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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天地]有没有女主清醒又温柔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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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喜欢清醒又温柔的女生,感觉这样的女生也肯定很会谈恋爱。不恋爱脑,但也绝不辜负别人感情的那种
我是宗门最勤勉恭顺的大师姐,却对师尊做了三件大逆不道的事。
一是趁他重伤濒死,夺了他元阳。
二是动用禁术,强行与他互换身体,贪欢数日。
三是洞房花烛夜,春风一度后,我一剑捅在他心窝,揣崽和别的男人跑了。
他气疯了,也堕魔了。
1
我从未想过,会在后山禁地撞见如此淫靡的一幕。
我的师尊,这世间最好看最强大的人,修仙界的高岭之花,此刻却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赤裸着被几根铁链吊在半空,各种古怪的器具散落一地。
他浑身青紫,痕迹斑驳,除了那张欺霜赛雪似的清冷面容,身上竟找不出一块好肉。
洞内到处摆放着巨大镜面,将所有的一切照得分毫毕现,让人无所遁形。
在这一片混乱的狼藉中,还或坐或躺了三个人,他们像是发情的畜生,纵情狂欢着,笑得肆意又放荡。
生性残暴的魔尊,正举酒浇头,嘴里淫词浪语不断。
一旁轻浮浪荡,却又狡诈阴险的妖王,正目露痴迷看向美丽却破败的师尊,欣赏中带着怀念。
还有一个人,却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他笑得极其淫邪猥琐,竟然是素来温柔可亲的师叔。
这一幕,让我既震惊又愤怒,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他们怎么敢这样对师尊,怎么敢的!
就是妖界最下贱的炉鼎也不会被如此对待。
我怒火中烧,已然失去了理智,手中掐诀便要冲过去救人。
「师姐,还满意你看到的吗?」突然,一道戏谑的声音响在身后。
不等我反应过来,来人的剑已从背后贯穿了我心口,鲜血直流。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剑的主人——我疼爱有加的小师弟。
「师姐,师尊是我的,你没资格跟我抢!」他阴狠地转动剑柄,搅弄着我的血肉。
难怪!
难怪他大半夜给我传音,无缘无故地非让我来禁地一趟。
原来他们竟是一伙的。
「你,你……」我咳着血,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妖王的掌风已兜头落下,直击我天灵盖。
「嘭!」顿时血肉横飞,我死状凄惨。
但我又未完全死透,我被制成了傀儡,放在师尊的床头,日日夜夜服侍着他们四人恶心下流的行径。
不仅成为他们「情趣」的一环,还被随时随地用作羞辱师尊的工具。
直到一日,妖王提出,只有师尊一人,每次都不够他们四个尽兴的,倒不如将师尊改造一番,来个多多益善。
师叔也颇为赞同,便打算从我身上取材,再逐一安到师尊身上去。
为了改造得顺利,他们短暂地放开了对我的禁制,让我用灵力去修复身上的烂疤,免得破坏师尊玉体雪肤的美感。
他们谅我也不敢逃跑,毕竟他们动动手指便能捏死我这只蝼蚁。
但众人没料到,我会趁机自爆内丹,抱着师尊同归于尽。
因为我早已看出,师尊他心存死志,但却是求死不得。
死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竟是一本 po 文世界!我和师尊也只是两个倒霉的炮灰,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2
再睁眼,我竟然重生了。
重生到了师尊下山除魔的这一天。
前世就是这次下山,直接将师尊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因为无法独占美人,但又不甘心被排挤在外,那四个贱人便达成了结盟,里应外合地将师尊诓骗出宗。
师尊出发前,小师弟以践行为由,奉上了一杯有蛊毒的茶。
师叔则摸透了自家师兄的习惯,与妖王联手设计出了一层层的连环圈套,饶是智多近妖的师尊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得不陷入绝境。
最后,在对战魔尊时,潜伏已久的蛊毒发作,师尊修为被封,落了下风。
否则以他半步飞升的修为,怎可能被魔尊重伤,之后又被逼着一步步沦为他人胯下的玩物。
彼时我正在闭关突破,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等我出关后,也只得知:师尊下山除魔,却重伤而归,正在闭关疗伤之中,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实则,他是被师叔和小师弟圈囚在了后山禁地。
因为嫉妒魔尊和妖王先一步占有了猎物,二人醋性大发,昼夜不停地轮番强迫师尊。
而被蒙在鼓里的我,依旧每日按时去师尊殿前问安,打理院内花草灵宠。
却不知晓在一门之隔的殿内,师尊正遭受着怎样的非人折磨。
为了支开我这个亲传大弟子,以免被我发现什么破绽,打搅到他们的好事,师叔便打发我去一万八千里外的蓬莱仙岛采集灵草,给师尊入药治伤。
仙岛上凶兽成群,且强大无比,多少修士丧命于此,这无异于让我去送死。
他们要的就是我有去无回。
没想到半年后,我九死一生地带着灵草回来了。
但是来不及归整一番,我便被小师弟叫去了后山禁地,被杀人灭口,又被制成了傀儡。
之后便眼睁睁看着,清风明月般的师尊,如何被踩断一身傲骨,被摧残殆尽,再被一点点碾落进泥泞,彻底沦作任人蹂躏的帐中奴。
他们亲手在师尊身上刻下【天下第一玉奴】的烙印。
一想起这些记忆,我内心便怒火激荡,烧得胸口阵阵生疼,就连本命剑也被我的情绪感染,止不住地瓮鸣作响。
修仙者岁月漫长,前世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今生我必将一一奉还。
3
师尊是一大早走的。
以他大乘期的修为,能缩地成寸,想必他早已到达目的地,或许已经落入了第一重陷阱。
而我通过师门玉牌发给他的传信,全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看来师门玉牌也被他们动了手脚。
这样一来,留给我的救人时间就更少了。
我乔装一番后,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出关了,追随师尊而去。
是以,大家认为我还在闭关,没人会来随便打扰我。
我日夜兼程地赶路,在不眠不休地御剑飞行了七天后,终于也进入了那片秘境。
而后又在秘境里小心搜寻了几日,才发现师尊的踪迹。
顺着痕迹一路找过去,最终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重伤昏迷的师尊。
看样子是他自个儿躲在这里的,因为我听见了魔尊飞在半空中的叫嚣,他像猫捉老鼠似的玩弄着猎物的心理防线,一阵又一阵的淫笑传过来。
「玉徵,本座知道你在这里,别白费力气躲了,不如待会留在床上用。」
畜生!
我死死握住剑柄,气得发抖,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便催动法宝「五星级酒店」。
这法宝是我在某处遗迹历练所得,乃一位上古大能所造,大抵是这世上唯一能装纳活人的法器。
法宝里面是一处世外桃源,灵气十分浓厚,有水月洞天,亦有亭台楼阁,修士在这里可以疗伤治病,修身养息,法宝对外会隐匿气息,隔绝外界一切探查。
一旦躲进这里,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休想找到我们的下落。
这可谓是出门历练、行走江湖的神兵利器。上辈子就是靠着它,我才得以从蓬莱仙岛逃出生天,满载而归。
一转眼,我便抱着师尊出现在法宝里面的小世界。
我将人放入灵泉之中疗伤,便急匆匆去往藏书阁。
藏书阁里全是大能留下的各种古籍,在越过一楼二楼三楼的春宫图和话本之后,我直奔四楼而去,那里才是放正经书的地方。
希望能在里面找到解蛊的方法。
前世做傀儡的时候,听过他们四贱人为了争夺师尊的宿夜权,得意洋洋地吹嘘着各自的「丰功伟绩」。
我那时才知道,这蛊毒竟如此阴邪霸道。
蛊虫名为戏娇奴,乃上古邪修所创之淫蛊。在被修仙界联合围剿后,它曾一度销声匿迹,如今却又被妖王花了大力气寻获,经由小师弟之手,种到了师尊身上。
这蛊会封锁宿主修为当作粮仓,啃食宿主灵力来壮大自己。而它极其强悍的催情之效,则每七日发作一次。随着它日渐长成,最终会溶于宿主骨血,旁人只需随便点上一种香料,便能催发宿主情欲,使其陷入无尽的欲望漩涡,无法自拔。
一旦发作必要与人合体才可解毒,否则宿主会全身经脉逆流,爆体而亡。
难怪那四个贱人费尽心机寻来这邪物,前世师尊便是被它给拿捏住了。
这蛊必须要趁它成熟之前拔除,否则溶于骨血之后,真的是无力回天。
4
我研究着一本又一本的医书,沉浸至极,连泡在泉里的师尊都忘了。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门窗齐齐大开,「咣当」作响,我才回过神来。
恍然间,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师尊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赤足而行,衣襟大敞,头上的玉簪也不翼而飞,三千乌发披散着直垂而下,流泻一地。
他表情隐忍,面色潮红,低着头喘着粗气,复又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我,那双往日里淡泊沉静的漂亮眸子,已然浸染了欲望,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叹了口气。
眼下我们还不能出去,魔尊和妖王肯定还盘旋在这附近,不找到中蛊的师尊他们是不会罢休的,他们怎甘心一个快到嘴的美味被旁人捷足先登。
可师尊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撑不过今晚。
重活一世,我做不到再一次亲眼看着他去死。
他这样好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在世人眼中仿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只凭一人一剑,守护天下苍生,匡扶心中大道。
他可以死在飞升的雷劫中,亦可以死在除魔的战场上,但绝不能这么屈辱地死去。
身为众弟子敬仰崇拜的大师姐,人人皆夸我恭顺知礼,尊师重道,想不到我竟然还有染指自家师尊的一天。
我深吸一口气,双脚迈出了大逆不道的一步,在他痛苦而挣扎的视线中,缓缓站定在他面前。
滚烫的气息,伴随着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我红着脸伸出双手,颤抖着将人抱住,一瞬间便感受到了怀中人灼热得快要烧起来的温度。
「师尊,得罪了。」
……
白玉镶红珠的腰带被扯落在地。
半是清醒之中的抗拒。
半是沉沦之下的迎合。
反客为主。
累极而睡。
5
第二日醒来,师尊躺在我怀里还在熟睡,他眉心微蹙,可见睡得不太安稳。
眼下他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且身受重伤,蛊毒又让他元气大伤。
我握住他的手,输送了一些灵力,直到他面色逐渐红润。
替他掖好被角后,我便起身下床了。
脚刚沾地,双腿登时一软,我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我揉着腰站起来,幸好修仙者身体强健,不然此刻我还真不一定走得了路。
窗外阳光明媚,清风徐来。
我先是去熬了药,又去湖里逮了几条鱼,想着给师尊补补身子。
三个时辰过去,鱼汤熬了又熬,脸皮薄如纸的师尊还没起床。
我索性端着药进了屋。
没想到他已经穿好衣服,正安静地坐在床边,神色淡淡,眉眼低垂,精致而疏离,乌发未束,顺着挺直的脊背和窄腰落在床上,又长长地垂到地上去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
我如是想。
见我进屋,他耳尖红红,不敢看我。
待他把药喝完,我便示意他移步饭厅。
「师尊,饭菜已备好,您现在没有修为,还不能辟谷。」
他点了点头。
我拿着玉篦绕到他身后,将他一头长发绾起。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师尊身上掉下来,突兀落在我脚边。
我定睛一瞧,是那节白玉红珠的腰带。
师尊显然也看见了,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羞恼来:「扣珠坏了,为师怎么也扣不紧它。」
闻言我心中顿时愧疚不已,下意识便开口道歉。
「抱歉师尊,都怪我手劲太大了。」
不说还好,一说,气氛更尴尬了。
紧接着,我三两下束好头发后,立马拿着碗落荒而逃。
整整一天,二人都在窘迫中度过。
6
凭借着师尊过目不忘、博闻强识的本领,我们翻找医书的效率更快了。
不知不觉,七日之期到了。
起初,师尊沉默着不肯有任何动作,想来是还没有过了心里的那道坎。
明明已经忍得十分难受,浑身汗如雨下,双眼赤红,薄唇也被咬得鲜血淋漓。
我鼓起勇气,抬手便将他推倒在床,欺身而上。
「师尊,闭眼。」我指尖抚上他猩红的眼尾,轻声安抚。
他咬着唇定定地望了我一会,而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一夜旖旎。
既然避无可避,不如趁此机会双修,也好助师尊早日痊愈伤势。
事后,我将人打横抱起,放入一早备好的药浴里。
师尊无可奈何地抓着我的手腕,低声羞赧道:「明禾,为师自己能走。」
我随口回道:「习惯了,顺手的事。」
「什么习惯了?」他眉心一拧,面色渐沉,抓住了不该抓住的重点。
我连忙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
总不能说是我上辈子当傀儡的时候吧。
解蛊之法已有眉目,待师尊伤势好个七七八八,我们便打算前往合欢宗上门求药。
如此又过去大半月,想来魔尊他们早已离开此处。
从法宝里出来,我便御剑向南飞去。
谁知半路竟杀出来一个不速之客。
「师姐,你不在宗门闭关,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小师弟叶辰提着剑,阴森森地拦在半空。
此时此地,他如同前世一般,终于扯下了虚伪的温情假面,露出淬了毒的爪牙。
「看来你都知道了,不然你不会背着所有人偷偷下山。
「师尊呢,是不是你把师尊抢走了?」
见我始终沉默不语,只冷冷看着他,他脸色陡然巨变,面目也逐渐扭曲,一身杀气藏都藏不住。
「贱人!你竟敢玷污了师尊!」
「还得多谢你这个贱畜成全呢。」
我探了探识海,见法宝正静静地飘浮其中,便暗自庆幸。
还好没舍得让师尊跟我一块出来吹冷风。
这样他便看不见这恶心的玩意,如何被我一剑剑片尽血肉而死。
我抬手起势:「剑来!」
7
荒郊野岭无人地。
我和叶辰拼尽全力地「切磋」着,心照不宣地朝对方下了死手,飞沙走石间,招招皆是直取对方性命。
我是宗门最刻苦上进的大师姐,自拜师一百多年来,于修炼一事上,一刻不敢懈怠,日日挥剑一万下,挑灯苦读夜不休。
叶辰天赋不及我,勤勉更不及我。
他败在我手下,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居高临下地用剑指着他,要为这两世的恩怨做个了断。
「我当初就不该见你可怜,把你捡回宗门,还恳求师尊收你为徒,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让你起了龌龊心思来暗害师尊。
「我自认待你如亲姐,吃穿用度,丹药符箓、法器功法,我未曾有一样短缺过你,你想要什么东西,我无有不应。便是掌门亲子,也不及你三分修炼资源。而师尊,虽不通俗务,不喜世故,但更不曾亏待于你。
「这宗门上下,你独一份优渥,谁不艳羡万分!可你却恩将仇报,那我必不会饶你!」
他趴在地上吐着血,也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我,怨恨又恶毒地咒骂着。
「你个贱人!都怪你!明明我也是他徒弟,凭什么他眼里就只看得到你,心里只把你当成个宝!定是你恨我分了师尊的宠爱,在师尊那里故意陷害我、编排我,才会让师尊突然对我心生厌烦,嫌恶不已。
「你对我好,不过是在师尊和宗门面前做做样子罢了,让师尊更喜爱偏疼于你……」
「够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我一剑砍下了他的右手,就是这只手将蛊毒下到了茶里。
我又一剑砍下了他的左手,前世就是这只手掐着师尊的脖子,强迫师尊在我面前自渎。
尽管那时我已是一只傀儡,全无自主意识,可师尊依然捂着脸哀求道:「禾禾,别看,为师求你别看。」
他痛苦地靠在我僵硬的身体上,脆弱得像是一只被折断双翅的蝶,他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襟,他的破碎刺痛着我的双眼。
可我只是一个傀儡,没有主人的命令,我不能伸手擦去他的眼泪,也不能开口抚慰他的绝望,更不能手刃仇人,救他脱离苦海。
那时候,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我,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这四个贱畜的丧心病狂。
「叶辰,这是你应受的。」
一剑又一剑,鲜血四溅。
望着满地的血肉残肢,我胸中陡然升起一股快意。
这便是杀戮的快感吗?
抬手间便能肆意收割他人的生命,主宰他人的命运。这何尝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
倘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岂非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桎梏和摆布!
我渐渐有些心驰神往。
8
「明禾,住手!」
在我即将暴走之际,倏忽一阵熟悉又好闻的清香飘来,让我蓦然有三分清醒。
不知何时,师尊悄然出现在我身后,虚虚将我护在怀里。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腕,止住我的剑势:「直接给他一剑痛快了断吧。」
可我心里的暴虐在疯狂叫嚣,只想要见血,只有仇人的鲜血和哀号,才能安抚我的狂躁,平息我的仇恨之火。
「他那么害你,对你怀有龌龊心思,你还顾念师徒之情吗?」我愤愤地挣脱开他,举起剑,执意要凌迟叶辰。
师尊没有灵力,只得将我紧紧揽入怀中,不顾我的捶打撕咬,柔声安抚陷入癫狂的我。
「明禾,你灵力混乱至极,快要走火入魔了。」他捂住我的双眼,轻轻叹息。
「再不住手,恐生心魔。
「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但不值得为师把你赔进去。」
闻言我陡然一惊,我可不能入魔,入魔便意味着与修仙无缘,与师尊他们对立为敌,日后再见唯有刀剑相向,仙魔之战。
我闭着眼睛趴在他怀里,不停默念清心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拿过我手里的剑,指向叶辰。
「明禾从未在本尊面前陷害编排你任何,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本尊厌恶你,是因为你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当初你为了让明禾带你回宗门,而放火活活烧死了你的生母和妹妹。原本明禾要带走的是你小妹,她比你更有修仙天赋。
「本尊看在明禾的面上,不想让她伤心难过,怕有损她道心和修行。故而没有将你逐出师门,只是时刻敲打你,望你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没承想反倒让你记恨上本尊了,故意找来恶心法子报复。
「今日,本尊便清理门户。」
话音落下,一剑封喉。
9
合欢宗在南州大陆。
我们抵达时,正值当地的花月节,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这里民风开放,一路上许多妙龄少女朝师尊投来大胆的一瞥,更有甚者以香囊手帕相赠。
师尊以手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咳了两声,然后状若无意地揽住了我的腰,轻轻将我带到他怀里。
美女们见状,果然散得一干二净:「搞什么呀,这厮居然是个人夫。」
我听了脸上一热,下意识去看师尊的表情。
他也正好转头看来。
四目相对。
有什么东西于暗处滋生,破土而出。
不远处有烟火砰然炸开,天空绚烂无比,耳边是人群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在这欢乐汇聚的海洋里,我看见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地问。
「明禾,愿意做为师的道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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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为我择了位吃喝嫖赌养外室的良婿。
同天,嫡姐被许给傅家三公子。
那是京城最明媚的少年,也是我的心上人。
但我不争,我只要活着就好,这比什么都强。
1
作为大庆朝的七公主,天家血脉,金枝玉叶。
但这尊贵的前提是,我母妃还活着。
可惜她没有。
我母妃当年,绝代风华,宠冠后宫,可与中宫分庭抗礼。
前两句是真,后一句,是她自认为的。
容貌再美,她到底也仅是个州官之女,而皇后,出身自一门三宰相的傅氏,又生了嫡长子,她怎么斗得过?
在这后宫里,美貌,是最不值钱的。
皇后,以贤惠大度的中宫身份,看着我母妃蹦哒了几年。
然后,刚满两周岁的九皇子夭折了,完整的证据链表明,我母妃是凶手。
彼时,母妃已入宫六年,容颜已不如当年惊艳,君王的宠,早就开始渐渐淡了。
而皇后的舅舅镇南将军,刚刚击退南越进犯,得胜回朝,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已被立为太子。
所以,尽管皇后陷害母妃的手法极简单拙劣,母妃仍然被赐一条白绫。
那简单拙劣的陷害手法,是皇后对我母妃最后的羞辱。
不,也不算最后,后面,还有我。
母妃死了,年仅五岁的我,无人扶养。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不计前嫌,把我这个最会给她添堵的宠妃的女儿接到她的凤仪宫,与长我一岁的嫡姐同吃同住,一同教养。
她说,稚子无辜,她说,宫里的皇子皇女,都是她的孩子,她有责任照顾。
从此,我与我的嫡姐形影不离。
我是长在中宫膝下的公主,我的每一件衣裳,都与嫡姐一样,华丽而贵重。
而我每天要做的,是在外彰显皇后贤良,在内陪伴嫡姐,讨好她,服侍她,替她背黑锅。
然后,让皇后看着,看我的卑微,看我的可怜,以此获得她内心极大的快感。
2
我就这样,小雀儿一样,被养到 13 岁。
这一年,皇后为我选了一门尊贵的亲事,开国功臣武安侯韩家的嫡幼子,我的父皇夸赞皇后说:
「梓潼有心了,武安侯家是开国功勋,便是永安,也配得上。」
永安,便是我的嫡姐,中宫皇后所出的永安公主。
我尊父皇的旨意,叩谢皇后为我择的良婿。
吃喝嫖赌纳小妾养外室的良婿。
母妃死前,抓着我的手说,活着。
是的,活着,活着就好,没有其它盼头。
永安,她被皇后许给了傅家三公子傅璟,她的亲表哥,傅家最明媚的公子。
傅璟,皇后同胞哥哥的次子,当朝右相傅均的孙子。
二八少年,挺拔俊朗,潇洒肆意,自幼出入宫中,皇后对他的疼爱,不比太子少。
他是这京城中,最明媚的少年。
他和永安,青梅竹马,他进宫的日子,永安心情总会很好,而我,就会少很多搓磨。
我跟在永安身后,看他们赏花摘桂,吟诗颂词,阳光打在傅璟身上,闪亮闪亮的。
我远远地欣赏着,那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光。
尽管,他的姑母,与我有血仇。
有时,他的目光也会落在我身上,我轻轻撇开头,不敢碰上他的眼睛,我怕与他对视一眼,便万劫不复。
3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他陪着嫡姐,在花园里放纸鸢,我月事在身,脸色煞白,难受地紧。
可我不敢说,不敢扫了嫡姐的兴致,我只能带着一众宫女,在一旁备着茶水点心,再去为她拾起她掉落的纸鸢。
嫡姐又一次将纸鸢掉落在百米外,她对我抬抬下巴,示意我去捡,我咬紧牙关,抬脚要去,傅三却喝住了我,「那是本公子亲手扎的,哪容她碰?」
说着亲自小跑着,去捞回了纸鸢。
他抱着纸鸢回来,撇我一眼,在嫡姐耳边轻语:「春光这样好,你叫不相干的人回去!」
嫡姐脸色一红,转过头对着我和一众宫女太监娇叱:「你们都回去,不用你们跟着!」
只留下她最贴心的的大宫女。
那一日,傅三直到晚膳时分才出宫,我得以在床上,静静地躺上一个下午。
那些时日,宫里流行一种南方传来的面茶,茶汤里加了各种碾碎的干果仁。
在皇后宫里请安时,那些嬷嬷也会上这个,我吃了,会起疹子。
可是过敏这种事情,我一个字都不敢透,只得陪着一起喝,然后趁着出去方便时,悄悄扣吐自己。
有一次,被傅三瞧去了,他盯着我皱皱眉头,也没说什么,只是,再去皇后宫里时……
「这南蛮子搞的东西,喝几次就腻得慌」
傅三一边喝一边嘟嘟囔囔,皇后一听,赶紧一连声的命人换清茶来。
傅三公子说腻的东西,从此,再不会出现在皇后宫里。
嫡姐生辰的前几日,傅三进宫,带了一支簪子,说是作为嫡姐的生辰礼。
没等嫡姐仔细看,傅三就献宝一样,亲手将簪子簪到嫡姐头上,左看右看,却渐渐皱了眉头,低声叨咕:「胡宝那厮办事儿果然不牢靠,什么眼光。」
胡宝是他的小厮。
「什么胡宝?关他什么事?怎么回事?」嫡姐耳朵尖,听见了他的嘀咕。
「哪有,哪有什么胡宝,你听错了!」傅三马上否认。
「不可能,你快说,我都听见了!」嫡姐岂容他抵赖,立逼着他交代。
「额,那个,哎呀,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傅三支支吾吾,「我这两天事情太多,没腾出手去宝珍阁,就叫胡宝替我跑了一趟,这簪子是他选的。」
傅三一边说一边安抚着眼看炸毛的嫡姐:
「哎呀,说好了不生气,那胡宝自幼跟着我,我以为他眼光会和我一样好,哪知道他这么不靠谱啊!」
嫡姐气了,拔下簪子,就要往傅三身上扎,傅三一边躲一边哄:
「我明天亲自去选,一定在你生辰前,选一支最漂亮最华贵最配你的簪子!胡宝挑的这个,你随便赏人用就是了。」
嫡姐停下脚步,哼了一声,眼睛一转,随手将那簪子扔给了我。
「老七,给你了,胡宝可是跟着三哥身边多少年的小厮了,几代都是家奴,他选的簪子,配得上你!」
我接过她抛来的簪子握在手里。
嫡姐没仔细看,我却看得分明,这是上好的冰翠玉雕的,而且雕工并不精细,毫无匠气,这不是珠宝匠人打的。
玉握在手里凉凉的,我却感觉很烫手。
那日,是我及笄。
皇后娘娘说,两个公主,姐妹情深,不分你我,生辰也一起过了就是,多热闹。
我自己的生日,是没有人记得的,也不允许被记得。
4
那晚,我握着那根簪子,辗转反侧,胸口那处,钝疼钝疼的。
我知道,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亥时,窗外两声蛤蟆叫,我心里一动,悄悄起身,出去到后面存杂物的偏殿处。
果然,见明如在等我,怀里抱着一罐热腾腾的面条。
「七公主,快趁热吃,我偷了五皇子小厨房的不少好东西,细细炖了一个晚上,才出了这么一罐好汤,克扣了三皇子的河套粉,擀了份面条,您快尝尝!」
我没客气,接过罐子,坐在偏殿的地上,一口一口,吃着我的生辰面,热乎乎的,汤鲜得不得了,明如说的对,这里面,有很多好东西,火腿、干鲍、冬菇、松茸......
皇子,就算不受宠,也有这么多好东西,我有些嫉妒。
又赶紧摇摇头,我若是皇子,只怕早陪了母妃走,哪能残喘到现在。
偏殿常年不见阳光,明如大概是冷了,抱着肩膀,我拿勺子舀了一勺汤,递到她嘴边,「喝点,暖和」。
她也没客气,直接就着我的手,滋溜起汤来。
月光从窗子的残洞扫进来,清冷的月光下,一个宫女,一个公主,抱着一罐汤面,你一口,我一口,一罐子的汤和面,我俩分吃得干干净净。
肚子饱了,身上也暖和了,心里,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明如收了空罐子,「七公主,生辰快乐!」
我没应声,只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这是我今日听到的,唯一的一声祝福。
「七公主, 淑妃娘娘在保佑你,你一定会幸福的,你值得的。」
幸福吗?我能拥有吗?
我不知道,我只记着母亲最后留给我的话,活着。
5
每一年,我生辰时,明如都会悄悄过来,在这个没有人迹的偏殿里,给我带一份长寿面。
明如是我五哥宫里的一个宫女。三年前,我第一次遇到她。
彼时,她大概是被人算计,冲撞了永安。
金尊玉贵的嫡出公主,哪容得了一个奴才,当即要送她去慎刑司。
这种事,我一向是做壁上观的,我能护着自己活着,就是出息了,哪管得了别人。
可那一日,我撇了一眼,动了恻隐之心。
宫女们,总有那么点念想,哪怕最低品的粗使,也总会费劲心思,衣裳上滚个花边,头发上簪个别致的小花,叫自己显得有那么点特殊。
可是这宫女,一身尚宫局统一制的宫装,头上只一支银簪,也是宫里最常见的式样,此外再无任何多余。
只是,我仔细看过去,厚厚的前发,齐刷刷地剪到眉眼,脂粉里加些茯苓粉,就会显得粗糙暗黄,口脂涂到唇外一点,会显得嘴唇粗厚难看。
呵,遮掩的手法,十分熟悉——那也是我惯用的。
许是这同样手法的惺惺相惜,也许是,我总归还是个人,有那么点不忍之心。
「皇姐,送去慎刑司,又有人报到皇后娘娘那,娘娘少不得要叫您过去问两句。」贤良的皇后娘娘要培养贤良的公主,大庭广众送个撞她一下的宫女进慎刑司,皇后娘娘必是要问的。
「您今日可要和师傅选一副画送傅公子的,一个宫女罢了,哪值当耽搁您,我替你处置了她就是。」
说罢,我上前一步,一巴掌扇过去。
「哼,你说得倒也在理,你留下,好好教训她!」
我替她出气,我替她打人,我替她背上苛刻的锅,她何乐不为。
我用身子挡住跪着的宫女,左手手背贴在她右脸上,右手甩过去巴掌,甩了十几个,直到他们走远,才停下。
「奴婢谢七公主大恩!」
呵,我算哪门子公主,我心里自嘲,「走吧,以后谨慎着些。」
那宫女叩了个头,就迅速走了。
没有感恩戴德,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自报家门,果然是个通透的,知道这种情形下,速速离开才最应该。
过了几日,我照例去西苑的梅园给皇后选插瓶的白梅时——皇后说宫女选得不好看,这冬日里的梅花,必要我亲自去选去折的,我又碰见了那宫女。
和上次一样的装束,只这次没跪着,只轻轻福一礼,要背挺直,脸上笑意温婉。
不知为何,我竟晃眼觉得,她的身姿和这满园的梅树,一样挺拔,一样孤傲。
她递上一只胭脂盒子,宫里最常见的粗瓷造的。
「奴婢明如,在五皇子处当差。」
大概怕我有什么误会,她先自报了家门,「那日我见公主手上有些冻疮,这是奴婢自己调的药膏,是祖传的秘方,原料常见,也不值当什么钱,公主您试试?」
她又追加了一句:「公主放心,这个药膏无色无味,涂了也无人发现。」
我接过药膏,直接打开了盖子,挖了一点涂上手,果然不痒了,滋润很多。
这深宫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丝暖意。
我在这宫里是什么地位,除了我生身父亲,其他所有人都知道。
我没什么值得算计、亦或是讨好的。
五皇子所住的皇子所,在西苑的前面,我来梅林折梅的必经之处。
后来,我们便时常在梅林碰见,她永远都是一个装扮,但是看得出来,她过得算是舒心。
比如,她脸上总带着温暖的笑。
比如,她总能顺一点五皇子那的好吃的,我也会藏一些皇后做面子时赏我的上好点心。
我们俩经常像小老鼠一样,找一颗隐蔽的梅树,就着冷风啃干硬的点心,啃完了,相视一笑。
她会给我讲一讲我从没出去过的宫外是什么样子,我会跟她幻想,要是我母妃还是宠妃,我就和她一起,在宫里横着走。
然后抱着她哭上一通,再任由她用那黄噗噗的脂粉给我遮掩住红肿的眼睛。
我没把她当奴婢,她也没把我当公主,我们就是两个,在苦难中挣扎的女孩子。
两年前,明如成了五哥身边的大宫女。
五哥,也是个没娘的孩子,他母妃大概也是个美人,把他生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我们是亲兄妹,可也只在皇后宫里请安或者家宴上见过,只说过,皇兄安,皇妹好之类的客套话。
这两年,他有时会多看我几眼,与我微点个头,偶尔,也会在请安时,不动声色地替我引走皇后或者永安的为难。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这一分照顾,是出于兄妹之情,还是他与明如的主仆之义。
6
我将那只翠玉簪拿出来:「你有门路带东西出去吧?帮我换了银子吧,咱俩一人一半。」
明如接过簪子,也没问我哪里来的,只神色复杂的看着我,
「多好的簪子,舍得吗?」
「就是太好了,才不属于我啊!」
我抱着膝盖,清清冷冷地回答,告诉她,也告诉我自己。
傅璟与永安,婚事已定,皇后的亲生女儿,太子的同胞妹妹,傅家的嫡亲外孙女。
我争不过,我不想步母妃的后尘。
我那个未婚夫,纵然再不堪又如何,我总归将以公主之名下嫁他家,日子,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7
日子一天一天熬,明如那晚收了簪子,后来却一直没给我银子。
没人再提簪子的事,我依旧是永安公主身后的小透明。
傅璟入宫的日子少了,说是开始跟他父亲哥哥办些差事。
偶尔入宫,话也少了很多,没有以往那股子爽朗明媚。
我低眉顺目地服侍永安,忽略偶尔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傅璟进宫少了,永安便不那么开心,皇后这些日子,脸色也不是很好,我听宫人们嘀咕,太子,最近又荒唐了些,惹得皇上,哦,是父皇,发了几次脾气。
我父皇虽说子嗣不算多,可也有几个成年皇子,除了太子,二哥和四哥,也不是省油的灯。
二哥的母妃,一向得父皇宠爱,外家掌着兵部十几年。
四哥的母妃,则是北边镇南侯越氏的嫡女,出身尊贵。
至于体弱的三哥,明如的主子、生母宫女出身的五哥,带一半朝鲜血统的六哥,倒不在皇后和太子眼中。
也因此,五哥顺利得封燕郡王,出宫开府。
明如,也随着我五哥走了。出宫前一日,我去了梅林,她果然在那里。
我给她一只小荷包,里面装着一把金瓜子,是我好不容易存下的。
五哥出府封王,接下来,就该成亲了,明如以后的日子,有钱傍身,总是好的。
明如噗嗤一笑,也递给我一支荷包,里面竟是一沓小额银票:「这是五殿下给您的,以后我们不在宫里,您只能靠自己了,多打点些,让自己过的舒服点。」
听说是五哥给的,我接了下来,也没忘把那一包金瓜子塞给她:「这个别和五哥说,自己留好了。」
想了想,还是说出口:「以后,争不过的,别硬争,自己过好,比什么都强。」
她一汪泪直接涌出来,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她那些年的又土又丑的妆容,也没挡住他成为五哥身边第一大宫女。
五哥开府,迎娶王妃,之后呢,她只怕早晚要进了五哥的后院。
只盼,她别落得我母妃那样的命。
8
皇后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太子,和他的母后和妹妹一样,愚蠢而高傲。
德与才,皆不够,年岁越长,东宫之位就越摇晃,我的二哥和四哥,闹得很凶。
五哥的亲事也因此拖了下来,再不受宠,他也是个开府的郡王,皇后想把傅璟婶婶的外甥女许给他,可和父皇提了几次,都被父皇岔开了。
父皇不想让五哥上太子的船,可也一直不给五哥指婚。
直到,五哥跪在大殿,为自己求娶朝中新贵靖南将军之妹、十三年前兵败被诛的靖南侯之女。
听说,靖南将军在敌营忍辱负重十年,一举击杀南蛮王,并带回了当年他父亲兵败的真相。
那几日,宫里都在说,靖南侯府平反,燕郡王长跪大殿,求娶侯府千金。
我很想念明如,她出宫两年,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五哥定亲,王妃是他自己跪求来的。明如以后,会怎样呢?
五哥成亲第二日,进宫认亲。我早早过去,想看看五嫂,是不是温和之人。
明如!
我紧抿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王妃是明如!
明如!
她在五哥身边,笑盈盈向我看来,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只从容地递上一只精致的荷包:「七妹妹好」按着我手指捏了一下荷包一角。
「五,五嫂好!」我略有些慌的低头福礼。
原来明如就是靖南将军的妹妹。
难怪,当年一身低等宫装也挡不住她的风华。
难怪,我一直觉得,她与宫女二字格格不入。
原来,她是侯府千金。
那天明如很美,许是因为将门出身,她美得很大气,很明艳,与俊朗的五哥站在一起,真真儿的一对璧人。
那天晚上,我捏着她缝在荷包皮里的金叶子,笑着睡着了。
真好,她了有军功在身哥哥,有了温润如玉的夫君,我就知道,那样好的女孩子,一定会得老天厚爱。
嗯,我倒是也有点盼着嫁人了。
以前,我觉得这宫里是狼窝,韩家是虎穴,在哪里都是一样,没什么大区别。
可这会儿,明如以燕郡王妃的身份,总能保我在韩家有吃有喝不挨打受罚吧?
看吧,所谓金枝玉叶的公主我,所求的,不过就是清清静静地过个吃喝不愁的日子。
我趁着明如进宫请安,笑呵呵地叫她罩着我在韩家过日子。
明如没回答,只认真地打量我,然后轻轻地说:「韩家老太太挺不了几天了,你怕是要等三年了。」
哦?那是要等三年的,还要在这里熬着。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见明如那句更轻的「傅三也得等三年」。
「七妹妹,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不急的,有些事,等一等,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等一等什么?我不知道,这一等,就是两年。
然后,果然就不一样了。
我等到五哥登基。
没错,我的五哥,明如的男人,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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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婚前,我便知道夫君有个娇宠的妾室。
无妨,我是去做高门主母的,自然也有容人的量。
婚后,我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贤惠的名声遍布京城。
那妾室却没长脑子,居然将我和侯爷没有圆房的事情传了出去。
她想以此来奚落我,让我成为笑谈。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举会让侯爷在深夜敲响了我的门。
1
我是国公府嫡次女,父亲定国公和永宁侯是战场上的生死之交。
打完胜仗回来后,他们两人做主,为我和小侯爷定下了婚事。
我知道后,忧心地伏在阿娘膝上,忐忑地问:「若是他以后不喜欢我怎么办?」
阿娘闻言,笑出了声:「傻孩子,世家豪门联姻,夫婿的喜欢是最不要紧的,要紧的是你作为当家主母的权势。」
我在母亲这样的教导下一日一日地长大。
和楚云行大婚前的一个月,府上嬷嬷出去采买时与人发生了口角。
这原本是下人之间的事情,无须报给我听,可闹事的那人与我有些渊源,是楚云行养在屋中的娇妾菡萏。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我倒是不得不出面了。
说是娇妾不太准切,我这个正妻还没有入门,侯府是不敢公然纳妾的。
但她总是与楚云行交了心的知心人。
我未来的婆母因为这件事情还上过我家的门,她再三保证会在婚前把菡萏打发出去。
被我母亲拦了下来:
「既然是云行喜欢的,那就留在府里好好照看。等阿瑶嫁过去了,再将她扶为姨娘吧。」
这是母亲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楚云行若是心里真有了这姑娘,此时要是把她逼走,只会让他心怀怨恨。
我和他总归是要做夫妻的。
我不求什么情投意合,起码也要相敬如宾,他得对我客客气气的。
若是因为一个妾室撕破了脸,闹得两家颜面尽失,也对我往后掌管侯府不利。
未来婆母走之前,再三向我母亲保证,在我和楚云行大婚之前,他们会约束好菡萏,不会让她破坏这桩两家都极为看重的婚事。
我到明月坊的时候,菡萏正惬意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我家的嬷嬷脸肿了起来,反观菡萏身边的婢女则更是要惨得多,发髻都散了,连嘴角都被撕得出了血。
在来的路上,她们已经说给我听了。
起因是嬷嬷来明月坊为我采买嫁妆里的脂粉头面,菡萏有意抢夺,嬷嬷自然不让。两厢争吵之间,菡萏的婢女出言污秽。
说就算我是国公府嫡次女又何如,照样是个笼不住夫君心的空架子罢了。
日后若真的嫁入侯府,也得天天过着独守空房的日子。
嬷嬷是我的奶母,待我犹如亲女,看我就如眼珠子一样珍贵。
我是她奶大的,也是她看着我一点点出落成现在的模样的。
她如何能忍受旁人这样诋毁编造我,上去便和菡萏的婢女厮打起来。
「姑娘,」嬷嬷红了眼睛,斥责我身边的丫头,「这种腌臜事,你怎可让姑娘亲自过来?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还不送姑娘回去。」
菡萏冷笑:「什么身份?国公家的嫡次女,就能仗势欺人了?」
嬷嬷噌地来了火,我拦住嬷嬷:
「姑娘倒是说说,我如何仗势欺人了。」
「你莫不是敢做不敢当,你的嬷嬷打了我的婢女!」
「姑娘说说,你家婢女因何挨打。」
菡萏被我问住,脸色几变:「不管是因为什么,打人就是不对。」
我笑了笑:「你说得是,那我便在这里为我家嬷嬷给你赔礼道歉了,这些胭脂和头面,便是我送给姑娘的赔礼。」
嬷嬷大惊失色:「姑娘,这可是你大婚的头面,价值千金!」
菡萏眼里闪过一分不可置信,似是怕我反悔,她居高临下地呛我:「一言九鼎,你可别后悔。」
我笑意淡然:「不后悔。」
她带着东西趾高气扬地离开。
她走后,嬷嬷泪流不止:「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误了小姐,这要是影响了姑娘的婚事,老奴难辞其咎。」
我笑了笑:「不会的,嬷嬷,这婚事也不是我一家的,该怕的人可不是我们。」
2
我和嬷嬷刚回到府上,楚云行的母亲带着他就来了。
桌案上摆放整齐的正是菡萏从我这里拿走的鎏金头面。
我和母亲眸光交汇,她不动声色地饮茶,楚云行母亲的额上冒着细汗:
「这是明月坊铺子的地契,算是我给阿瑶添妆的一点儿心意。」
「菡萏是云行的表妹,她父母过世得早,只留下这一个女儿,我们也是受人之托。」
楚云行顺势接过母亲的话:「伯母、二小姐,我已经警告过表妹了,今日之事是她不对,这份地契是我和母亲的一点儿心意,请二小姐笑纳。」
「成婚之后,我会将表妹安排在别院中,家中规矩,妻妾有法度,我敬重二小姐,不会让表妹越过二小姐。」
母亲收下地契,楚云行和他母亲都松了一口气,想必是外面的风言风语让他们在来的路上丢尽了脸面。
「我们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阿瑶虽非嫡长女,可也是嫡次女,旁人用过的东西,她如何好再戴着嫁人?」
楚云行立即道:「我这就去为二小姐重新打一副头面,必然比现在的更加贵重华丽。」
母亲笑着扶起他,同他们说话到傍晚,才将人送走。
3
他们走后,母亲将明月坊的地契交到我手里:「今日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我替母亲揉捏着肩膀:「母亲教得好。」
从三个月前开始,菡萏便开始想方设法地逼我出门,想要让我知难而退,和楚云行退婚。
而我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今日才以退为进发作起来,这是因为不日我父亲和楚云行的父亲都将回京。
这门婚事是楚云行的父亲一手促成的,若是有半点差错,老侯爷的剑可不会饶了菡萏。
届时的场面,菡萏不死,难以收场。
是以楚云行今日会亲自登门致歉。
「明月坊是京中最时兴的铺子,一年盈利上万两,他们能拿出来,也是下了心血了。」
「我大抵也知道菡萏在他心里的分量了。」
「再重的分量也重不过你正室的位置,日后你要操持侯府一家,目光不在你的夫君身上。若他先你一步早死,你就是整个侯府的老太君。人人都要来敬你,整个侯府都是你和你的子嗣的。」
我明白母亲话中的意思,子嗣才是如今最重要的。
4
我和楚云行大婚第三日,我便开始跟着婆母接手府中的中馈。
楚云行每日都会来我这边用午膳。
大婚当晚,我们并未圆房。
菡萏失手打翻了烛台,院子里起了火,婢女哭着来喊楚云行,他连喜服都来不及解,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一夜未归。
第二日婆母知道后,大发雷霆,将菡萏锁入祠堂禁闭。
菡萏在祠堂里不吃不喝,楚云行求他母亲无果,今日又来找到了我。
「你是我的枕边人、我的妻子。菡萏小孩子性子,我知道你为她受了许多委屈。年少时,她曾救过我一条性命,阿瑶,我不能不管她。」
我搅弄着碗里的汤,笑意恬淡:「我与你是夫妻,日后要相伴一生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为你去求婆母,她看在我的份上,会让她出来的。」
菡萏出来后,被楚云行训斥了一番,她不情不愿地来我房中感激我。
我拨弄着算盘,翻看着账本,头也不抬:「不必言谢,你只要在院子里安分守己就好。」
她摔了帕子,气愤离去。
第二日楚云行下朝回来时,我正在和婆母核对府中小厮婢女的人数,马上要过冬了,下人们也要添两身冬衣御寒了。
「菡萏曾经也是官家小姐,侯府事忙,阿瑶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不如让菡萏在旁边帮衬一二。」
他话音刚落,婆母就甩了筷子:「你是疯了吗!」
楚云行微微皱眉:「母亲,菡萏是你的亲侄女。」
婆母原本只是有一点儿生气,闻言几乎是怒火交加:「一个还没入门的妾室,也配给主母帮衬?我留她一条命已经是看在你的份上了,你休要再得寸进尺!」
楚云行气怒得起身欲走,我出言拦了下来:「夫君既然想让菡萏帮衬我,刚好现在府中正在准备给下人裁制冬衣。我和母亲约好了,明日要去寺庙给边塞的阿兄祈福,斋戒半个月,这事正好交给菡萏。」
楚云行坐了回去:「你能这样想,才是一个做正室该有的气量。」
「是呢,我作为正室理应体谅夫君。夫君作为家中嫡子,公公常年不在家,婆母一个人操持侯府,将你养育长大,你也该体谅才是。」
婆母掉了泪,她忍着哽咽:「阿瑶,你不必为了我委曲求全,我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婆母离去,楚云行心情极差,菡萏院里来人请他,头一回,楚云行动了怒:
「催什么!赶紧滚!」
只剩下我们两人时,他低下头,有些羞愧地向我启齿道:
「我欠菡萏一条命,她曾为了救我,险些丧命。」
又是一样的话。
我懒懒应付过去:「我知道的,夫君。」
第二日一早我驾车回府,菡萏一改之前的颓废,气势又足了起来:
「这半个月里,我会掌握府中中馈。届时夫人回来只需要好好享福就是,再也不必操持这些事情了。」
「那便,祝你心想事成。」
哎,高门大户里的账目,哪里是这么好管的?
她若是第一次独当一面便有了差错,日后楚云行就再也无法为她开口了,婆母也只会更加因为她的能力不足而厌憎她。
她将永远无法再插手管理中馈这件事情。
若要让人走向灭亡,必先诱使她自大,这是母亲曾手把手教我的。
菡萏就像是曾被我母亲打压到绝望得再也不敢出风头的秋姨娘一样。
以前在家里,我只是看母亲行事。
现在离开了母亲,这是我在侯府第一次实操。
5
菡萏自从掌权之后,婆母就病倒了,深居在院子里闭门不出。
将近年关,宫里的贤妃娘娘诞下了皇嗣,陛下册封她为贵妃,楚云行作为礼部侍郎近日一直在督导检察册封礼的事情。
这是陛下登基后出生的第一位皇子。
陛下龙颜大悦,格外注重册封典礼的事情。
楚云行揣摩圣心,唯恐掉以轻心,惹怒上意。
他近日极少回家,忙起来直接歇在了礼部司都是常事。
整个侯府顿时成了菡萏一人的掌中之物。
菡萏立即抓住这个机会清除异己,将裁制冬衣的事情抛到脑后。
掌管厨房的周嬷嬷,心地良善,颇有手段,极擅笼络人心。
厨房自古以来就是下人捞油水的好地方。
简称肥缺。
我接手侯府账本的时候,对比国公府的账目,侯府厨房的账目也是不差的。
甚至比国公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便说明,此间有一个好管事,能平衡主子和手下之间的度。
既要保证公家的钱不会损失惨重,又要保证底下的人能尝点荤腥。
不至于闹起来影响到她这个管事的位置。
更不至于下人们私下里动手脚影响了主子的用餐。
菡萏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夺了周嬷嬷掌管厨房的权,让自己身边的婢女兰若顶了上去。
我让人好生打探了一番,这才查清楚菡萏和周嬷嬷之间的龃龉。
在我嫁入侯府之前,菡萏曾经有过身孕。
婆母几次三番以正室还没有入门妾室怎可有孕的理由要逼菡萏喝药落胎,都被楚云行拦了下来。
楚云行害怕婆母动手脚,甚至还从外面买了护卫回来专门保护菡萏。
菡萏有孕期间,楚云行格外娇贵她,恩宠骄纵过了头,她便无法无天起来。
血燕价贵,尤其是今年产出得少,用料更是缩减了一大半,侯府里每天供奉的量都是有定数的。
菡萏嫌一碗太少,亏待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身边的兰若吹耳边风,说是去厨房拿血燕的时候,看见旁边还有两碗,一碗是给侯夫人的,另一碗是给香月的。
菡萏闻言立即恼怒起来:「那个贱人,一个通房丫鬟怎么配用血燕这样好的东西!」
香月是我婆母安排给楚云行的通房丫鬟,生得貌美如花,但太过温吞怯懦,没能斗得过菡萏。
自从楚云行和菡萏有了首尾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楚云行的面。
菡萏自然是瞧不上香月的。
她又妒恨香月比自己年轻几岁,想起之前楚云行专宠香月的事情,心里如鲠在喉,仗着自己有孕借着血燕的事情就闹了起来。
谁知,周嬷嬷丝毫不让,怎么也不肯将给香月的血燕给她,反而当场呵斥起她来,说她没有一点儿官家小姐的样子,为了一点儿吃喝就这样失态。
菡萏自从有孕之后就被楚云行千宠万爱,哪里受过这样的教训?这让她又想起了刚到侯府寄人篱下的日子。
争吵间,她和周嬷嬷动起手来。
可她毕竟是个娇弱的女子,在周嬷嬷这样做惯了粗活的婆子面前自然是不堪一击。
很快,她就被制服,嘴里嚷嚷着要把周嬷嬷发卖出去。
周嬷嬷冷笑道:「我是夫人身边的家生子、府里的一等婆子。纵然是你抬了姨娘也没这个本事发卖我,何况你现在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没有,连个通房都算不上!」
周嬷嬷将她压到我婆母跟前去,香月正捧着痰盂侍疾。
婆母听完周嬷嬷说出的前因后果后,气得拿起香月手中的痰盂就砸在了菡萏头上,大骂了一句:「白眼狼!」
菡萏吓得跌坐在地上,腹痛如绞,被抬了回去。
楚云行也被喊了回来,被婆母骂得狗血淋头。
香月的那碗血燕是从她的私房钱里出的,她从入冬起便生了不大不小的病,一直不见好,香月以人血入药,悉心照顾了她半月,她身体这才好了起来。
所以才多出了这碗血燕,谁知道菡萏这样不懂事。
楚云行再去见菡萏的时候,少见得没有纵容她,反而在她说出要把香月发卖出去的时候狠狠呵斥了她一顿。
接连两次惊吓,导致菡萏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孩子,还未撑到一个月,就小产了。
她不敢恨婆母,更不敢怨楚云行,她便只能将失去孩子的痛苦化成恨意加注在香月和周嬷嬷身上。
如今一朝得势,她自然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我将侯府给我传来的信件递给了母亲。
母亲看完,唇边勾起轻嘲的笑意:「这样好的时机,不想着在侯府立足立威、拉拢人心,反而还在拈酸泼醋,真是蠢得可爱。」
她替我整了整肩上的狐裘,眼里浮现一抹柔软:「你姐姐入宫为妃,如今又为陛下诞下了子嗣,家中已经出了一个太尊贵的娘娘,不能再出第二个了。你爹又打了胜仗,我们家现在是烈火烹油,旁人看着是鲜花着锦,实际上如履薄冰,行的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
「你和楚家这门婚事,是如今我与你爹爹能为你订得最好的婚事,侯府不突出也没有太低于我们家,不至于太避嫌惹来闲话。你爹这次回来便要卸下兵权了,楚家在军营里几代都埋了人。」
母亲说到这里,声音冷了冷:「若有朝一日到了绝境,你姐姐的儿子与你的儿子,就是这京都最贵的两个儿郎。」
我身躯一震,明白了母亲的话。
若有朝一日,陛下不满意我父亲主动上交兵权,还是想清除我们家,那我的儿子,也就是楚家的嫡长子,届时便可起兵造反拥立我嫡姐的儿子为帝,保我一门兴衰。
楚家这门婚事,最深的利益,在于楚家在武将之中的地位。
「母亲,孩儿明白了。」
「嗯,子嗣的事情,有她帮你,万无一失。」
从母亲身后出来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这是你祖母从千里之外为你送来的好助手,叫绿衣。」
绿衣朝我嫣然一笑:「小主人,下药还是用毒,杀人还是毁尸,我都会。」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母亲,这当真是我的好助手。」
我抬眸眺望廊檐外,极目望去,密布的白,金贵的狐裘已经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了,侯府的天也要变一变了。
那株妖艳的荷花,已经开得过了头了,是时候该修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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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连以重金求娶的时候,便托中间人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他家里有个厉害继母,他爹偏心,只知疼爱后妻幼子。
他中意我,但嫁给他以后,是要帮衬他,同他们打擂台的。
我想着他的模样,说了好。
1
我叫陈矜,是前朝大儒陈敦的后人。
我家祖上有不少厉害人物,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却落魄了些。我父忠厚却无大才,多年不得升迁。我娘性情温善,而我理家看账,将我们这一房管得严严的,在京中得了个厉害名声。
我已是将笄之年,上门说亲的人不少,但我总不答应。对此,家中很着急。
直到林少连托谢夫人登门说亲。
谢夫人一向很喜欢我的能干,将话说得很清楚,林少连以千金求娶,不仅看中我容貌德行,还瞄准了我的名声。
林家家中有世袭的云威伯爵位,真叫个珍珠如土金如铁。但林少连作为云威伯嫡长子,童年过得却不如意。他父母是指腹为婚成的亲,没什么感情,母亲生下个儿子不久便撒手人寰。他父亲续娶了表妹,相处起来那才叫鹣鲽情深。尔后生下一儿一女,林少连被挤对得没了地,十六岁便搬出去住了。
父母尚在,长子别居,这在京城也是一桩故事。
谢夫人劝我,她是林少连母亲的手帕交,从小也算看着这孩子长大。林少连是个实诚孩子,而且自小这般长大,打定主意了要对枕边人好。如今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
我是见过林少连的,那年灵因寺办水陆斋,他在寺庙中拾过我的帕子,交还给了我。
我想了想他的模样,颜如冠玉,高姿英挺。又想了想他的名声。
最后,点了点头。
2
成亲那日,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将我送进了林家老宅。
饮过合卺酒,侍奉的人都退下,林少连掀了盖头,将那张清俊的面容映在我的眼里。
我瞧着他,他瞧着我,想起那年灵因寺中的事,都有些羞赧。
我起身,往多宝架走去。
我们置身林少连从前的院子里,里边布置得花团锦簇,就如同这日盛大的婚事,谁见了都要赞林家夫人办得用心。
可我春葱一探,一个多子多福五彩玉壶春瓶被我取下,底下便露出了同壶底一个形状的灰印,我回头,同林少连笑了。
林少连无奈:「想来姨母已经同你说过了。」
我点点头,坐回他的身边。
他握住我的手:「我该如何唤你?」
我掌心无端地生了些汗,声如蚊呐:「家中人,都唤我矜娘。」
他笑了,笑声沉沉,带着温柔:「矜娘,你比我记忆中还好看。做了夫妻,今后人世的路,咱们都要一道走过。我爹对我娘是不好的,所以她才会那么早就过世,连着我爹也不怎么待见我。可我不同,你放心,睡一头的人,我会对你好的,什么事都不会瞒你。我在林家如何,就如同这个屋子,看着热闹,背后都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我那继母是个厉害的,今后,怕是要你多操心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也放心,夫妻是一体的。你的事进门前我便知道,不过,我并不怕。」
他将我手握得紧紧的,许久没放。
3
第二日拜见尊长,我见到了林少连的父亲和继母,我的公公和婆婆。
云威伯不苟言笑,一双眼睛打量我,瞧不出满意与否。如今的伯夫人郑氏却明眸善睐,是个待人极亲热的袅娜妇人。
郑氏的身旁伴着她的一儿一女。女儿林铸颜眉目清秀,比夫君小不了多少,已经定了亲。儿子大约十一岁上下,生得滚圆白胖,是夫君的三弟林务滋。
夫君昨日便同我说,他二弟是妾室生的,早年没了,而这幼弟,是双亲的心肝肉。
今日一看,夫君所言不虚,这般庄重的场合,只有他敢摇来晃去、嘟嘟囔囔,一会儿同姐姐私语,一会儿拉扯拉扯母亲。公公的目光也只有落到他身上,才会有几分柔和。
等公公训完一番「夫义妇顺」的话,郑氏将磕头的我拉起来,打量了一番:「这模样,可生得真好,难怪少连非你不可,我见了心里都舒坦。」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说完,公公脸色一肃,带上些不快。
夫君同我说,他们原想给他娶郑氏娘家的侄女,是他执意不从,转而求娶了我。
我这婆婆,可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郑氏将头一转,柔声地同公公说:「我见了新媳妇,喜欢得不得了,想留她在身边,也好教她管家理事。少连从前在外头住,是为出入方便,不忍惊扰父母。如今有了媳妇,还在外头,岂不叫新妇陪他受苦。还是让他搬回来吧。」
这么温声软语,话又入情入理,怎能不教公公点头。
林少连还要开口,我手往他手背轻轻地一搭,制止了他。
我扬起唇角,笑得极婉顺,燕语:「但凭爹娘做主。」
4
回到院中,林少连皱着眉,有些担忧:「矜娘,你为何不让我回绝?家中为她把持多年,我好容易才寻机搬出去住。如今她借婚事让搬回来,是要将我们拿捏在手里。我且罢了,横竖大了,不常在她跟前,可你是媳妇,留在这里,岂不被她磋磨?」
我无奈道:「那也不能当着公爹的面反驳。她此时候提出这事,说得又有条有理,是有备而来。若是直接驳了,怕不是要号泣起来,引得公爹不快,往你头上扣一个不孝的帽子,倒正中她下怀。」
林少连叹气:「那怎么办?」
我轻笑:「你且放心,我有办法。」
归宁过后,我同林少连便住在了林家大宅里。每日晨昏定省,嘘寒问暖,人人都说我这新媳妇好。
可如此不到半月,我便害了病。最初以为是风寒,林少连着人求医问药,养了五六日,总不见好,且意识昏沉起来,下床都不得。偏偏林府的宝贝疙瘩林务滋也在此时受了惊,生了病。
林少连急得团团转,一个下人提议,要不然去算上一卦,别不是冲撞了什么。林少连赶忙命人去了。
这一算,算出了云威伯府的密辛。
前一位夫人本就走得不太平,又没好好地做几场法事。如今新媳入府,是她亲儿媳,却也不尊她,自然闹将起来,不肯消停。我是女子,林务滋是孩童,身子都弱,所以我们才先后病了。
唯一的办法,便是做几场法事,然后我同林少连别府居住,以亲子亲媳的身份将生母供养个几载,消了亡者的气,也就好了。
林少连于是上报了公公,公公也没法子,忙乱之间,我们便搬回了夫君从前的院子,还将林少连母亲的牌位也请出来了。
说来奇怪,这一搬出来,我和林务滋便渐渐地好了。
5
搬出去那日,林少连在马车上,连连称赞我的计谋。
病是装的,算命的是买通的。
至于那林务滋,原就没病。不过是我买通了她身边的小丫鬟,在他不想上学之时,教唆他装病罢了。
我轻笑着,面上抹了装病态的脂粉,往他额头一点:「学着点,这后院之道,可同你在前朝一般,不能直来直去。」
林家有爵位承袭,按理该属于长子林少连。有这一桩事在,他同郑氏便不可能和睦。
林少连同我说他二弟的事,那孩子悄无声息地在一个午后没了。冯姨娘几乎哭瞎了一双眼,不到一载,便同那个孩子去了。
他抓着我的手,脸颊往我掌心贴去:「真好,我可以同我娘说,如今也有人疼我,为我着想了。」
林少连任英武校之职,六品的衔。他院中的庶务,都没人管着。
我见不得这般事态混乱的样子。我在家中时,坐在我娘身旁,下人都得屏声静气,小心地答话。
出嫁前,我的三个贴身丫头,一个跟了我来,剩下两个一个留在了我娘院中,一个送到了二妹屋里。
住进去第二日,我便将账本传来,管事召来,细细地问话。
再抬起头来,已是傍晚,灯火万家时。
林少连回来了,见我揉着前关穴,问我怎么了。
我没好气地说:「还说呢,看了半日,全都是糊涂账。」
林少连的母亲过世前,恐嫁妆被云威伯府的人私吞,转移了不少到姐妹和忠仆那里。林少连自小是他们护着长大的,十五岁后拿回了母亲的嫁妆。如今我们住的这一方翠驳园,便是林少连母亲从前的产业。
他坐到我身旁,帮我按两边眉峰。
我不客气地指了指一边肩膀,他大掌又落在上边。
6
我同林少连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不出一个月,家中便被我管束得井井有条。
来往应酬一应事也都处理得妥当。虽没有郑氏带我,但有林少连舅家和谢夫人帮衬。
日子过得舒坦,便有人看不过眼了。
虽是在外别居,逢年过节,总还得回去林府。
端午节林府设宴,家中亲戚都在,郑氏便寻得了一个表演的机会。
酒足饭饱,女眷们挪到花园里听戏,我在郑氏身旁陪着。
台上演着《四郎探母》,台下郑氏幽幽地一叹。
林府旁支的一个堂婶,同她关系一向不错的潘氏问道:「好好地听着戏,怎么忽然叹起气来?」
这一句话,便将半数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郑氏喟然:「这不是,听着这出戏,倒颇有感悟来。这《四郎探母》,是说人子与萱堂之间的依依之情,哪怕相隔两处,依旧是不改的。」
潘氏心领神会,冷笑道:「嫂子,你倒心实。为娘的牵挂孩子的心思都一般,可世间人原不都是杨延辉那样知道还报,也有不知好歹的。哪怕对他再好,也捂不热,还要嫌你多事。须知这尽孝原是在个人。有心的,身处敌营,盗了令箭也要来拜见;无心的,便是近在咫尺,心也是远在天边。」
郑氏按住了她:「哎,原是说戏的,这可说左了。」
说着,还生怕他人不疑我,若有所指看地了我一眼,以示安抚。
这一唱一和的,着实是比台上的戏还精彩。谁又能听不出话中的机锋。
我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说眼泪滚滚落,至少得叫眼眶微红。
落在旁人眼里,是受了大委屈,又不敢顶嘴。
回到翠驳园后,我往椅上一坐,后背向后一靠,盘算起来。
爱唱戏是吧,那咱们就好好地玩两把。
7
距离林府的端午宴不到十日,京中出了件事。闻名帝京的旌贤书院中,有两伙学生打架。
一边领头的人,是世袭云威伯家的次子林务滋,另一个,却是个八品琴堂之子,唤作柴悟言,比之学院中无数华胄子弟称得上出身寒门,只因才名昭著,方能入书院读书。
据传林务滋一向瞧不上柴悟言,觉得他出身寒微,却能与自己同堂。平日二人言语间便多有摩擦。柴悟言能以才名入学,自然也不是任人欺负之辈,身边同样结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不乏贵家出身。
那日柴悟言穿了件新的小褂,林务滋见了,以墨污之。二人起了争执,演变为打架。
这本不过是孩童间的意气之争,引来议论纷纷,是因林务滋的跋扈。
气上头时,林务滋嚷道:「区区一个县官的儿子,到这里来拿大!不过是会写点臭墨子文章,愚夫庸人读罢以为奇货,吹嘘一番,你就真当自己有高才了!苦读二十载,写废了手,来日熬死在考场里,也未必高中!」
柴悟言反唇相讥:「纵是珠金绮罗、银球玉带,装点的也不过是你这个草包罢了。宝瓦绮户又如何?若自己撑不起来,也不过是个挫折祖宗福祉的纨绔。我听闻你家中尚有个大哥,为人清德,只怕来日承袭家业,还要将你这个不肖子孙逐出家去,以正门风。」
林务滋气极:「胡扯!我家中何时轮得到我大哥承继家业?……」他咒骂了柴悟言一番,接着动起手来。
柴悟言不甘示弱地还手。
一堆同窗环拥着他们,挑唆的挑唆,看戏的看戏,劝架的劝架,打太平拳的打太平拳。
自然有好事的,将林务滋的话传扬开来。
8
我听完小弟说的话,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帮我同悟言说,这次的事委屈他了。」
他和林务滋一样,得了个闭门思过、抄写经书的惩罚。
小弟笑嘻嘻道:「你放心,他不委屈的。他和我说,早就看林务滋那厮不爽了,以后若有这般解气的事,还要交给他。」
我笑着摇了摇头,将一对莹润的玉葫芦塞进他手里:「这是你姐夫寻来给你们赏玩的,一个给你,一个给悟言,你们好好地读书吧。」
小弟「哎」了一声,我这才让人将他送回去。
近来京中对这事议论纷纷,孩童打架不足以至此,要紧的,是那一句:「我家中何时轮得到我大哥承继家业?」
柴悟言一个八品官之子,能上京读书,便是有我陈家族叔帮衬。柴悟言有神童的名声,偏生在穷乡僻壤。族叔因不忍他在家乡荒废时光,磨灭天赋,特将他带到京城,举荐入学。
有这样的缘故,柴悟言同我小弟关系也不错。他是个稳重的人,争吵之中说出那些话,为的是引出林务滋的那句。当然,就后来林务滋挨的打来看,他也是憋着气的。
将林务滋的话引出来是柴悟言的本事,让这句话流传得这么广,则是我在背后打点了。
我还接着放出了其他的故事。如林少连作为长子,居所却不如林务滋。再如嫡长子成婚,按理该由林府公中出钱,然林务滋求娶用的却是私库。还有寻常贵家子弟,若想有来日,大多是先送至禁内任职郎卫,而林少连却只任六品英武校,在京营中打滚。
林务滋虽是说的气话,但气话往往出自真心,一句便可见林少连在家中的处境。何况林务滋还小,能说出这样的话,有这样的认知,自然是大人在背后教导的缘故。
再往回想,若非在家中受了委屈,谁又会放着伯府不待,去外边另住?
郑氏想演好继母,我偏要撕破她这层伪装。
9
其实我并未将郑氏放在眼里,她的手段很隐秘,却也仅是后宅诡术。
就如林少连,他虽然厌恶继母,内心深处怨恨的却不是她。
公道地说一句,十月怀胎诞下骨肉,偏袒自己的孩子是人之常情。世间不是没有能将他人的孩子视如己出的圣人,但哪怕不是,也没必要强求。
若非中间有切实的利益之争,所行又过于难看,还是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
真正地漠视发妻,苛待长子,稳居高台的是林少连亲父,我的公公,云威伯。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林少连在家中受的委屈远不止一两桩。
他说,爹待他很严格,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小时候,饭桌上问话,一言不利索,一语不讨喜,便能将他的筷子夺了,扔到堂下。
他本来只以为是爹对他期望大,可自有了三弟,方才明了,不是他爹不会摆慈爱的脸,只是他不得喜欢,所以做什么都碍眼。
他还说,每次一块用饭,他们是一家子,四口人在一处亲亲热热的,独他像个外人。
我叹气,轻抚他的眉眼,同他说:「都过去了。」
他握住我的手:「是啊,都过去了,我如今有你,便是有了家。」
我有些犹疑:「你可会觉得,我将事情闹得太大了?毕竟外人虽然议论他们,替你委屈,到底也是看了伯府的笑话。」
他笑:「我只会觉得解气。既然为父的不仁,那么伯府又与我何干?是男子,就该自己闯一番天地。」
我也笑了:「好,我等着,夫贵妻荣。」
10
顾着云威伯府的地位,没人到公公和郑氏跟前议论,但这纷纷扬扬的风声,公公和郑氏又怎会不听闻?
就连茶肆酒楼里,近来讲的都是继母苛待继子继女的故事。陈家都是文人,随便地编几个故事流到坊间,便够说书人说一段了。
最要命的是,有御史风闻言事,奏了云威伯一折,偏爱后妻幼子,不顾人伦纲常。
圣上虽未表态,却将林少连抬了一级,升了五品弘武尉,调到了禁营中。
这当然是一种警示。
因着流言,我同林少连回了一趟云威伯府。林少连身着宂衣,我则粗服简妆,跪于双亲跟前,向他们告罪。
林少连道,虽是无稽之谈,但连累了父母被谣言附会,自己便万死难辞。
说罢,我二人长拜不起。
如此姿态,公公与郑氏反而不敢苛责。
何况,此事本就是因林务滋而生。要寻罪魁,也只能找被关在屋中的林务滋。
于是显贵如云威伯,不得不换一个姿态,向天家、向京城人表明他的态度。
今岁林府祭祖,由林少连主理。这是族长的责任,族长不能为之时,则由嗣子代替。
云威伯以此向世人展示,长子乃是府内注定的嗣子,府内待他不曾刻薄。
而于人前,郑氏也表现得待我亲厚有加。
在四人的合力表演下,这场风波终于渐渐地止息。
但我已达到了我的目的,自此以后,公公和郑氏无论做什么,都要忌惮着这两顶「不顾伦常」「苛待长子」的帽子。
11
开春以后,我诊得有孕,林少连大喜。
于世间女子来说,怀孕生产是个坎。
这些日子,翁姑待我同林少连可谓关怀备至,闻得我有孕,自然是大喜。
我同林少连回府时,又是烧香告祖先,又是殷勤备补品。
一家人坐在一处叙话时,郑氏忽然对我说:「你们在外头住着,一切都得亲力亲为,少连又忙,想来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小事情都得你操持,着实是辛苦了。先前是新婚燕尔,便不好提……」
我已经知道郑氏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她接着道:「如今却不同了,你是双身子的人,不能累着,凡事得有人帮衬。我想,是不是该给少连添一两个人。既能助你,也可绵延子嗣,来日手足相亲、伯埙仲篪,方成本枝百世之景。」
公公和她一唱一和:「是这个道理。」
翁姑要添人,儿媳若是反对,便是醋妒。我只含笑,并未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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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我叫李锦娘。
继母的一杯酒,将我偷偷贱卖跛脚穷秀才,却让妹妹顶替我嫁给了县太爷的公子。
她们不知道,李家的气运皆维系在我身上。
弃我如敝履,要么卖身为婢,要么深陷囹圄。
待我如珠如宝,好事接踵而至,一朝富贵加身。
~~《如愿锦娘》~~
1
我从昏睡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破旧的牛车上。
外面天寒地冻,冰封雪飘。
而我身上仅着一件单衣,没有多余的御寒之物。
唯身下铺薄薄一层稻草,身上盖一床破絮。
我抚额陷入沉思。
今日本是我大婚之日,我要嫁给县府何太爷之子。
临出门前,后母与妹妹李薇一起来给我道喜。
后母亲执一盏酒,说是这些年辛苦我操持这个家,如今嫁个好人家,应该好好享享早福。
我父亲是个甩手掌柜,生母操持这个家,呕心沥血而亡,又交由我管家。
继母带着妹妹李薇嫁进来后,我欲予欲求,从不曾苛待于她们。
李薇声泪俱下,说这么多年幸亏有我这个姐姐护着她,待她亲如姊妹。如今虽很舍不得我出嫁,但只要姐姐过得好,她就会很开心。
一杯酒下肚,顿时天旋地转。
醒来后,我已在牛车上。
还没等我理清头绪,有人「吁」了一声,牛车慢慢停下来。
听得外面有人寒喧,一个说「人送来了」,一个说「有劳」。
我不由紧握双手,力气大到骨节硌得生疼。
想了一想,我取下头上的木簪子,偷偷掩进袖口。
布帘拉开,露出一张和善热情的笑脸。
「新妇来了,快下车,屋里暖和暖和。」
这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妇人的脸,让我心里莫名一热。
同时我心里又是一片冰冷。
我明白,我被继母与李薇暗算,偷偷嫁给了这户人家。
说是嫁,其实算是白送。
冷热交替,我眼前一黑,身子向前歪倒。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妇人大声喊:「君文快来帮把手,你娘子晕倒了……」
2
再次醒来时,眼睛对上一张写满关切的脸。
这是一张清俊无比的男子的脸。
玉面薄唇,眼晴如星月明亮,眉毛如弯刀出鞘,鼻粱如山岳高挺。
虽然眉头紧锁,丝毫不影响他的英气与儒雅。
见我睁开眼,他眉头打开,脸蕴喜色。
「你醒了。」
我猛地坐起身,警觉地问:「你…你是谁?」
男子闻言一愣,随即脸上染了一层薄红。
「我……我们今日成婚,我是你的夫君……」
虽已有预感,我还是呼吸一窒,脑中一片嗡嗡之声。
我既被发嫁至此,那嫁与何公子的--只能是李薇。
她们既敢如此处置,可知已是筹谋多时。
可笑我还蒙在鼓里,以为真的得到她们的祝福。
或许,只是多年来她们的隐忍与表面配合,让我产生了错觉。
其实仔细回想,她们也不是没有算计过。
她们并不知道,李氏能族人繁衍,我能婚配县府大公子,皆是我的气运使然。
失去我真心对待的人,以后必将遭遇恶运的反噬。
「你……还是先休息,有事再叫我。」
见我一时无话,男子温声说完,起身向外挪动。
我这才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
原来竟是个瘸子。
一灯如豆,我打量四周,可谓家徒四壁,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可知这是个贫寒人家。
我慢慢冷静下来,低头寻思。
我娘去世前曾说过,我小时候曾有一僧一道前来化缘。
我娘向来乐施好善,因此对他们礼遇有加。
临走前,他们说我年轻时会有三劫,因着福缘深厚,总能逢凶化吉,后半生更可衣枕无忧,享尽荣华富贵。
母亲早逝,是为一劫。
继母进门后,也曾行使过当家主母的权利,只是一旦她开始管家,家里必定会不断发生大大小小的祸事。
而母亲自小便刻意让我跟着她学习持家之道,总能将一家大小打理得井井有条,父亲还算看重我。
如今被继母算计,当是第二劫。
这家人虽然贫苦,可我看那妇人与男子,都是良善温厚之人,并非那种穷贱刁蛮之辈。
尤其那男子,虽只是照了一面,我却隐约能看到他头聚真气,脸纳福光,将来定不是池中之物。
想至此,我按下心中的担忧,下床缓步走向门口。
打开门,寒风夹杂着雪花吹进来,激得我浑身一凛。
一件外衣立马披上身。
原来,这个自称我夫君的男子,一直站在门外。
3
桌上只放着一碗鱼干,一碟咸菜,一大锅清粥。
围桌而坐的四人,除了我,其他人都面有愧疚之色。
「家里穷,又是寒冬腊月,实在是委屈新……新妇了。」妇人终于嗫嚅道。
我左右看了看,厨房虽破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们身上虽鹌衣百结,都浆洗得干干净净。
妇人旁边坐着的精瘦老汉,虽不苟言笑,也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家里虽是肉眼可见的穷,却自有一派天然的和气与敬爱。
不像有些大户人家,表面富丽堂皇,内里却阴森可怖。
我垂头不语。
他们似乎已意识到这场婚事并不简单,眼里隐约有些惶恐与期待。
惶恐我拂袖离去。
期待我留下来。
但那眼神里,绝无一丝强留下我的狠戾。
这样的人家,胜过那勾心斗争的富贵人家百倍。
「我……我……」我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而且我很奇怪,明明大家都坐好了,却迟迟无人动筷子。
折腾了一整天,我真的好饿。
「咕……噜……咕……噜……」我羞红了脸,低头捂住肚子。
妇人笑道:「我也饿了,就不等阿绣了,先吃!」
阿绣?
我这才知道,这家还有个小姑,每日要去镇上卖点小东西。
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却要抛头露面卖东西?
我微斜的余光里,男子羞愧垂头。
「不着急,等等也不妨事。」我细声说。
妇人一愣,随即笑出一脸菊花。
「外面风大雪大,不知路上可好走?」我又问。
男子欲起身,妇人扫了一眼,旁边的老汉立刻起身,从角落拎了把旧伞。
正欲开门,一个雪人却推门进来。
一股寒风闯入,旁边的男子挪了挪,挡在我身前。
「我回来了。」
「这位定是阿嫂。请恕阿绣来晚了……」
「娘我说过多少回了,吃饭不用等我。」
……
雪人不停拍打身上的雪沫,嘴巴也没停过。
从她絮絮叼叼的话语中,我得知她本想送我只珠钗作为贺礼,只是今日生意不好,好不容易卖完东西,首饰铺又关门了。
「阿嫂放心,明日我定会补上。」
拍去雪沫,原来是位清秀伶俐的小姑娘,只是一张脸冻得通红。
「快来暖暖手……」
「吃饭……吃饭………」
妇人热情张罗着,拼命往我碗里夹菜。
桌上的鱼干,一下子就少了大半。
我愣了愣神。
我操持李家时,只要家里来了好的东西,总是先尽着父亲、继母与李薇用,而他们从未跟我客气过。
虽说是我自愿,可日积月累,心里难免会有些失望。
如今,我也享受了一番被人热情款待的滋味。
我拿起碗,又将大部分鱼干拨拉回去。
我埋头喝了口清粥,觉得味道并不比平日常吃的山珍海味逊色。
边吃边想:我好喜欢这温暖的一家子啊,就好像回到了母亲身边。
4
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屋里,辗转反侧。
许是看出我的犹豫,这家人并没有强迫我圆房。
我知道,如果我明天说要走,他们也不会阻拦。
我眼前浮现的,是狠辣无情的继母,人前装可怜人后很骄横的妹妹,还有懦弱自私全无担当只知自保的父亲。
还有和善、友爱,穷得坦然,活得自在的这一家子。
或许,他们就是解开我这道劫结的人。
我又想起那个温暖如玉的男子,腿跛话不多,却克己复礼,默默关照。
还有这家里久违的温暖。
回去,只怕李薇与何公子木已成舟,争个头破血流也于事无补。
何况我与何公子素未谋面,焉知他一个富家公子里外是何面目?
留下,岂不是默认了她们的歹毒行径,示人以弱?
何况她们故意将我嫁给这穷苦人家,就是存了看我笑话的心思。
何去何从?
我一时无法权衡。
5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红日射窗。
白雪的映射下,茅屋内十分亮堂。
我慌忙起身。
屋外庭院,妇人与老汉已扫清大半积雪。
男子跛着脚,正把地上的雪装进竹筐,看样子还要拖去外面的田垄。
见我出门,三人停下手里的活,直直望着我。
我鼓起勇气,拿过妇人手里的扫把,喊了声:「娘,我来扫吧!」
妇人,不,我的婆婆一愣,大笑着应了声。
随即又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她大概也意识到了,我叫她的是「娘」,而不是「婆婆」。
我羞涩地低下头。
也许是我太渴望母亲的那份亲情了。
「不扫了,不扫了,赶紧进去吃早饭。我一直都用热水烫着呢!」
婆婆一把又夺回扫把。
「臭小子,还愣着干啥?给你娘子舀热水梳洗去。看把你美的!」婆婆朝着我夫君骂道。
公公听了,也咧开嘴无声地笑。
夫君脸一红,丢下竹筐,一路摇摇晃晃跑进厨房。
「娘子,我叫君文,卫君文!」夫君为我端来热水,轻轻说。
我点点头,表示早就知道了。
「娘子且等一下。」
他说完转身出门,再进来时,手里拿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
我十分惊讶。
这天寒地冻的时岁里,竟然还能开出罕见的冬芙蓉?
他把花插入我发髻,我这才发现是一朵几可乱真的纸花。
「我姓李……叫我锦娘便可……」我哼哼道。
这忸怩作态,完全不似我平日处理家事时端正大方。
原来,对上视我为良人的男子,我也会心乱如麻啊!
「锦娘!」
「锦娘!」
「芙蓉不及美人面,水榭风来锦衣香。」
「名字好听,人也美,娘子真是千秋绝色,惊为天下人……」
这呆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6
早饭还是清粥配咸菜,我面色如常,吃得有滋有味。
只是奇怪阿绣怎还不起床。
「她嘛,天没亮就去镇上了,说今天要早早卖了东西,给你买珠钗回来!」婆婆笑着解释
我心里一颤,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慢慢浸润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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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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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2-18 15:31:54  更:2024-02-18 15:4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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