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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天地]追妻火葬场真的可以追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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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火葬场真的可以追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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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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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
追妻火葬场
现言
追妻火葬场真的可以追回来吗?
我被小白花诬陷考试作弊,竹马却在我生日当天带她过来和我和解。
「同学一场,没必要闹这么僵。」
的确没必要。
所以我丢了他的生日礼物,毁了所有有关他的东西,彻底退出他的世界。
本想就这样不相往来。
偏偏多年后的商业晚宴,他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我。
众目睽睽下,天之骄子的竹马红了眼,「好玩吗?躲了我整整七年。」
1
课间的班级门口围满了人,都探着头往里看。
一个课间,三班林歌污蔑同班同学作弊的事,在整个学校里传遍了。
林歌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上午的眼睛红肿。
不少人围着她安慰,目光却不断落在我身上。
「林歌是班长,可能为了秩序看走眼了,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误会一场,没那么十恶不赦吧?」
这话一出,不少人也跟着点头看过来。
都等着我开口去安慰林歌。
我对上他们暗示的目光,喉间一紧。
被排挤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学校按成绩排班,三班作为整个年级的尖子班,是我挤破头冲进来的。
林歌名声向来都很好,温柔热心,年纪出了名的小白花。
平日大家装装样子,一副团结大家庭的模样。
可真出了问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半路进来的我说话。
我梗着脖子看他们,不想低头,「是林歌欠我一个道歉。」
他们还想再说什么,林歌忽然抬头看我。
她哭得狠了,满脸都是泪,「我知道是我做错了,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可以了吗苏琦?」
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还没说话,她忽然起身跑出教室。
再然后,教室外一阵惊呼。
我心跳加快,也跟着跑出教室,看到林歌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她坐在地上,膝盖见了血,低着头哭都没了声音。
七嘴八舌的话灌进我耳朵:
「林歌她父母刚出车祸不久情绪不好,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我真服了,就这么差一个道歉吗?」
……
周围空了一片,我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抬头,对上了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谢迟的目光。
谢迟那双眼长得好看,平日里看人冷冰冰的,可对我,总是带着几分柔和。
但眼下,那双看过来的眼底,染上了明显的责备。
我瞬间明白过来——谢迟也在怨我。
2
林歌情绪激动踩空楼梯。
谢迟主动背她去了医务室。
林歌趴在谢迟背上,红肿的眼对上我的视线,好像带足了得意。
确实是得意。
那一瞬间,我好像被看穿了。
林歌看穿了我对谢迟从未说出口的喜欢。
我无比笃定,诬陷的事是故意的。
从医务室回来后,谢迟才过来找我。
晚风吹乱碎发,他靠在栏杆上,垂眼看我,「一句话的事,对你这么重要吗?」
像平常一样的语气,没什么不同。
可我就是察觉到了,他也和所有人一起,在怪我。
喉间像被塞了什么东西,梗得我说不出话。
半晌,我仰着头看他,「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哭一哭,做错事的人就变成了我。」
谢迟看着我,愣了一秒。
大概我这副强忍着不哭的样子很滑稽,谢迟紧绷的劲头松懈下来。
「你没做错。」谢迟收回视线,「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上课的铃声很急促,催得我的心跳一阵接着一阵,停不下来。
我愣在原地,静静看着谢迟,没由来一股酸涩感涌上来。
到底是没必要闹得难堪,还是别的什么?
3
放学时,谢迟不见了。
林歌的座位也空空的。
有人转告我,说谢迟有事,让我先自己回家。
我轻轻「哦」了一声,说不上什么感觉。
路上同行的人三两个凑一起,欢声笑语。
我闷着头蹬着自行车,不知怎么,突然冒出好多回忆。
老小区里,谢迟的名字响当当。
谁提起都知道谢迟看着性子淡,却是个最护短的。
但凡我和谁起争执,谢迟永远不分青红皂白第一个冲出来护着我。
我从小没了爸妈,跟奶奶在老小区里,经常哥哥长哥哥短的跟在谢迟屁股后面。
但渐渐地,我别扭般地忌讳这两个字。
连名带姓地喊他谢迟。
谢迟替我背着书包,懒洋洋看我,「翅膀硬了,现在都敢直接喊名字?」
像是什么事被看透,我咋咋呼呼地拔高尾音,「什么哥哥!你也就比我大几天!」
故意和他作对般,我扯着嗓子朝他喊,「就叫谢迟,谢迟谢迟谢迟!!」
我以为谢迟又会像从前那样收拾我,可他没有。
他站在原地看了我好一会,认命道,「行行行,管不了了。」
随后,他又低声嘟囔了句,「正巧,我也不喜欢哥哥这个称呼。」
……
回过神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学校和家距离并不远,可这段距离,我头像陀螺,向后转了 108 次。
灰暗的小路上,始终没有熟悉的影子。
4
第二天,谢迟像往常一样等我一起上学。
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只是路上,我还是没忍住开口,装作满不在意的模样问谢迟,昨天为什么回来得很晚。
谢迟轻描淡写地解释,因为有事耽误了。
他没有说理由,但我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刚进教室,就看到林歌抬头对谢迟笑。
「早啊谢迟,对啦!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
我僵在原地,一点点抬头看林歌。
她笑起来很好看,可我从没觉得一个人的笑可以这么刺眼。
其实在转到三班前我就听过。林歌和谢迟的关系不错。
我很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可怎么可能不在意。
我在意得要死。
原来谢迟口中的事,就是送林歌回家。
我抿了抿唇,鼻尖突然酸得发疼。
一整天,我都没有主动找谢迟说话。
课间林歌突然主动凑上来,她将打好的热水放在我的桌子上。
我转过头,还没动作,一阵破碎声传来。
紧接着林歌尖叫声在教室传开。
不少人都转头看了过来,教室内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林歌涨红了脸,她难以置信盯着摔在地上的水杯,声音哽咽,「我想为前几天的事道歉的。」
水杯四裂,滚烫的热水溅在脚腕泛起一片红。
林歌越解释自己没拿稳,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就越多。
那眼里的含义我再熟悉不过。
我看着眼前的林歌,瞬间懂了。
又是这种手法。
我简直,恨透被人泼脏水。
在林歌委屈的空当,我突然抓起林歌往办公室走,「别装了,我都没碰到水杯,去找老师调监控!」
林歌愣了一秒,脸色白了。
她摇着头不肯走。
一时间闹起来。
走了两步,忽然有人拦住我。
「差不多行了。」
我浑身一僵,抬头对上谢迟的脸。
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浑身上下凉得彻底。
今天一整天谢迟没有主动找我说话。
可一整天主动开口的第一句,是帮着林歌说话。
我很清楚,林歌之所以做这些事,就是因为谢迟。
他垂着眼看我,表情像是有些不耐烦,又像有些无奈,「别闹了,快上课了。」
又是这样轻飘飘的态度。
又是随口两句,就偏向林歌的语气。
从昨晚憋在心口的委屈,在这刻抑制不住地往上蹿。
我瞬间红了眼,猛地推了谢迟一把。
抬头时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谢迟,你他妈混蛋。」
「我凭什么要一而再二三地被林歌污蔑,你这次又想说没必要吗?」
「是,对你来说无所谓,但对我很重要。」
突然的爆发让谢迟愣了两秒,他呆呆看着我,像是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反应。
半晌,他喉结动了动,艰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5
我坚持要去调监控,林歌抓着我的手腕,「是我自己不小心,这点小事就别惊动老师了。」
这副模样,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问题不在我这。
上次不少帮林歌说话的人都没再站出来。
我抹了两把泪,坐回座位,感觉格外丢人。
谢迟往我手里塞纸巾,他垂着眼看我,「苏琦,我没那个意思。」
我没理他。
后面几天,谢迟一直围在我身边。
我和谢迟很少吵架。
放学时我转头就走,谢迟像是终于受不了一样,突然拽住我的袖口。
手腕冰凉,多出来一串精致手链。
是我在手机上多看过两眼的手链,价格高到我不敢再看第三眼。
就算是富二代的谢迟,也不是随随便便拿下的。
我愣在原地,看谢迟弯着腰看我。
「别生我气了,行吗?」
我想都没想要摘下来还他,谢迟拦住我,
「本来就是想要送你的,可惜还不到生日,早了点。」
我还是绷着脸。
可感觉气消了不少。
到家后我骂自己真没出息,刚骂完,电话突然响了。
小姨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问我考虑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转学去她那边。
我盯着手上的手链,轻声道,「我还想再留一段时间。」
奶奶去世后,我留在这里的唯一念想,就剩下谢迟了。
后来的几天,谢迟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起林歌。
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她。
我以为我们都和林歌没有了联系。
可偏偏在生日那天,我听到个消息。
谢迟这些天,每天都在和林歌放学后一起逛街散步。
我的心瞬间咯噔一声。
6
轰隆的雷声响彻天空。
生日当天下了很大的雨。
本来该由谢迟去取的蛋糕,可他临时有事交给我去取。
我本想在电话里问清楚,可谢迟挂得很快。
我安慰自己,见面再问清楚也不晚。
取完蛋糕出门才糟糕地发现,雨更大了。
更糟糕的是,我的车坏了。
离谢迟定的聚会位置并不是很远的距离。
我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蛋糕往那边赶。
可偏偏还是淋湿不少。
谢迟从来都不会在我生日这天,让我亲自去取蛋糕,他大概因为有更重要的事。
直到推开门前,我都在这样安慰自己。
可那包间里,分明传来林歌的声音。
我愣在原地,听她的声音脆生生地从门口传来。
她说,谢谢你啊谢迟,这么大雨,还答应跑来接我。
门没有关,我愣了一秒,麻木抬头看去,发现除了我,人都到齐了。
甚至还来了不少陌生面孔。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那张脸。
不是幻听。
林歌真的来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有人喊了一声,瞬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我的狼狈一览无余,大家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林歌也转头看过来,她那样漂亮从容站在谢迟身边,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的袖口还在往下淌着水。
拎着蛋糕湿漉漉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像只无处遁形的小丑。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堪过。
浑身泛冷,抬眼看谢迟,说出的话都是抖的。
我问他,「为什么林歌在这里?」
谢迟没料到我会这么狼狈,顿时脸色一变。
我感觉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啊转,似乎只要一眨眼,就能掉下来。
我仰着头看谢迟,重复问他,「为什么,林歌会在这里?」
「你这些天,都在和她一起吗。」
「今天,还是你去接她来这里的?」
林歌干干净净地到达。
而在生日这天我像只落汤鸡一样,成了所有人的笑话。
谢迟明知道我讨厌林歌。
我说了不止一次,我不想再和林歌接触。
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为什么偏偏要在我最狼狈的时候?
谢迟愣在原地,他喉结动了动,「林歌说她要在今天向你郑重道歉,请了不少人见证,还准备了生日礼物,所以我才……」
谢迟忽然紧紧抓着我的手腕,「我想趁今天解开误会,林歌她真挺好的,没必要闹很僵……」
「……」
没必要。
又是没必要。
的确没必要。
我看着谢迟,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
随后将手腕上的手链一并摘下来,还给了他。
我没有像上次一样歇斯底里地闹,也什么话都没说。
执着很久的东西,忽然在某刻就再也不想要了。
离开那天,我没有告诉谢迟。
就是那样一个平常下午,我和谢迟彻底画上了句号。
7
小姨帮我办的转学手续。
她说提到我名字时,忽然有个男生在上课时间就冲了出来。
一遍又一遍问我转去了哪里。
小姨问我,那是很好的朋友吗。
我摇摇头,轻声道,「不是了。」
小姨并没有告诉谢迟。
谢迟也不会找到我。
8
「苏琦,你怎么这么悠闲!不紧张吗!boss 说今天这场晚宴圈里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
我被耳旁同事宋媛的声音拽回神。
眼前热闹的宴会大厅,灯火辉煌,奢华至极。
自那年转学后已经过了整整七年。
转学后,我再没了旁的顾虑,一头扎进学习。
高考超常发挥。
大学毕业后,又顺利进入了这家公司。
回过神后,我愣了一秒,「放心吧,没我们这种小透明什么事。」
「你还透明,刚进公司三年就爬到别人十年都到不了的位置了!」
刚说完,大厅前面忽然一阵轰动。
隐约中,我似乎听到几声小谢总掺杂其中。
宋媛在我身边咽了咽口水,「小谢总??近几年的商业新贵啊,家里有钱不说,自己创业也做得风生水起。他居然也来啦?」
我浑身一僵。
像是想到什么。
抬头看去。
只看到一道颀长身影被围中间,那剪裁得体的西装,简单一看也知道价值不菲。
那张侧脸,熟悉感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转身就想离开。
「苏琦!」
一道声音打断我所有侥幸。
周围上前搭话的人不少。
可这人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落在我身上。
众目睽睽下,甚至一步步朝我走来。
「好玩吗?」
谢迟盯着我,咬牙切齿道。
「躲我的这整整七年。」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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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是个医生。
每次聊天,无论我给他发什么,收到的回复只有:
「好的,我去做手术了。」
「病人有情况,再见。」
又一个没得到回应的夜晚。
我看着微信的消息界面,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1
周五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坐飞机去看望异地恋的男朋友。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遇到了强对流的天气。
飞机在万米高空剧烈颠簸,连氧气面罩都掉下来了。
耳边是乘客们此起彼伏的抽泣。
机身的每一次摇晃都仿佛是死亡在向我招手。
我度过了此生最恐怖的三十分钟。
绝望之中打开手机,潦草地写了几句遗书,感谢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
上天保佑,飞机终于平安落地。
着陆的那一刻,所有旅客都喜极而泣。
这次劫后余生的经历实在太凶险,简直堪比一部惊悚电影。
直到走出机场,我的腿都是软的。
脑子里一直在闪现一句话:陆时雨,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飞机降落时已是深夜,我叫了车,直接赶往男朋友的住所。
裴深是医生,下班一向很晚。
我们几乎是前后脚进的门。
整整两个星期没见面了,可是裴深见到我,也只是微微扬起笑容。
他边换衣洗手边对我说:「你先休息吧,我还要去读几篇文献。」
我知道裴深很忙,上班看病人,下班看病历,抽空还要写文章。
如果是往常,我会乖巧地让他自便。
可是,刚刚的经历实在是太惊心动魄,我必须跟他分享。
我把行李一丢,冲进裴深怀里,抱着他开始滔滔不绝。
我说我旁边坐了一位怀孕五个月的小姐姐,她是独自出行的。
是我一直安慰她,才让她停止了哭泣。
我还说前不久闺蜜刚帮我求了平安符,说不定这次转危为安就是菩萨保佑,回去一定要跟菩萨还愿。
我又哭又笑,上蹿下跳,说了好几分钟。
裴深却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
他一只手虚虚搂着我,一只手贴在沙发扶手上,不紧不慢地来回摩挲。
我知道他在沉思的时候就会这样。
可是,我在给他讲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能走神?
我喊了他一声:「喂,裴深,我在跟你说话!」
他回过神来:「我在听。」
「你讲完了吗?讲完了我就去看文献了。」
裴深有着清隽的五官。
可是,他的性格,却永远是冷静且疏离。
恋爱四年,我几乎没见过他有多少情绪波动。
哪怕是此刻,我向他倾诉自己的九死一生,他的神情却依然是波澜不惊。
好像我口沫横飞给他讲的,不是他女朋友的亲身经历,而是一场拍得很烂的爆米花电影。
我的心突然就凉了一截。
颤抖着声音说:「裴深,刚才在飞机上我真的很害怕。」
可是裴深已经站起来了。
他抬步往书房走,只留下一句:「你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就这样吗?
我才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危难啊。
我死死盯着裴深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点点的后怕、担忧或者是怜惜。
但我什么都没找到。
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握住,简直喘不过气来。
我拦住裴深,近乎哀求地问他:「你一定要在现在去看文献吗?」
「裴深,我差一点就死在来看你的路上了,你为什么不安慰我几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飞机掉下来……」
夜色里,裴深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
他拨开我的手,轻声说:「时雨,飞机出事的概率是很低的。」
2
昼思夜想的男朋友近在咫尺。
可是此刻,我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独自失魂落魄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
客厅昏暗的光线里,手机亮起微弱的光芒。
我点开备忘录,看到自己在巨大的惊惧之中写下的那几句话。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如果有来生,我再来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
「亲爱的裴深,我爱你。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我们结婚吧。」
刚才,我很快就要讲到写「遗书」的这一段经历了。
这篇备忘录,真的有可能成为我的绝笔。
可是裴深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打断了我的倾诉。
因为他要去读文献。
这当然是正经事。
可是,一定要在今天晚上读吗?
我不信他看不出我的心有余悸。
身为医生,他能敏锐察觉病人做手术之前的顾虑,并且柔声安慰。
为什么我的惧怕,他无从觉察。
他是无从觉察,还是视而不见。
我当然知道,空难的概率比车祸还低,而且我也确实毫发无损。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害怕。
至少在今天晚上,我真的很需要他。
在我以为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我最割舍不下的就是他啊。
我总该有资格索取他的几句怜惜。
这个要求,很难做到吗?
应该不难吧?
裴深连最难缠的病人都能哄好。
我这么容易哄,他怎么可能不成功?
这样想着,我推开书房的门,想勒令裴深对我说几句甜言蜜语。
可是,原本声称要看文献的裴深,却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那道清脆甜柔的女声似乎是在啜泣着说:「裴医生,我害怕。」
而裴深轻声说:「……你别怕。」
「有我在呢。」
「别怕」。
「我在」。
我求而不得的几个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听见我的男朋友对别人说。
我蓦然一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打断裴深和旁人的聊天。
可是此刻,浑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我几乎什么都顾不得了。
冲过去夺过裴深的手机:「你在跟谁说别害怕?」
却对上了一双冷静的眸子。
裴深后退一步,挂断了电话。
我死死盯着他的表情,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她是谁?你为什么在跟她说别害怕?」
裴深揉了揉眉心,似乎对我的逼问非常无奈。
他说:「时雨,你别闹。」
「我下周要做一台复杂的手术。我的搭档是新人,第一次上手术台,她紧张得整夜哭。」
「作为主刀医生,提前安抚她的情绪,有什么问题?」
「如果因为她紧张而对手术造成什么影响,那我怎么对得起病人的信任。」
3
裴深每说一句,我脸上就灼热一分。
他要从死神手里抢人,责任重大。
衬托得质疑他移情别恋的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可是,同样都是惧怕,我为什么得不到他的安慰。
我就比不上他的同事吗?
我咬着嘴唇,委委屈屈地抱怨:
「她上手术台害怕,我坐的飞机差点失事,我也害怕。」
「你能安抚她,为什么不安抚我?」
裴深沉沉叹气。
他起身将我搂入怀中,哄我说:
「好了,你别哭。我现在就安慰你,行不行?」
「等忙完这一阵,我再带你出去散心。」
我很熟悉裴深。
这已经是他哄我的最高待遇。
因为这种话,在我们恋爱的四年里,我听了挺多遍了。
「等我博士毕业就带你去玩。」
「等我实习期过了就好好陪你。」
「等我忙完这次考核……」
但他永远都有新的事情要忙。
每一次,我都对自己说,他有这份心就好。
可是,总是没有践行的承诺,真的有说出口的必要吗?
更糟糕的是,我没办法指责一个从事着崇高职业的人,在生活上忽略他的伴侣。
最后我几近仓皇地退出了房间。
大概是因为高度紧张之后的松懈,让我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快速洗漱完毕,然后缩到床上。
入睡很快,但是梦境并不安稳。
我好像又回到了剧烈摇晃的飞机上。
惊醒的时候浑身大汗,口干舌燥。
已是凌晨。
旁边的裴深依然在沉睡,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拿起手机想玩点什么分散注意力。
然后,就无意识打开了微信。
虽然在异地恋,但我和裴深每天都有一长串的聊天记录。
不过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我在说话。
散步遇见一只小狗,公司食堂推出新菜品,刮彩票中了十块钱……
我事无巨细地跟裴深分享。
哪怕收到个有趣的表情包,我也迫不及待地转发给他。
可是白色的对话框永远都是零星的几个字。
「嗯,知道了。」
「好的。」
「在忙。」
「你决定就好。」
但也就是这样的几个字,我都会仔细斟酌,然后揣摩裴深回复我时的情绪。
我已经习惯裴深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事业上。
所以,他延迟回复我的消息,或者干脆不回复,我从不计较。
因为我也可以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很充实。
在小事上我不期待他的回应。
可是女朋友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为什么也是一脸的事不关己?
我很想把熟睡的裴深摇醒,质问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可是想到他提到的重要手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胡思乱想了好半天,终于又有了睡意。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裴深已经不在家了。
明明是周末,但他还要值班。
趁这个空当儿,我给爸妈和朋友们聊起了自己昨天的经历。
跟爸妈我没敢说实话,就说遇到了气流,但是机长技术很好,有惊无险。
但是跟闺蜜,我则放心大胆的添油加醋,顺便还夸奖一下自己临危不惧,是多么的帅气。
大概是我讲得太声情并茂了,闺蜜突然蹦出一句话:
「妈呀,听你这么说真是要吓死我。」
「我最近都不敢坐飞机了,宝宝,你也少坐飞机。」
我嘻嘻哈哈应了一声「好」。
然后,突然就愣住了。
4
一年多以前,因为我的工作变动,我和裴深开始异地恋。
两地相距一千五百公里。
不少人都叮嘱过我,谈远距离的恋爱要更加勤奋一些。
裴深周末常加班,所以我一有空就会飞回来看他。
那么,我的行程到底有多么频繁呢?
我挂断电话,打开购买机票的 APP。
一条一条数过去,眉头渐渐皱起。
至今为止,我们两地相隔已经十五个月。
我来看裴深十四次。
他来看我三次。
还有一次是因为出差顺路。
从我家出发到他家,我要换三种交通工具,花整整五个小时。
舟车劳顿,但我从未感到委屈。
因为我都是带着期待上路的。
我一向体谅裴深工作辛苦,那么,我在旅途上遇到危险、吓得魂飞魄散,他为什么不能体谅我。
不就是几句安慰我的话吗?
说一说,又不会花他多少时间。
我心烦意乱地在房子里转圈子,无意识地走到冰箱前面。
裴深不开火,他的厨房完全没有使用痕迹。
然而,随手打开冰箱,我又愣住了。
冷藏室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只饭盒。
嫩黄的盖子上印着憨态可掬的小鸭子。
昨晚只顾着伤心,都忘记了,我给裴深带过来了四只粽子。
这是我前天花一晚上包的。
我第一次学着包粽子,味道居然很不错。
一时激动,我揣着它们横跨一千多公里,送给裴深品鉴。
这会儿快到饭点了,我干脆拿起饭盒,打车去医院。
裴深的同事我都挺熟的,但是这一次,我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坐在裴深对面的女孩子,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
她喊裴深的时候,也带着俏皮的尾音。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昨天深夜给裴深打电话,说她「害怕」的女孩子。
她就那么轻轻松松地,得到了裴深对她的安抚。
我想对她扯出一丝笑容。
可是脸部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裴深也看见了我。
他面色如常地向我走过来,一边不忘回头介绍说:「薛瑶,这是我女朋友。」
就在此刻,办公桌前的电话响了。
大概是病人出了什么事,两个人急匆匆地越过我,往住院区跑。
我已经对裴深的忽略习以为常了。
将饭盒留在他桌子上,就去医院的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
然而当我回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办公室的地板上,躺着我的小黄鸭饭盒。
四只粽子,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都打翻在地,不能吃了。
我注视着手忙脚乱找纸巾擦地板的薛瑶,还有坐在旁边打圆场说「没事,没事,又不值钱,你不用道歉」的裴深。
就在这一刻,心脏深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痛楚。
5
四只粽子,就算在外面买,也不超过 20 块钱。
现在这个社会,20 块钱够干什么的?
买杯奶茶,随便打个车,甚至在路边的扭蛋店买一只扭蛋,都远远超过了 20 块钱。
所以,这些粽子被糟蹋了,好像并不值得惋惜。
可是,它们是我亲手做的啊。
我千里迢迢,带给我的男朋友品尝。
然而,它们却被他的同事随手打翻在地上。
我忍着怒气问裴深:「怎么回事?」
他有点尴尬地挠了下头发,说:「是我的错。薛瑶把饭盒递过来的时候,我没接住。」
他好像真的以为,我是瞎的。
以往,我会把裴深的感觉放在首位。
一旦他有丁点的尴尬、不适或者为难,我都会主动给他台阶。
可是,这一次,我不会了。
此刻的我,好像格外容易动怒。
也不知道是为了这几只死不瞑目的粽子,还是为了一腔热血却被反复无视的自己。
好像从那架颠簸的飞机上走下来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就变了。
我不留情面地戳穿了裴深的谎言:
「我走进来的时候,你明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怎么会离这么远把饭盒递给你?」
「你替她撒谎,是怕我怪她吗?」
裴深身形僵住。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我生气了。
而他旁边的薛瑶已经怯生生地凑过来:「时雨姐姐,是饭盒太烫了。」
「听裴医生说这是你亲手做的?那真的是我不懂事,对不起。」
我看了看一脸无措的薛瑶。
还有挡在我和她之间,仿佛生怕我对她发火的裴深。
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只能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问裴深:「然后呢?」
裴深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下意识地答复:「下次你再包给我吃就好了。」
好像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
我的声音已经带上几分愤怒:
「下一次?你知不知道,我包这些粽子足足花了四个小时?」
「然后还要带着它们,坐五十分钟地铁到机场,然后安检、登机,飞行两个小时,再打车到你家——你就这么不珍惜吗?裴深,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吗?」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对裴深发脾气。
一番话说出来,心里突突直跳。
恋爱这么久,不是没有过冲突。
可我们是吵不起来的。
一来是因为,裴深的情绪太稳定了。
二来是因为,我真的爱他至深。
但是我没想到,连我的怒火,他都感受不到。
他叹了口气,平静地说:
「时雨,我知道你过来看我,路上要花很多时间。」
「可是,你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呢?」
「你来不来看我,我都在这里啊。」
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抽离了身体。
我眼睁睁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四年的男人。
他的冷静,理智,对薛瑶的宽容,衬托得我的热情都成了笑话。
5
读大二那年,我在隔壁医学院的图书馆遇到了裴深。
那天,他坐在靠窗的位置。
穿洁净的白衬衣,五官清俊,气质又出尘。
那一刻,世界都仿佛安静下来。
我在他旁边徘徊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凑过去,想看一看他在读什么书。
裴深就是在这时突然抬起头来。
目光相撞,我连心跳都快要停掉了。
从此,我天天往图书馆跑。
「偶遇」很多次以后,我鼓起勇气,向他介绍自己:「你好,我是 A 大中文专业的陆时雨。」
其实我并没有期待他记住我。
毕竟我早就打听到,他是医学院以高冷著称的学神,身边的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
可是那天,裴深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声音里更是带着一丝宠溺。
他说:「我知道啊。」
「你偷偷看我的样子,很可爱。」
我们公开恋情以后,很多人都忍不住评论几句。
「那个笨蛋女生追到天才医生的偶像剧叫什么来着?」
「我又相信爱情了。」
毕竟裴深是医学院公认的高智商高颜值校草,而我,才貌都是泯然众人矣。
以常人的眼光来看,的确是我高攀。
我因此有过一些不自信。
可是,我很快发觉,裴深很喜欢看我笑,也喜欢听我讲话。
每当我讲到什么,乐不可支,他的眼神就会变得柔和。
也许,比起跟同学之间的严肃交流,他也需要活泼的我,来给他一些调剂。
看起来不般配的两个人,居然就这么走过了四年的风风雨雨。
异地恋那么辛苦,我也咬牙撑下来了。
可是这一刻,我突然对这段感情失去了信心。
我一直以为,裴深对我的忽略,是他天生冷漠,不善于表达情绪。
可是,他真的不会吗?
他知道关心第一次上手术台的同事的情绪。
也会主动把她的过失揽在自己身上,只因为怕她被我责备,进一步影响她上台的状态。
他其实情商很高,也懂得人与人相处,该有的礼貌客套。
只不过,这些,他从不展露在我身上。
十指掐入掌心,我只觉精疲力尽。
「是啊,你的法子好。以后,我也不想这么累了。」
「我不来看你,你和同事的相处也更融洽,对不对?」
我知道我的话音里带上了三分讥讽。
裴深一定也察觉到了。
他那永远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烦躁。
房间里静默了很久,我才听见他说:「粽子的材料又不值钱,你何必跟她计较。」
「她最近本来情绪就不太好,如果因为这个影响到手术,会很棘手。」
他真的,和我对他的理解一模一样。
理性地分析物品的价值、事件发生的概率,然后评估我们对此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以及如果不做,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他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对于他的女朋友,他起码要给予和同事等价的尊重。
我忍住心脏的剧痛,努力调整着呼吸,问裴深:「你什么时候下班?」
裴深不明所以,直接回复我说:「还有三个小时。」
足够了。
足够我回到他家,拿上我的行李,然后离开他。
说起来还挺有趣的。
当年,向裴深表白,我做了整整两个月的心理准备。
决定离开他,却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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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方时我和姐姐都被埋废墟底下,我获救了,姐姐却死在最好的年华。
自此后,姐姐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妈妈怨我害她失去最爱的女儿,哥哥问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易晋用有名无实的婚姻,作为困住我的牢笼,他说:「求不得,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报应。」
我向他们赎罪五年,直到被查出癌症晚期。
打算去死的那天,却有个声音在我脑海响起:【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窝囊废,还不如一开始就死掉算了。】
1
生日这一天,命运赐予我的礼物是张癌症诊断书。
办公室里,医生边打报告边说:「先通知你家属过来办住院。」
「好,我打个电话。」
联系人列表里名字很多,朋友、丈夫、哥哥、爸爸……我一个个划过去,最终停在妈妈二字上。
犹豫片刻,我点下拨号。
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我控制不住地心慌手抖,耳边始终是嘟嘟的待接通的声音。
在我以为她不会接时,电话终于通了,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什么事?」
「妈妈……」一张口我就忍不住哽咽,怕她烦,又急忙克制住情绪,「你有空吗?我有事找你。」
「没时间,一会儿还要开会,没急事晚点再打。」
「我生病了!」
那端静默片刻:「生病了就去医院,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
明知道不该抱有期待,但听到她的回答,我还是被刺得心头一痛。
「如果,如果是治不好的病呢?」
「去找医生。」她冷漠的声音显出一丝不耐,「医生都看不好的病,你给我打电话有用?忙了,就这样。」
通话骤然挂断,医生看我表情便知结果不太好,他安慰说:「没事,你也可以自己先办理住院……」
我抠着包包边缘,眼泪一滴滴往下掉,站起身:「我回去考虑一下。」
「你还年轻,生命是自己的。」他面露不忍,还想劝我。
我冲他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回去考虑一下。」
没人期待我活下来,我早该在五年前那场意外里死去。
2
在外面游荡许久,我回到家时已经很晚。
家中一片漆黑,意料之中。
我没开灯,靠着熟悉感摸黑进门,却踢到了玄关口摆着的鞋,打开手电一看,却发现是双高跟鞋,我从不穿高跟鞋。
仿佛回答我猜想,灯突然亮了,二楼娉娉婷婷下来个妖娆的身影,性感红裙,大波浪,明媚的脸上带一丝潮红。
她指间夹着烟,看见我,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笑,随手将烟头丢进桌面的小鱼缸。
「好太太,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妮娜走近,我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沐浴露清香,是浴室里我最常用的那款。
她拨了下风情万种的卷发,如同女主人般交代:「易总今天喝多了,楼上闹得乱糟糟的,劳烦你收拾了。」
她说完,正要穿鞋走人,忽然凑近盯着我的脸看几秒,伸手勾了下:「哟,哭过?被谁欺负了?」
我皱眉后退,妮娜满不在乎地收回手:「走了。」
小金鱼在浑浊的水里焦躁地来回游,我给它换过水,抬脚上楼。
主卧门半开,床被凌乱,易晋腰间围着条浴巾正打电话,瞥了我一眼,跟对方交代两句便挂掉,转头问我:「去哪儿了?」
家中有监控,他虽很少回来,却知道我每天几点到家。
我看着一室凌乱,指甲掐进掌心,死死压制着愤怒:「你在哪里玩都行,为什么要把人带到我房间?」
易晋若有似无地扬了下嘴角,像是嘲讽:「你房间?这套房子写你名字了?」
我僵立在门口,他毫不在意地当着我的面解开浴巾换衣服。
直到要走时,才发现我极其难看的脸色。
易晋愣了下,眉心微微拧:「喝多走错了,下次不会了。」
话音刚落,他又反应过来根本没必要跟我解释。
他冷下脸,擦过我肩头,大步离开。
我和易晋领证那天,他在我耳边说:「你也尝尝求不得的滋味吧!」
结婚四年,他在外面玩得风生水起,情人一个接一个,我顶着易太太的名头,和他当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无数人在背后嘲笑我,说我抢了姐姐的男人,落到如今的下场完全是活该。
3
我在客卧睡了一夜,第二天打电话叫保洁上门收拾卫生。
浴室里,所有的洗漱用品都被清走。
恰逢易晋又返回来拿东西,看着床单被套都被扔进垃圾袋,他站在那面色发冷。
保洁被他表情吓到,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还是该停下,看到我,连忙露出求助的眼神。
我说:「没事,都收拾掉吧。」
这套寝具是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买的,虽然婚姻是场笑话,但东西是有人用心准备的。
我从不用这套,不知昨晚他们起了什么兴致,翻出来用上了。
走出家门口时,我正准备叫车,易晋的车却从后面过来凶猛地横在面前。
我吓得差点摔倒,车窗降下,他冷淡地抛来一句:「上车。」
两年前易母身体病了一场后,他便不允许我去上班。
自那之后,我每天的生活都是两点一线。
易晋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路上车开得很快,被提醒了好几次超速。
到了老宅门口,他停下车,我推门,却发现还锁着。
脸色臭了一路的易晋,此时却突然开口说:「没做,是我吐了。」
哒一声,锁开了。
我下车,门刚关上,车辆便绝尘而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却听明白了。
他向我解释,昨晚他们没在主卧做,因为他吐了所以才换的床具。
可,有差别吗?
我走进主宅,坐在轮椅上的头发苍白的老妇人回过头,冲我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幸幸,你来啦?」
她喊的是姐姐的名字,易母患有脑部疾病,开颅手术做完后便落下了后遗症。
她神志不清,也记不清事情和人,无论我教多少遍,她始终把我认成了小时候经常来家里玩的甘幸。
而我是甘愿。
这两年,我已经习惯在她面前当甘幸,因为她很爱甘幸。
我在她身边半跪下来,将头靠在她腿上,易母轻柔抚摸我的脸,触到了我的泪,她有点慌张:「怎么了宝贝?」
我说:「我生病了,我害怕。」
「不怕不怕啊,姨姨疼你,幸幸乖,姨姨疼。」
我不怕死,我最怕的一个人承受痛苦折磨时孤立无援,而本该最亲近的人都在冷眼旁观,甚至拍手叫好。
4
9 月 8 日,是姐姐的忌日。
这天所有爱她的人,都会到坟前祭拜她。
没人希望我出现,如果不是我,优秀的姐姐也不会死在最好的年华。
我特意和他们岔开两天才去祭拜,没想到会碰见许久不见的哥哥。
他在墓前抽着烟,看到我出现时,脸上浮现嘲讽的表情:「才多久,都忘记哪天才是她的忌日了?」
我没解释,坟墓前摆满鲜花和姐姐喜欢的各种水果零食。
墓碑上,她容颜依旧明媚。
她永远不会老去。
我认认真真地给她磕头。姐姐,对不起啊,白费了五年前你让出的一条命,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希望你不要救我。
眼泪不受控地顺着脸颊往下淌,我抬手抹去,却越抹越凶。
甘昱一脸烦躁地盯着我:「你演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哭成这个鬼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有多愧疚。」
一包纸巾丢到我面前,他说:「擦掉,别在她跟前哭,都死五年了,还要被你折腾。」
我没拿,拿袖子用力擦干眼泪:「甘昱,你是不是特别希望当年死的人是我?」
他冷笑:「你任性,结果付出代价的人却是她,你说该死的人是谁?」
「你说得对。」我无力地抬了抬嘴角,起身,离开前忍不住告诉他,「你们都不想我活,可能很快就能如愿了。」
他愣了愣,下意识抓住我:「什么意思?」
「口头意思。」我挣开他的手。
甘昱在后面喊:「别试图用这些神经兮兮的话吸引别人注意,早就没人在意你这些花招了。」
我没回头,也没应他。
中秋将至,这天也是我妈的生日。
姐姐过世后,我妈再也没过过生日,从前她生日都是我们三个陪着一起庆祝,但此后这样的团圆日永远都少了个人,触景伤情。
她的生日不过,但我每年都准备礼物。
我在车里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进去亲口跟她说声生日快乐,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送她生日礼物了。
推开家门,却听到里面有人打着拍子,唱着生日快乐歌。
饭厅的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和一份蛋糕,我妈、甘昱还有许久不见的表妹,三人齐聚在桌前。
5
生日歌唱完后,我妈在表妹的催促下满脸笑意地吹灭蜡烛。
我本想将礼物悄声放下就走,但家里阿姨看见我,惊喜地喊了声:「小愿回来了!」
一时间,多道目光同时落到我身上。
来都来了,饭桌上便多我一副碗筷,可从我坐下后,气氛莫名其妙冷了一截。
甘昱向来话不多,桌上全靠表妹在活跃气氛,和我妈有说有笑的,两人在聊前段时间一起出去旅游的趣事。
我在心里推算了下时间,正好是我检查结果出来时的事。面前摆着份切好的生日蛋糕,腻得让人无法下咽。
直到饭吃完,面前的蛋糕我都没动几下,表妹问:「姐,你怎么不吃?是不好吃吗?」
我随意答了句:「还行。」
表妹一听,表情有点失落:「就是不太好吃了?」
我的胃在隐隐作痛,痛意顺着神经向外扩张。
现在就算端盘龙肉给我,我也尝不出香味。
对面的甘昱悠悠地接上一句:「别听她的,她没品位,你做蛋糕的手艺已经胜过外面百分之九十九的店。」
我妈也附和:「我也觉得不错。」
看来没眼光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扯了下嘴角:「对,我没品位。」
没多待的必要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要走,我妈茶杯停在嘴边,搁回桌上,开口带着几分不悦:「回来坐不到几分就急着走?」
「我不舒服。」
「这个家哪里让你不舒服?」
见气氛不对,表妹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姨妈,其实是我和朋友有约,刚才让小愿姐要走的时候记得带我一程。」
谁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个借口,我妈深吸口气,目光移走继续喝茶:「行,那路上慢点。」
到最后,一句生日快乐我也没能说出口,走到外面等表妹。
甘昱随后出来,他目光上下扫我,指间弹掉烟灰:「活得好好的,也没见你怎么样。」
这是在回应一周多前,我在墓园里时对他说过的话。
在他看来,此时我好好地站在这里,更加佐证了那天不过是在胡言乱语。
我充耳不闻,等表妹过来便驱车离开。
谁知开出去没多远就发生了意外,一辆超速行驶的车辆撞上来。在表妹的尖叫声中,我猛打方向盘,尽最大的能力躲避。
肇事司机的车在马路上翻了两圈,一头扎进绿化带里。
我短暂昏迷过去,又被表妹的哭声吵醒,她在打急救电话,吓到说话都口齿不清,好不容易报清楚地点。
等她电话讲完,我忍着痛意让她给我妈再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得知我们出了车祸,向来冷静的她声音中透出一丝惊慌,一边询问情况一边往外赶。
表妹哭哭啼啼:「我们、我们没事……就是吓坏了。」
我听出我妈松了口气,她安慰完表妹,话锋一转,忽然开始斥责我: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开车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多注意路况!以前学车你就莽撞,现在不单害了自己,还连累别人!」
字字句句,如刀般刺向我胸口。
眼前阵阵发黑,然而耳边斥责未停:「从小到大,你有几次把我的话听进去过……」
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能满意,在她眼中,似乎我生来就比别人差一等。
然而她不是个只会苛责的母亲,她也有温情脉脉、怜爱呵护儿女的一面,只是我没得到,我从来都没得到。
痛意涌向四肢百骸,绝望的情绪伴着难言的委屈和痛苦一起爆发。
我抢过表妹的手机,冲着那头的人大吼:「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他撞的我!不是我的错!!」
喊完最后一个字,手机从掌心坠落。
我合上眼,坠入黑暗,心脏应激地急速跳动,灰蒙蒙的绝望情绪覆盖上来,耳边模糊的哭声和喊声越来越远。
这一刻,脑海里生出了个念头,算了吧。
不必再挣扎了,与其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后咽气,不如就这样走掉,也算是一种解脱……
随着这个想法出现,我灵魂仿佛从身体里剥离出来,飘在半空看着混乱的现场。
就在我求生意识越来越薄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炸响:【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窝囊废,还不如一开始就死掉算了。】
紧跟着一只无形的手,在我头顶狠狠一摁。
6
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我醒来时身边没人围着。
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着我平稳的生命体征,透明的输液管里药水正一点点往血管里输送。
我盯着输液器,下意识喃喃了句:「我怎么还没死……」
下一秒,脑海里有个熟悉的声音愤怒响起:【死什么死!】
【有你这样的窝囊废吗?!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结果给人当了五年保姆和受气包!】
【干不过别人又不会反抗!受了委屈讨不回来就想着死?巴黎圣母院没你都得改名!】
【救你的人是谁?让你活下来的是谁?跟一帮不相干的玩意儿赎罪,你脑子里灌泔水了?】
一句句话语震耳欲聋,我被骂晕头转向,坐起身却什么都没看到,找半天终于确定这个声音是来自我脑海里。
我无法置信,时隔多年后竟然还能听到甘幸的声音:「姐、姐姐?」
【不要叫!我没你这样丢人的妹妹!】
【真是窝囊得我死了都要爬起来给你一巴掌!】
病房门「哒」的一声由外向内推开,我看向进来的人。
见我醒着,来人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回头冲身后的人说:「太好了!小愿醒了!」
来的人是表妹的母亲,我许久未见的小姨。
我妈跟在她身后进来,看我一眼:「你真的太紧张了,医生都说只是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问题。」
小姨责怪道:「什么叫皮外伤而已,车都被撞成那样了,平常孩子擦伤碰伤我都心疼得不行,你这妈当得可真心大。」
我妈不以为然:「这俩姑娘不一样。」
说着小姨在床边坐下,摸摸我的脸满是心疼:「别听你妈的,小愿,吓坏了吧?」
我眼眶一酸,张开双臂投入她的怀抱。
我妈本还想说什么,看到这幕登时愣在原地。
车祸发生时我向右猛打方向盘,结果便是我轻伤,而表妹毫发无损,她甚至都不用住院,小姨感激不已,对我又道谢又道歉。
而在我妈口中,就是一句轻飘飘的这俩姑娘不一样。
小姨走后,我妈还留在病房里。
她神情有点奇怪,随手帮我掖了掖被角,在床边站立片刻后才生硬地问出一句关心:「疼吗?」
我正要回答,身体忽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掌控,一张口嘴巴不受我控制了。
我答非所问:【真羡慕表妹,有个好妈妈。】
【也有个好姨妈。】
【我想问问,我和她怎么就不一样了?妹妹是水做的,我是铁包肉造的?】
我妈抿了下唇,微微皱眉:「那是在你小姨面前的客套话……」
【贬低自己的小孩去奉承别人,这样会让你更有面子?】
她不悦:「什么叫奉承?毕竟是你开的车,你表妹在车上出了事,我们也有责任。」
【妈,你比交警还懂定责。】
气氛彻底僵凝,我在她面前向来服从,这样不饶人的态度恐怕还是第一次。
我面上平静,但心却紧张得开始加速,已经预感到我妈会说出怎样难听的话。
然而许久安静后,她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人向外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有点不敢相信。
这是第一次我妈没拿重话训我。
脑海里甘幸说:【看到没?你就是该强势的时候软弱,该软弱的时候是摊烂泥,所以才被一次次蹬鼻子上脸地欺负。】
【她为什么不接话?因为她自己心里也知道是谁在强辩!】
【你每次受的委屈都是自找的,别人扇你,就算打不过也要反抗,可你不仅不反抗,还低头任打任骂!】
她声音很凶,但句句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关爱。
我又想哭了:「姐姐,你从前没这么凶的。」
她顿了顿:【你从前也没这么窝囊。】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临睡前,我的记忆飞跃回五年前那场事故后。
那时候我刚死里逃生,醒来时收到的除了甘幸的死讯外,还有铺天盖地的指责和揣测。
他们说我贪生怕死,把甘幸抛在危险的地方自己逃了,以至于救援时差了一截,甘幸没能活下来。
我无从向谁争辩是不是我的错,甘幸的的确确死了。
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最爱我的人,因为我,生命定格在了最好的年华。
7
第二天我从警方口中得知,肇事司机是酒后驾驶,在 ICU 里命悬一线。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驾驶不当,这场飞来横祸里连警察都夸我反应快,操作得当,避开了致命一撞。
甘昱在病房里,听到这事后扯了扯嘴角:「你运气挺好。」
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那么认为。
但脑海里的她却听不得这样阴阳的语气:【我运气当然好,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死里逃生。】
他同我吵架,向来嘴上不饶人:「可见跟你在一块的人大多都倒霉。」
甘幸冷笑:【对,马上就轮到你了。】
甘昱一噎:「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才来看你。」
他没待多久便离开了,不仅今天来,第二天、第三天,我住院五天,他天天来打卡。
如果是从前,我肯定欢天喜地,还要趁机跟他提出各种要求服侍我。
可自从甘幸走后,我们的关系一落千丈,甘昱每回见我只剩冷嘲热讽。
他天天来,但我俩几乎零交流,甘昱在沙发椅上一坐,打两把游戏,完了拍拍屁股就走。
到第五天出院时,甘昱还打算送我回家。
我把最后一件衣服收进行李箱:「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甘昱手里晃着车钥匙,表情不耐烦:「别在这儿矫情了,妈出差,我才过来照顾你,免得被人说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原来如此。
甘昱从我手中接过提包扔进后备箱,一路无话,快到家门口时,甘昱像才想起什么随口说了句:「对了,你的主治医生让你一周后回去复查,说什么有几个血液指标有点高,你自己记得去。」
我点点头,推开车门正要下去,忽听他又问了句:「易晋呢?」
「我不知道。」
他挑眉:「你住院这么多天不回去,他一个电话也没有,人也不出现?你图什么?」
我应付答他:「图省心。」
甘昱冷笑:「该,自找苦吃。」
他和易晋向来互看不对眼,如没必要,从不见面。
我没回应他,在他们眼里,当初是我死缠烂打地追求易晋,殊不知他藏在心底的白月光是我的亲姐。
一场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让易晋的秘密彻底暴露。
随后没多久,我和甘幸同时遇险。
甘昱有回和我吵架说漏嘴,他认为我是为了男人,危险时舍了自己的姐姐。
他最恨我的点在这里。
五天没回来,易母那边我发消息打过招呼,易晋那头我一个字都没给他发过。
名义上的夫妻,连朋友都算不上,没必要把我住院的事告知他。
进了家门,客厅桌上的烟灰缸中堆了满满的烟头。
易晋正常情况下一个月回来不了几次,而且家中每天都有阿姨打扫,这么多烟头……
我扫了眼收回目光,回到房间整理行李,收拾到一半,听到敲门声。
易晋站在门边,目光落在地上敞开的行李上:「这几天去哪儿了?」
「旅游。」
「旅游?」他指间夹着根烟,拇指一戳对半折断,显然心情不好,「你嘴里能不能有句实话?」
我站起身:「你要这么闲,就来谈谈离婚的事,我律师应该通知你了吧?」
提到这个,他脸色一差:「你又要折腾什么?」
「不想跟你耗了,赶巧不如碰巧,我让律师过来把文件拟一下。」
手里的烟被折得不成样,他眼底迸出冷光,讥讽问我:「急什么?找好下家了?」
「没下家,就纯粹不想跟你过了。」
我扯了下嘴角:「跟你同住一个屋檐下,我日夜都在担心脏病会不会顺着空气传播。」
「我给律师打个电话,最慢也就一个小时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他将手里折得不成样的烟支骤然扔向地板,皮鞋踩过去,死死盯着我,气极反笑:「就这么想离?我偏不如你愿呢?」
「你想怎么样?或者你能怎么样?」他又取了支烟,咬在嘴里,低头点燃,深吸了口气,踱步到我面前,仗着身高优势将压迫感张到极致。
易晋夹着烟的手想来碰我,伸到一半停住。
他瞥了眼我抬起欲落下的巴掌,倏地笑开:「打?怎么不打?嫁给我是你自己点头的,我又不是第一天带人回来睡,这么多年你吱过一声?忽然嫌我恶心了?」
我手落下去,被他扼腕死死制住。
易晋咬牙切齿:「那更好,以后我不仅带人回来睡,还就在你旁边搞!」
我忍无可忍,右手被抓住,就用左手扇他,易晋没料到还有这手,猝不及防,被我扇得头都歪过去。
他脸上迅速浮起一个鲜明的掌印,蒙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舌头抵了抵脸颊,单手轻松制住我双腕,将我压在墙面间。
「放开!」
他不为所动,眉眼戾气横生,像恨不得啖我血肉:「你不是一直忍得挺好的?怎么,现在才知道要闹?」
他手一转,将烟头摁灭在墙面上:「丧偶可以,离婚?想都别想。」
「继续忍着吧,这易太太谁都没你当得好。」
妮娜就在外面等着,默不作声地旁观这场闹剧。
易晋转身,她怜悯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我浑身控制不住地抖,看着二人背影,盛怒到极点,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我给易晋拨去电话,我说:「你先等等别走,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易晋冷漠道:「没时间。」
我捏着车钥匙下楼,放软声线:「给我五分钟,真的很重要。」
那边什么话都没说就挂了,待我下楼,看见易晋的车果真还停在底下没走。
捏着手里的钥匙,我打开车库的门,坐上驾驶座时,手机在震动,接通后,易晋极不耐烦地问:「你不是有话说?去车库做什么?」
我将车子开出来,看着前方他的车:「你等着,我马上来了。」
我一脚油门狠狠踩下去,在女人尖叫声中,对着他的车狠狠撞过去。
巨大的推力下,易晋的车头撞上墙体,无数灰尘落下,墙面直接出现裂痕。
我能做什么?你好好看着,我能做什么。
我倒车,再度踩死油门撞上去。
易晋车前车后一片稀烂,保险杠脱落,引擎翘起,车后重重凹陷。
我松开油门,死死盯着前车,眼前阵阵发黑,心跳快到要冲出喉咙,短短时间内,无数的汗从背脊上冒出来。
有人在车外猛烈拍打我的车窗,我扭头看到本应该已经离开这里的甘昱,他面容扭曲:「你疯了?!」
激荡的情绪在我血液里翻滚,这一刻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必须要死一个的话,凭什么非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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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流帮我调整耳麦时,下意识吻我头发。
我们都愣住了。
因为这是在离婚综艺。
我们来自不同的夫妻组合。
1
和周延希离婚后,所有人都认为我会纠缠。
他在巅峰时期和我官宣结婚。
婚后转型成功,终于获奖时,总有人提起我。
「她凭什么啊,命真好。」
离婚是我提的。
却是他等了很久的。
他新剧合作的女演员温凝,穿他的衣服、用他的手机壳,和他做剧组夫妻时……
我还在翻日历等他回家,一次次被他以忙为借口挂掉电话。
直到一次,我在头等舱遇见了温凝。
她热切、笑脸盈盈地和我打招呼。
「你知道吗?」她在我耳边说,「我这次航班刷的是他的卡。」
她是故意的。
想逼我离婚。
我如她所愿,回到家只用了半小时就搬走。
我不要别人碰过的脏东西。
万幸,还没有孩子。
周延希倚在门上,看我。
他反应淡淡,只问了一句:「你还要什么?」
「你的手机。」
他一愣,倒也直接给我看。
他最爱我的那些年,我陪他从十八线走到顶流,一直是他唯一的置顶。
现在,被人取代。
只剩免打扰。
协议离婚。
他把这些年赚的都给了我,只求我能尽快放过他。
他说,他是真的爱温凝。
签了保密协议,离开的那天,我以为和他不会再有联系。
直到他再次,打了个电话给我。
「我们见一面。」
在离婚后的第一个月。
「不能让粉丝知道是你出轨,剧还要播呢。」
我来早了。
休息室里,周延希的经纪人在劝说他。
「离了婚,你还是当红影帝,她呢,就一等着被人看笑话的纯素人。
「她肯定是不甘心的。
「你就骗骗她,说你要和她上离婚综艺。
「让她以为还能挽回,各种讨好你。
「最后节目效果一剪,让观众觉得她烦,你又能立住深情人设。」
经纪人推了推他。
「你有没有在听?」
周延希双腿搭在矮桌上,懒散地打着游戏,应了声:「嗯。」
「你信不信,你一勾勾手,她立马跟狗一样舔上来,感恩戴德呢。」
会议室里。
周延希单手把玩着手机。
只简单说了几句。
我就答应了。
「我上综艺。」
他盯着我的眼睛,顿了顿:「你就这么……非我不可吗?」
他太过自信,很好哄骗。
我低垂睫毛。
「是。
「延希,我们还有可能吗?」
他眸光冷淡,别过脸,轻轻说了声。
「看你表现。」
「不过,」他说,「这个综艺的台本不是你想的那种。」
这个离婚综艺。
会在他和温凝播新剧期间播出。
为了炒他和温凝的 CP。
综艺以「换一种生活方式,看见夫妻问题」为主题。
温凝和他一间房。
而我,和温凝的丈夫一间房。
那个十九岁凭一部剧爆火,拿了大满贯后光速退圈结婚的程迹。
周延希就是捡了他的漏。
顶着一张和他七分像的脸走红的。
传闻中,温凝和他婚后两地分居。
她爱而不得。
2
温泉酒店。
两间房,一墙之隔。
综艺直播。
场内有观察室,场外有观众弹幕。
【周延希和温凝居然上离婚综艺了,一间房,玩这么大!!!】
【两个人超绝 CP 感,好配。】
【早说了周延希和他老婆没感情了,毕竟谁也不喜欢拖后腿的那个。】
【我盼着他们离婚好久了!】
【他眼瞎了吧,当年那么爱她……】
工作人员给周延希和温凝戴上了心动手表。
「心跳值达到 70,就可以出房间。」
【秒破的好吗?】
却没想到,两人的数值都停在了 68。
私下里他和温凝什么都做了。
太过熟悉,怕有破绽。
节目里反倒装了起来。
【温凝好有礼貌,她都不敢太靠近。】
【周延希别忍了,我们支持你!】
温凝坐在房门口。
周延希站在阳台透气,透过一角,能看到我这边的房间。
程迹,还没到。
我一个人,戴着心动手表坐在床边。
有人敲门。
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棒球帽挡住他半边脸,额前的碎发沾染温泉的雾气。
外头下着细雨。
他身上是夜深雾重的清冽。
【我的白月光回来了!!!】
【怎么说呢周延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拒绝拉踩啊。】
「你得把这个戴上。」
我把另一只心动手表递给程迹。
周延希很介意别人说他长得像程迹。
婚后第一年,我和他在凌晨的街头散步,我盯着程迹那巨型的顶奢广告走不动道,周延希把帽子扣在我头上,挡住我的视线,酸酸地说了一句:
「就知道你喜欢这种长相。」
现在。
另一个房间里,阳台上的周延希。
清清楚楚看着。
看着程迹走进房间,反手关门。
戴上手表。
周延希不介意。
他从那晚就知道,他追赶不上的、嫉妒得要死的程迹,因为契约和温凝联姻。
程迹连温凝都不喜欢。
当然,更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离过婚的、他都看不上的我。
周延希轻嗤一声,满不在意。
却一寸不落地打量着我的反应。
「你好,宋冬宜。」
我的数值停留在 50,朝程迹伸出了手。
「你好,程迹。」
他握住。
几秒后,手表传来刺耳尖锐的嘀嘀声。
程迹的数值,直接爆表。
但他本人,比谁都淡定。
他说:「手表坏了。」
我说:「哦。」
3
换了手表果然正常了。
周延希和温凝那边几组默契游戏下来,心跳值超过 70,提前出了房间。
而我这边。
程迹的心跳值始终停在 25。
少得可怜。
「如果一直没超过,」我问工作人员,「我们是不是要在房间里过夜了?」
程迹听到这句话了。
他肩直背阔,穿着单薄的黑卫衣,眼神淡得放空。
工作人员说:「算任务失败,一小时后就可以出来了。」
我和程迹是最后出来的。
【太失败了吧。】
【两人压根没半点 CP 感。】
【抬走吧,能不能不看她啊,我只想看温凝和周延希。】
弹幕一片惨淡,直到直播结束。
后采的几间房。
摄像、灯光,人头拥挤。
周延希站在角落,看着温凝接受采访,目光不期扫过我。
「兴奋吗?」
他没来由问我。
「是不是有一个瞬间,以为程迹能看上你?」
我无视他,想走。
却被拦住。
「怎么办呢宋冬宜,」他插着兜,歪头看我,「我越来越觉得,和你离婚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有人经过,周延希直起身子。
还是那副温润深情,又破碎的模样。
好像我才是伤他最深的那个。
温凝采访完,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
「冬宜姐姐,」她手腕上,系着一根旧红绳,「你好好珍惜延希哥吧,他真的很爱你。」
那根红绳。
我见过。
去年结婚纪念日,周延希被私生跟着,出了点小车祸。
人没事。
我拉着他上山祈福,闭上眼满心全是求他平安。
睁开眼,却看见他买了下一条红绳。
我以为他要给我。
但他说,为了让我安心,他给自己求的。
现在,却在温凝的手上。
「别无理取闹了,」温凝还在镜头前说着,「我比谁都希望你们好好的。」
我一句话也没说。
周延希不知道。
温凝也不知道。
其实,我答应参加这次综艺,还有另一个隐晦的、不能对人说的原因。
那天闭上眼,我心里也不是周延希。
4
综艺是周末录制的。
主打一个「周末夫妻」的概念。
工作日。
我捡起旧业,想重新回到原来的娱乐集团当经纪人。
「程迹和温凝已经离婚了。」
前老板告诉我。
「他和温凝她爸的公司签了十年,现在终于可以解约了。
「他在重组工作室,我向他推荐了你。」
我按照他给的地址,在摄影棚看到了程迹。
他侧脸逆着光,五官锋芒桀骜,确实是一张十分适合银幕的脸。
他比我想象中的更难接近。
我在外头等了很久。
等到他的助理跑出来和我说。
「不好意思,宋老师,今天可能没办法谈了。」
回去的路上,车抛锚了。
晚上十一点,荒郊野外,下着雨。
我撑着伞,等拖车。
看着从远到近驶过的车辆,像一道又一道夜行的魅影。
没有一辆是来接我的。
眼前,闪过车灯。
黑色商务车的车窗下摇,程迹的助理对我说:
「宋老师,先上车吧。」
程迹坐在最后座,棒球帽一遮睡着觉。
呼吸很浅,长腿微屈。
空间对他来说,有些狭窄。
车上放着很多杂物,车窗边还挂着两件西服外套。
清冽松木香。
那天,他握过我的手的味道。
「宋老师,我前面加油站买瓶水,你要喝吗?」助理小声问我。
「叫我冬宜就好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哎,」他摆摆手,下了车,「我去就行,很快回来。」
门一关,车内就只剩我和程迹了。
没有别人。
也没有镜头。
车前灯微闪,车内昏暗。
明明隔着一排座位,他的呼吸近得像在耳边。
我盯着窗外不远处泛着蓝光的超市,助理正在一处货架上徘徊。
我想起,有次逛超市,看到温凝的广告。
「她长得好漂亮。」
我对当时的周延希说。
他反应平淡。
「还行。」
我不知道。
这个还行,让他一次又一次不回家。
后来,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温凝是他的初恋。
在他红不起来的时候,分的手。
他忘不了。
可当时,超市里,他只是轻巧地转移了话题,问我:
「乖乖,你在我之前就没谈过?」
「没有。」
至少,我对外、对他都是这样说的。
车里,有人在踢我的小腿。
从后座伸来的长腿,不是不小心的。
而是故意地、坏心眼地、幼稚地、有节奏地轻轻踢着。
我把腿缩到他够不着的位置。
不说话,也不回头。
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宋冬宜。」
他出声,也许是刚睡醒,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少年心性:「好久不见啊。」
这么多年了。
他怎么还是喜欢这样喊我的名字。
如同那间狭小潮热的出租屋里……
一次又一次溺毙……
在他温柔却又隐忍不住、不加节制侵入我的手里。
5
那天之后,我和程迹没再联系。
直到新的一个周末来临。
综艺直播采取的是轮换制。
这周末,会换回原本的夫妻组合。
「导演。」
温凝语气里十足懂事,一副为节目着想的模样。
「我和延希哥的呼声太高了,现在换回来,你会被观众骂的。」
导演思索几秒:「可是——」
「延希哥,」温凝转过身,「你觉得呢?」
当着我的面,她问周延希:「你今晚选谁?」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越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越希望在众人面前被选择。
周延希明白她的心思。
故意扫过我的脸,靠坐在椅背上后仰。
「这还用选吗?
「观众都不想看到她。」
温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看向我。
「冬宜姐姐,你不会介意吧?
「不过,你当家庭主妇太久了,工作经验少,估计不知道吧,观众的喜欢是最重要的,你还是以大局……」
「好。」
我语气干脆。
周延希闻言,抬头看我。
他们都以为我要闹的。
这样,才好把我的反应剪进加更里,从而突出温凝的体贴懂事。
却没想到我这么爽快。
温凝一早好不容易背下的台词没地方说,憋了半天,干巴巴说了一句:
「那就好,可不能反悔哦。」
我说:「以后都这样吧。」
她脸色微僵。
随即又是一笑,用手拨弄耳后的头发,低声说:
「你是想让延希哥吃醋吗?
「谁不知道你上综艺就是为了挽回他?
「怎么办呢,非但他不吃醋,你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进我的房间。」
那头,导演组喊话。
决定延续上周的设定。
临走前,周延希有些调笑意味地,问了温凝一句:
「你就不怕她和程迹一屋?」
提起这个名字,温凝的反应有些大。
她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就没见过他喜欢谁。
「就她?
「关在一起一年,他都看不上。」
两人眉来眼去,默契一笑。
周延希当着我的面,故意把大衣脱下来给温凝穿。
「宋冬宜,想挽回我,这些手段可不够看的。」
他想刺激我。
让我当众崩溃发疯,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受害者。
周延希和温凝被带去豪华别墅。
这是上周 CP 心跳值最高组合的奖励。
温凝发了张烛光晚餐的微博。
弹幕清一水地嗑到了。
这些,都是我在节目组的车上刷手机看到的。
车,是往老城区开的。
【今天这两人心跳值再不提上去,就要被淘汰了吧?】
【不会淘汰程迹的,毕竟咖位在那,估计会换个搭档。】
【没意思,程迹为什么要接这种综艺?】
【越邪门我越嗑,有预感会发生点什么。】
【上面脑抽了吧!!!要真有点什么我倒立吃屎!!!】
我收起手机,问工作人员:
「我和程迹今晚住哪?」
「你们心跳值最低,要接受惩罚,所以今晚只能住在……」
车停,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眼前的老居民楼。
「喏,」他说,「出租屋。」
下车。
拍着我的,只有一个车内的直播镜头。
离得远,只能拍到我的背影。
听不见声音。
我站在门口。
脑袋放空了几秒。
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我的前老板,也是我的冤种闺蜜。
「程迹和我说,好久不见。」
我现在,急需她给我浇一头冷水。
「所以呢?
「他除了说这个,还能说什么?」
闺蜜如我所料。
「说句不好听的,谁没个前任?
「他那么多选择,为什么要选离了婚的你?
「就因为你们相互依靠的那几个月?你平心而论,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谁会怀念?」
说得对。
挂了电话。
我拧开了门。
程迹踩着梯子,正在吊顶上的灯。
抬手不经意间,露出薄肌起伏,线条流畅。
一如,当年。
只是拍戏吊威亚,腰上缠绕着绷带。
那盏老式钨丝灯在他手里。
灭了又亮。
太熟悉了。
以至于我站在门口,迟迟没能进去。
「吃饭。」
他看见我了。
简单的话,没有多余的表情。
显得我的不安格外异样。
想太多的是我。
对他来说,这个节目也许只是一场稳妥结束他婚姻的公关。
外头,下着雪。
他身形高挑,五官硬朗,单手撑在案台上准备火锅。
浑身散发着人夫感。
我拍了张背影,发了微博。
算是完成了节目组的任务。
吃完,他也没让我洗碗。
他动作麻利,洗干净手,又莫名自觉地开始给我铺床单。
就一张床。
他说,他睡地上。
「你腰上的伤,要换绷带吗?」我问他。
「我自己可以。」他说。
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地板上单薄的被子已经铺好了。
他正从行李箱翻出一截长绷带。
我下意识避开目光,拿出手机。
周延希弹了条语音给我。
我手上沾水,错手公放了出来。
周延希看见了我发的微博。
「火锅你能吃得惯?
「上次在家,你说你想吃的那家蛋糕,我顺路给你买了。」
那个蛋糕是去年生日我说想吃的。
他从没给我买过。
等了这么久,现在他买来,也只是为了在节目上稳住他的深情人设。
我看着手机。
头顶的光被程迹挡住。
「可以帮我吗?」
他手里,拿着那卷绷带。
刚刚不是说自己可以吗?
换药,缠绕绷带。
我的手不够长,只能两只手虚虚地圈住他。
北方的这间出租屋。
暖气不足,雪夹着雨的气息从这间老房子的缝隙窜入。
明明很冷。
我和他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我的指尖只能碰绷带。
他的脸只能侧着,看向别处。
不像那年,南方的出租屋里。
闷热不见天日。
明明很热。
却一次又一次好像有今天没明天一样,肆意占有对方。
「啪。」
钨丝灯亮了。
我和他此刻,站在灯下。
在最贫穷困顿到没希望的那年,我们连一盏灯都不舍得换。
能用就用。
那盏老式的钨丝灯修了又修。
总在半夜晃过。
当时,十八岁的程迹对我说:
「它响一下,就是我在想你。」
今夜。
什么都不缺的年纪。
钨丝灯响了无数下。
我抬头,对程迹说:「你刚刚没修好吗?」
他神色一滞,低头直视我的眼睛。
「嗯。
「我故意的。」
我问他:「为什么?」
「修好了,你就听不到它响了。」
我一愣。
他接过我手中的绷带,反手干脆利落地给自己缠上了。
「宋冬宜。」
他喊我名字。
「嗯?」
「喜欢火锅,还是喜欢蛋糕?」
人总归是要诚实回答关于食物的问题。
「火锅。」
6
【好的,我吃屎。】
【这种不熟又刻意避嫌的感觉,怎么不对劲。】
【哦,程迹关灯了。】
【有什么是我尊贵的 VIP 会员不能看的??】
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程迹卷着单薄的被子,睡在地上。
呼吸极浅。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睡不着。
因为这个床太响了。
一翻身就吱吱呀呀。
以前,我也这么和他抱怨过。
但说着抱怨的话,还伴着一句被磨得没脾气的话。
「程迹,你别太……你收着点。」
年轻的时候没日没夜的。
现在,一翻身。
咯吱一声。
我就想起。
想起来的,不止我一个人。
程迹掀开被子,单薄地穿着一件灰 T,起身走到门外。
反手带上了门。
「噌」的一声。
霓虹深沉的夜色中,他手上燃着烟。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不抽烟的,乖得很。
现在,也没抽。
只是点着。
不远处,车灯晃过。
程迹和从车上下来的周延希打了个照面。
「送蛋糕的。」
周延希边解释,边探头,从窗户往里看。
看清了床上和地上,各自互不干涉的被子。
他了然一笑。
「没办法,」周延希说,「她太缠人了。」
明明没有很熟的两个人,对方也不搭话,但周延希就是莫名想找点存在感。
「她想吃好久了,非要我买的,别人买的她还不要。
「明天她醒来看到了,一定感动得要死。」
「哎,」周延希撩起眼睛,「你不了解吧,我是她的初恋。」
「是吗?」
对方终于回了他一句。
「骗你干什么?」周延希说,「她上综艺,就是为了让我回心转意。」
那个蛋糕。
我到第二天醒来都没看到。
直播结束。
这次加更的后采,四个人头一次聚在了一起。
我来得晚,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工作人员给了我一个耳麦。
我刚洗过的头发太顺滑,总是戴不上去。
那头,温凝和周延希在抽问答卡。
我低着头。
耳麦差点滑落。
被左边的人的手,敏锐地握住。
「谢谢。」
我想从程迹的手上接过。
但他没松手,反倒是,帮我戴上。
边戴边顺手调整。
这不是一个多亲密的举动。
只是同事之间,相互照应。
毕竟摄像头在这,人群也在这。
「勾住了。」他说。
我的头发和耳麦之间。
他不得不,再往前一点。
那头,周延希的声音传来,他的余光扫过我和程迹。
很正常的动作。
如果不是,程迹下意识吻我的头发。
太熟悉的味道。
我用习惯的东西很少换,这么多年洗发水还是这个味道。
他洗过的味道。
现场突然陷入死寂。
周延希倏然站了起来。
程迹抽回手,极其礼貌克制地对我说了一声:
「抱歉,不小心蹭到了。」
PD 反应过来,救场说:「常有的事情,我们接着问问题。」
毕竟只是一瞬间,触碰又远离。
快到周延希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应该只是意外。
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问答游戏。
轮到我抽卡时,抽中了初恋卡。
PD 问我:「初恋是你的最爱吗?」
周延希支着头,散漫劲一收,望向我。
众人目光,也在我和周延希之间逡巡。
谁都以为,我的初恋是他。
「是。」
听到我的回答,周延希坐直身子,没忍住,余光扫向程迹,颇有几分得意。
但对方心不在焉。
程迹侧着脸,望向窗外的飘雪。
窗户,倒映出我的脸。
「同样的问题,」PD 又说,「请程迹回答。」
他和我是一组的。
卡面问题相同。
温凝不是他的初恋。
没人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讨厌,她真的很讨厌。」
程迹的语气极轻。
轻到尾音带点从没有过的委屈。
现场的人都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八卦。
「这么大怨气,」PD 问他,「她做了什么?」
「比如,」他转过头,拉长语调,「和别人结婚,却说最爱的是我这样的事情。」
前言不搭后语的。
现场没人听得懂。
可周延希还是不自觉地微微蹙眉。
PD 翻了最后一张卡。
「宋冬宜,现在的你想对初恋说什么?」
我的心头浮现出一百种安全的答法。
可脱口而出的,是一句:
「我希望,他不要太讨厌我。」
很合理。
现场都能听得懂。
都以为我是想和周延希重修旧好。
周延希那股子散漫又浮了上来,眉头一挑,想吊着我,并不打算给我任何台阶。
直到同样的问题,程迹回答了一句:「刚刚骗她的,我不讨厌她。」
周延希才开始意识到,有点子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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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离婚时,妻子正在洗碗。
她动作顿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这是我第 5 次向她提离婚,前面 4 次,她震惊、愤怒、痛苦,甚至哀求,让我烦不胜烦。
这一次,她却同意了。
同意得轻描淡写,随随便便,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望着她立在水池边的纤瘦背影。
兴奋之余,心中升起一丝异样之感……
1
白冰玉的电话打来时,我还坐在沙发上咂摸自己莫名其妙的心绪。
「这次怎么样?她同意了吗?」
她柔和的语调中夹杂着些许紧张。
我回过神,晃了晃脑袋,嗓音愉悦:
「嗯,同意了!」
那边安静几秒,颤抖着问:
「真的?川,你别骗我!」
我心一酸,柔声开口:
「冰玉,是真的,她这次真的同意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
「太好了……我终于,能拥有你了!」
感受到她的激动和澎湃,我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这是我第 5 次向沈曼提出离婚,前面 4 次,无一例外被拒绝。
两年间,沈曼从震惊、愤怒,到痛苦、哀求;而我,从最初的愧疚、心虚,到麻木、厌烦……
每一次谈判失败,我都觉得没脸见白冰玉。
她那么期待,那么憧憬,那么隐忍。
尽管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难过,她却反过来安慰我:
「都是女人,我理解她,况且你们还有个孩子。大不了我们再辛苦点多做几个项目,多分点钱给她。唉,如果不是为了真爱,我们又怎么会走这一步……」
今天,是我时隔两个月后第一次回家。
我提前打了电话,进门时,沈曼已经做好了一桌的菜,正低头坐在沙发旁的台灯前看书。
见我进门,她把书折了页放下,神色平静地让我洗手吃饭,说欢欢今天在楼下同学家过生日。
来之前,我和白冰玉达成了一致,如果这次她仍然咬死不同意离婚,就把上次给她的离婚协议中的补偿钱数再提高 20%。
我甚至做好了彻夜谈判的准备。
没想到——
我刚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沈曼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同意了。
电话那头,白冰玉也有些疑惑,好一会儿,沉吟着开口:
「川,她不会在耍什么诡计吧?」
不怪乎白冰玉发出这种疑问。
作为我公司的谈判总监,每次遇到难啃的项目时,她总会多想一层。
我摇头。
「应该不会,沈曼一个全职主妇,不懂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
白冰玉的声音变得柔缓起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不懂,不代表她不会找人帮忙,总之为了公司,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建议你还是谨慎点好。」
我沉默片刻。
「放心。」
2
沈曼拿着一份文件从卧室走出来。
我抬眼观察她。
眼神无澜,面容平静。
并没有以往或崩溃哀伤,或歇斯底里的模样。
「这个我已经签好了,你预约好了民政局时间告诉我。」
她把文件递给我,转身去倒茶。
沸腾的茶壶「咕噜咕噜」作响,一条水线弯曲泄下,屋内顿时弥漫出普洱的茶香。
她拿起杯盏,我习惯性伸手去接。
却见她送到自己嘴边,神情舒缓地轻抿了一口。
见我伸着手,她露出奇怪之色:
「离婚协议不是在你手上?」
我微微蹙眉,收回手,低头仔细阅读手中的《离婚协议》。
十分钟后,我抬起头,疑惑地问:
「这不是我上次给你的那份?一个字都没改?」
沈曼正弯腿倚在沙发上,一边品着茶,一边看刚才没看完的书。她从书里抬起头来,表情茫然了一瞬,才意识到我在说什么。
「啊,没改,我觉得没问题。」
我凝视了她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开口。
「沈曼,如果你还是觉得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我可以把金额再提高一些。」
她歪了下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提高?白冰玉同意了?」
我心中顿时泛起不悦和厌烦感。
这两年,只要一说到离婚的事,沈曼就能扯到白冰玉身上去。
或许在她眼里,我是经不住诱惑的出轨丈夫,白冰玉是无耻介入别人家庭的小三。
可她根本不了解。
我们最终跨出这一步,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纠葛和艰难挣扎。
3
事实上,我和白冰玉最初彼此看不顺眼。
她是我合伙人高薪聘请的谈判总监,整天高跟鞋,大红唇,包臀裙。
工作上雷厉风行,谈判桌上咄咄逼人,内部会议上敢当众反驳我。
沈曼是个温和安静的性子,平日里素面朝天,衣着简单,除了照顾我和孩子,就是喝茶,看书,伺弄下花草。
我生活中从没见过白冰玉这样的女人。
我又一次抱怨白冰玉时,沈曼正在小心地修剪一盆兰花。
她在翠绿的叶条间,歪着头笑我:
「你最近提她次数有点多哦!」
我对白冰玉改观,是那次在楼梯间撞见她蹲坐在台阶上掩面哭泣。
她眼眶通红地与我对视,迅速抹了把泪,站起来哑声说了句抱歉,就昂着头「噔噔噔」离开了。
后来我从合伙人那了解到,她因为家暴离婚,独自带着一个七岁的女儿,前夫还时不时来骚扰她。
想到她坚毅的工作外表下,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我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白冰玉也投之以李。
我们在工作上互相配合,越来越默契。
谈判桌上,她懂我的话外之意,我懂她的虚张声势。
酒桌上,她会为醉了的我挡酒,又或是悄无声息地递上一杯热茶。
那一次,我撞上她前夫又死乞白赖纠缠,甚至要动手,我冲过去直接挥了一拳,她惊呼出声。
记得那天晚上,我头上绑着绷带回家,吓坏了沈曼。
她颤抖着抱住我,不停说:「你的头疼不疼?你的头不能受伤啊!真的没事吗?」
我和白冰玉是认识三年后,才第一次上了床。
那是在古镇开年会时。
沈曼一直很向往南方古镇,某次生日许愿,说希望我带她和欢欢去古镇好好玩一次。
所以行政部问我年会在哪开时,我脱口而出,「古镇吧。」
我本意是想给沈曼一个惊喜,可那段时间,我和白冰玉的关系有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鬼使神差地,我没告诉沈曼。
古镇的夜太美,酒易醉,景色迷了眼。
白冰玉穿着睡裙敲开了我的房间,我们度过了一个疯狂又禁忌的夜晚。
我们彼此知道,犯下了大错。
回来后,我几番思量,切断了和白冰玉的直接工作联系。
她毫无怨言地接受了我的安排,只是看我的眼神沉默而忧伤。
沈曼无意中看到我手机里古镇的照片,惊喜地问:「你什么时候去的古镇?为什么没带我去啊?」
我心虚至极,含糊解释,「开会,就一天,没告诉你。」
后来,白冰玉提出了辞职。
我同意了。
我们都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
她走后,我们没有联系过一次。
直到三个月后,我们在一次项目谈判中遇到,她去了对家公司。
酒桌上,对家老总带着几个下属疯狂灌我酒,在我又一次被按着头强灌时,一直沉默不说话的白冰玉,拿起一瓶酒砸在了对家老总的头上。
她丢了工作,赔光了钱,被拘留十五日。
拘留所出来那天,我去接的她。
我们直接去了酒店。
没日没夜地做。
我想通了。
人生只有一次,管它什么家庭责任,管它什么底线道德,始乱终弃也好,陈世美也罢。
我就要沉溺,就要疯狂。
我不能对不起,为我如此牺牲的女人。
……
思绪拉回,在今天七年婚姻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刻,我不愿再从沈曼嘴里听到白冰玉的名字。
「预约好了时间我通知你,到时不要失约。」
我冷冷地说完,离开了那个家。
进电梯时,我遇见了女儿欢欢。
她双手捧着一块切好的蛋糕,兴冲冲走出来,满面笑意在见到我的一刹那落了下去。
「欢欢,爸爸——」
我话没说完,她面无表情地与我擦肩而过。
我皱眉。
欢欢以前一见我就搂着我脖子甜甜地喊「爸爸」,两个月不见,竟然视我如陌生人。
我早和沈曼说过,离婚的事先不要跟欢欢说。
显然,她没有做到。
走到楼下时,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口。
欢欢正叉着一块蛋糕高兴地喂沈曼,沈曼弯着眉眼,低头去接。
手机振动,我收回目光。
白冰玉给我发了条信息:
【老公,快回家,老婆今晚要大大奖励你!】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老公。
我能想象到,此刻的她多么激动,多么兴奋。
我长长吐了口气,大踏步离去。
4
《离婚协议》约定的是:
欢欢抚养权和现在住的房子都归沈曼。鉴于公司即将上市,我公司股权不动,但拿出 800 万作为补偿给她,一年后支付。
白冰玉看见补偿金额时,很心疼我。
「这是你这几年白手起家一点点拼出来的,说给就给了,你又要熬多少个项目才能赚回来。」
我安慰她:「总归是我对不起她,我们应该庆幸,如果她坚持要平分夫妻财产,远远不止这个数。」
白冰玉将头靠在我肩上,「我就是心疼你的身体。」
她效率很高,很快帮我约好了离婚登记。
我把时间发给沈曼,她简单回了一个字:【好。】
等待的几天时间里,白冰玉肉眼可见地开心。
是啊,从两年前第一次提离婚开始,我们互相鼓励着一路走到今天,背负了很多,经历了很多。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怎么就突然同意了呢?
「真的没耍什么花招?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不仅是她,我心中其实也有些疑惑。
精疲力尽的夜里,白冰玉在我胸口沉沉睡去,我望着窗外的月亮抽烟,思绪纷杂,忽然想起来一件小事。
一个多月前,我正在开会,沈曼打电话来,嗓音里含着怒意:
「为什么把欢欢的钢琴参赛名额给了白冰玉的女儿?」
我当时很不高兴,训斥说:
「欢欢每年都参加,贝儿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就让一次有什么问题?况且那家机构本来就是我赞助的,以后欢欢有的是机会!」
沈曼沉默许久,低声说:
「你知道欢欢为了这次比赛多刻苦吗?她说要用实力证明她爸爸没有徇私,要拿个冠军回来让你骄傲……」
我很烦被她这种道德绑架,粗声说了句,「回头我给她买个礼物补偿就是,贝儿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没听我说完,挂了电话。
比赛那天,我开车送白冰玉和贝儿去现场。
半路堵车,我看见了沈曼,她骑着小电驴,后面载着欢欢。
沈曼不会开车,家里去机构路不远但异常拥堵,所以她时常会骑着一辆小电驴送欢欢去学琴。
那天风很大,母子俩被吹得头发凌乱,有些狼狈。
我转头看了眼贝儿,她穿着漂亮精致的公主裙,正一边喝牛奶一边窝在沈白冰的怀里。
小电驴被一辆加塞的车蹭到,沈曼和欢欢摔在了地上。
我下意识要冲下去,白冰玉摁住了我的手,缓缓摇头:
「她本来就不喜欢我和贝儿,这个情形,只会让她更生气。放心,她们没受伤,已经起来了。」
我看过去,母子俩正相互扶着站起。
贝儿忽然摁下了副驾驶车窗,喊「欢欢」,得意地大声说:「我们坐叶爸爸的车去比赛,你也去比赛吗?」
我在惊慌失措中,与沈曼对视。
我以为她会闹。
她却只淡淡瞥了我一眼,转身安抚欢欢,很快载着她走了。
……
自从决定背下骂名走上这条路,我其实刻意不去想那些会让我意志不坚定的事。
总不能对不起这个,又对不起那个。
我对自己说,多补偿一点好了,她一个全职主妇,没上过一天班就能白得那么多钱,也不算亏待她。跟很多人比,她已经算幸运了。
我摁灭了烟头。
止住了脑海中莫名冒出的回忆。
5
离婚登记当天,白冰玉坚持陪我去,她说想真诚地跟沈曼表达一下歉意。
我有些犹豫。
「万一她现场对你做些过分的事……」
她苦笑,「那正好,就算我还她了。」
我们提前十分钟到了民政局,白冰玉握着我的手,彼此打气。
沈曼出现的时候,我第一眼没认出来。
她一改平日素面朝天的朴实装扮,穿了件藏蓝色束腰风衣,踩着高跟鞋,长长的头发像缎子披下来,垂至腰间。
化了淡妆,本来就皮肤就比别人白皙光洁,更显得她皓齿明眸,眉目如画。
她双手插着口袋,神态安然地走进来。
她似乎自带一种奇妙磁场,待在哪里,哪里就平添一份平和宁静的氛围。
在家如此,在外面也如此。
大厅忽而变得安静,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我恍惚了一下,只觉有种遥远又模糊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我起身朝她走过去,第一句话竟然是:
「你会穿高跟鞋?」
她怔愣,显然没料到我竟问这样的话。
「嗯。」
「以前从来没见你穿过。」
她浅浅蹙眉,还是解释道:
「今天我有点事。」
我想问什么事,白冰玉走了过来。
她看见沈曼,眼神也闪过一丝诧色,随后从容笑着打招呼:
「沈曼你好,我今天来你不介意吧?」
沈曼看了她几秒,微微扬起唇角。
「不介意了。」
听到她这句话,我心中莫名有些烦躁,粗声说:
「这是公众场合,你可别像以前又哭又闹!」
我没冤枉她。
在两年艰苦卓绝的离婚过程中,她的确哭过闹过,更多的时候,她红着眼眶凝视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叶川,你爱我的,你只是不记得了。
「叶川,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叶川,我坚持不住了,你别怪我好不好……」
我们的确有过很相爱的时刻,可我也的确变了。
到后期,我愈来愈不耐烦。
「沈曼,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要接受现实,人总是会变的。」
此刻,沈曼垂下眉眼,笑了笑。
「去登记吧。」
手续办得很顺利,工作人员说,一个月冷静期结束后再来领离婚证。
走出民政局大门时,白冰玉鼓起勇气,对沈曼诚恳地说道: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句对不起,我和阿川,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沈曼微笑,瞥了一眼白冰玉手上的包。
「你确定不是来让我看这个包的?」
两个女人在深秋的落叶中沉默对视。
白冰玉冲她笑了。
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仔细打量那个包,包的提手上绑着一条丝巾。
有些眼熟……
我猛然记起来。
包是半年前我送给白冰玉的礼物,很贵,相当于普通人家一套房子。
白冰玉高兴地搂着我亲时,沈曼打电话来,慢声细语地说她生日,等我回家吃饭。
我有些惭愧,白冰玉大度地让我回去。
「友好离婚对公司上市有好处,不要任性。」
她笑着从那个包上解下一条丝巾。
「这个牌子的丝巾也不便宜,你拿去当她的生日礼物,省得你又折腾去买,回头我再去专柜配一条就是了。」
记得那天,沈曼收到丝巾很高兴,眨着小鹿似的眼睛试来试去。
而现在,她的目光轻飘飘扫过包上那条新配的丝巾。
又轻飘飘移开。
6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沈曼同意离婚后,以前一些不在意的,遗忘了的画面,总是猝不及防冒出来。
我想人总是怀旧的,或许这是大脑在跟过去切断的一个过程。
我带着白冰玉回了父母家。
白冰玉姿态放得很低,买了很多价格昂贵的礼物,父母却对她极其冷淡。
他们一直强烈反对我和沈曼离婚。
争执得最激烈时,父亲指着我怒吼:
「蠢不可及!自己用命换来的不珍惜,你知不知道人家为你放弃了什么!以后有你后悔的一天!」
「住口!」
母亲尖叫着制止了他,哭着说,「你难道还想他回到以前……」
白冰玉很委屈,走时在车里红了眼。
我安慰她:「和你结婚的人是我,不是我的家人,不要太在意。」
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想起什么又问:
「你妈说不想你回到以前……什么意思?」
我笑着告诉她。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以前是个浑不懔的主,喝酒打架样样都没少来。有次打架被人砸了头,在医院昏迷过一段时间,后来情绪一激动就会头疼。他们可能怕引起我这个老毛病……」
那天晚上,为了哄白冰玉高兴,我带她去了一个新开的酒吧。
这是个格调优雅的国风酒吧。
古乐悠扬中,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舞台中央一位身姿婉约的旗袍女人。
她手握琵琶,微微侧头,长发散落遮住了眉眼。指尖轻抚,优美的音符如泉水般流淌。
我怔怔看着,心中又涌起了那股遥远又模糊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却仿佛有细细密密的针在心口上扎。
白冰玉轻笑了声,凑到我耳边:
「你真正对我动心,是古镇年会那次吧?」
我回过神来,微笑。
「被你看出来了。」
她把头靠在我肩上,甜蜜又感慨。
「那次年会节目,我也是穿着旗袍弹琵琶,虽然是假弹,但你那时看我的眼神,和现在一样。」
一曲演奏结束,台上女人婷婷起身,向观众微笑示意,下了台。
我微微愣怔。
旁边,白冰玉疑惑开口:
「怎么长得有点像沈曼……」
我晃了晃脑袋,有些失笑:
「是有点像,不过她可不会弹这些东西。」
电话响了,是弟弟叶锋从法国打来的。
我走到一侧门外的走廊接听。
电话里,叶锋语气异常认真地问我:
「你真的和沈曼离婚了?」
我不悦地脱口而出,「什么沈曼,叫嫂子。」
话出口,我愣住,好一会儿说:
「在走手续了。」
叶锋沉默片刻。
「我下个月回国。」
「你刚拿到国外投资,突然跑回来干什么?」
「找沈曼。」
我哑然。
我实在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的家人,一个个为什么如此维护沈曼。
心中烦闷,我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
清冷夜色中,窗外有人在说话。
「没想到你这么多年没弹,一出手还是当年音乐大赛金奖的风范啊。」
温婉的女人声音响起,「陈老师,谢谢你给我上台表演的机会。」
「你现场反馈这么好,我谢谢你才是!」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
两个身影慢慢走远,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台上演奏的旗袍女人。
晚风掠过,女人长发随风飞扬。
一张熟悉的侧脸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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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5-02-25 10:10:22  更:2025-02-25 10:5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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