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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天地]你有什么秘密想一辈子都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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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这一生也很难找到一个跟自己三观高度契合,能懂你的所有欲言又止和小脾气。要么,你以为他懂其实他不懂;要么你想让他懂他却不想懂…甚至,开始还懂,后…
人人都羡慕我姐姐温柔漂亮,是学霸女神。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隐秘燥热的夏夜。
我们紧紧相拥,像是要将彼此揉碎在对方的身体里。
她狞笑着,说要毁我一生。
可是她的一辈子,早就被我给毁了。
01
医生说我妈妈身体不好,不会有孩子了,我爸妈就去收养了一个被抛弃在医院门口的女婴。
因为那个时候正值立夏,爸爸妈妈就给她取名苏立夏。
收养了苏立夏才半年,爸爸妈妈就有了我。
他们没想到还能有自己的孩子,一下子兴奋得忘乎所以。
我出生那天,全家都忘记了苏立夏的存在,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面。
直到第二天,爸爸回家给我拿奶嘴,才发现蜷缩在沙发里的苏立夏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听到妈妈不停地对她念叨。
「弟弟生下来身体就很弱,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弟弟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人,你要帮助他哦。
「你是姐姐,要时时刻刻让着弟弟,要一辈子都宠着弟弟呀!」
苏立夏确实很听妈妈的话,她从小就让着我,宠着我,百般照顾我。
我从小也最喜欢姐姐了,总喜欢跟在她身后,她去哪里我去哪里,她干什么我也干什么。
我出生刚好在十一月,苏立夏比我早一年去上了小学,我想跟着去,但是年龄还没到,我一整天都看不见她,哭得吃不下饭。
爸爸妈妈心疼我,就让苏立夏每天中午从学校回来看看我。
学校离家里远,苏立夏十二点回来,一点半回去,有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完。
我那几年,最盼的就是快点长大,只要我长大了,我就可以跟着苏立夏去小学,就可以整天都看见她了。
等到我真的去了学校,尝到了学习的苦,我才知道我天真了。
但是苏立夏好像觉得不苦,她学习从小就很好。
等我入学了,爸妈就让她留了一级,和我同班,方便照顾我。
我费劲巴拉地能考班上中游,苏立夏在家里从来没学过习,却次次都考年级第一。
放学,周末,寒假,暑假……有同学叫苏立夏出去玩,爸妈从来不让她出去,就让她就在家陪我学习。
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爸妈都不在家,我学得无聊,就缠着她带我出去玩。
苏立夏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带着我去了附近的商场,牵着我的手,看小姐姐们玩跳舞机。
我看着她的脚在地上打着拍子,脸上都是羡慕的表情。
我就推她去试试。
「那你别乱跑。」苏立夏认真地嘱咐我。
我使劲点头。
等到姐姐上了机器,我才发现她跳得特别好。
她跳舞时候那种肆意飞扬的笑容,我在家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
她在家的时候总是沉默懂事,不苟言笑,像一个小大人。
苏立夏开心,我也开心。
她又漂亮地拿了一个高分,我高兴地上去给她喝彩。
那个瞬间,旁边跳舞机上的一个小姐姐刚好踉跄两步摔下机器。
我躲闪不及,被狠狠撞倒在地。
「小满!」
我听到苏立夏喊着我的名字,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声音都有些抖。
我的膝盖擦伤了好大的一块,血液不停地沁出来。
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我抱着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立夏牵着我回了家。
爸妈看见我受了伤气得不行,骂了苏立夏一顿,还要伸手打她。
我忍着膝盖的痛冲出去,拦住了我爸,一遍一遍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缠着姐姐出去的,是我自己没站好。
爸爸还是给了姐姐两个耳光,指着她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们姐弟是一体的,弟弟犯错,你也要挨打。」
苏立夏捂着脸,沉默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苏立夏玩跳舞机。
我求她去,她也不去了。
02
小升初考试的时候,苏立夏轻轻松松考上了我们这最好的初中,入校考试都是第一名。
但是那个学校离家太远了,要住校,爸妈不想让她去。
理由是不方便照顾我。


「去了的话,我们就不给你钱了。」爸爸冷笑道,「能耐这么大就自己挣吧。」
苏立夏什么都没分辩,只是回房间里静静躺着,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几天不到,已经虚弱得像半个死人。
我心急如焚,爸爸妈妈却一脸冷漠,不闻不问:「想吓唬谁呀?小小年纪这么大气性,以后还得了?」
最后,我把水端到苏立夏唇边,她也不喝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跪到了爸妈面前,求他们让苏立夏得偿所愿。
爸妈一脸不认同:「你倒是会心疼她,她去那个学校是要住校的,周末才能回来一趟,还怎么照顾你?」
我说我不需要照顾,我只要苏立夏开心。
如果不答应,我就要跟苏立夏一起绝食抗议。
最后爸爸叹了一口气:「好吧,就让她去吧,你可别后悔。」
我跑回苏立夏房间跟她说的时候,苏立夏空洞的眼底瞬间又有了光彩。
她抱着我的头像只猫一样抽抽噎噎地哭了,声音满是委屈。
03
苏立夏上了初中,一周七天有五天会不在家,我总是习惯性地喊一声「姐」,家里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她周末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表情,仿佛离开家能给她充电一样。
我曾经有一次看见她眉飞色舞地和同学打招呼,然后转身,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木了下来,站到家门口的时候,甚至要缓一口气,才推开大门。
我知道她在家里不快乐,爸妈总是不考虑她的感受,我也一直在从中协调,但是他们无论是父母,还是苏立夏的性格都比我强势太多,我能做的也不多。
后来我们到了初三,我学习越来越吃力,爸妈一下子就不答应了,逼着苏立夏转到我的学校去。
「这样你在学校也可以帮帮他呀。」我爸理直气壮,「你不能光顾着自己的成绩吧,你也太自私了。」
我心中惭愧,却拗不过爸妈。
他们还是给苏立夏办了转学,在苏立夏课业最繁忙的初三,把苏立夏强行调换了环境。
苏立夏又搬回了家住。
她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长此以往的沉默和乖顺,那些属于她和同龄玩伴之间的肆意欢乐又消失了。
她早上和我一起去上学,走十分钟就到学校。
她的气压很低,我只能一路上讲些笑话给她听。
在路过的小巷子里,苏立夏突然毫无征兆地,恶狠狠地,一脚踹在了小巷子的墙壁上。
她向来文静内敛,这么一下吓得我不知所措。
那一脚像是踹在我身上一般。
她发出一声痛呼。
我赶紧跑过去,原来是她踹得太突然,没注意墙上凸出来的一块砖,她的脚踝被蹭掉了一块皮,露出一小条粉红色的肉来,正在往外渗血。
我赶紧跑过去,拿出水杯往伤口倒水,把上面细碎的灰尘冲洗掉,掏出纸巾,给她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可能还是要消毒,学校医务室应该有,我们快去吧。」我长得已经比苏立夏高了,没花什么力气就扶稳了她。
触不及防一滴眼泪落在了我手上。
苏立夏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泪不停从下巴滑下来。
我喉咙干涩得厉害。
「对不起。」我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苏立夏摇头,揉揉自己的眼睛:「不是你的错。」
她朝我虚弱地笑了一下,好像在说服自己一般:「不是你的错。」
她推开我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我看着她的纤弱的背影,只觉得心中被一块巨石压着,让我喘不过气来。
04
苏立夏刚转学过来,立刻就成了学校小有名气的人物。
每次苏立夏来等我下课,总会有一群男生故意围在我旁边,悄悄等着看苏立夏。
「你姐姐这么漂亮,简直是女神啊!」他们这么跟我说,「还这么温柔,羡慕死你了。」
我说不出来苏立夏哪里漂亮,但是她厉害确实是实打实的厉害——转学过来,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年级第一。
「你姐有男朋友了吗?你说她会不会喜欢小的?」朋友朝我挤眉弄眼,「我比她小不到半岁,你说我和你姐配不配?」
我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不懂啊?要不是看上你姐,我至于天天请你吃饭吗?这么久了你连情报都不吐一个,还算不算朋友?」朋友哭笑不得,上来推我,「问你呀,你姐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啊?」
我心里有些奇怪,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拿这种眼光看苏立夏。
放学路上,我和苏立夏并排走,不住在侧面偷看她的脸。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朝我笑了一笑。
我姐真的挺好看的呀,特别是一双圆圆的眼睛,眼尾上挑,跟小猫一样。
我闷闷地把班上同学的想法说给她听,苏立夏笑得眯了眯眼睛。
「所以你们班有人在谈咯?」她说。
我摇摇头,我向来木讷,不观察这个。
她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我:「你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啊,怎么可能?」我的脸一下子就热了,随口问,「难道你有?」
她脸上带上了些害羞的意味。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吧。」
苏立夏确实有了喜欢的人,在之前的学校,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那个人绝非良人,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混混,很难想象他哪里配得上苏立夏。
苏立夏脸微红,又有点兴奋地一直跟我说那个男生对她如何如何好,我越听越觉得奇怪。
「说来说去,不都是小事情?」我皱眉。
「你不懂,他为了我什么都敢做,他什么都不怕。」苏立夏笑得很幸福,我看在心里,只觉得别扭。
进门之前,她站定:「你不会告诉爸妈吧?」
「我疯了?」我笑道,「他们知道的话,不把你给打死了?」
但是爸爸妈妈还是知道了,也许是那个小混混捧着玫瑰花来看她太张扬,也许是周末搂着她的肩招摇过市太放肆,总之爸爸妈妈还是知道了。
那天,我妈去了学校,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苏立夏从学校揪了回来,给她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一次一次冲上去拦,被一次次推开。
她的那个小混混还挺有情有义,竟然一直在楼下等,要么就是哐哐捶门,大喊你们这一家人都是变态,偏心偏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把好好的一个姑娘折磨成这个样子!
可惜他越喊,我妈就打得越狠。
最后还是我壮着胆子下了楼,给那个小混混递了一杯水,让他快走吧,再在这里待下去,苏立夏就要被我妈打死了。
那个小混混最后猩红着眼睛走了。
苏立夏两天下不了床。
她回到学校的时候,没有男生再敢招惹她,就连一些女生都对她指指点点。
「苏立夏,谈恋爱好不好玩?」之前一直嫉妒她的女生讥笑着朝她喊。
苏立夏没理那些人,看都没看她们一眼,默默走开了。
我捡起石头狠狠砸向她们脚边:「滚!再叽叽歪歪的,我就不客气了!」
谁也没想到我这个平时跟在苏立夏身边闷声不响看着文文弱弱的人,这次居然会动了怒。
她们一个两个骂骂咧咧的走了。
苏立夏的背影又纤弱又疲惫,好像风一吹就倒了一般。
我上去扶住她的胳膊。
她把我狠狠甩开。
她第一次拿憎恨的眼神看我:「是你说的吧?」
我忙不迭地解释,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最后只能抱着我哇哇大哭。
她脸上的淤青都还没散,哭着应该很疼。
她说她只有我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
05
苏立夏开始粘我。
我们两个的关系好像倒转了个,从小是我马不停蹄地追着她,如今变成了她动不动就想和我待在一块,好像拿我当个心理安慰一般。
经过这一闹,苏立夏的成绩竟然没受影响,照样高分考进了市重点。
在苏立夏的辅导下,我也擦边和她进了同一个学校。
我爸妈特别开心,特地从外地回来,带着我们去外地玩了两天。
晚上要住酒店,爸爸开了一个家庭套间,爸爸妈妈睡大床房,我和苏立夏住一个标间。
我从浴室出来,苏立夏正在床上靠着,拿着 pad 看电视剧。
她之前老是说电视剧无聊,但是现在却看得目不转睛。
我擦着头发走过去看了一眼,男女主正在动情地接吻。
我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最近偶像剧尺度这么大吗?」
「这算什么?」苏立夏瞟了我一眼,笑了一声,她纤长的手指点点屏幕:「悬疑剧,这俩人在生死离别呢。」
我从小就对悬疑破案感兴趣,就靠到她的旁边,和她一起看。
Pad 屏幕不大,我们挨得很近,我甚至可以听到她的鼻息,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长大以后,我们好久都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了。
看着看着,我快要睡着了,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我的睡衣袖子:「喂,小满,你接过吻了吗?」
我困得迷迷瞪瞪:「怎么可能?」
苏立夏笑了一声,没说话。
我立刻睡死了过去。
梦得迷迷糊糊的,我感觉特别热,像是被一床厚重的被子盖住了。
我下意识地去推被子,但是一推开,被子又缠了上来,把我裹得紧紧的。
我隐隐约约听到苏立夏又细又缓的呼吸声,像是刚跑了一千米。
「苏立夏……」我迷迷糊糊地推她,「好热,你把空调开开。」
她的气息顿时就停了,然后顿了一会儿,我听到了空调滴一声被打开。
凉风扑面而来,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和苏立夏搂在一块。
我觉得有点别扭,但是苏立夏神色自然地爬了起来,在窗前伸了个懒腰。
确实,她从小抱过我无数次,有什么好在意的。
06
我们升入高中以后在不同的班级,苏立夏那个班常常拖堂,不能和我一起放学回家了。
而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喜欢上了班上一个女生,我默默暗恋了她一年,最后还是她主动加了我的联系方式。
她叫宋妍,长得很是明艳大方,在中秋晚会上弹一手的好钢琴。
宋妍说一开学就喜欢我了,但是一直有女生来接我放学,她以为那个人是我女朋友,还默默伤心了好久。
我笑死了,我说你怎么不早点问我,那个是我姐。
宋妍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亲生的?」
我说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和亲生的也没差。
宋妍还发了个疑惑的表情包过来,说:「真的?」
我笑着说不然呢!
宋妍约我周末看电影,我开心坏了,辗转反侧一晚上没怎么睡着。
周六苏立夏要去上补习班,我和宋妍就约在了周六。
只要我在苏立夏放学之前回到家,她就不会发现我出门了。
苏立夏出门之后,我赶紧蹦起来,对着镜子试了很久衣服,还偷偷喷了一点我爸留在家里的古龙水。
我觉得我简直就帅惨了,简直就像和苏立夏同一个妈生的。
我满心欢喜地出了门去见宋妍。
我俩逛公园,逛商场,一起吃饭,看电影。
看电影中途,我壮着胆子偷偷牵了宋妍的手,宋妍红着脸看了我一眼,没拒绝。
我轻轻在她耳边表白的时候,宋妍红着脸没说话,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最后宋妍小心凑过来,在我脸侧轻轻亲了一下。
我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我傻笑着紧握着宋妍的手,看完了一整部电影。
我们一起腻了一整天,直到苏立夏快下补习班了,我才送宋妍回去。
「你姐管你这么严啊?」宋妍有点好奇,「我就没见过姐姐管弟弟管这么严的。」
我说我姐姐是个超级大学霸,她特别怕我影响学习。
宋妍自信满满地推了我一下:「谁还不是个学霸,以后你的学习我负责了!」
我被宋妍这种落落大方的样子勾得心一颤。
送宋妍到楼下,她拉住了我,问能不能抱抱她。
我有点生涩地把她搂进怀里,一颗心欢喜得要跳出来。
她踮起脚尖亲我,我也笨拙地回应她。
我俩亲得面红耳赤,看着对方傻笑。
「苏小满。」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俩,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我猛地扭头。
苏立夏苗条高挑的身影站在街角暗处,冷冷地看着我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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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男朋友逛街路过天桥底下,我心血来潮拉着他去摸骨算命。 大师来来回回给男朋友摸了好几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男朋友骂他是骗子直接走了。 我正要离开,大师却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姑娘,你男朋友的骨龄已经八十岁了!」 我也以为他是骗子,没当回事。 可当天晚上我却看到男朋友在卫生间换他的假牙。
1
瞎眼大师第四回摸上了男朋友顾修鸣的手,他眉头紧皱,不由「啧」了一声。
顾修鸣一脸烦躁,甩开了他干瘦的手:「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然后瞪了我一眼:「你真是没事找事。」
说罢,他转身就走。
我有些无奈,只连忙转身把兜里的零钱递给大师。
今天路过天桥底下,看到有个摆摊摸骨算命的,我心血来潮便拉着顾修鸣一块过来了。
虽然没摸出什么名堂,但毕竟人家忙活了一场。
给些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那大师摸了摸手里的钱,神色有些异样,张了张嘴,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没在意,转身要去追顾修鸣。
可大师还是伸手拦住了我。
「小姑娘,你男朋友今年多大年纪啊?」
「二十二啊!」
他眉头紧皱:「怪了怪了。」
想了想,他凑过来低头在我身侧说道:「小姑娘,你得多注意了,你男朋友不太正常......」
我一听这话就恼了,正要反驳回去,却又听见他接着道:「我摸骨摸了几十年,绝对不会摸错骨龄,你男朋友的骨龄已经八十岁了!」
我:「......」
搞什么吗?
怎么还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应付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远处顾修鸣已经开始等得不耐烦了,我连忙转身跑过去。
「你能不能别这么磨蹭,女孩子这么磨蹭,以后干家务是要被婆家嫌弃的!」
我突然觉得很抱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顾修鸣冷哼一声,撇下我,一个人往前去了。
正逢周末,我跟顾修鸣难得出来玩一趟,等玩尽兴回去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顾修鸣有意无意地锤了锤后腰。
我看了他一眼:「腰疼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动作一顿,立马挺直了腰背,不耐地看我一眼:「你能不能别小题大做?」
「对不起嘛,你别生气......」
顾修鸣没理我,转身拿了衣服去洗澡。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又想起今天那个瞎眼大师的话。
骨龄已经八十岁了......
这真是太荒谬了。
虽然我总是打趣顾修鸣老胳膊老腿,可他只是不太运动,本人还是非常年轻的。
我都能背下来他的身份证号码,这点毋庸置疑。
我摇了摇头,打消了心头的那么一丝异样感。
正要去找衣服洗澡,却发现顾修鸣的浴巾放在沙发上。
我没多想,拿着浴巾就去了浴室门口。
正要敲门,却突然心血来潮萌生了别的想法。
我猛地拉开浴室门:「亲爱的,你的浴巾......」
话还没说完,浴室便被人一把合上,我一时不察被撞了个正着。
直到两行温热的鼻血流下,我方才如梦初醒。
几秒后,浴室门再次被人拉开,顾修鸣站在我面前,一脸阴沉。
看到我的惨状,他没有关心一句。
只阴恻恻地问我:「你看见什么了?」
声音毫无情绪,让人听了遍体生寒。
我猛地把手里的浴巾砸向他:「混蛋!我什么都没看见!你的身体就这么金贵,让人看一眼都不行?!」
「今晚你也别碰我了,我睡客房去!」
说罢,我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径直走进客房,一把关上了门。
2
客房里陷入一片昏暗,我靠在门上,抑制着身体的颤抖,缓缓坐在了地上。
我无声地大口喘着气。
就在刚刚,我说谎了。
我并非什么也没看见,我看见了一个很奇怪却又很正常的东西。
它在人类生活中很常见。
但绝对不应该出现在 22 岁的顾修鸣身上!
那是一嘴发黑发黄的牙齿。
我推开门的瞬间,顾修鸣正对着镜子戴假牙......
假牙......
他一直戴的是假牙?
那我跟我接吻的时候......
想到这,我连声干呕。
缓了一会儿后,我又想起了今天大师说的话。
八十岁老人的牙齿,应该就是顾修鸣那样的吧......
我如坠冰窖,整个人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我掏出手机给闺蜜发了一连串的信息。
把今天的事前言不搭后语地跟她说了一通。
闺蜜阿朵平日里就比较信这些牛鬼蛇神的,听我这么说,她当即就给我回了电话。
可我哪里敢接,顾修鸣还在外面呢!
我把电话挂断后,阿朵又给我发了消息。
【你现在有没有耳机?】
我打字:【有。】
【你先别慌,先把耳机戴上,待会我给你发一个直播间链接,你点进去,我在那里等你!】
一分钟后,阿朵把链接发过来了。
直播间名称很另类:【美女主播,在线算命。】
背景上写着几个大字:【玄清观辛夷。】
看到这我才想起来,阿朵曾经跟我说过这个辛夷的!
她说这个大师很厉害,会算命能捉鬼,业务能力很强!
只可惜当时她兴致勃勃跟我描述这位主播的时候我只心心念念跟顾修鸣谈恋爱,根本没记住她说了什么。
但此时,我却毫不犹豫地点进了这个直播间。
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3
直播间似乎刚刚开播没多久,屏幕里,面容清秀的女生用手撑着脑袋,长发被一根木簪别在脑后。
「大家晚上好。」
她打了个招呼,声音清朗。
我没想到阿朵信任崇拜的大师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这......真的不是招摇撞骗吗?
我正犹豫着,那名叫辛夷的主播又说话了:「今天还是按规矩只算三卦,大家准备好,我要开始发红包了。」
阿朵的信息发了过来:【一定要抢红包,只有这样辛夷大师才会帮你!】
我心里一阵紧张,此时也顾不上怀疑辛夷的业务水平,只聚精会神地盯着页面。
两秒后,红包发了出来,我下意识朝着屏幕点了下去!
「这位......」辛夷看着后台:「青青网友,你想算什么?」
青青网友......她说的应该是我吧?
我刚刚随意设置的网名就叫青青。
我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在阿朵的催促下打开了视频连线。
我不方便说话,便打字跟她沟通。
【大师。】我组织了一下措辞:【有没有人看起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骨龄包括牙齿却已经八十多岁了?】
辛夷原本的手指还轻松地敲着桌子,听了我的话,她停下了动作,抬眸看着我。
「有。」她问我:「你听说过槐尸吗?」
我疑惑道:【槐尸是什么?】
辛夷:「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得先把你的情况跟我仔细说一下,不然我没法帮你。」
我犹豫了一会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的男朋友,是我在旅游的时候认识的......】
说到昨天在天桥底下遇到的那个瞎眼大师,我忍不住心怀侥幸问道:【辛夷大师,你说人的骨龄真的能摸出来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以。」辛夷说:「你去的哪个天桥?如果你去的是城东,那这事八成就是真的。」
我大惊失色,我去的就是城东!
辛夷解释:「在那里摆摊摸骨算命的算得上是我师叔,他实力不浅。」
「这位朋友,你摊上事了。」
辛夷说,槐尸是尸也是槐。
古话常说,槐,木鬼也,女鬼喜之,阴性树,夏秋之际树荫里极招阴物。
如果有人在槐树根下惨死,那尸骨便会沾上槐树的阴气,久而久之,周遭的阴鬼之气便都会被吸引过去。
阴鬼之气附着在尸骨上便相当于有了实体。
有了实体,便能称之为鬼物了。
辛夷的声音有些沉:「鬼气与鬼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鬼物是能成长的,是能有自己的意识的。」
「你男朋友若是真是槐尸,那他可能已经作为鬼物存在将近三百年了。」
「他依附的那具骨架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
「至于他的那张皮......可能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
这下不仅仅是我,就连直播间的网友们也瞬间沸腾。
【好邪门的东西!姑娘你这是在跟什么东西谈恋爱啊?】
【意识,骨头,人皮各玩各的?】
【姑娘你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看到这些弹幕,我吓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而在这群弹幕里,也夹杂着一些别样的声音。
【主播你别忽悠人家了,看她被你吓的!】
【就是,招摇撞骗可是犯法的!】
【@青青 你能不能把手机往左边拿一下,我想看看那张照片!】
看到这条弹幕,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就照做了。
手机往旁边移了移,镜头正好能照上墙上挂着的照片。
那是我好不容易求着顾修鸣跟我合拍的一张照片。
他一脸烦躁,嘴角紧抿着。
但这张脸是真的很帅,眉眼柔和,跟他的表情有些违和。
那个网友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
【顾修鸣!】
【他现在在哪?!你快告诉我!】
辛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把那个网友的直播连线打开了。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孩。
辛夷问她:「你跟顾修鸣是什么关系?」
女孩说:「我是他未婚妻......」
女孩名叫肖遥,她说自己跟顾修鸣青梅竹马,大学毕业就订了婚。
顾修鸣是科考队成员,在结婚前一个月出了趟任务。
目的地是云南哀牢山。
「从那以后,顾修鸣就失踪了......」肖遥看向我,整个人已经接近崩溃:「他现在到底在哪?」
云南哀牢山......
我当初与顾修鸣初遇的地方,也是在云南......
肖遥激动得拿出她跟顾修鸣的合照。
照片里的顾修鸣眼里满是温柔,搂着旁边的女孩,笑得很好看。
这才对,这才是这张皮囊的脸上应该出现的表情。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
面对肖遥的殷切询问,我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但他身上披的皮可能是你男朋友的。」
肖遥愣了一下,然后疯狂大叫起来:「你骗人!别胡说!」
「她还真没胡说。」辛夷打断了她的歇斯底里:「我刚刚算了一下你给我的顾修鸣的生辰八字。」
「他命数已经断了三年了。」
肖遥安静下来,整个人都呆呆的。
就在这时,我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顾修鸣......不,披着顾修鸣皮囊的恶鬼说话了:「宝贝,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好,你的鼻子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看好吗?」
我紧紧抱着手机,大气都不敢喘。
「开门啊!宝贝。」
「再不开门我要生气了。」
「开门啊!快开门!」
房门被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声音疯狂又狰狞!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对不对?!」
我看向屏幕里的辛夷,无声地张了张嘴:「救救我......」
砰!砰砰!
背后的门传来剧烈的震动。
我听见手机上传来辛夷低沉的声音:「把你家地址私发给我。」
我心头一震,一边死死抵着门,一边快速把地址发了过去。
没过几秒,辛夷说话了:「我现在收拾东西往你那边去,路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你把槐尸稳住!」
4
稳住?
我怎么稳啊?
正欲哭无泪时,辛夷道:「槐尸既然伪装人类与你生活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要在不知不觉间与你气息交融,他把你当成他的储备皮源。」
辛夷之前说过,槐尸的皮不能无期限地使用。
一张新鲜的人皮在槐尸身上最多四年就会失去弹性活力,变得如同干巴巴的树皮一般。
「如今换皮的时间没到,他应该不会提前动你。」辛夷解释:「提前换皮对槐尸来说是个麻烦。」
「你装作跟平常一样,自然与他相处,一定不要让他看出破绽。」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槐尸的弱点,你认真听......」
辛夷让我把我手机息屏,装在口袋。
直播还在继续。
我深呼吸了一口,将头发散下来盖住了耳朵上的耳机,忍着极度的恐惧,我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此时直播间的气氛也格外凝重。
【小姐姐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辛夷大师快点过去吧,这个槐尸看着真的很吓人。】
【我的天,我紧张得都不敢呼吸了!】
我手心冒出了冷汗,握着冰凉的门把手,深深闭了闭眼睛。
外面的动静声刚响起来,我猛地打开门,「顾修鸣」停在门口,低头阴森森地看着我。
「干什么?」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不小心躺床上睡着了,你怎么都要把家拆了?」
他盯着我,一句话没说。
我强装镇定,径直绕开了他,往厨房走去。
背后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饿了吗?我给你做点饭吃?」
「顾修鸣」看着我,似乎在打量思考,几秒后,他笑了,过来搂住我的肩:「好啊!」
我浑身汗毛直竖,在他放开我之后,直接走进了厨房。
「顾修鸣」本想跟进来,可在我把燃气灶打上火的瞬间,他停在了门外。
我余光瞥见玻璃门上的影子,当即心里一松。
辛夷说槐尸怕火,果然没错。
想想以前跟「顾修鸣」相处时的细节,他确实从不去厨房,也从不抽烟。
我慢吞吞地在厨房忙碌着,如果可以,我甚至可以做出八菜一汤。
可是,厨房没那么多食材让我磨蹭。
半个小时后,「顾修鸣」阴恻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宝宝,我突然不饿了。」
我心头一震,他怎么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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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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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晚上拉偏套赚钱的时候,父亲和孩子并不回避。 该怎么睡还怎么睡,家人和客人都睡在一张炕上。 炕这头折腾得天翻地覆,炕那头几个孩子睡得又死又香,自己的男人则更是早已经打起了呼噜。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也是这样躺在旁边,还未嫁人就对这些事烂熟于心了。 那时,我就睡在母亲身边。
于国琴从不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大学。
别人问起她关于大学的事情,她也向来含糊其词,似乎那四年时间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好像她轻而易举地就把它们从时间中连根拔起了,一点影子都没留下。
它们对于她来说,是被她抛在路上的一段时间的尸骸。
她亲手把它们埋在了路边。
所以,她从不愿去碰触它们。
偶尔想起它们的时候,她还得穿过一条黑洞洞的走道,走到一只关起来的匣子前。
那些回忆就是关在那匣子里的魂魄。
其实是她把它们关起来的,怕它们随便出来现身。
四年前她回北方工作后才发现,在南方上学时的那种阴冷、饥饿,一旦像大雾一样渐渐散去后,就有更嶙峋、更坚硬的东西浮出来了,鱼骨一样卡在她喉咙里。
这更嶙峋的东西其实是一个人,一个叫廖秋良的老教授。
那已经是八年前了,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后,于国琴便和父亲从吕梁山出发,一路上搭乘拖拉机、汽车、火车、摩的等各种交通工具,千里迢迢到苏南的这所大学报到。
父女两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像是准备要过年一样。
胆怯使他们的身体里忽然获得了一种共同的人格,这使他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惊人地相似,像戴着同一种型号的面具,恐惧、无措,还有最下面一缕明灭可见的期待。
父女俩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不洗脸、不刷牙、不上厕所,因为厕所里都站满了人,身体排泄功能只好自动关闭。
为了不上厕所,父女俩两天一夜几乎不敢喝一滴水,只能干嚼带在身边的火烧,往下咽的时候噎得直翻眼白,干硬的火烧简直能把食道割开。
晚上,于国琴贪睡,整个晚上都是她父亲靠着抽烟解乏,一边抽烟一边吊着眼角看着那卷行李。
他固执地觉得会有人趁他们睡着了把行李偷走。
于国琴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一晚上醒来无数次,脚没处搁,只能悬着,肿得都要从布鞋里溢出来了。
座位下面像塞麻袋一样塞满了人,她知道一脚踩下去一定会准确无误地踩中一张脸。
下面都塞满了,于是有人像鸟类一样爬到行李架上去睡觉了。
在这密封的绿皮车厢里,人经过疲劳和饥渴的煎煮已经变成了一种没有尊严的液体,无孔不入,只要有一点缝隙就会势不可当地流进去。
终于,父女俩带着一身臭烘烘的宿夜气息,蓬头垢面地到达了南京火车站。
因为两天一夜没有喝水,一出火车站,父女俩就像两头牲畜一样四处找水,然而他们发现要喝水只能掏钱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雪碧,实在是渴得不能忍受了,她父亲居然舍得掏七块钱买了一大桶雪碧,然后父女俩就站在路边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一大桶雪碧咕咚咕咚牛饮完了。
父女俩不敢打出租车,理所当然地觉得出租车一定会宰人,觉得摩的貌似安全一点,于是租了一辆摩的灰头土脸地到了学校,在教学楼前的接待处报了到,又被热情的师兄师姐领到了女生宿舍楼。
父亲把她安顿好之后又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咣当咣当回吕梁山了。
那天她把父亲送走之后出了火车站已经是黄昏,一轮血色的夕阳硕大宁静地在城市的高楼间慢慢沉下去,沉下去,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火车的汽笛声,是父亲坐的那趟火车开走了吧。
她不动,站在陌生的人群里久久地看着那轮巨大的夕阳,静静等着那列火车的汽笛声一点一点走远,一点一点消失。
来学校报到她全身只带了四百块钱,像「土改」中被划分成分一样,她被顺理成章地划成了历史系的特困生。
学费可以通过申请助学贷款解决,但她还有生活费的问题,最后也是系里帮她解决了。
历史系一名已经退休的老教授愿意资助她,他会在每个月的月初往她饭卡里打三百块钱的生活费。
这名老教授叫廖秋良,是历史系原来的系主任,著作等身,是中国古代史研究方面的专家。
据说他妻子已经病逝多年,有个女儿远在美国,他一个人生活多年,每届系里的新生来了,他都要资助两个特困生。
于国琴在领到饭卡的那个中午,特意早早跑进食堂,心情颇为忐忑地刷了一下饭卡,她要验证一下钱给她打进来了没有。
果然,卡里面已经有了新生的三百块钱。
一个月的伙食突然固化成一张薄薄的卡被她牢牢捏在手里了,她顿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徒增了重力,像身体里突然被铸了个铅芯子一样,简直要被夯实在大地上了。
一种巨大的踏实感不顾一切地涌进了她的身体里,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刷着她,她简直有些喜极而泣了,恨不得立刻告诉吕梁山上的父母,大学这四年她都算有饭吃了。
她又连忙像剖竹子一样把这三百块钱细细剖开,一个月三十天,她每天可以用卡里的十块钱,但是饭卡也可以在校园里的超市里买东西,如果再买买洗发水、洗衣粉之类的东西,那一天吃饭都摊不上十块钱。
如果这个月还想买一件衣服,那就得少吃饭了,也许一天只能吃个一两块钱,可是为了添一件衣服这也值得吧,不管用在里面还是用在外面,总归都是用在自己身上了。
她暗暗划算着,已经提前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然后,她像参观展览馆一样把食堂的所有窗口都暗暗观察了一遍,比较了一番,最后才折回去点了一盘看中的菜。
这盘菜看上去不会太贵,但还算体面,里面还有些磷光闪现的肉末证明这是盘荤菜。
一刷卡,四块钱,她吓了一大跳,一天最多才能吃十块钱,怎么能一盘菜就吃了四块钱呢?她看着卡上显示的那个蓝色数字已经变成「296」了,就像满月忽然被天狗咬了一口,这张薄薄的卡连着她的十指,又直指她的心脏,卡上每少一块钱,就是在她心上扎一针。
她心里的余痛乱颤,索性就给自己又添了米饭再添了盆汤,大约是要以毒攻毒,多花点钱才能镇住刚才那点痛。
大约是觉得手里的饭菜还能见得了人,无须躲避,她便和其他学生坐在一起,开始体面地享受这顿午饭。
她吃得很慢,好像在和一个即将远行的人依依惜别一般,总是不忍把手松开。
周围的学生坐在这里真的不过就是吃顿再普通不过的饭,可对她来说,这样的开头其实也就是结尾了。
荤菜这么贵,日后为了省出些钱来她恐怕只能打那些最便宜的菜了,从长远来讲,一份凉菜五毛钱还是比较适合她的。
她边吃边像做贼一样窥视着周围的学生,周围的学生都很正常,没有一个人朝她这边看,这说明她看起来也很正常,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任何残疾,她身上的廉价衣服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她吃的饭菜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起码她现在可以完全混迹于他们中间了,以至于都可以消失在他们中间了。
她不由得一阵欣喜,这种在人群中的隐匿忽然让她感到了一种陌生而崭新的强大。
她是多么渴望这种隐身的感觉啊,自从来到这个城市的那一瞬间,她就开始本能地渴望自己能随时随地地从人群中隐身。
别人随便看她一眼都具有原子弹爆炸的威力,就是那一眼早就过去了,它的核辐射还是会余音袅袅地笼罩着她、恐吓着她。
只要别人轻轻扫她一眼,她就不能不从头到脚再次心惊胆战地把自己审视一番:又有哪里出错了吗?
是她的松紧布鞋,还是她的衣服,还是她的整个人就是错的?那一眼两眼的目光直直地就把她身上的衣服消化掉了,被他们看上几眼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人群中了,全身上下一览无余。
她像一尊裸体的雕塑一样站在那里被人参观着。
她在人群里走一圈下来简直就像是被活活凌迟了一场。
所以,每次从人群中解脱出来就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会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真像是已经死过一次了。
现在,借着这顿午饭的烟幕,她居然真的从人群中成功隐身了。
但是她明白,如果以后她像做贼一样来食堂偷偷打那些最便宜的凉菜,甚至都不吃菜,就偷偷买一个凉馒头塞进书包里,那么她立刻就会像一个见了阳光的鬼魅,不想现形都不行,不仅学生会盯着她看,就连那些打饭的师傅都会毫不留情地记住她。
在她还没有走到窗口前,他们就已经残酷地用塑料袋装好了一个凉馒头等着她,然后不等她开口就递给她:「喏,你的馒头。」
因为他们已经看死了她只敢吃一个凉馒头。
他们看学生看多了,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乐趣。
在校园里,像她这种生物,唯一的饲料就应该是最便宜的馒头,就像兔子就只应该吃草,吃了肉那就不是兔子了。
一眼望过去,大学四年她都只能这样过了,她插翅难逃。
于国琴的肉身坐在吃饭的学生中间,魂魄却晃晃荡荡地把大学四年提前遨游了一遍,她在空中怜悯地看着自己的肉身,心知这具肉身是怎么也逃不出去了。
到最后吃饭的学生都陆续走光了,她还恋恋不舍地坐在那里,在心里与这顿短暂奢侈的午饭告别。
此后的一个月都无出左右,果然是按着她的预想进行的。
她每天中午在食堂快关门时才溜进食堂,完全是做贼的样子,在凉菜窗口飞快地打一份凉菜的菜根,因为是剩下的菜根,卖不掉的也就喂猪了,打饭的师傅会慷慨地多给她一些。
然后她再蹿到另一个窗口迅速地打一个馒头,接着便躲在食堂一个角落里狼吞虎咽地把饭吃下去。
这时候她最怕碰到的就是同学,要是这同学还过来问她一句「于国琴,你今天吃的什么?」,那她简直恨不得立刻就遁地。
一看到食堂里还有学生的影子晃动,她便在心里绝望地狂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因为总是最后一个去食堂,再加上早、晚饭通常就是一个馒头了事,打馒头的师傅果然很快就把她认下了,她惊恐地发现,在她刚走到窗口时,就有一个凉馒头从里面伸了出来:「喏,你的馒头。」
她简直不寒而栗,就像曾经的一个梦魇突然之间从黑暗中清晰无比地走出来了,纤毫毕见。
她一时竟有些恍惚,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然而,她毕竟成功地把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买了些其他的东西,洗发水、擦脸油、卫生纸,还有两件便宜的衣服。
衣服掉色,穿在身上才一天就把身上的皮肤染绿了,晚上她偷偷看了看身体上被染过的肤色,好骇人的绿,蜥蜴似的。
无论形式怎么变化,能量终究守恒,怎么花都只有这三百块钱。
她像个掘土工一样把这个坑里挖出的土填补到另一个坑,不知不觉中身后又多出了一个坑,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每天吃馒头已经吃得面带菜色。
就是这样,那张卡仍然在迅速变瘦,她每天心惊肉跳地看着那个蓝色的数字在不断变小变薄,她拦都拦不住。
然而她还有更深的忧虑,她生怕哪天这三百块钱突然就断掉了。
就像掐断电源一样,那边只要有人轻轻一掐,她这边就彻底不见天光了。
那个资助她的老教授她至今没见过,终究是个陌生人,她只是寄生在这个陌生人身上的一株蘑菇,过一天是一天,但人家随时可能把她掰掉。
其实她并不想见到这个资助她的老教授,甚至害怕见到他,所以她努力避免去打听关于他的任何情况。
甚至每次把饭卡捏在手里时,她都会觉得烫手,却从不敢细细端详这张卡,像怕照镜子似的,她生怕从里面更清晰地看到自己。
被人资助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总之,知道他是个好心人就行了。
好在到了下个月初的时候,卡里又如期多出了三百块钱,就像月牙儿一夜之间长成了满月。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一个月的饭有着落了。
可是与此同时,她觉得一个看不见脸的神秘的人正站在暗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她花卡里的每一分钱的时候也能感觉到这个人正看着她。
他像个魂魄一样无孔不入地跟着她。
就是因为这每个月的三百块钱,她逐渐感觉到她和这个看不见脸的人之间正有一种奇怪的血肉联系在慢慢建立,就像是她每花掉一分钱,就有一块砖头在他们周围筑起来,一块砖一块砖地垒起来,渐渐把他们夯实在了中间。
然而她又根本无从找到他,只有在她花钱的时候才会突然觉得,那个人正站在她的骨骼里、血液里,他好像一直就住在她的身体里,她根本不可能摆脱他。
这感觉让她觉得恐惧而羞耻,在花每一分钱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在被监视着,在本质上这终究与乞讨无异。
这个时候她就会不停地和自己说,忍一下,忍一下,四年算个什么,等毕业以后,毕业以后挣到工资了就好了。
到那个时候她才能从这个隐形人身边真正逃走吧。
她只恨大学过得太慢,仿佛存心要扣押着她让她慢慢受辱一样,她恨不得把四年折叠成四天过完才好。
好在她因为没有别的寄托和可炫耀的资本,只能把精力和时间都用在学习上。
同学周末聚会的时候,她就找个借口躲到图书馆去看书,其实是为了逃避出那份子钱,从不出去逛街自然也是为了避免花钱。
别的女生买了什么新衣服在宿舍里炫耀的时候,她从不凑过去看一眼,等同宿舍女生都围上去品头论足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对每一个字都要像面目生疏一样看上半天,认真得像个刚能识字的小学生。
不过,她脸上倒是风平浪静,几乎没有内容,也看不出什么痛苦的神情。
她是真的不痛苦,因为人再嫉妒再挣扎也就能嫉妒挣扎那么一小会儿,人心是块肉,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井。
她悟性很好,知道改变不了现状便提前让自己的心进入了休眠状态,就像一只冬眠的动物,耐心地等待着漫长的冬天过完。
既是冬眠,最怕的就是有强光照进来,一切光对她来说都是提醒,提醒她提前出洞穴。
外面还是冰天雪地啊。
这根本就是阴谋。
可是,居然还是有人存心要用明晃晃的手电筒往她脸上照,要把她从赖以生存的洞穴里赶出来。
多么残忍。

开学一个多月的时候,系里让贫困生们报名参加勤工俭学,也就是打扫一下教室整理一下图书馆什么的,一个月能补助百十来块钱。
为了这百十来块钱,于国琴也报了名。
这天辅导员对她说,系里有两个退休的老教授没人照顾,其中一个就是资助她生活费的廖秋良教授。
系里打算安排两个学生去老教授家里帮忙做做家务,打扫一下卫生,一个星期去一次,系里就安排她去廖秋良教授家里,廖教授也同意了。
末了,辅导员说:「这也算是对老教授资助你们贫困生的一种回报吧。」
她惊恐地听完了这个消息,她的第一反应是,还是要和这个隐身人见面了,这么快?快得简直让她措手不及。
但她知道她不能拒绝,事实上她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她像服毒一样,狠狠心便答应了。
是啊,拿人手短,终究是要还的。
不过,有个回报也好,省得整天花着别人的钱心虚。
那个周五的下午,按照约好的时间,下课之后,于国琴便从教学楼出来,走了段长长的林荫路。
路上人很少,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悬铃木,树影斑驳地落在路上,像落了一地硬币。
树影又筛落在她身上,把她截成一段一段、明灭不定的。
她一边走一边伸出一只手,想接住一片正飘下来的落叶。
然而在触到那落叶的一瞬间,她心里猛地惊了一下,秋天已经到了。
此时的吕梁山漫山遍野都是金色的,酸枣和沙棘落了一地,鸟儿飞过来一口一口啄着吃,天空正蓝得惊心动魄。
前面是个小花园,她从里面横穿过去,花园里零星地开着鸢尾和雏菊,空气里满是桂花的香味。
出了花园绕近道便拐到了学校后面的家属区,她问了问廖秋良教授家在哪儿。
别人指给她,就是后面那栋白色的四层楼。
离廖秋良家越近,她心里越紧张,到爬楼梯的时候,心简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花了他的钱,他会怎么对她?刚刚爬上二楼,她就看到门口有个头发花白穿着整齐的老人已经站在那里等着她了。
老教授居然在门外等着她,这让她更加惶恐。
她站到他面前,不知道该怎样谦恭才好,她气喘吁吁,反复绞着两只手,像受刑一样,嘴里磕绊了半天终于低着头哼出了三个字:「廖老师。」
廖秋良说了句「是于国琴吧」,便把她让了进去,倒算和蔼。
廖秋良家里陈设很简单,到处是书,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高高耸到了天花板上,猛一进来还以为进了图书馆。
屋里有一种奇怪的气味,于国琴想了想才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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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近 40,但并没有发福,身材还算结实。
那天,我遇到了那个,符合我内心深处的审美的女人。
我确定,在我的世界里,从未交往过这样的女子。
于是,就算再自责,我也默许了她闯进我的世界。
我叫袁亮,遇到蒋桃时我 20 岁,在北大读大三,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当时我是院学生会主席,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蒋桃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追求的姑娘,是我一见钟情的人,是我的初恋。
我追蒋桃花了整整三个月,不长也不短。
我是真心喜欢蒋桃,在她终于接受我之后,我全心全意地经营着我们的感情。
1998 年,我和蒋桃毕业了。
北大毕业生找工作并不难,我和蒋桃毕业后都留在了北京。
我被一家刚在中国开设代表处的外资投资银行录用了,蒋桃也在一家国企找到了一份有事业编制的工作。
我和蒋桃在南二环的老居民区里租了一个开间,从此开始了充满油盐酱醋的同居生活,时光开始复刻一般飞速流逝。
蒋桃在西单上班,我在建国门上班。
2001 年,周星驰的《少林足球》上映。
我买了碟片,照旧晚上和蒋桃挤在一起观看。
看到激动处,我学着周星驰的样子站在茶几上,用粤语仰天长啸:「人若无梦想,和咸鱼有什么两样!」
蒋桃被我逗得笑倒在沙发上。
我跳下茶几,蹲在蒋桃面前认真地说:「讲真的,桃子,我不想做咸鱼,我想去美国。」
「美国?」蒋桃嚼了一半的浪味仙停在空中,随即摇摇头扑哧一声,仿佛我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但我是认真的。
在投资银行驻华代表处工作,虽然实际业务有限,但同事都是从美国派来的华尔街精英,听他们讲美国资本市场,讲亚洲的宏伟蓝图,我的眼界和心胸也跟着打开了,又岂能容许自己从此蜗居在这方旧土地上。
2002 年的冬天,我拿到了麻省理工学院的 MBA 录取通知书。
我接到麻省理工学院招生办电话的时候,我的手都在发抖。
当时我正在吃晚饭。
我放下电话对蒋桃说:「我被麻省理工学院录取了。」
当时,蒋桃的筷子停在空中,整个人愣住了。
「蒋桃,嫁给我,跟我去美国。」
我激动地握住蒋桃的手,曾经酝酿千百遍的求婚,居然就这样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那天晚上,我和蒋桃喝了很多酒,桌上的空啤酒罐整整齐齐摆了一排。
那晚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车轱辘话。
「我付出那么多,因为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跟我去美国,我们从此过好日子。」
「蒋桃,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一直自顾自地说,蒋桃只是一直夹菜,默默喝酒。
后来我喝多了,蒋桃也喝多了。
我抱她到沙发上,将她摁在身下,疯狂地吻她,一遍一遍说:「嫁给我,蒋桃,你嫁给我。」
待我起身想要脱掉她的衣服,却见她已满脸泪水。
「宝贝,你怎么了?」我捧着她的脸问。
「袁亮,你知道吗?你的给予,对我而言也许是失去。」
蒋桃伸手抱住我,在我的耳畔呢喃道。
之后两三日,蒋桃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烤焦了一条鱼,拿锅的时候又烫到了自己的脚。
「你真的不想去美国吗?」我终于忍不住问。
我和蒋桃之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一次争吵。
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我去了美国可以赚更多钱,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可以让我们的孩子成为美国人……
蒋桃说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她就喜欢自己的小出租屋,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中国人。
最后蒋桃冲我声嘶力竭地喊:「袁亮你为什么这么自私,为什么要我为了你的梦想放弃我喜欢的生活?」
我怔住,竟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空气凝固。
「蒋桃,我们是要在一起的,不是吗?」我憋了半晌,带着哭腔说。
当晚大吵之后,蒋桃搬去了她的朋友家。
过了很久,我听见了门铃响。
我怔着站起来,看着门打开,蒋桃出现在那里,瘦瘦小小的身影背着一个旧书包,孤零零地站在漆黑的走廊里。
「袁亮,我想好了,我愿意和你去美国。你说结婚的事情还算数吗?」蒋桃仰头看着我,嘴里微微喘着气。
「算数!当然算数!」我拖鞋都没顾上穿,光脚几步冲到蒋桃面前,紧紧拥她入怀。
我和蒋桃的婚礼是在北京一家湖南菜馆举行的,请了五桌客人,除了远道而来的父母和个别亲戚,几乎都是大学同学。
我俩的礼服都是从五棵松的地下商店买的,蒋桃穿了一条白色的鱼尾裙,简单而显身材。
我在敬酒的时候还会回头瞄一眼身边的蒋桃,前凸后翘,唇红齿白。
在其他女同学的簇拥下,我仍然觉得她是最美的那一个。
让我再选一次,我追的人还是她。
而如今她已是我的女人,经官方认证了的,我的女人。
蒋桃成了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告别了家人、朋友,办了停薪留职,随我登上了飞往波士顿的飞机。
美国,我来了。
我在心中默念。
2003 年秋,我带着蒋桃来了美国。
读 MBA 的两年,我的心里一直是有负担的,我背负着几十万元人民币的借款,背负着蒋桃为我做的牺牲,背负着像鞭子一样的梦想。
在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人更容易成功。
读 MBA 的第二年,我没日没夜地投简历,面试,最终在距离毕业还有几个月的时候拿到了一家顶尖投资银行纽约总部的聘书,做衍生品交易员,年薪 10 万美元,奖金另计。
10 万美元,这是我父母用了一辈子也没有攒出来的一笔钱,从这一刻起,他们的终点,不过是我的起点。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蒋桃,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2005 年,我毕业后带着蒋桃迁往纽约。
这次迁徙蒋桃不再像上一次反应那么大,很顺理成章地跟着我来了。
她终于开始接受长期居住美国的事实,开始表示喜欢上了美国清简的环境,开始正经计划自己以后的生活。
而她的计划很简单,就是生一个孩子。
这不是一个难以实现的计划。
2006 年,蒋桃在纽约上西区的医院里生下了一个男孩。
我给他取名叫查尔斯,因为当时正值夏天,我忆起查尔斯河畔,绿树成荫。
距离查尔斯两岁生日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蒋桃告诉我,她又怀孕了。
我知道她喜欢孩子,她也能够把我们的孩子照顾得很好。
我将她拥入怀中说,老婆,辛苦你。
2009 年春天,蒋桃又生下第二个男孩,跟着老大查尔斯的名字,老二亦以河流命名,叫哈得孙。
蒋桃躺在床上,微笑着,望着我抱着小哈得孙站在窗前,给他看窗外瞬息万变的世界。
这的确是个瞬息万变的世界。
2009 年,我收获了第二个孩子,却丢掉了工作。
金融危机来了。
后来我常跟新入职的年轻人说,除非亲历,否则你无法体会金融危机期间那种恐慌与绝望。
2008 年 3 月 10 日对于纽约华尔街上的职员们来说,只是又一个平淡无奇的早晨。
当纽约证券交易所开市的钟声响起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拥有 85 年历史、3504 亿美元资产、180 亿美元现金,并被视为华尔街象征之一的贝尔斯登公司,竟然瞬间不复存在。
而从这一家公司的倒闭开始,华尔街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所在的投资银行也很快陷入了危机。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无比焦灼。
我有养家糊口的压力,而如果在那种情况下被裁掉,是肯定找不到下家的。
美国的局势越来越糟,被裁员似乎是早晚的事。
蒋桃一边给怀里的小哈得孙喂奶,一边抬头对我说:「老公,不然我们回国吧。」
我抬头瞪了她一眼,心中愤然。
我并不是排斥回国,而是我无法接受将回国作为一个消极的退路。
假如我开始往后退,心中仿佛总有一个恐惧的疑问,若有一日,退无可退该如何?
「你们不都把中国叫大中华区吗?大中华,怎么不容你一个家。」
蒋桃像是在跟我说,又像是在向怀中的孩子念叨。
大中华,是啊,中国除了内地,还有香港啊。
我豁然开朗。
数月后的一天,拖着七七八八的行李,我们就像逃荒一样站在了香港机场熙攘的人群中。
我的未来,从此将和这座崭新的城市关联起来。
此情此景,像极了我当年带着蒋桃第一次落地美国的画面。
不同之处在于,我的怀中多了一对孩子,我的兜里装着 100 万美元。
我再次踏实地坐在了明亮的办公桌前,成了一名投资银行另类资产投资副总监。
我把我们一家四口的照片摆在办公桌上,盯黑色的指数屏幕盯得久了,转头就能看到蒋桃和孩子们灿烂的笑容。
这也许是我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是我认为我为之奋斗的一切。
却不曾想,在看似波澜不惊的中环,却迎来了我人生中最波涛汹涌的十年。
2010 年,初到香港,我和蒋桃住在坚尼地城的酒店公寓里,公司每月报销 4 万港元房租。
但两室一厅的公寓不足 700 平方英尺(约 65 平方米),一家四口难免局促。
于是我们就开始满香港看房。
后来我们在港岛南边看中了李泽楷开发的一个高端楼盘,依山傍海,院子里有四个游泳池,会所里陈列的都是精致的艺术品,出门便是草地海滩,有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白人,还有奔跑着的千奇百怪的狗。
当时,三岁的查尔斯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哈得孙在无边泳池畔的喷泉里奔跑,哈得孙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喷泉泉眼上,水花从他屁股四周喷溅出来,哈得孙一边拍水花一边发出嘎嘎的笑声。
那一刻我便决定要在这里置业。
我付了五成首付,买了一套 1600 平方英尺(约 150 平方米)的四居室。
当时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但十年后回头看,当时真是做了正确的决定。
这个楼盘十年后成了港岛最宜居的小区之一,房价翻了四倍,这都是后话。
蒋桃带着两个孩子,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家里。
香港在某些角度和日本很像,男人在职场上腥风血雨,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
在我们住的小区里,女人大多是不工作的,到了白天,院子里都是女人、孩子和菲佣。
只有晚上和周末能够看到行色匆匆的男主人归来。
虽然我们的经济条件已算宽裕,但蒋桃还是喜欢坐公交车去香港仔的当地人开的菜市场买菜。
我办公都用英文,始终没有学会广东话。
但蒋桃来了一年,就在菜市场阿公阿婆的实战操练下,不仅学会了广东话,还会了不少俚语。
两个孩子上学后,蒋桃又摇身一变,从学校申请专家变成了课外班专家。
香港的学校在孩子 7 岁以前都是上半天课。
蒋桃就早上带查尔斯去上各种课外班,下午带哈得孙去上各种课外班,如此往复,一周无停歇。
查尔斯和哈得孙都令人欣慰地茁壮成长着。
两个小家伙都能讲流利的中英文,不像院子里很多菲佣带大的孩子大多能讲一口菲律宾英语,却丢了老祖宗的普通话。
查尔斯 6 岁就成为香港中西区围棋比赛的小龄段亚军。
哈得孙 4 岁就学会了游泳,还可以和哥哥一起下围棋。
一切都那么顺利美好,妻贤子孝,我仿佛过上了小时候看的 TVB(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的港剧里阳光明媚的富家生活。
2012 年,一家外资私募基金向我伸出橄榄枝,让我做中国区投资副总监。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接受这份工作。
毕竟除了收入的上升,从卖方变成买方本身也是每个投资银行人的理想。
唯一的问题是,这份工作将意味着要频繁出差。
这家私募基金的办事处在香港,但投资的项目都在内地,因此我几乎每周都要飞北京上海。
我对蒋桃说,这份工作会经常出差。
我以为蒋桃会劝我再考虑,会告诉我孩子需要父亲陪伴。
但如今的蒋桃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嚼着薯片不肯去美国的姑娘了。
她是一个务实的妻子和母亲。
「没事,不就是出差吗,家里我一个人没问题。」蒋桃淡然道。
于是我们家也成了香港「候鸟家庭」的一员。
周一到周五,我几乎都在内地出差,每周五的晚上坐晚班飞机回到香港。
蒋桃平时就在菲佣的帮助下带两个孩子。
我的马可波罗卡很快就升级到了钻石,每当我出现在国泰航空的飞机上,空姐都会特意走过来说:「袁先生,欢迎您再次乘坐我们的航班。」
当我和空姐及酒店前台人员越发打成一片时,在我的家里,我逐渐成了一个「附加品」。
没有我成了这个家庭的固有模式,蒋桃和菲佣按照两个孩子的日程日复一日地正常运转,上课、聚会、外出,执行着各种与我无关的生活计划。
每当我周五晚上回到家里,往往都已是深夜。
蒋桃最初还会等我回家,后来习惯了,也不再等我,只是在客厅给我留一盏灯,然后我抹黑走进卧室,换衣服,默默躺在早已熟睡的她身边。
周末是我唯一和孩子们相处的时光。
查尔斯和哈得孙周六日都有游泳课,我就一个人在家里睡个懒觉,煮一杯咖啡,看一会儿电视。
在其余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我会带着孩子们下楼踢球,或者和蒋桃一起带孩子们登山、看电影。
我努力让我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变得有质量。
我想我能做到。
我和他们一起大呼小叫,一起玩大富翁,也举着台灯和地球仪站在沙发上给他们讲公转自转、宇宙黑洞。
我能勉强维持成为一个好父亲,却难以维持成为一个好丈夫。
除了夜里睡前的片刻时光,我几乎没有任何和蒋桃独处的时间。
即使是周六晚上,我和蒋桃唯一可以独处的夜晚,我也常常自己看球看到困倦,蒋桃忙完两个孩子,也是一身疲惫地上床,两个人聊聊孩子的事情,便各自睡去。
偶尔我发觉很久没有和蒋桃亲密,于是试着摸黑去抚摸她。
有时她会将我推开,说太累了。
有时她不拒绝,但我也早已不再是大学时代的那个我,往往也是五分钟简单了事。
我想,所有人到中年的夫妻,都是这样的状态吧。
从爱情变成亲情,从爱人变成家人,从感恩变成理所应当。
周一到周五的我,逐渐习惯了内地的生活。
我突然觉得,之前的十年都蹉跎了。
什么美国,什么香港,不过是静如止水的成熟市场。
而北京、上海、深圳,则正处在万马奔腾的黄金时代。
天天奔走在各个项目企业之间,听创业企业家们满怀激情地勾画蓝图,听投资者们激情满满地传递着新的想法和故事。
每个早晨,人们都被梦想唤醒,每一封邮件、每一个聚会,都传递着新的信息。
动辄上亿的资本,就像汹涌的河水,奔去各个产业脉络。
白天有喝不完的咖啡和龙井,晚上有喝不完的红酒和茅台。
每天都在认识新的人,每个人都带着新的项目和故事。
每天面对的是雪茄吧的金丝眼镜,饭店包厢里泛红的胸口,昆明饭店的绸缎长裙。
但无论怎样纸醉金迷,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清明的。
酒,要喝出怎样的交情,要搞定多大的融资,没人闲着无聊和你喝图乐呵。
所以无论怎样称兄道弟,身边的姑娘怎样醉倒在肩头,我都明白,大家终究只是业务关系。
直到遇到黄芙。
黄芙小我 7 岁。
我后来总拿她名字打趣,说她有黄蓉的烈,又有郭芙的倔。
我第一次见到黄芙是 2013 年夏天,在一个 TMT(科技、媒体、通信)产业论坛上。
当天来了包括 BAT(百度、阿里、腾讯)在内的很多领军企业的人,吸引了很多投资者去参加,我也是其中之一。
但黄芙并不是来自领军企业,也不是投资者,而是站在出场走廊边上的突兀存在。
「您好,我是桃花岛视频的创始人黄芙。我们现在已经融到了天使轮资金,很多投资者都有兴趣投我们的 A 轮,我也希望多聊几家,这是我们的融资项目建议书,您看方便的话可以约个时间细聊一下我们的商业模式。」
我中场休息出来上厕所,突然冒出来一个身影,递给我一本厚厚的印刷品,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
我的目光从印刷品上移至这个人影,聚了聚焦,原来是个姑娘。
我记得当天她穿着红色套裙,一头莫文蔚式的波浪长发,面孔素净,有一双深深的像印度人一样的眼眸。
黄芙就是这么猝不及防、近乎唐突地闯入我的世界的。
我翻阅了她递给我的宣传册,是一个强调原创精品内容的短视频公司,名字别致,叫桃花岛。
「黄芙,桃花岛。」
我笑笑说,「有意思。」
黄芙一下笑了起来,印度人式的深眸顿时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真是个鲜活的姑娘。
我在心中说。
「好啊,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聊聊。不过我们通常投的都是 B 轮和 C 轮,如果你不介意,我倒也不介意分享一些同类公司的经验给你。」
我不由自主就应承了下来。
「太好了!太感谢你,袁总。」
黄芙看着我的胸牌说。
一周后,我和黄芙约在北京国贸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黄芙穿着一条亮黄色的连衣裙,系了一条细细的金色腰带。
莫文蔚式的大波浪头发被束成了一个丸子,露出了她精致的脸型,尖尖的鼻子,微翘的下巴。
她给我大致介绍了一下她的项目和团队:她是从英国毕业回国的,在 4A 广告公司做了几年,后来遇到两个志同道合的合伙人,辞职后从前年开始创业。
「现在国家正在进行整体光纤改造,今后网络速度会越来越快。网速的革命会催生怎样的产业?我认为是视频。」
黄芙认真的时候是不苟言笑的。
她用手指轻轻划过桌上的册子,一字一顿地说:「我认为视频产业即将迎来黄金的十年。」
这些充满前瞻性的言论从一个年轻姑娘嘴里说出来,变得格外有趣味。
我也跟着打开了话匣子。
「网速的革命的确会催生一批行业发展,包括视频。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广义的领域下,到底是做内容提供者,还是做平台?生产内容,不如整合内容,成为渠道的掌握者。」
「你说得太对了,但我认为只有先掌握内容生产能力,才能进一步整合外部内容。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黄芙讲话尖锐,总能给我意想不到的对答。
那一次见面,我和黄芙聊了长达三个小时。
从网络技术革命聊到视频产业,从平台化趋势聊到全产业去中心。
我和这个 80 后的姑娘,竟有了相见恨晚之感。
有个词叫作「化学反应」,可以形容两个人之间的气场和火花。
我和黄芙聊完,突然对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那次见面后,黄芙在我心中变得立体起来。
有时我会忍不住翻看她的脸书主页,有穿着鱼尾晚礼服的红毯照,也有和团队熬夜做产品的加班照,有她在加州参加行业峰会的工作照,有她和队友一起划龙舟的合影。
有时我会觉得,这个小我 7 岁的姑娘的生活,是我内心一直向往的状态。
努力、自由、果敢、斑斓,她活出了我想要的样子。
后来我介绍了几位投资人给她。
其实我和这些投资人也不熟悉,但我就鬼使神差地为这个只喝过一次咖啡的姑娘卖了好几次人情。
黄芙是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我介绍给她投资人,她自然要答谢。
距离上次见面一个多月后,她约我周日晚上一起吃饭。
我原本计划周一再从香港飞北京,但看到她的信息,我立刻打电话给秘书,将飞机改成了周日中午。
蒋桃一边帮我叠衣服一边说:「孩子们周六都有课外班,原本想要周日全家去长洲岛走走,这下又只剩我们娘仨了。」
我心生歉意:「今晚临时有很重要的客户要见。」
说完自己在内心咯噔一下,为什么明明是「朋友」,脱口而出的却是「客户」。
后来想想,这一个词的区别,其实早已明示着我心中有鬼。
夏天飞北京的飞机很容易晚点。
我原本买了下午 2 点的机票,结果却一直晚点。
我一直在候机室和黄芙发信息。
「我到机场了。」
「有一点晚点,但愿能按时到。」
「又晚点了两个小时,咱们晚些开始吃吧。」
「登机了,但到北京就 9 点多了,太抱歉,今天恐怕要爽约了。」
黄芙一直在发笑脸给我,安慰我说没关系。
直到知道我的飞机晚点了 3 个小时,她依然表示:「没关系的袁总,您什么时候到了咱们再吃,大不了晚饭改夜宵。」
下了飞机,我拖着小箱子一路小跑,排队出关的时候我一直在用鞋尖敲击着地面,前面的人耽误半分钟弯腰取东西都能让我怒从中生,不知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怒气,我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
跳下出租车,几近绝望地走进餐厅,大部分客人已经离去,只剩下寥寥两三桌。
在角落的位置,有个熟悉的身影站起来,冲我招手。
我心中顿时一热。
当晚的黄芙穿了一条深蓝色的斜肩连衣裙,头发散在肩上,她看见我,立刻绽开笑容,笑得鼻尖两侧皱起小皱纹,很像《月光宝盒》里刚见到至尊宝的紫霞仙子。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深表愧疚。
「您帮我那么多忙,我多等一会儿算什么。
因为我明天又要出差,这次约不上,下次就不知要等多久了。」
黄芙笑道。
然而当我喊服务员点菜的时候,却被告知,餐厅已经停止接单了。
「我带你去一个我喜欢的酒吧,里面也有食物,做得还不错。」
黄芙见餐厅要关门了,起身说。
黄芙带我去了停车场,带我上了一辆路虎。
「小姑娘开这么大的车。」我说。
「这样路上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呀!」黄芙俏皮地说。
黄芙驱车带我去了三里屯一家酒吧,高高的酒台上摆着五光十色的瓶子,白人调酒师将杯子甩在空中表演着绝技。
我们点了两杯金汤力酒,吃炸鸡块、薯条。
「抱歉,这个点儿只能请你吃垃圾食品了。」黄芙笑道。
这样的氛围自然是不聊工作的。
我们一边饮酒,一边分享着彼此的生活。
我给她看查尔斯和哈得孙的照片,黄芙惊呼:「好漂亮的孩子!」
她说孩子一定有个漂亮的母亲,我说「没有啦」,便岔开了话题。
「终日忙于工作,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工作机器,能像今天这样坐下和姑娘喝杯酒,实属不易。」
我打趣道,但随即又觉得仿佛有些冒犯。
黄芙倒并不介意,举杯和我碰了一下:「我也是,自从创业以来一直全情投入工作,建设团队,找投资,忙到最后老公也跑了。」
「跑了?」我惊诧。
「身为女性,我自求不受困于三尺灶台,亦可仰望远方,与挚爱之人并肩前行。但无奈对方并不认同,反而越来越没了共同语言。」
黄芙淡淡地说。
如此乐观热情的女子,竟然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望着低头饮酒的黄芙,一缕头发垂在眉间,我不禁突然产生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
酒过两巡,时间已近午夜。
「你住哪里?我叫代驾送你。」
黄芙说。
那个时间街上不好打车,我又何尝不愿意和黄芙多走一程,便没有推辞,随她上了她的路虎。
代驾坐在前排,我和黄芙坐在后排。
「师傅,车上有女士,您开慢点。」
我交代代驾。
「好嘞,您不操心,您忙您的。」
代驾回头冲我挤挤眼睛,一句不妥当的玩笑,加上车里昏暗的光线,让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汽车发动起来。
黄芙喝得有点晕,靠在椅背上,用手撑住头,闭上眼睛。
「你还好吗?」我情不自禁扶住她的肩,低头关切地问。
她没有躲闪,也没有改变姿势,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意识到我已经搂着她瘦削的肩,她的头发垂在我的手上,随着汽车的颠簸轻轻扫动着我的皮肤。
我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说出了一句震惊天地的话。
「我可以吻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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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是少女时,我幻想男女之间甜蜜的恋爱;
当我进入大学后,我幻想靠自己的外貌能嫁一个中产,实现阶级跨越;
当我步入社会,只希望尽早赚够父母的养老钱,人生以遗书结尾。
前段时间,朋友说她男朋友要给我介绍对象,刚考上警察编制。
放在以前,我一定欣喜若狂,对于我这样的原生家庭条件并不好、自身也非常平庸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以后能嫁这样的人算是我能遇见最好的结婚对象吧。
我拒绝了。
不会再有任何幻想,关于婚姻,孩子未来种种,什么公务员、富二代,中产家庭,都去他的。
我当然知道嫁对人是我目前的人生能抓住最好的牌,可是我不想再对世俗妥协了。
如果有一天自己容貌逝去,依旧没钱没势,尝遍所有不择“良人”的苦头,我也不要后悔。
我一直在回头看,看我二十多年的人生做过的所有糟糕选择,它们数不胜数,或许我什么都没学会,可我唯一学会的就是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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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4-06 13:31:14  更:2024-04-06 13:3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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