修修行中断了吗?这些时日辛苦了吧?」
这段时间随着我修为的提升,因为丹药压制的容貌和身体都在变化。
我点头:「药修作为辅助,终究不能代替师门参加仙门大会,所以我选择了剑修。」
他脸上露出可怜我的模样,又踌躇了一下,施舍一般道:「其实我不是不可以回师门,只要师尊同意我将阿柔带回,而你不嫉妒她。只要我这个同辈中第一元婴期在,灵云山在这次的仙门大会上必然能得到个好名次。」
我笑了笑:「这些就不劳慕容公子担心了。」
慕容栾自顾说:「一个月,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你们来找我,这条件仍然作数。」
我转身离开买了另一家价格便宜适用的灵草。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体内的金丹已经生了黑丝,终究是可惜这样一个好苗子。
「一个月内,你要是后悔,想回来,也来得及。」
他笑了。
「我和阿柔琴瑟和谐,得此佳人,如若成仙,绝不后悔。也算是旧相识,我离开灵云山并不后悔,但是你们失去了我,却该仔细筹谋未来的发展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我目光从他脖颈上噬齿的吻痕移开。
5
我带着灵草回去以后便再也没有出去。
毕竟要从头开始修炼,每日的练功、打坐、凝神、修行耗费了我大部分的时间。
而剩下的时间都给了师门的各位师弟妹。
作为他们的大师姐,必然也有大师姐的担当。
灵云山的守山神兽英招被入侵者惊醒那天,我正式突破了进入了化神期。
将那个化形期的领头妖修被我一剑斩在地上的时候,他颤抖着求饶。
他们来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连续三个月山中弟子因辟谷不再下山采买食材用具,外面的传言越发离谱,说灵云山因为修行独苗被废一蹶不振,只剩下几个美貌女弟子,所以他们来捡点便宜。
我再问他们是从哪里知道的。
妖修说是山下一个卖灵草的美貌老板娘那里听到的消息。
他说完,立刻补充:「当然,肯定、肯定没有女上仙您貌美。」
他说的这个老板娘自然是阿柔。
我对此并不意外,妖之所以为妖,是因为他们少了人的东西,他们不懂情感,他们审时度势,寻找最美艳的皮囊披在自己身上,谋最好的出处,若是得不到,就玉石俱焚。
上一世的阿柔当众剥皮自毁,是本想拖着灵云山一起陪葬的。
我想起那一日买完仙草离开时看到的身影。
她浑身精致装扮到了极点,连头发丝的走向都精心安排过,浓烈张扬的美即使隔着灵田都能感受到。
她盯慕容栾很紧。
但那日慕容栾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她。
他一心想要在我面前展示他对师门的「善意」。
修行这么久,近在咫尺的仙门大会即将开始,他怎么会真的毫无芥蒂。
妖修还带了别的消息。
现在入世的慕容栾成了香饽饽,好几个小门派都在卖力招揽他,条件优越,想要他代替自己出席仙门大会。
慕容栾给他们的答复是一个月后给答复。
这也是他给我说一个月之期的原因。
他享受着一如既往的尊崇感觉,但是他不知道,他当年能站到高出,除了他自己,师门和灵云山为他付出了什么。
穷尽整个门派的资源浇灌在他身上,人人都渴望着他能为师门争光。
但是他在夺魁之后,却轻易放弃了分配的灵石,拿出高风亮节的模样说所有灵石和资源都应该平均分配。
灵云山小,分得很少,长老以下,甚至没有几个弟子能达到结丹期。
这一次,这些曾被他占用的资源留给了每一个向心修行之人。
6
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重启的封山大阵掩映了灵云山。
这短短的一年,门中仿佛不知日月。
在两次秘境降临之时,我凭着记忆带着师弟师妹前往,抓住最准确的时机,悄无声息从中带走了无数宝贵的修行灵草。
回来的时候御剑经过了山下,那片灵田依旧如昔。
慕容栾今日也在,他骑着高头大马,身旁是精致的朱红马车,后面一众奴仆缓缓前行。
从那窗帷中伸出一只手,我看见那纤细白皙的皮囊下,里面的东西在缓慢蠕动。
不过一年,这半妖几乎快完成了融合。
她的容貌依然美丽,从窗帷伸出头和慕容栾接吻的时候,身后的护卫目光灼灼看着她,几乎难以移开目光。
她显然享受这样的目光,故意偏头,头上的金钗颤巍巍落在地上。
马车经过后,那英俊的护卫走上前,将那金钗捡了起来偷偷想藏入怀中。
下一刻,便看见前面的慕容栾微微回头,他手上的剑光一闪,那护卫手指齐刷刷被切断。
惨叫声中,他冷声说:「你也配捡她的东西。」
阿柔便说:「阿栾,不要为我吃醋。他们第一次见我,难免失态,以后见得多就好了。」
慕容栾的面上露出几分得色:「谁叫我的阿柔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阿柔柔声:「夫君是天下最好最厉害的男儿,当然要配天下最好的女人。」
堂堂修行者,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比较。
恃强凌弱。
我收回目光,御剑向前,下面本应是元婴期的慕容栾并无察觉,直到我们已经离开,他才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如今的我凭借几份仙缘和道恩已经快到合体期了。
合体期便是元婴和肉身完全达到合一的状态。
我几乎忘记了时间,除了师尊和小师弟霍鹿偶尔相见,几乎忙得忘了时间。
这一年中,整个灵云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修行本就是苦旅,无数的灵草灵药和取之不竭的丹药将灵云山资质最差的小师妹都喂成了金丹期。
在这期间,偶尔听过两次关于慕容栾的消息。
他千挑万选进了一个小门派,才进去就是副掌门,整个门派所有的灵石都尽数归他使用。
俨然即将到来的仙门大会魁首将成囊中之物。
美人和成功都近在咫尺。
他在某次酒后忽然提起我,说我之前总一副为了他才做药修的辛苦模样,现在没有我,他还不是照样到了元婴后期。
是的,花了将近两年时间,他进了一个小小的层次。
我伸手抚上镜中的脸。
做药修的确很辛苦,熬灯、侯火、容温,成丹,每一步做什么一步都不能错,所以那时候的我整日都灰头土脸,甚至乱遭遭的模样。
这一世,没有了他那些严苛的用丹计划,加上我的透视能力,制药变得易如反掌。
我也终于有机会看到我本应有的这张脸。
一张和阿柔并不相同但是更为明艳的脸。
7
仙门大会如期举行。
和其他门派的倾囊而出不同,灵云山就去了三个人。
我带队,小师弟和金丹后期的小师妹随同。
大会在第一大派擎天殿举办。
和上一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不同实力的门派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像是灵云派只有一个外门弟子来迎接。
更多的执事在门口等候那些头顶光环可能赢得本次大会的佼佼者。
美丽的女修婀娜前行或者英姿飒爽,场面热闹非凡。
慕容栾虽然如上一世一样出众,但是少了两年时间的培养,本应踏入化神期的他还在元婴后期,得到的待遇也并不相同。
他前进时,所有人都看向他以及他身旁那个身子丰盈婀娜的凡人女子。
今日的阿柔精心打扮过一番,俏丽的妆容华丽的首饰,过于浓重的裙摆铺陈开来,站在慕容栾身旁如此夺目。
她扭着腰肢,带着微微的笑,欣然接受那些落在自己身体上的目光。
慕容栾脸上重新露出某种自得和警惕。
真是可悲,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的自傲竟然建立在身旁搔首弄姿的女伴身上。
我们带着面纱出现时,所有人都在议论那美丽的凡人女子,感慨难怪慕容栾为了她抛弃了曾经同门师妹。
完全不能比啊。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小师弟霍鹿听见议论,眉心微蹙便要捏动法诀,我伸手压下他的动作。
就在这时,一个曾经救过的女修忽然认出了我,轻呼一声:「天晓师姐。」
所有人目光循着她叫声看向我。
不少人知道我和慕容栾曾经的关系,毕竟曾经的慕容栾那般出众,我附属也被熟知。
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这样的绝色难怪会另择佳偶,看,连脸都不敢露,想也知道差距多大。」
「是啊,灵云山这么没落,还非得为了一己之私逼人家选,害惨了灵云山。看今年来参会的,就三个人。」
「我听说灵云山两年都没有开山门,估计是怕守不住山门。」
女修皱眉呵斥:「乱说什么!天晓师姐是何等人物!你们到时候便知!」
她目光轻蔑扫过阿柔:「便是这样的庸脂俗粉,给天晓师姐提裙子都不配。」
场上便有想在阿柔面前表现的男修出言相帮:「庸脂俗粉?你来这样庸脂俗粉看看?嫉妒得话都不会说了。脸都不敢露,我看是个丑八怪吧。」
女修维护我,眼看就要吵起来。
我微笑示意她不必生气:「我们是来大会比试的,不是来比美的。成或不成,大会场上一试便知。」
我径直向前,而这时一旁的阿柔却似不小心,忽然一晃,手直接抓住了我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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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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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情商是“真诚和公平”。
真诚是指,我不骗你。
公平是指,我不占你便宜,也不吃你的亏。
生活里有很多以欺骗别人、占人便宜为傲的人。这样都是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了。
被人骗,或者被人占了便宜,或者被人不公平地对待时,对自己默念这句话:
“我尊重他的命运,我没有帮助他的义务”。
然后远离他,继续追寻你的目标。惩罚他的,是他的命运,而不是你。你要体验经历你的生活,那是唯一对你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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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1-09 13:23:40  更:2024-01-11 14: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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