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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天地]大户人家的妾和平民百姓的妻,哪个是古代女子更向往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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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袭人为例,做贾宝玉的妾,和做蒋玉菡(当然这里有个问题,蒋玉菡是戏子,身份卑微)的妻,不考虑个人情感和男方品行等因素,哪个在社会主流认知中更为体面? …
哪个选择都不咋地。
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里记载了一个想当大户人家妾的女人的想法。这个女人是纪昀的妾室,出身贫寒,但颇有志气,不甘平庸。幼时就对其母说,像她的这般出身,定嫁不了高门为妻,但随意嫁一庄稼汉,困于底层,也是此生虚度。于是很早就下定决心,要入高门做妾。最后也达成心愿。纪晓岚正室询问她时,她回答也安守妾之本分,令正妻也十分满意,后来这位妾室至少生了一个女儿,由自己抚养。
古代主动选择做妾并非绝对是自甘下贱,而是一些底层有才貌女子的无奈的跨跃阶级之径。古代女子就只有几条出路,妻妾婢尼道妓,在仅有的选择里,如果你是纪昀的妾室,作为一个优质的底层女性,是嫁一个底层男人为妻好,还是成为一位颇负盛名的士大夫的良妾来的好。纪昀有夜御数女的丑闻,但成为妾起码吃喝不愁。而且,作为良妾,夫家不能随意发卖她,即使丈夫死亡,夫家也会保障妾的养老及后事。之前在一本书里看到过古代案例,一个官员独自到外地做知县时,纳了一位妾照顾起居,致仕后携妾回乡,妾没有子女,官员去世后,妾因为和妻相处不睦,上告官府,要求别居,审判的官员也同意了妾的请求,令夫家拨出一栋房屋和部分财产供妾养老。根本不是现代小说里写的正妻能够随意掌小妾生死。妾死亡后,作为家庭的一员,其丧葬和祭祀的权益是可以被夫家保障的,明清时期徽州买卖坟地的合同里,家族坟地示意图上会有妾的位置,祠堂貌似也会给无子的妾室安排祭祀。因此,大户人家良妾的法律地位以及基本生活能够受到保障。这也导致为妻为妾对于平民女子而言是流动的,比如《金瓶梅》里,孟玉楼先是嫁人为妻,丈夫死了又携着家产嫁与西门庆为妾,西门庆死后又嫁与他人为妻。一婚妻,二婚妾,或者先为富人妾,又嫁与平民妻,这种情况对于礼教大防尚不严格的平民社会较为普遍,毕竟都是为了生活,若妾被正妻或丈夫逐出去了,大不了再嫁与他人为妻为妾。史书里有不少官员的母亲是妾室,后被夫家逐出或发卖,再成为他人妾,官员发达后与其同母异父的兄弟争着赡养母亲的情况都有发生。
古代并非法外之地,即使是奴仆,被随意杀害后,也要比照凡人故杀,对主人降等处罚。主人就算免受刑事处罚,也起码得罚钱或者降职。因此妾室一般不会被正妻或男主人随意下令打死,肆意杀妾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同时,妾室的地位总之岌岌可危,即使明面上有法律保护,但深宅大院里,磋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用种种阴私手段要了小妾的命也是常事。香菱、尤二姐还算宠妾,结果在深宅大院里命都保不住,只能看个人造化如何。但,作为妾的悲惨处境是和大户人家的妻做比较的,不妨把妾和同阶级的平民妻比较呢?
传统社会后期,因为女性地位进一步滑落,妻权严重受限,妻妾分野不再泾渭分明。成为清代的穷人妻并不代表一辈子为妻,高枕无忧。在乾隆年间这种“饥饿的盛世”,遇到饥荒成了菜人都有可能。不要举例什么穷书生之类的穷人。古代能靠笔墨为生的,绝对中产及以上阶层了,但即使是窦娥父亲这样的读书人,还要让女儿做童养媳。在古代的市民社会,更是典妻、捆妓、卖妻层出不穷,典妻实际上是被丈夫出卖做了殷实人家短期的妾,生孩子后原则上是被自己丈夫接回去,但也有丈夫不愿再要,此时妻的命运就全凭雇主家处置了。捆妓更是将妻子发卖为妓女,连妾都不如。而明清风行的嫁卖就是另类的休妻,被卖后,前夫还会三天两头来找被卖的妻子和后夫打秋风,清代的司法审判记载了大量此类案例,能因为卖妻财礼不均这一“薄物细故”而上告官府,还撑得起衙门里层层盘剥的平民男性,绝对不会是穷到仅能靠卖妻渡过难关的底层贫民,而是贪图小利肆意卖妻的无良平民,可见卖妻难度之低,所谓妻权根本是无稽之谈。还有古代强占民女的纨绔,更是让一些倒霉的平民女性沦为妾室。香菱差点就当了殷实人家的妻,最后不也被抢为薛蟠妾了?多数底层女性根本没有为妻为妾的选择权。
古代女人未出嫁前是父亲的财产,出嫁后成为丈夫的私有财产。现在人受某些宅斗文荼毒,动不动来一句“妾通买卖”,实际上古代穷人卖妻更是寻常事,甚至有学术论文专门分析古代妻妾价格是如何作为一种灾年的避险财产(注意是妻妾哦,别再雌竞入脑了),以及妻子如何在被夫频繁嫁卖的命运中掌握主动权。一部分现代人出于一夫一妻制的考虑,一味鄙薄古代的妾室,但这只会忽视以妾为代表的一部分古代平民女性的真实境遇,一味抨击古代的妾室轻贱并不是女性独立思想的表现,而是陷入了“妻权”的巢臼。因为作为商品被随意发卖的不是妾,而是底层女性这一身份,妾的悲惨遭遇只是底层女性悲剧的体现之一。底层女性做富人妾可能被主人随手转送他人,或在后宅磋磨至死。但同时,做穷人妻随时有降格为他人妾甚至妓女的可能,全凭丈夫的良心。哪个选择的前路都是晦暗不明,都不能确保平民女子一生能安稳度过。当女性整体地位严重滑落,在家庭内部丧失话语权后,所谓妻或者妾,在古代男人眼里都只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商品罢了。
即使是富人妻,也只是第二性而已。北魏的兰陵公主怀孕时发现驸马通奸,与驸马争吵时被驸马失手打死。其时主政的灵太后坚持处死驸马,但朝廷官员不同意,驸马仅被草草定罪,并在灵太后逝世后被赦免,甚至官复原职。北魏因游牧民族文化影响,妇女地位普遍高于隋唐以后,结果公主作为皇权保护的最尊贵女性都无法抗衡夫权,何况寻常富人妻呢?妻权只是夫权衍生出的附随权利,并不具备独立性。妻妾争宠的雌竞戏码更不过是“狗咬狗”,以满足男人作为“主人”可笑的虚荣心和权力欲。与其说妻妾相争,背后其实是继承人和家庭财产分配的博弈,总之不是为了男人虚无缥缈的爱。
上述的纪昀妾,其最后的结局是将近40岁时就亡故。《阅微草堂笔记》记载,她年轻时就曾言,作为女子,一定要40岁以前就死去,40岁以后,年老色衰,失去了作为女人的资本,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最后也“如她所愿”。纪昀还非常欣赏这位“识时务,有远见”的妾室,因此专门写进书中缅怀和记录她的“妇德”。这就是一些古代女子的“生活哲学”,把自己塑造成男人喜欢的样子,连死都要赶在年老色衰前,不令男子厌恶。“劝君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古代女子为妻为妾,依附男子而活,都是如履薄冰。
为穷人妻或为富人妾都不会是古代女子真正向往的归宿,她们能做的,只有在有限的选择里,艰难的活着罢了,或者,压根由不得她们选择。
这个我有发言权!我奶奶娘家从清朝到民国都是武汉三镇有名的大户,吴家山以前就是她娘家的柴山。
据我奶奶说,她爸爸和几个哥哥的妾,光记得名字的就有16个,还有好多不记得名字和没名没分的, 她家妾分三种,一个正儿八经纳的妾,是官府备案, 不能随意杀的,但是必须生了孩子才能上族谱,
第二种是家生子,长辈看你子嗣稀薄安排给你的,或者从小一起长大看对眼的,这种官府不用备案,房里摆几桌酒席,下人改口就行了,但是这种妾一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本质上还是奴才。
第三种就是外边养的风尘女或者戏子,怀了孕不得不接回来,接进来酒都不摆,下人叫嬢嬢或者姨嬢 ,生的是男孩,孩子才能上族谱,女人生完就送走,除非丈夫特别喜欢,这种就基本上可以随意打杀,因为是贱籍。
要说向往应该是谈不上的,毕竟在那个年代生存是第一要务,在能生存的基础上肯定是要让自己尽量过得好,一般的当家主母,为了自己的名声多多少少都不会太苛待妾室,能做主母的基本都是门当户对,妾室是不可能威胁到正室的地位。
妾室的待遇不能跟正室比,但是比一般的百姓要好的多 一年每季都有新衣服,有丫鬟婆子伺候,吃喝不愁,每天的生活基本就是看戏逛花园聊天打牌,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解闷,按照当时的思想观念,那就是过好日子了。
要是大户人家能看上,基本都是欢欢喜喜把女儿送过去的,纳妾的礼金就足够一家七八口生活两三年的了,我奶奶在娘家做女儿的时候,有个得宠的妾室,是个酒馆老板的女儿,跟她玩的特别好,比我奶奶还小一岁,她们两当年最喜欢玩一个游戏就是坐轿子让女轿夫比赛,谁先把花园转完一圈谁就赢了,赢了就给一匣子铜板,输了就拿丝绦抽,这个丝绦不是大家想的那种丝绸帕子,是用一根细细的竹枝,上面缠着夜香婆用过的裹脚布,再用米浆浆过的手帕绑在上面,总的说来,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抬轿子的女轿夫都是平民百姓的妻,你觉得她们想不想当大户人家的妾?
那个得宠的妾室当年才15岁,但是她是给我奶奶的爷爷做妾,他当年67岁,真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抱歉,刚刚问了下我爸,不是珞珈山,估计是我当时听错了,是东西湖吴家山……
应知友 要求,我就说说我奶奶娘家的那些事吧,她对她年轻时候当大小姐的日子特别回味,小时候有空就跟我们几个小孩讲,大人们都不耐烦听她那些事,只有我们几个小辈听的津津有味,但是现在记得的也不多了。
我奶奶闺名有个丽字,就叫丽好了,
她在家里排行第九,丽的爸爸之前还有一个正室老婆,丽的母亲是续弦,(续弦和填房都是后老婆,但是意义不一样,续弦是前任死了之后,再另外从外面三媒六聘走正规程序娶进来的,填房是小妾扶正。)丽爸的第一个老婆有芙蓉癖,就叫她芙蓉吧。
丽爸和芙蓉家是世交,不过芙蓉家里是做鸦片生意的,丽爸的妈妈就很不喜欢芙蓉,但是两人从小就定了亲,一成年就过门了,芙蓉家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她家不止卖,自家也抽鸦片,整个家族都抽,那个时候抽鸦片反而是有钱人家的象征,这就导致了她后来生的两个儿子都不正常。
丽爸的母亲本来就因为抽鸦片的事讨厌芙蓉,连着两个孙子都有问题就更讨厌了,就让芙蓉的爸妈把她领回去,叫她把鸦片戒了在回来。因为当时丽爸家里一直是当地很有权势地位的家族,所以芙蓉家不想丢了这个亲家,发了狠要给芙蓉戒鸦片,用绳子把她绑在椅子上,结果不知道是绑狠了还是鸦片瘾犯了受不了,等下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在椅子上了。
就这样丽爸就又重新娶了一个妻子,是一个老童生的女儿,就是丽妈了,丽妈进门后生了二子二女,丽是最小的一个,当时丽爸有一个丫鬟也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就把她抬做了妾。
丽的奶奶死了以后,丽的爷爷就把一个老妾扶正了,那个老妾有一儿一女,儿子不走正路进了漕帮,结果走水路运货的时候被寻仇的杀了扔到了江里,尸体都找不到,老妾伤心过度没几天就死了,丽的爷爷没受过这么大的气,直接梗过去了,请了洋人医生才勉强救回来,还剩一口气,家里人想老爷子是主心骨呀,现在还不能死,就找人物色个八字旺的女人回来给老爷子冲冲喜,果然小妾进门以后老爷子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好,就觉得这个小妾是福星,特别宠爱她,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老爷子年纪大,小妾才15 6岁怕她将来没依靠,把另外一个老妾的孙子抱给她养,管她叫奶奶。
丽的五叔是个标准的浪子,特别喜欢女色,家里的莺莺燕燕从来不少,而五婶又是个佛口蛇心的人,所以他后院死的女人也不少,她也不打你,也不骂你,就折腾你。
五叔有一回带回来一个在上海唱歌的歌女回来,五婶就把她叫过来,“说我就羡慕你们这种嗓子好会唱歌的,让我看看你的嗓子是怎么长的呀,怎么长的那么好,” 然后让几个仆妇把歌女按住嘴巴掰开,用沾了辣椒油的筷子在歌女的喉咙里戳来戳去,后来那个歌女没几天就跑了,五叔还特地跑到上海去找她,结果被歌女找来的地痞流氓狠狠的打了一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继续更????
妾室(良妾)进门以后不能自己做主回娘家,必须经过正室同意,在丈夫同意,规定哪一天 什么时间去什么时间回,由正室指派一个资历老的人跟着去,要是得宠的话,丈夫会派一个身边得力的人带着礼物一起去。
丽出生的时候,是武昌起义成功后的第一年,从那时候起一些糟糠陋习就慢慢的消失了,比如裹脚 丽的姐姐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裹脚了,后来社会慢慢变得开放起来,裹脚就被一些新派人士认为是很残忍和丑陋的事。
丽的家族内部当时也讨论了很久,反而是女性坚决反对放脚,她们认为中国几千年来女性都是裹一双小脚才能找个好人家,大脚不管到哪里都是卑贱的,女人的一双脚决定了她的一生,不管世界怎么变化几千年的习俗不能变,后来决定,已经裹了的不放,没裹的就不裹了。
丽的姐姐们长大后上了洋学堂,见识到了世界的宽广,回来以后都把自己的脚放了,还惹的几个姨嬢和正室太太们哭了一场。
侵华战争的时候,丽带着她的母亲和孩子一起往新疆投奔十一舅爷爷,一路上纸钞就是废纸,值钱的东西就是金银,先开始一些多余的佣人都被卖的卖,放走的放走,在然后就卖掉古董玉器布料之类的,然后再放走一些佣人,卖掉不用的马车,到最后只有一辆马车和几个箱子了,路上一个银勺子只能换一个黑馍馍,一把金蚕豆换了一袋小米,就这样一路换到了新疆,到了新疆以后就剩一匹马驮了个空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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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记错了……我爸刚刚看了我的回答,有几个地方说我记错了,去新疆是我奶奶的大姐带着她们一起去的。


先放张我爷爷的照片吧,那个时候的飞行员可金贵了,哈哈
刚刚评论里有知友说奶奶是1912年 爷爷是1928年的这个年龄不对,知乎评论系统升级,没办法回复, 因为今天有几个细节我做了修改,之前有写年龄的问题,是因为之前我记错了,我爸爸指正了错的地方,就删掉了一部分,可能后来看的知友就没看到这个,我奶奶是二几年生的人,她大姐才是1几年出生的,具体不记得了,我爸也不记得了,她是要比我爷爷大几岁来的,当时到处打仗,家里多个人就多个吃饭的,而且年龄在当时也不算小了,想给她找个依靠,当时就找了一起逃难的一户人家,就是我爷爷家,我大伯说小时候我爷爷总是管我奶奶叫大姐,所以应该是我奶奶比我爷爷大。
哈哈,我胡汉三又来更了~
我奶奶家在侵华战争的时候,看形式越来越不好,就想一大家人子人一起走的,但是后来按照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想法,他们是先后分几批人走的,我奶奶爸爸他们这一房第一个走,还带上几个没出嫁的姑奶奶,就是我奶奶的姑姑,我奶奶的大姐因为丈夫早死回了娘家住,也跟着一起走。
我奶奶还记得她陪她大姐回婆家偷小孩的事,大姐的婆家不想走,但是大姐又想孩子,就带着我奶奶去她孩子上的私塾,让我奶奶把孩子骗出来,带着一起走了。
逃难的路上,好像是路过靠近湖南附近的一个小镇,她们一家在那里暂住了一段时间,有天听到说日本人的大部队就在不远的地方,快打过来了,整个镇子都乱了,一家人兵荒马乱的收拾东西准备跑。
有个姑奶奶已经快要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鹦鹉没带,非要回去找,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鹦鹉,我奶奶说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鹦鹉,还会说人话,是从一个外国人手上买来的,养了很久,那个姑奶奶非常喜欢,结果这一回去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后来奶奶的爸爸还悬赏两根小黄鱼,找他的妹妹,但是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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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好呀,今年应该都过的不错吧,哈哈。
上班摸鱼来更一下
每年新年的时候,丽一家大小都要出门去寺庙里拜佛,再捐上一大笔香油钱,每次家里有法事也都是要这个住持来办。
每年过年的前一个月,家里的丫鬟要是想嫁人了,都会来跟主人说一下,同意的话,过完年就会有外面的人来提亲,嫁了外人的丫鬟就不能在家里工作了,所以提亲的人要给主人赎身钱,在给丫鬟的父母彩礼,是很大一笔开支,所以好多丫鬟只能工作到老死,或者配给家里的仆人。
我奶奶院子里有一个丫鬟是专门抱猫的,好像是叫喜梅还是叫喜妹来着,做了很多年攒了赎身钱,等相亲的时候就好说人家,我奶奶每次说起她都说她傻,别的丫鬟都不想出去,她非要嫁人,还嫁了个画糖画的,后来听跑腿的仆人说她没两年就难产死了,我奶奶还说她可惜了。
过年的时候,家里的媳妇们最遭殃,过年的头十几天就要开始准备东西,从大年三十开始忙到十五,凌晨四五点就要起,安排下人打扫卫生,看有没有房屋破败的地方要修缮,要采买,要布置,要找戏班子,要安排礼单,都是儿媳妇的事,初一给各房长辈拜年,安排年夜饭,各房的礼品,初二出嫁的姑娘回来拜年,要接待安排回礼,之后几天都是按照远近亲疏拜年送礼,别人来家里拜年怎么安排,吃什么饭喝什么酒,到了晚上还要听下人的回执,要看账目,看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一个年过下来,把人都累病了,我奶奶的妈还有大妈和二妈,就是大伯和二伯的老婆,每年一到快过年的时候就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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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整理书架,发现了部队写给我太爷爷的信,不过是复印件,有些字没看懂,有谁能帮我看看吗?






并不能做出统一的结论。
都是大户人家的正妻,王熙凤,贾迎春,吴月娘,李瓶儿(跟着花子虚的时候),一样么?
都是大户人家的妾,尤二姐,赵姨娘,袭人,香菱,潘金莲,李瓶儿(跟着西门庆的时候)一样么?
小户人家的正妻,鲍二家的,李瓶儿(跟着蒋竹山的时候),王六,孙二娘,一样么?
小户人家的妾……小户人家一般来讲没有妾 。
说来说去,大户小户,做妻做妾,都只不过是因素之一。
钱多肯定比钱少好,做妻肯定比做妾好。
但是你要非要综合考虑,那哪能只考虑这里两个因素呢?
若是这个男的根本不把女人当人看,即便他家财万贯,高门大户,又能怎样?嫁过去无论做妻做妾,一样是蒲柳质,赴黄粱。更有甚者,被扒灰的,被父子轮流发生关系的,被闯红灯,被迫伺候太监……数不胜数。就算这些都没有,还有个商人重利轻别离呢。西门府的银鱼羹,就比炊饼好吃那么多么?
都是做妾,正室夫人是口甜心苦的王熙凤,这是一种,是只知吃斋念佛的王夫人,这又是一种。软弱的尤氏是一种,圆滑的宝钗又是一种。泼妇夏金桂是一种,坏心眼的张大户夫人又是一种。哪能一概而论呢?
再来还要看姑娘自己的性情。探春精明爽快,不容易被人陷害,嫁到大家哪怕是做妾,也未必不能搏一个前程,李瓶儿行么?尤二姐行么?
所以,题主,你这个问题,古代人也不知道。
你说尤二姐嫁给张华,一定不如给贾琏做妾好么?
可是鸳鸯又宁可出家也不肯给贾赦填房。
贾迎春真的比王六幸福么?
李瓶儿若还跟着蒋竹山,会血山崩而死么?
所以啊,题主,你这个问题,古代人也想知道。
要能知道就好了。
在动不动就岁大饥,人相食的古代,显然富人妾比穷人妻更不容易被卖去当菜人。
在活人死人之间,我选择当活人。
我说满嘴妾通买卖的,你以为佃户的老婆就不用陪庄头睡觉啊?
补充一点,古代早婚且没有避孕且有溺婴习俗。平民妻大概率得生十来个孩子,然后自己动手弄死好几个女儿,我是受不了这个罪也下不了这个手。富人妾至少生不了那么多孩子,生出来也养的活,不用自己杀死自己孩子。
给单纯的小清新们看看古代正妻的真实生活地位,少看点穿越宅斗剧好不好?




说真的,知乎声讨的张巡妾被吃之前,城里无名无姓的平民妻早已不知道被吃了多少了。
现代文明社会虽然贫富差别甚大,分出许多阶层,但人与人之间的人格尊严毕竟还是平等的,受法律保护的。一个乞丐也完全可以拒绝向亿万富翁下跪。
而古代封建社会呢?相对于平民百姓,帝皇和贵族、官僚,以及他们的家庭成员,才是真正的高高在上,彼此每一阶层之间的身份之别,都如鸿沟天鉴。
《红楼梦》成书的清朝,雍正皇帝尚且要对自己的庶母、 其父康熙帝的妃子们,一口一个“母妃”尊称:
【今朕新即大位,凡事遵循典制,率由旧章。当年皇太后见太皇太后礼,何等整齐严肃,众母妃皆所睹悉。今圣母皇太后慈善谦逊,念旧情殷,不遽另行大礼,是圣母皇太后之礼。朕仰承圣母皇太后之意,尽心敬侍众母妃,是朕之礼。】
《红楼梦》书中,宫里有老太妃薨了,贾府大大小小人等也要跟着服丧,试问这种社会,哪家公侯大臣的正室夫人,会脑子烧坏了,当真去鄙视后宫嫔妃:「我是正室,你是小妾?」
至于做一个寻常普通男性的所谓“正妻”,是封建社会更是毫无任何保障的,不但自己和子女要世世代代受人压迫,而且也随时可能有丧失人身自由、被豪富之家奴役欺凌。
《水浒传》的林冲身为所谓的“八十万禁军教头”,一个中层军官,尚且保不住自己的正室娘子,只因为高衙内这个“权贵”瞧上了她,最后家破人亡,不得不逼上梁山,就是极好的例子。
如安史之乱,张巡孤守睢阳城时,他的小妾被带头杀死分食,终究这个可怜女子,还是赢得了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的怜惜,还为她演绎出各种向张巡因果报应的话本传奇,比如清代渔洋山人的《张巡妾转世索命》。
而同一时期惨死的千百万平民百姓的妻子,比如杜甫在石壕村遇到的那个被抓去从军的妇人,在史书上甚至只是一串无人在意的数字……
即使在太平盛世下,“凡人妻”同样也随时可以被“凡人”用一根草绳捆了,然后典当掉,发卖掉,终究还是逃不脱为豪富之家任意宰割,沦为豪门婢仆的命运。
至于古代律法里,所谓各种保障妻子权力的条文:对当时律法的实际执行力,究竟有什么误解?《汉书》有云:【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
【典妻】,顾名思义,丈夫有权租借妻子,给他人做生育工具,这个古老行当,虽然被历朝律法所禁止,所无视,却从秦汉一直延续到了清末民国,居然还形成了各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更恶劣一筹的是【捆妓】,就是丈夫有权约定期限,将妻子租给妓院为妓。到了期限后,还能续租和转租。
如果丈夫早死,族人为了强夺家产,便将寡妇强行“殉节”,此类以礼教杀人,实为吃绝户的状况,在上千年封建社会里,更从来都司空见惯,事后这些族人还能因为族里出了“贞节烈妇”,得到官方各种表彰呢!
要不然古人怎么说:为人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即使是贵族和官员家庭的女子,同样时不时就会落入朝不保夕、生杀由人的窘境。
仍以《红楼梦》为例,林如海就算当真经营了某些人幻想中的“亿万家财”,林黛玉一个年幼孤女,难道有任何可能保得住?贾府这个外祖家,至少还能给她基本贵族女子的生活,而当真是那些林氏族人做主的话,那黛玉就……
又比如明英宗朱祁镇夺门之变复辟时,杀的何止是于谦?京师保卫战功臣,于谦的爱将,都督范广一同遇害,他的妻子和宅邸更被赐给了朱祁镇信任的瓦剌降人。
没错,堂堂大明天子,竟将抗敌有功将领的妻子,送给投降的敌虏去随意淫辱!难怪明朝史家提及此事,都不得不羞惭言道: 「尤国朝怪事,一时诛赏不遵祖制,不厌人情,一至于此......」
还有梁红玉这位女英雄,她的父兄本也是中级军官,自幼习得一身武艺,精通翰墨,又生有神力,能挽强弓,每发必中,论胆魄见识,都是当时女子的佼佼者,却只因为父兄获罪,便从官家小姐一朝被贬为军中娼妓!
而当她在风尘中慧眼识英雄,与韩世忠缔结鸳盟时,韩世忠家中早已有正妻,那又如何?什么嫡庶礼法,什么礼教贞节,对这样境遇的女子还有什么意义?
当梁红玉随军屡建奇功,受封秦国夫人和杨国夫人双重诰命,成为青史留名的巾帼英雄时,世人谁又敢以寻常妾室视之?
关于“妾通买卖”,再举一个“王安石辞妾”的记载:
【王荆公知制诰,吴夫人为买一妾,荆公见之,曰:“何物也?”女子曰:“夫人令执事左右。”安石曰:“汝谁氏?”曰:“妾之夫为军大将,督运粮而失舟,家资尽没犹不足,又卖妾以偿。”公愀然曰:“夫人用钱几何得汝?”曰:“九十万。”公呼其夫,令为夫妇如初,尽以钱赐之。】
一个军官的妻子,因为丈夫押运军粮翻了船,家产抄没还不够赔偿,自己就被卖了90万钱,被王安石的夫人买来给他做妾。结果碰到了一生只娶一妻的好心人王荆公,找来其丈夫,令“夫妇如初”,90万钱就当送给他们了。
初听起来,多美满的大团圆故事。王夫人的大度不妒,王安石的爱妻如一,好善乐施。
然而细品,(1)军官的妻子,只因丈夫获罪,就被卖为他人妾,即使王安石这样的人品高尚、洁身自好的高级政府官员,也并不觉得这种世道有什么不对。最后,这个女子还是得“妻归原主”,重新和卖掉她的丈夫做夫妻。
(2)军官遭了难,就可以卖掉自己的妻子去抵债,被政府高官的妻子买了,用来给丈夫做妾。那么如果万一,是高官遭了难,他的妻子不也一样可以被丈夫转卖么?
所以,难道还真有人以为,古代这种“妾通买卖”制度,是保证了正妻的利益,是“大老婆”的天堂?
古代社会注重的“贞节”“贞洁”,是禁止妻子凭自己的意愿,去私通他人,给丈夫戴绿帽。至于官府将罪臣家眷贬为娼妓,丈夫将妻子转卖于人时,又几曾在乎过这些女子的贞洁了?
换言之,古代严苛的封建礼教,不论禁止女子私通,还是丈夫卖妻的权利,其实都是为了保障丈夫对妻子的绝对所有权。
甚至这样可以说:古代夫妻关系,不论律法文书如何粉饰,其本质就是主奴关系。
至于今天那些享受着女性解放和平等地位福荫,视一夫一妻制已为不容置疑的政治正确,进而在看小说、电视剧时,
也强求古代帝王将相也能随她们所愿去「一生一世一双人」「散尽后宫,天下无妃」的言情小说爱好者们,动辄骂帝王将相也们是“渣男”“大猪蹄子”,妃嫔和妾室是“不自爱”“小三”的……
甚至抱怨什么「古代正妻能合法打死小妾,现代却不准杀小三」,当真因此就对封建社会心神往之的,……
只能说她们高兴就好。
殊不知当真让她们穿越回古代,还想如在现代社会一样,安安稳稳地做她们臆想中的“平民百姓”的“正室大老婆”?
真以为如宅斗小说和“种田文”一般,严格遵循三从四德和封建礼教,就能避免被典当、被发卖、被强夺、被强迫殉夫的命运?
大户人家的妾都是要漂亮可人的。
普通平民找个漂亮老婆也不一定能守住,
就算你是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老婆长得太漂亮,也会被豪取强夺。
所以在男权社会里,不管女子向往什么样的归宿,结果都取决于她的父亲。
她们根本没得选。
《阅微草堂笔记》里纪晓岚记录了他的一个侍姬沈氏:
其祖长洲人,流寓河间,其父因家焉。生二女,姬其次也,神思朗彻,殊不类小家女。
常私语其姊曰:我不能为田家妇,高门华族,又必不以我为妇,庶几其贵家媵乎?
其母微闻之,竟如其志。
性慧黠,平生未尝忤一人,初归余时,拜见马夫人。
马夫人曰:闻汝自愿为人媵,媵亦殊不易为。
敛衽对曰:惟不愿为媵,故媵难为耳,既愿为媵,则媵亦何难。
——这是一个典型的,自愿为”贵家媵“的例子。
《死水微澜》里的邓幺姑平生志愿,也是嫁给富人为妾——不幸嫁给穷人为妻了。
所以,很难把“古代女子”一概而论,她们和我们现代人一样:有人愿意有情饮水饱,有人愿意坐在宝马车里哭。
白居易说的好:人生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封建社会女性必须依附于婚姻和丈夫,一旦投胎做了女人,无论是妻是妾,都挺倒霉的
这是看多了宫斗剧、穿越文吧?古代的女性,就是一个附属物品,男性的挂件而已。
不论身份贵贱、贫穷富有,统统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附属物。贵为公主也有可能要去异国和亲的;遇到灾荒年,或者家里出了事,女性,是可以卖为娼妓、卖为奴仆、卖为小妾换钱的。
女性,在1949年之前,是作为性资源、生育机器、劳动力而存在的;不要看历史上那些耀眼的星辰,女性,没有人权、没有受教育权、没有继承权、没有财产权、没有工作权,才是真相。
不用引经据典,去论证平民妻、大户妾的区别,女性,过去从来没有选择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一生如何,纯粹看投胎、碰运气而已。
讲一个残酷的故事:美国南北战争之前,在南方,如果有一个黑人在路上走,但是没有哪个白人,是他(她)的主人,任何一个白人都可以强行带走,变成自家的奴隶。
同理,在古代,妇女无夫身落空,母凭子贵。女性若没有男性(家族)可依附,那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纵然有能力、有手腕、有脑子,也得先有了儿子,才有施展的机会。
人往高处走,嫌贪爱富,才是正常的逻辑。至于“宁为平民妻、不作大家妾”,是一种理想主义而已。
要知道,那年代的女性,能活着、能吃饱穿暖的活着、能鸡鸭鱼肉、穿绸着缎的活着,已是奢望。
别提自我、爱情、平等。
在一个不自由的国度,所有的人都是不自由的。
大户人家的妾和平民百姓的妻都一样,都是将命运系予他人之手。
左翼作家柔石,就是鲁迅为其之死写下《悼柔石》“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的柔石。
他有一篇短篇小说《典妻》,是他牺牲的前一年,即1930年写的,也是他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作品讲述了民国时期的浙江东部某地,阿秀为了替丈夫还债、替久病不愈的儿子春宝治病,被丈夫"典当"给富家传宗接代而引发的悲惨故事 。
小说的主人公春宝娘,是一位勤劳善良、有着丰富的母爱感情的农村少妇,她不仅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连人身的自由都没有。她的丈夫虽然很能干,“可是,在万恶的旧中国,这么勤快能干的男子汉,竟养不活一家三口。为生活所迫,得把自己的妻子典当出去。这是旧社会千千万万个贫苦农民的真实写照。”
  春宝娘她刚生下女儿时,产后虚弱的她,眼睁睁看着因生活无着而变得凶狠暴躁的丈夫把还来不及剪掉脐带,呱呀呱呀大声蹄哭的刚出世的新生命“用他粗暴的两手捧起来,如屠户捧将杀的小羊一般,扑通,投下在沸水里了!”
  为了生计,苦命的春宝娘还要撇下吃奶的儿子春宝,去遭受地主的蹂躏,做他的生育工具,为他传宗接代,成为名符其实的奴隶。
  在春宝娘生下秋宝后,满足了地主传宗接代的欲望,地主婆让孩子叫她自己是“妈妈”只准叫亲生母亲“婶婶”。就在秋宝过周岁按天,她的前夫因春宝病得快要死了来向她要钱。可她哪里有钱?吝啬的秀才每月只给她两角钱,她全用在秋宝身上了。吝啬的秀才只借给她五块钱。“她恨不得哭出来,但在人们个个向秋宝祝颂的日子,她又怎么好跟在人们的声音后面叫哭呢?”她只有吞下眼泪。———在儿子重病时,她连哭的权利也没有。
  当三年典当期满,春宝娘又一次遭受母子生离死别的煎熬。她既舍不得春宝,怎么就能舍得秋宝呢?离别的早晨,当她给孩子穿衣服时,她的泪水溪水那么地流下。一岁半的孩子不肯离开亲生母亲,地主婆便狠狠地将他从春宝娘怀里夺去。
  “她很想停止她的那么无力的脚步,向明澈的可以照见她自己的身子的水底跳下去了。”但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在她的家里,还有希望,还有一个孩子春宝在等着她。虽然穷,但三年前的春宝娘在去地主家时,还是一个脸色娇红的少妇,可现在,饱受肉体和精神双重摧残的她比来的时候还瘦,“脸色枯萎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两眼朦胧地颓唐地闭着, 嘴里的呼吸只有微弱地吐出。”
当她回到村里时,穿着褴褛的衣服,头发篷乱的,身子和三年前一样的短小”。春宝被她的样子吓得躲进屋里他父亲那里去。晚上睡觉时,春宝娘用手去抚摸孩子时,可怜的孩子又躲闪开了。春宝娘的母爱感情受到的伤害是多么深啊。作品的意义就在于告诉人们:母亲一旦失去了母爱的权利,母爱便成为造成母亲灵魂创伤的直接因素。而这种因素的产生,归根结底在于造成她奴隶地位的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 (出处:为奴隶的母亲赏析_360问答 为奴隶的母亲赏析_360问答)
《典妻》原文,作者柔石。
她底丈夫是一个皮贩,就是收集乡间各猎户底兽皮和牛皮,贩到大埠上出卖的人。但有时也兼做点农作,芒种的时节,便帮人家插秧,他能将每行插得非常直,假如有五人同在一个水田内,他们一定叫他站在第一个做标准,然而境况是不佳,债是年年积起来了。他大约就因为境况的不佳。烟也吸了,酒也喝了,钱也赌起来了。这祥,竟使他变做一个非常凶狼而暴躁的男子,但也就更贫穷下去。连小小的移借,别人也不敢答应了。
  在穷底结果的病以后,全身便变成枯黄色,脸孔黄的和小铜鼓一样,连眼白也黄了。别人说他是黄疸病,孩子们也就叫他“黄胖”了。有一天,他向他底妻说:
  “再也没有办法了。这样下去,连小锅子也都卖去了。我想,还是从你底身上设法罢。你跟着我挨饿,有什么办法呢?”
  “我底身上?……”
  他底妻坐在灶后,怀里抱着她刚满五周的男小孩――孩子还在啜着奶,她讷讷地低声地问。
  “你,是呀,”她底丈夫病后的无力的声音,“我已经将你出典了……”
  “什么呀?”她底妻子几乎昏去似的。
  屋内是稍稍静寂了一息。他气喘着说:
  “三天前,王狼来坐讨了半天的债回去以后,我也跟着他去,走到了九亩潭边,我很不想要做人了。但是坐在那株爬上去一纵身就可落在潭里的树下,想来想去,总没有力气跳了。猫头鹰在耳朵边不住地啭,我底心被它叫寒起来,我只得回转身,但在路上,遇见了沈家婆,她问我,晚也晚了,在外做什么。我就告诉她,请她代我借一笔款,或向什么人家的小姐借些衣服或首饰去暂时当一当,免得王狼底狼一般的绿眼睛天天在家里闪烁。可是沈家婆向我笑道:
  “‘你还将妻养在家里做什么呢?你自己黄也黄到这个地步了。’
  “我底着头站在她面前没有答,她又说:
  “‘儿子呢,你只有一个,舍不得。但妻――’
  “我当时想:‘莫非叫我卖去妻子么?’
  “而她继续道:
  “‘但妻――虽然是结发的,穷了,也没有法。还养在家里做什么呢?’
  “这样,她就直说出:‘有一个秀才,因为没有儿子,年纪已五十岁了,想买一个妾;又因他底大妻不允许,只准他典一个,典三年或五年,叫我物色相当的女人:年纪约三十岁左右,养过两三个儿子的,人要沉默老实,又肯做事,还要对他底大妻肯低眉下首。这次是秀才娘子向我说的,假如条件合,肯出八十元或一百元的身价。我代她寻好几天,总没有相当的女人。’她说:‘现在碰到我,想起了你来,样样都对的。’当时问我底意见怎样,我一边掉了几滴泪,一边却被她催的答应她了。”
  说到这里,他垂下头,声音很低弱,停止了。他底妻简直痴似的,话一句没有。又静寂了一息,他继续说:
  “昨天,沈家婆到过秀才底家里,她说秀才很高兴,秀才娘子也喜欢,钱是一百元,年数呢,假如三年养不出儿子,是五年。沈家婆并将日子也拣定了――本月十八,五天后。今天,她写典契去了。”
  这时,他底妻简直连腑脏都颠抖,吞吐着问:
  “你为什么早不对我说?”
  “昨天在你底面前旋了三个圈子,可是对你说不出。不过我仔细想,除出将你底身子设法外,再也没有办法了。”
  “决定了么?”妇人战着牙齿问。
  “只待典契写好。”
  “倒霉的事情呀,我!――一点也没有别的方法了么?春宝底爸呀!”
  春宝是她怀里的孩子底名字。
  “倒霉,我也想到过,可是穷了,我们又不肯死,有什么办法?今年,我怕连插秧也不能插了。”
  “你也想到过春宝么?春宝还只有五岁,没有娘,他怎么好呢?”
  “我领他便了,本来是断了奶的孩子。”
  他似乎渐渐发怒了。也就走出门外去了。她,却鸣鸣咽咽地哭起来。
  这时,在她过去的回忆里,却想起恰恰一年前的事:那时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简直如死去一般地卧在床上。死还是整个的,她却肢体分作四碎与五裂。刚落地的女婴,在地上的干草堆上叫:“呱呀,呱呀,”声音很重的,手脚揪缩。脐带绕在她底身上,胎盘落在一边,她很想挣扎起来给她洗好,可是她底头昂起来,身子凝滞在床上。这样,她看见她底丈夫,这个凶狠的男子,飞红着脸,提了一桶沸水到女婴的旁边。她简单用了她一生底最后的力向他喊:“慢!慢.……”但这个病前极凶狠的男子,没有一分钟商量的余地,也不答半句话,就将“呱呀,呱呀,”声音很重地在叫着的女儿,刚出世的新生命,用他底粗暴的两手捧起来,如屠户捧将杀的小羊一般,扑通,投下在沸水里了!除出沸水的溅声和皮肉吸收沸水的嘶声以外,女孩一声也不喊――她疑问地想,为什么也不重重地哭一声呢?竟这样不响地愿意冤枉死去么?啊!――她转念,那是因为她自己当时昏过去的缘故,她当时剜去了心一般地昏去了。
  想到这里,似乎泪竟干涸了。“唉!苦命呀!”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这时春宝拔去了奶头,向他底母亲的脸上看,一边叫:
  “妈妈!妈妈!”
  在她将离别底前一晚,她拣了房子底最黑暗处坐着。一盏油灯点在灶前,萤火那么的光亮。她,手里抱着春宝,将她底头贴在他底头发上。她底思想似乎浮漂在极远,可是她自己捉摸不定远在那里。于是慢慢地跑回来,跑到眼前,跑到她底孩子底身上。她向她底孩子低声叫:
  “春宝,宝宝!”
  “妈妈,”孩子含着奶头答。
  “妈妈明天要去了……”
  “唔,孩子似不十分懂得,本能地将头钻进他母亲底胸膛。
  “妈妈不回来了,三年内不能回来了!”
  她擦一擦眼睛,孩子放松口子问:“妈妈那里去呢?庙里么?”
  “不是,三十里路外,一家姓李的。”
  “我也去。”
  “宝宝去不得的。”
  “呃!”孩子反抗地,又吸着并不多的奶。
  “你跟爸爸在家里,爸爸会照料宝宝的:同宝宝睡,也带宝宝玩,你听爸爸底话好了。过三年……”
  她没有说完,孩子要哭似地说:
  “爸爸要打我的!”
  “爸爸不再打你了,”同时用她底左手抚摸着孩子底右额,在这上,有他父亲在杀死他刚生下的妹妹后第三天,用锄柄敲他,肿起而又平复了的伤痕。她似要还想对孩子说话,她底丈夫踏进门了。他走到她底面前,一只手放在袋里,掏取着什么,一边说:
  “钱已经拿来七十元了。还有三十元要等你到了后十天付。”
  停了一息说:“也答应轿子来接。”
  又停了一息:“也答应轿夫一早吃好早饭来。”
  这样,他离开了她,又向门外走出去了。
  这一晚,她和她底丈夫都没有吃晚饭。
  第二天,春雨竟滴滴淅淅地落着。
  轿是一早就到了。可是这妇人,她却一夜不曾睡。她先将春宝底几件破衣服都修补好;春将完了,夏将到了,可是她,连孩子冬天用的破烂棉袄都拿出来,移交给他底父亲――实在,他已经在床上睡去了。以后,她坐在他底旁边,想对他说几句话,可是长夜是迟延着过去,她底话一句也说不出。而且,她大着胆向他叫了几声,发了几个听不清楚的声音,声音在他底耳外,她也就睡下不说了。
  等她朦朦胧胧地刚离开思索将要睡去,春宝醒了,他就推叫他底母亲,要起来。以后当她给他穿衣服的时后。向他说:
  “宝宝好好地在家里,不要哭,免得你爸爸打你。以后妈妈常买糖果来,买给宝宝吃,宝宝不要哭。”
  而小孩子竟不知道悲哀是什么一回事,张大口子“唉,唉,”地唱起来了。
  她在他底唇边吻了一吻,又说:
  “不要唱,你爸爸被你唱醒了。”
  轿夫坐在门首的板凳上,抽着旱烟,说着他们自己要听的话。一息,邻村的沈家婆也赶到了。一个老妇人,熟悉世故的媒婆,一进门,就拍拍她身上的雨点,向他们说:
  “下雨了,下雨了,这是你们家里此后会有滋长的预兆。”
  老妇人忙碌似地在屋内旋了几个圈,对孩子底父亲说了几句话,意思是讨酬报。因为这件契约之能订的如此顺利而合算,实在是她底力量。
  “说实在话,春宝底爸呀,再加五十元,那老头子可以买一房妾了。”她说。
  于是又转向催促她――妇人却抱着春宝,这时坐着不动。老妇人声音很高地:
  “轿夫要赶到他们家里吃中饭的,你快些预备走呀!”
  可是妇人向她瞧了一瞧,似乎说:
  “我实在不愿离开呢!让我饿死在这里罢!”
  声音是在她底喉下,可是媒婆懂得了,走近到她前面,迷迷地向她笑说:“你真是一个不懂事的丫头,黄胖还有什么东西给你呢?那边真是一份有吃有剩的人家,两百多亩田,经济很宽裕,房子是自己底,也雇着长工养着牛。大娘底性子是极好的,对人非常客气,每次看见人总给人一些吃的东西。那老头子――实在并不老,脸是很白白的,也没有留胡子,因为读了书,背有些偻偻的,斯文的模样。可是也不必多说,你一走下轿就看见的,我是一个从不说谎的媒婆。”
  妇人拭一拭泪,极轻地:
  “春宝……我怎么能抛开他呢!”
  “不用想到春宝了。”老妇人一手放在她底肩上,脸凑近她和春宝。“有五岁了,古人说:‘三周四岁离娘身,’可以离开你了。只要你肚子争气些,到那边,也养下一二个来,万事都好了。”
  轿夫也在门首催起身了,他们噜苏着说:
  “又不是新娘子,啼啼哭哭的。”
  这样,老妇人将春宝从她底怀里拉去,一边说:
  “春宝让我带去罢。”
  小小的孩子也哭了,手脚乱舞的,可是老妇人终于给他拉到小门外去。当妇人走进轿门的时候,向他们说:
  “带进屋里来罢,外边有雨呢。”
  她底丈夫用手支着头坐着,一动没有动,而且也没有话。
  两村的相隔有三十里路,可是轿夫的第二次将轿子放下肩,就到了。春天的细雨,从轿子底布蓬里飘进,吹湿了她底衣衫。一个脸孔肥肥的,两眼很有心计的约摸五十四五岁的老妇人来迎她,她想:这当然是大娘了。可是只向她满面羞涩地看一看,并没有叫。她很亲昵似的将她牵上阶沿,一个长长的瘦瘦的而面孔圆细的男子就从房里走出来。他向新来的少妇,仔细地瞧了瞧,堆出满脸的笑容来,向她问:
  “这么早就到了么?可是打湿你底衣裳了。”
  而那位老妇人,却简直没有顾到他底说话,也向她问:
  “还有什么在轿里么?”
  “没有什么了。”少妇答。
  几位邻舍的妇人站在大门外,探头张望的;可是她们走进屋里面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为什么,她底心老是挂念着她底旧的家,掉不下她的春宝。这是真实而明显的,她应庆祝这将开始的三年的生活――这个家庭,和她所典给他的丈夫,都比曾经过去的要好,秀才确是一个温良和善的人,讲话是那么地低声,连大娘,实在也是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妇人,她底态度之殷勤,和滔滔的一席话:说她和她丈夫底过去的生活之经过,从美满而票亮的结婚生活起,一直到现在,中间的三十年。她曾做过一次的产,十五六年以前了,养下一个男孩子,据她说,是一个极美丽又极聪明的婴儿,可是不到十个月,竟患了天花死去了。这样,以后就没有再养过第二个。在她底意思中,似乎――似乎――早就叫她底丈夫娶一房妾,可是他,不知是爱她呢,还是没有相当的人――这一层她并没有说清楚;于是,就一直到现在。这样,竟说得这个具着朴素的心地的她,一时酸,一会苦,一时甜上心头,一时又咸的压下去了。最后,这个老妇人并将她底希望也向她说出来了。她底脸是娇红的,可是老妇人说:“你是养过三四孩子的女人了,当然,你是知道什么的,你一定知道的还比我多。”
  这样,她说着走开了。
  当晚,秀才也将家里底种种情形告诉她,实际,不过是向她夸耀或求媚罢了。她坐在一张橱子的旁边,这样的红的木橱,是她旧的家所没有的,她眼睛白晃晃地瞧着它。秀才也就坐到橱子底面前来,问她:
  “你叫什么名子呢?”
  她没有答,也并不笑,站起来,走在床底前面,秀才也跟到床底旁边,更笑地问她:
  “怕羞么?哈,你想你底丈夫么?哈,哈,现在我是你底丈夫了。”声音是轻轻的,又用手去牵着她底袖子。“不要愁罢!你也想你底孩子的,是不是?不过――”
  他没有说完,却又哈的笑了一声,他自己脱去他外面的长衫了。
  她可以听见房外的大娘底声音在高声地骂着什么人,她一时听不出在骂谁,骂烧饭的女仆,又好象骂她自己,可是因为她底怨恨,仿佛又是为她而发的。
  秀才在床上叫道:
  “睡罢,她常是这么噜噜苏苏的。她以前很爱那个长工,因为长工要和烧饭的黄妈多说话,她却常要骂黄妈的。”
  日子是一天天地过去了。旧的家,渐渐地在她底脑子里疏远了,而眼前,却一步步地亲近她使她熟悉。虽则,春宝底哭声有时竟在她底耳朵边响,梦中,她也几次地遇到过他了。可是梦是一个比一个缥缈,眼前的事务是一天比一天繁多。她知道这个老妇人是猜忌多心的,外表虽则对她还算大方,可是她底嫉妒的心是和侦探一样,监视着秀才对她的一举一动。有时,秀才从外面回来,先遇见了她而同她说话,老妇人就疑心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买给她了,非在当晚,将秀才叫到她自己底房内去,狠狠地训斥一番不可。“你给狐狸迷着了么?”“你
  应该称一称你自己底老骨头是多少重!”象这样的话,她耳闻到不止一次了。这样以后,她望见秀才从外面回来而旁边没有她坐着的时候,就非得急忙避开不可。即使她在旁边,有时也该让开些,但这种动作,她要做的非常自然,而且不能让别人看出,否则,她又要向她发怒,说是她有意要在旁人的前面暴露她大娘底丑恶。而且以后,竟将家里的许多杂务都堆积在她底身上,同一个女仆那么样。她还算是聪明的,有时老妇人底换下来的衣服放着,她也给她拿去洗了,虽然她说:
  “我底衣服怎么要你洗呢?就是你自己底衣服,也可叫黄妈洗的。”可是接着说:
  “妹妹呀,你最好到猪栏里去看一看,那两只猪为什么这样喁喁叫的,或者因为没有吃饱罢,黄妈总是不肯给它们吃饱的。”八个月了,那年冬天,她底胃却起了变化:老是不想吃饭,想吃新鲜的面,番薯等。但番薯或面吃了两餐,又不想吃,又想吃馄饨,多吃又要呕。而且还想吃南瓜和梅子――这是六月里的东西,真稀奇,向那里去找呢?秀才是知道在这个变化中所带来的预告了。他镇日地笑微微,能找到的东西,总忙着给她找来。他亲身给她到街上去买橘子,又托便人买了金柑来,他在廊沿下走来走去,口里念念有词的,不知说什么。他看她和黄妈磨过年的粉,但还没有磨了三升,就向她叫:“歇一歇罢,长工也好磨的,年糕是人人要吃的。”
  有时在夜里,人家谈着话,他却独自拿了一盏灯,在灯下,读起《诗经》来了: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这时长工向他问:
  “先生,你又不去考举人,还读它做什么呢?”
  他却摸一摸没有胡子的口边,怡悦地说道:
  “是呀,你也知道人生底快乐么?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你也知道这两句话底意思么?这是人生底最快乐的两件事呀!可是我对于这两件事都过去了,我却还有比这两件更快乐的事呢!”这样,除出他底两个妻以外,其余的人们都大笑了。这些事,在老妇人眼睛里是看得非常气恼了。她起初闻到她地受孕也欢喜,以后看见秀才的这样奉承她,她却怨恨她自己肚子底不会还债了。有一次,次年三月了,这妇人因为身体感觉不舒服,头有些痛,睡了三天。秀才呢,也愿她歇息歇息,更不时地问她要什么,而老妇人却着实地发怒了。她说她装娇,噜噜苏苏地也说了三天。她先是恶意地讥嘲她:说是一到秀才底家里就高贵起来了,什么腰酸呀,头痛呀,姨太太的架子也都摆出来了;以前在自己底家里,她不相信她有这样的娇养,恐怕竟和街头的母狗一样,肚皮里有着一肚子的小狗,临产了,还要到处地奔求着食物。现在呢,因为“老东西”――这是秀才的妻叫秀才的名字――趋奉了她,就装着娇滴滴的样子了。
  “儿子,”她有一次在厨房里对黄妈说:“谁没有养过呀?我也曾怀过十个月的孕,不相信有这么的难受。而且,此刻的儿子,还在‘阎罗王的簿里’,谁保的定生出来不是一只癞蛤蟆呢?也等到真的‘鸟儿’从洞里钻出来看见了,才可在我底面前显威风,摆架子,此刻,不过是一块血的猫头鹰,就这么的装腔,也显得太早一点!”当晚这妇人没有吃晚饭,这时她已经睡了,听了这一番婉转的冷嘲与热骂,她呜呜咽咽地低声哭泣了。秀才也带衣服坐在床上,听到浑身透着冷汗,发起抖来。他很想扣好衣服,重新走起来,去打她一顿,抓住她底头发狠狠地打她一顿,泄泄他一肚皮的气。但不知怎样,似乎没有力量,连指也颤动,臂也酸软了,一边轻轻地叹息着说:
  “唉,一向实在太对她好了。结婚了三十年,没有打过她一掌,简直连指甲都没有弹到她底皮肤上过,所以今日,竟和娘娘一般地难惹了。”同时,他爬过到床底那端,她底身边,向她耳语说:
  “不要哭罢,不要哭罢,随她吠去好了!她是阉过的母鸡,看见别人的孵卵是难受的。假如你这一次真能养出一男孩子来。我当送你两样宝贝――我有一只青玉的戒指,我有一只白玉的……”
  他没有说完,可是他忍不住听下门外的他底大妻底喋喋的讥笑声音,他急忙地脱去了衣服,将头钻进被窝里去,凑向她底胸膛,一边说:“我有白玉的……”
  肚子一天天地膨胀的如斗那么大,老妇人终究也将产婆雇定了,而且在别人的面前,竟拿起花布来做婴儿用的衣服。
酷热的署天到了尽头,旧历的六月,他们在希望的眼中过去了。秋开始,凉风也拂拂地乡镇上吹送。于是有一天,这全家的人们都到了希望底最高潮,屋里底空气完全地骚动起来。秀才底心更是异常地紧张,他在天井上不断地徘徊,手里捧着一本历书,好似要读它背诵那么地念去――“戊辰”,“甲戌”,“壬寅之年”,老是反复地轻轻的说着。有时他底焦急的眼光向一间关了窗的房子望去――在这间房子内是有产母底低声呻吟的声音;有时他向天上望一望被云笼罩着的太阳,于是又走走向房门口,向站在房门内的黄妈问:
  “此刻如何?”
  黄妈不住地点着头不做声响,一息,答:
  “快下来了,快下来了。”
  于是他又捧了那本历书,在廊下徘徊起来。
  这样的情形,一直继续到黄昏底青烟在地面起来,灯火一盏盏的如春天的野花般在屋内开起,婴儿才落地了,是一个男的。婴儿底声音很重地在屋内叫,秀才却坐在屋角里,几乎快乐到流出泪来了。全家的人都没有心思吃晚饭,在平淡的晚餐席上,秀才底大妻向用人们说道:
  “暂时瞒一瞒罢,给小猫头避避晦气;假如别人问起,也答养一个女的好了。”
  他们都微笑地点点头。
  一个月以后,婴儿底白嫩的小脸孔,已在秋天的阳光里照耀了。这个少妇给他哺着奶,邻舍的妇人围着他们瞧,有的称赞婴儿底鼻子好,有的称赞婴儿底口子好,有的称赞婴儿底两耳好;更有的称赞婴儿底母亲,也比以前好,白而且壮了。老妇人却和老祖母那么地吩咐着,保护着,这时开始说:
  “够了,不要弄他哭了。”
  关于孩子底名字,秀才是煞费苦心地想着,但总想不出一个相当的字来。据老妇人底意见,还是从“长命富贵”或“福禄寿喜”里拣一个字,最好还是“寿”字或“寿”同意义的字,如“其颐”,“彭祖”等。但秀才不同意,以为太通俗,人云亦云的名字。于是翻开了《易经》,《书经》,向这里面找,但找了半月,一月,还没有恰贴的字。在他底意思:以为在这个名字内,一边要祝福孩子,一边要包含他底老而得子底蕴义,所以竟不容易找。这一天,他一边抱着三个月的婴儿,一边又向书里找名字,戴着一副眼镜,将书递到灯底旁边去。
  婴儿底母亲呆呆地坐在房内底一边,不知思想着什么,却忽然开口说:
  “我想,还是叫他‘秋宝’罢。”屋内的人们底几对眼睛都转向她,注意地静听着:“他不是生在秋天吗?秋天的宝贝——还是叫他‘秋宝’罢。”
  秀才立刻接着说道:
  “是呀,我真极费心思了。我年过半百,实在到了人生的秋期;孩子也正养在秋天;‘秋’是万物成熟的季节,秋宝,实在是很好的名字呀!而且《书经》里没有么?‘乃亦有秋’,我真乃亦有‘秋’了!”
  接着,又称赞了一通婴儿底母亲:说是呆读书实在无用,聪明是天生的。这些话,说的这妇人连坐着都觉着局促不安,垂下头,苦笑地又含泪地想:
  “我不过因春宝想到罢了。”
  秋宝是天天成长的非常可爱地离不开他底母亲了。他有出奇的大的眼睛,对陌生人是不倦地注视地瞧着,但对他底母亲,却远远地一眼就知道了。他整天的抓住了他底母亲,虽则秀才是比她还爱他,但不喜欢父亲;秀才底大妻呢,表面也爱他,似爱她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但在婴儿底大眼睛里,却看她似陌生人,也用奇怪的不倦的视法。可是他的执住他底母亲愈紧,而他底母亲离开这家的日子也愈近了。春天底口子咬住了冬天底尾巴;而夏天底脚又常是紧随着在春天底身后的;这样,谁都将孩子底母亲底三年快到的问题横放在心头上。秀才呢,因为爱子的关系,首先向他底大妻提出来了:他愿意再拿出一百元钱,将她永远买下来。可是他底大妻底回答是:
  “你要买她,那先给药死罢!”
  秀才听到这句话,气的只向鼻孔放出气,许久没有说;以后,他反而做着笑脸地:
  “你想想孩子没有娘……”
  老妇人也尖利地冷笑地说:
  “我不好算是他底娘么?”
  在孩子的母亲的心呢,却正矛盾着这两种的冲突了:一边,她底脑里老是有“三年”这两个字,三年是容易过去的,于是她底生活便变做在秀才家里底用人似的了。而且想象中的春宝,也同眼前的秋宝一样活泼可爱,她既舍不秋宝,怎么就能舍得掉春宝呢?可是另一面边,她实在愿意永远在这新的家里住下去,她想,春宝的爸爸不是一个长寿的人,他底病一定是在三五年之内要将他带走到不可知的异国里去的,于是,她便要求她底第二个丈夫,将春宝也领过来,这样,春宝也在她底眼前。
  有时,她倦坐在房外的沿廊下,初夏的阳光,异常地能令人昏朦地起幻想,秋宝睡在她底怀里,含着她底乳,可是她觉得仿佛春宝同时也站在她底旁边,她伸出手去也想将春宝抱近来,她还要对他们兄弟两人说几句话,可是身边是空空的。
  在身边的较远的门口,却站着这位脸孔慈善而眼睛凶毒的老妇人,目光注视着她。这样,她也恍恍惚惚地敏悟:“还是早些脱离罢,她简直探子一样地监视着我了。”可是忽然怀内的孩子一叫,她却又什么也没有的只剩着眼前的事实来支配她了。以后,秀才又将计划修改了一些:他想叫沈家婆来,叫她向秋宝底母亲底前夫去说,他愿否再拿进三十元――最多是五十元,将妻续典三年给秀才。秀才对他底大妻说:
  “要是秋宝到五岁,是可以离开娘了。”
  他底大妻正是手里捻着念佛珠,一边在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一边答:
  “她家里也还有前儿在,你也应放她和她底结发夫妇团聚一下罢。”
  秀才低着头,断断续续地仍然这样说:
  “你想想秋宝两岁就没有娘……”
  可是老妇人放下念佛珠说:
  “我会养的,我会管理他的,你怕我谋害了他么?”
  秀才一听到末一句话,就拔步走开了。老妇人仍在后面说:
  “这个儿子是帮我生的,秋宝是我底;绝种虽然是绝了你家底种,可是我却仍然吃着你家底餐饭。你真被迷了,老昏了,一点也不会想了。你还有几年好活,却要拼命拉她在身边?双连牌位,我是不愿意坐的!”
老妇人似乎还有许多刻毒的锐利的话,可是秀才走远开听不见了。
  在夏天,婴儿底头上生了一个疮,有时身体稍稍发些热,于是这位老妇人就到处地问菩萨,求佛药,给婴儿敷在疮上,或灌下肚里,婴儿底母亲觉得并不十分要紧,反而使这样小小的生命哭成一身的汗珠,她不愿意,或将吃了几口的药暗地里拿去倒掉。于是这位老妇人就高声叹息,向秀才说:
  “你看她竟一点也不介意他底病,还说孩子是并不怎样瘦下去。爱在心里的是深的;专疼表面是假的。”
  这样,妇人只有暗自挥泪,秀才也不说什么话了。
  秋宝一周纪念的时候,这家热闹地排了一天的酒筵,客人也到了三四十,有的送衣服,有的送面,有的送银制的狮犭至,给婴儿挂在胸前的,有的送镀金的寿星老头儿,给孩子钉在帽上的,许多礼物,都在客人底袖子里带来了。他们祝福着婴儿的飞黄腾达,赞颂着婴儿的长寿永生;主人底脸孔,竟是荣光照耀着,有如落日的云霞反映着在他底颊上似的。可是在这天,正当他们筵席将举行的黄昏时,来了一个客,从朦胧的暮光中向他们底天井走进,人们都注意他:一个憔悴异常的乡人,衣服补衲的,头发很长,在他底腋下,挟着一个纸包。主人骇异地迎上前去,问他是那里人,他口吃似地答了,主人一时糊涂的,但立刻明白了,就是那个皮贩。主人更轻轻地说:
  “你为什么也送东西来了?你真不必的呀!”
  来客胆怯地向四周看看,一边答说:
  “要,要的……我来祝祝这个宝贝长寿千……”
  他似没有说完,一边将腋下的纸包打开来了,手指颤动地打开了两三重的纸,于是拿出四只铜制镀银的字,一方寸那么大,是“寿比南山”四字。秀才底大娘走来了,向他仔细一看,似乎不大高兴。秀才却将他招待到席上,客人们互相私语着。
  两点钟的酒与肉,将人们弄的胡乱与狂热了:他们高声猜着拳,用大碗盛着酒互相比赛,闹得似乎房子都被震动了。只有那个皮贩,他虽然也喝了两杯酒,可是仍然坐着不动,客人们也不招呼他。等到兴尽了,于是各人草草地吃了一碗饭,互祝着好话,从两两三三的灯笼光影中,走散了。而皮贩,却吃到最后,用人来收拾羹碗了,他才离开了桌,走到廊下的黑
  暗处。在那里,他遇见了他底被典的妻。
  “你也来做什么呢?”妇人问,语气是非常凄惨的。
  “我那里又愿意来,因为没有法子。”
  “那末你为什么来的这样晚?”
  “我那里来买礼物的钱呀?!奔跑了一上午,哀求了一上午,又到城里买
  物,走得乏了,饿了,也迟了。”
  妇人接着问:
  “春宝呢?”
  男子沉吟了一息答:
  “所以,我是为春宝来的。……”
  “为春宝来的?”妇人惊异地回音似地问。
  男人慢慢地说:
  “从夏天来,春宝是瘦的异样了。到秋天,竟病起来了。我又那里有钱给他请医生吃药,所以现在,病是更厉害了!再不想法救救他,眼见得要死!”静寂了一刻,继续说:“现在,我是向你来借钱的……”
  这时妇人底胸膛内,简直似有四五只猫在抓她,咬她,咀嚼着她底心脏一样。她恨不得哭出来,但在人们个个向秋宝祝颂的日子,她又怎么好跟在人们底声音后面叫哭呢?她吞下她底眼泪,向她底丈夫说:
  “我又那里有钱呢?我在这里,每月只给我两角钱的零用,我自己又那里要用什么,悉数补在孩子底身上了。现在,怎么好呢?”
  他们一时没有话,以后,妇人又问:
  “此刻有什么人照顾着春宝呢?”
  “托了一个邻舍。今晚,我仍旧想回家,我就要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揩着泪。女的同时哽咽着说:
  “你等一下罢,我向他去借借看。”
  她就走开了。
  三天以后的一天晚上,秀才忽然问这妇人道;
  “我给你的那只青玉戒指呢?”
  “在那天夜里,给了他了。给了他拿去当了。”
  “没有借你五块钱么?”秀才愤怒地。
  妇人低着头停了一息答:
  “五块钱怎么够呢!”
  秀才接着叹息说:
  “总是前夫和前儿好,无论我对你怎么样!本来我很想再留你两年的,现在,你还是到明春就走罢!”
  女人简直连泪也没有地呆着了。
  几天后,他还向她那么地说:
  “那只戒指是宝贝,我给你是要你传给秋宝的,谁知你一下就拿去当了!
  幸得她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有三个月好闹了!”
  妇人是一天天地黄瘦了。没有精采的光芒在她底眼睛里起来,而讥笑与冷骂的声音又充塞在她底耳内了。她是时常记念着她底春宝的病的,探听着有没有从她底本乡来的朋友,也探听着有没有向她底本乡去的便客,她很想得到一个关于“春宝的身体已复原”的消息,可是消息总没有;她也想借两元钱或买些糖果去,方便的客人又没有,她不时地抱着秋宝在门首过去一些的大路边,眼睛望着来和去的路。这种情形却很使秀才底大妻不舒服了,她时常对秀才说:
  “她那里愿意在这里呢?她是极想早些飞回去的。”
  有几夜,她抱着秋宝在睡梦中突然喊起来,秋宝也被吓醒,哭起来了。秀才就追逼地问: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可是女人拍着秋宝,口子哼哼的没有答。秀才继续说:
  “梦着你底前儿死了么,那么地喊?连我都被你叫醒了。”
  女人急忙地一边答:
  “不,不,……好象我底前面有一圹坟呢!”
  秀才没有再讲话,而悲哀的幻象更在女人底前面展现开来,她要走向这坟去。
  冬末了,催离别的小鸟,已经到她底窗前不住地叫了。先是孩子断了奶,
  又叫道士们来给孩子度了一个关,于是孩子和他亲生的母亲的别离――永远的别离的运命就被决定了。
  这一天,黄妈先悄悄地向秀才底大妻说:
“叫一顶轿子送他去么?”
  秀才底妻子还是手里捻着念佛珠说:
  “走走好罢,到那边轿钱是那边付的,她又那里有钱呢,听说她底亲夫连饭也没得吃,她不必摆阔了。路也不算远,我也是曾经走过三十里路的人,她的脚比较大,半天可以到了。”
  这天早晨当她给秋宝穿衣服的时候,她的泪如溪水地流下,孩子向她叫:“婶婶,婶婶”――因为老妇人要他叫自己是“妈妈”,只准叫她是“婶婶”――她向他咽咽地答应。她很想对他说几句话,意思是:
  “别了,我底亲爱的儿子呀!你的妈妈待你是好的,你将来也好好地待还她罢,永远不要再记念我了!”
  可是她无论怎样也说不出。她也知道一周半的孩子是不会了解的。
  秀才悄悄地走向她,从她背后的腋下伸进手来,在他底手内是十枚双毫角子,一边轻轻说:
  “拿去罢,这两块钱。”
  妇人扣好孩子的钮扣,就将角子塞在怀内的衣袋里。
  老妇人又进来了,注意着秀才走出去的背后,又向妇人说:
  “秋宝给我抱去罢,免得你走时他哭。”
  妇人不做声响,可是秋宝总不愿意,用手不住地拍在老妇人底脸上,于是老妇人生气地又说:
  “那末那同他去吃早饭去罢,吃了早饭交给我。”
  黄妈拼命地劝她多吃饭,一边说:
  “半月来你就这样了,你真比来的时候还瘦了。你没有去照照镜子。今天,吃一碗下去罢,你还要走三十里路呢。”
  她只不关紧要地说了一句:
  “你对我真好!”
  但是太阳是升的非常高了,一个很好的天气,秋宝还是不肯离开他的母亲,老妇人便狠狠地将他从她底怀里夺去,秋宝用小小的脚踢在老妇人底肚子上,用小小的拳头搔住她底头发,高声呼喊她。妇人在后面说:
  “让我吃了中饭去罢。”
  老妇人却转过头,汹汹地答:
  “赶快打起你底包袱去罢,早晚总有一次的!”
  孩子的哭声便在她底耳内渐渐远去了。
  打包裹的时候,耳内是听着孩子底哭声。黄妈在旁边,一边劝慰着她,一边却看她打进什么去。终于,她挟着一只旧的包裹走了。
  她离开他的大门时,听见她底秋宝的哭声;可是慢慢地远远地走了三里路了,还听见她底秋宝的哭声。
  暖和的太阳所照耀的路,在她底面前竟和天一样无穷止地长。当她走到一条河边的时候,她很想停止她底那么无力的脚步,向明澈可以照见她自己底身子的水底跳下去了。但在水边坐了一会之后,她还得依前去的方向,移动她自己底影子。
  太阳已经过午了,一个村里的一个年老的乡人告诉她,路还有十五里;于是她向那个老人说:
  “伯伯,请你代我就近叫一顶轿子罢,我是走不回去了!”
  “你是有病的么?”老人问。
  “是的,”
  她那时坐在村口的凉亭里面。
  “你从那里来?”
  妇人静默了一时答:
  “我是向那里去的;早晨我以为自己会走的。”
  老人怜悯地也没有多说话,就给她两位轿夫,一顶没蓬的轿。因为那是下秧的时节。
  下午三四时的样子,一条狭窄而污秽的乡村小街上,抬过了一顶没蓬的轿子,轿里躺着一个脸色枯萎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那么的中年妇人,两眼朦胧地颓唐地闭着。嘴里的呼吸只有微弱地吐出。街上的人们个个睁着惊异的目光,怜悯地凝视着过去。一群孩子们,争噪地跟在轿后,好象一件奇异的事情落到这沉寂小村镇里来了。
  春宝也是跟在轿后的孩子们中底一个,他还在似赶猪那么地哗着轿走,可是当轿子一转一个弯,却是向他底家里去的路,他却伸直了两手而奇怪了,等到轿子到了他家里的门口,他简直呆似地远远地站在前面,背靠在一株柱子上,面向着轿,其余的孩子们胆怯地围在轿的两边。妇人走出来了,她昏迷的眼睛还认不清站在前面的,穿着褴褛的衣服,头发蓬乱的,身子和三年前一样的短小,那个八岁的孩子是她底春宝。突然,她哭出来地高叫了:
  “春宝呀!”
  一群孩子们,个个无意地吃了一惊,而春宝简直吓的躲进屋里他父亲那里去了。
  妇人在灰暗的屋内坐了许久许久,她和她底丈夫都没有一句话。夜色降落了,他下垂的头昂起来,向她说:
  “烧饭吃罢!”
  妇人就不得已地站起来,向屋角上旋转了一周,一点也没有气力地对她丈夫说:
  “米缸内是空空的……”
  男人冷笑了一声,答说:
  “你真是大人家里生活过了!米,盛在那只香烟盒子内。”
  当天晚上,男子向她底儿子说:
  “春宝,跟你底娘去睡!”
  而春宝却靠在灶边哭起来了。他的母亲走近他,一边叫:
  “春宝,宝宝!”
  可是当她底手去抚摸他的时候,他又躲闪开了。男子加上说:
  “会生疏得那么快,一顿打呢!”
  她眼睁睁地睡在一张龌龊的狭板床上,春宝陌生似地睡在她底身边。在她底已经麻木的脑内,仿佛秋宝肥白可爱地在她身边挣动着,她伸出两手想去抱,可是身边是春宝。这时,春宝睡着了,转了一个身,她底母亲紧紧地将他抱住,而孩子却从微弱的鼾声中,脸伏在她底胸膛上,两手抚摩着她底两乳。
  沉静而寒冷的死一般的长夜,似无限地拖延着,拖延着……
  1930年1月20日
  □原载于《萌芽》月刊一卷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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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1-22 23:46:01  更:2024-01-22 23:4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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