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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什么才叫真正的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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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才叫真正的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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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
释怀
真实经历
现实情感
什么才叫真正的释怀?
离婚分完财产第二天,我出车祸失忆了。
闺蜜说,我前夫分给我十九个亿。
包含两套北京四合院、20% 的存款、三家上市公司的 10% 股份。
「......」
那一天,我恍惚地瞧着窗外的天空。
我忘记了十年的记忆,我不清楚我这十年怎么过的。
可是乔棉说我很有钱,而我十八岁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钱。
所以我想这还是不错的。
1
我一觉醒来,就看着闺蜜乔棉一脸发愁的模样。
她让我别难过了。
她说,身体是自己的,就算是离婚了也要好好过。
她说,孩子跟着裴溯也受不了委屈,我没必要再打官司了,关键也打不赢。
我愣住了,好半天,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裴溯是谁?」
乔棉顿住,一脸茫然,好半天,她反应过来去喊医生。
医生说我车祸后遗症失忆了,乔棉忙问我现在几岁?
我想了想:「十八岁啊!我不是昨天刚高考完吗?」
乔棉乐了,蹲在地上笑得肚子疼,笑得拿拳头砸床。
「晚晚,你真是,失忆的太棒了,对,你就是十八。十八多好啊!没有裴溯,没有孩子......只有我们俩......」
我更加迷糊了。
2
乔棉把我接回家了,确定我很难会恢复记忆后。
她才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我,陈晚晚,大一的时候谈了恋爱,碰见了穷小子裴溯。
我跟裴溯谈了十年,从十八到二十八,我陪他创业,陪他吃糠咽菜,给他生儿育女,给他伺候爸妈。
然后他今年跟我打官司离婚了。
「???啊?」
我震惊,这是什么惊天虐文苦情戏。
好半天,我颤抖着声音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给别人当了十年仆人,二十八被扫地出门了?」
乔棉点点头:「是的,你还有两个孩子,儿子今年六岁,女儿四岁,但因为你是家庭主妇,本身没有赚钱能力,两个孩子也都选择跟爸爸,所以最后都判给了裴溯。」
「......啊???我辛苦养大的两个孩子都没了......」
虽然这些我都没经历过,但听起来太可怕了。
我都快被吓哭了。
然后乔棉乐了,拍了拍我肩膀:「也别太难过,至少你还有钱。」
我泪在眼眶里打转,试探着问:「有多少?」
乔棉坐直了:「晚晚,你听好了,你分了裴溯 20% 的财产,三家上市公司的 10% 股份和两套北京四合院,大约价值十九个亿。」
「......」
沉默,思索,然后我试探着问:「乔棉,你不会骗我吧?」
「我要骗你我是狗。」
那一天,我恍惚地瞧着窗外的天空。
我忘记了十年的记忆,我不清楚我这十年怎么过的。
可是乔棉说我很有钱,而我十八岁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钱。
所以我想这还是不错的。
3
乔棉请了假,她这几天带着我各种的过户。
我没见乔棉说的那位裴溯,离婚财产各种分割他都委托了律师。
忙了小一个月,后来乔棉又帮我把我名下所有的房子都挂了出去。
她帮我算了一下,一个月租金大约在一百二十万。
我那天瞧着银行卡里钱数不尽的零,抬头镜子里是二十八岁妆发精致的我自己。
我挠了挠头,还不赖。
4
我在家没事,但乔棉要上班,我每天就待在乔棉家打游戏。
乔棉中午点外卖的时候也帮我点一份。
乔棉下班很晚,她晚上回来已经要死不活了,她生无可恋地靠在沙发上。
我丢下游戏机给她捏肩,大约是有肌肉记忆,我捏肩捏得非常好。
乔棉歇够了,开始感叹:「裴溯他么的就是畜生,你刚毕业那会就给他免费打工,他妈妈身体不好,你下班还要给他妈捏肩捶背。」
「......」
乔棉说着说着又拉住我弹我脑袋:「晚晚,你就是个没出息的,我不在,你就任着他们欺负你,他们那群人,就欺负你是没人爱的孩子。」
我摸着脑袋,有些委屈:「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了嘛!我只记得你。」
乔棉话停住了,转而乐了:「是啊!不记得了,不记得才好,记得我就行,我不欺负你。」
乔棉这句话我信,因为我跟乔棉是一起长大的。
我们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很小的时候,我就跟在乔棉身后,乔棉给我抢零食,帮我洗衣服。
后来长大点,乔棉给我指导习题,她大我一岁,我高三那年,她大一,她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努力。
她那时候想让我跟她考一个大学,但乔棉考得太高了,我往死里学,最后我也没能力考去北大。
成绩下来那天,我抱着乔棉就哭了。
乔棉给了我一个脑瓜蹦:「哭什么,六百六十六,成绩这么厉害,有什么好哭的。」
她摸了摸我的头:「已经很好了。」
后来我哭着去了上海。
5
乔棉说起来就后悔,她说就不该让我去上海:「如果不去上海就碰不到裴溯了,如果你碰不到裴溯......」
我抢答:「那我就没有这十九亿了。」
乔棉叉腰:「钱重要还是你这十年重要?」
我试图猜一下正确答案:「钱重要?」
乔棉恨铁不成钢:「你重要,如果你不开心,再多的钱都没用,还好你失忆了,不然你万一想不开做傻事,那些钱有什么用。」
「嗯......给我买一块好墓地......」
乔棉被气笑了:「滚!」
「......」
乔棉一直都很厉害,她现在也很厉害,她是跨国公司的总经理,月薪在四十万左右。
但她很忙,有时候要出差,又放心不下我。
就把我也带着,后来她一琢磨反正去哪都要带着我,何必花自己的钱。
她就把我招进她公司给她当助理。
这我熟啊!我这几个月看了十几本霸道总裁爱上小助理的书。
第一天,我穿着包臀职业装信心满满地去上班了。
我给她泡咖啡,给她整理材料,我跑来跑去。
我看起来特别努力,后来她看乐了,让我别跑了,给我一个表格:「让安悦带着你,把这个做一下,慢慢学,不急。」
「好嘞好嘞。」
我就那么正式开始工作了。
6
我每天跟着乔棉上班下班,我活不多,下班比较早。
乔棉不行,乔棉活很多,我每次都在休息室等着乔棉。
后来乔棉看着我拿着手机看课,才忽然想起来,认真地问我:「晚晚,你想学习吗?」
「......我想。」
我失忆了,工作上很多都不会,几乎全是从零开始,每次干不好都挺失落的。
小时候乔棉就是我的目标,现在乔棉依旧是。
我也想像乔棉那样干什么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太帅了。
后来乔棉就给我报了个班,每次下班以后,我都会开车去上课。
跟系统的项目管理课,中间也掺杂着各种办公软件的应用。
我的笔记记了两本子,才有所感悟,原来是这样。
后来课程学完,乔棉又把我送去学财务会计课。
我学了一年,大彻大悟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工作也开始得心应手了。
7
我上班一年的时候,乔棉开始让我跟着安悦一起谈项目。
安悦比我小三岁,她是项目经理,性格非常好。
说话很温和,她还很照顾我,她那时候谈完工作,下楼给自己买了杯咖啡,然后给我买了个冰淇淋。
我舀着冰淇淋吃得开心,安悦乐了:「棉姐说你 29 了,每次我都不信,晚晚姐,你就是个孩子嘛!还是那种努力又听话的小孩。」
我思索了一下,沉重地告诉她:「其实我都有两个孩子了。」
「你别骗我了,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我都没见过你老公。」
「离婚了。」
「姐姐,你看起来像个少女。」
「嗯......实际上我是少妇。」
安悦蒙了,她不信,我乐了,其实我也不信。
我明明才刚高考完,怎么就二十九了。
不过这两年养得比较好,我现在也确实显小。
我其实刚离婚那会状态并不好,憔悴得很,但大约是金钱养人。
我出院后有一段时间,乔棉带着我各种护肤,还说我太弱了,给我报了个格斗班。
十八岁的我一向以乔棉马首是瞻,她说往东我就绝不往西。
她说格斗,我就绝不报跆拳道。
家里请了保姆做营养餐,养着养着就越来越好了。
因为失忆了,没有一点烦恼,有钱又不用上班,还能吃能睡,那几个月,连头发都厚了不少。
其实我这一年多都挺快乐的,忘记了这十年乱七八糟的记忆。
十八岁的脑子干干净净,没有压力的学习着各种知识,而乔棉永远在背后各种支持我,引导着我。
可大约是上天也看不下去我这么舒坦了。
那天安悦带我谈合作的地方碰见一个男的。
8
安悦那天的会比较机密,我不能去。
她就把我放在了楼下咖啡店,吃冰淇淋看书。
我看书看到一半,感觉有人在注视我,我抬头,那人西装革履,眉目紧蹙。
他就那么瞧着我,我愣住,总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后来安悦开完会下来,我拎着提前买好的咖啡去找她。
与那个男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那个男人开口:「装不认识吗?」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我瞧了他一眼,没在意,提着咖啡出了门。
那人却也跟了出来:「陈晚晚,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我回头,安悦也跟着我回头。
安悦瞧见那男的笑了笑:「裴总啊!好久不见。」
裴溯没理会安悦,盯着我。
我瞧了瞧那男的,裴总?该不会是......裴溯?
我小声问安悦:「他是裴溯吗?」
「是啊!裴氏集团的总裁,你认识他?」
「......嗯,好像是我......前夫......」
安悦蒙了,看看我,又看看裴溯,又看看我。
裴溯盯着我,我想了一会,伸出手:「你好。」
裴溯没握我的手,他瞧着我,眼神轻蔑又戏谑:「陈晚晚,我小看你了,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好妈妈呢!法庭上,你那么争抢昭昭和央央,结果拿了钱,你一眼都没来看过......还好没把孩子交给你,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当妈妈。」
心底莫名泛起一阵莫名的悲意,可悲意散去,我想破脑袋也想不起他嘴里的昭昭和央央长什么样子。
「陈晚晚,这周末,你最好回来一趟,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昭昭和央央了。」
裴溯走了,只剩迷茫的安悦和沉思的我。
9
那天回家,我第一次从乔棉的嘴里听到我那两个孩子的消息。
「他们俩啊!都挺聪明的,可是那时候裴溯创业,你也忙,生完孩子就回公司上班了。
两个孩子都是爷爷奶奶带大的,都不太亲你。
乔棉啊!你离婚的时候本来能拿 50% 的婚内财产的,可是你跟裴溯签了协议,你只拿 20% 财产,但裴溯要立下字据,不能再婚,要保证所有财产都给两个孩子。」
她顿了顿又接着开口:「两个孩子都是你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是疼的没边,可没用,两个孩子都不喜欢你,那天我去接你,看到他们骂你,骂你什么也不干就拿了裴溯 20% 的财产,让你还回去,你沉默地站在那里,他们气急了就拿玻璃杯子砸你......」
乔棉没说完,叹了口气,她抱住我:「晚晚啊!你不要想起来好不好,我们就这么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我认真点点头:「好,我也不想想起来。」
「不过,如果周末你想看看就去看看吧!总是不见也不可能,我到时候陪着你,谁也欺负不了你。」
我抬头看着乔棉点点头。
其实不见也没关系,我确实已经忘了。
就是刚提起来的时候心里有些难过,现在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只不过有一些好奇,好奇他们长什么样子。
10
那天乔棉陪着我,裴溯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乔棉蹙起了眉。
他大约不喜欢乔棉,当然乔棉更不喜欢他。
裴溯让我进去,却想把乔棉堵在门外。
我吓一跳,立马跑了出去,跟在乔棉身后,我其实是有点怕裴溯。
裴溯太高了,压迫感也太强了,关键我不记得他了。
我拉着乔棉,乔棉不进我也不进,裴溯也一瞬间垂下了脸色。
「陈晚晚你今天要想看孩子就只能一个人进来。」
「那算了,我不看了。」
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吓得想死,这什么人啊!
我拉着乔棉想走,裴溯被气笑了。
「陈晚晚你什么意思?我就这么吓人?」
当然吓人,他快一米九,人高马大的,一拳把我打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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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外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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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爸爸将已故青梅的孩子领回了家。
养妹有先天性心脏病。
一起长大的十年。
爸爸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仿佛那才是他亲生的女儿。
他说他也爱我。
但妈妈不治身亡那天。
他却因为养妹再次住院,挂断我的电话。
独自在抢救室外,陪妈妈走完最后一程后。
我认清了现实。
不再和养妹争风吃醋。
不再试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我改掉了所有坏习惯,努力学习,变得积极向上。
刚开始,他会欣慰地对养妹说:「你姐姐总算和你一样懂事了。」
直到发现我再没喊过他一声爸爸,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红着眼眶道:
「念念,我是爸爸啊,你要叫我爸爸啊!」
可我只是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没有回应。
我早就没有爸爸了。
01
我拎着饭盒,刚到医院。
只看见人围成一群。
「好吓人.....」
「这个秦医生好倒霉,加班给病人看病,结果被捅了!」
......
我艰难穿过人群,来到熟悉的诊室,就见地上布满血迹。
有人在报警。
有人在哭喊。
而我的妈妈,一动不动躺在担架上。
腰腹部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
啪!
保温桶被我失手砸在地上。
汤汁和冒着热气的米饭四处倾倒。
我却顾不上,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我眼中只剩下满目的红,以及妈妈双眸紧闭,惨白无色的面容。
「妈妈!」
我用力奔过去。
眼看着医生一路小跑,将妈妈推入手术室。
大门砰地一声在我眼前关上。
站在外面,我双腿发软,大脑也一片空白,眼泪却控制不住往下流。
过去许久,才想起来,我得告诉爸爸!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一遍又一遍,一直无人接听。
天慢慢黑了下来。
「手术中」的红灯,亮了六个小时后,爸爸终于接通了电话。
我声音慌乱,几乎语不成句:「爸爸,你现在来医院一趟,妈妈出事了,她——」
可话未说完,便被对面不耐烦地打断:
「你妈在医院,能有什么事?」
「苏念,我现在很忙,你乖点,不要给我找事。」
「还有,你妈吃饭用的那个保温桶,记得洗干净,我要用。知希又住院了,我大概会在这边陪护一周。你跟你妈这段时间没事不要找我。挂了。」
「爸——」
再打过去,耳边只剩下冰冷的语音提示。
我愣在那里。
手机屏幕跳跃几秒,暗了下去。
一如我的内心。
抢救室的大门,这时打开了。
我跌跌撞撞冲上去,毫无章法地揪住其中一人的袖子:
「叔叔,我妈妈——」
可他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们没能把秦医生救回来......」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明明不是冬天。
可冷意似乎钻入我的骨髓,让我牙齿不停打颤。
眼睛一眨,泪水便顺着眼睫毛,滑落下来。
今天早上,妈妈上班前还叮嘱我,锅里有她煮好的粥,起来就能吃。
才过去几个小时。
我怎么就,没了妈妈呢?
我茫然望向四周,心脏一阵阵收缩。
「妈妈......」
「妈妈!」
这一刻,我崩溃至极,大哭出声。
像个无助的孩子,任凭医生护士怎么安慰,眼泪都止不下来。
02
医院太平间。
我站在告别室,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妈妈。
多希望,她只是睡着了。
我不敢看她毫无起伏的胸膛。
因为眼泪会止不住。
「妈妈,饿着肚子走,你很痛苦吧?」
没人回话。
周围很安静。
静到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不知道过去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一个男人,跪在妈妈遗体前,哭成了泪人。
「老婆,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僵硬地转动眼珠。
看清来人是谁后,又垂下眸子。
心湖一片死寂。
不知道他哭了多久。
声音慢慢停歇。
我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念念......」
我抬起头,就这么和胡子拉碴,眼眶通红的爸爸,对视上了。
他嘴唇嗫嚅,鼻尖和眼眶通红:「对不起啊,念念,爸爸不知道——」
「爸爸也不是故意挂断你电话的,是手机没电了。」
「念念......」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似乎想摸摸我的头发。
我避了过去,近乎机械道:
「警方建议给妈妈做尸检,我还未成年,你和他们沟通。」
「闹事的病人已经被警方逮捕了,他家属问过我,能不能尽量私了,我不接受。」
「保温桶我没洗,摔坏了。李知希要用的话,你再给她买一个新的吧!」
说完这些,我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往外走。
身后不停传来呼喊声,但我一次也没停下。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不过几分钟,便离开了阴冷的太平间。
可医院外,灼热的日光晒在我身上,依然让我感觉,好冷啊!
妈妈临死前的那副模样,像电影回放一样,不停在我脑海中闪现。
03
从医院出来后。
爸爸依然很忙。
忙着和杀死妈妈的患者家属打官司。
忙着处理妈妈的丧事。
但不管再忙,他都没有忘记关心李知希。
妈妈刚火化下葬,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自动将眉眼调整地非常柔和,仿佛怕吓着对面那人。
「知希,心脏还难受吗?」
「......」
「爸爸等会就过去。」
我心里觉得讽刺。
也麻木。
在他说这句话时,我牵着妈妈闺蜜的手,直接上了车。
见状,他忙喊道:
「念念,你等等,我送你回家——」
我扭头看向站在五米开外的他,戳破了他虚假的许诺:
「省医院和家不顺路,如果你很急,就不用和我回家了,赶紧去看你的好女儿吧!去晚了万一她又出什么事怎么办?」
见状,他对手机那边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脚步匆匆地走向我。
「念念,你能别这样阴阳怪气吗?知希没来参加你妈妈的葬礼,是我同意的。你别怪她,她心脏好不容易——」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的两句话,哪句在怪她?
妈妈走的时候,连同床共枕快 20 年的丈夫,都不在身边。
我又如何能要求,一个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养女,来送她最后一程?
何况,妈妈也未必想见她。
我语气平静:「她心脏好不好,和我没关系。」
看我这副模样,爸爸拧了拧眉。
「念念,我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知希是妹妹,你别事事都要同她争风吃醋,行吗,你长大了——」
又来了。
我垂下眸子。
几乎可以一字不差地,将他要说的话背出来:
「知希是妹妹,又有心脏病。
「她妈妈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和我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
「你是姐姐,要多帮爸爸照顾妹妹啊!」
这些话,从 5 岁听到 15 岁。
他不腻,我都腻了。
放在过去,我势必会同他大吵一架,誓死也要捍卫我和妈妈的权利。
但今天,我只感觉累。
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
「以后不会了。」
说完这句话,我将帽子往头上一拉,更紧地抱住妈妈的遗像。
拒绝再和他对话。
他怔了一秒,才对同坐在车里的漾姨道:
「熊漾,那就麻烦你,帮我把念念送回家。」
漾姨不礼貌地翻了个白眼。
「要你提醒?我会把念念送回家,再去学校。滚吧!」
他尴尬笑了笑。
转头对我道:「那念念你就先回家,爸爸去医院一趟,晚上回去陪你。等你妹妹那边稳定下来,我们一起接她出院,好不好?」
顿了顿,他又道:
「念念,你相信爸爸,虽然妈妈走了,但爸爸一定不会让这个家散了。」
我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他不知道。
从妈妈没了那刻开始,这个家,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04
那晚,爸爸一夜未归。
早上起来,发现家里十分安静时,我丝毫不感到惊讶。
我只为妈妈不值。
给妈妈上完香后,我坐在沙发上,抱着她生前给我买的玩偶。
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
我告诉自己,要坚强。
可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家里角角落落,都是妈妈的身影。
我怎能不想她呢?
哭到累了。
累到睡了。
我就这么独自度过了,失去妈妈后,最初的那几天。
李知希出院那天,妈妈头七。
我刚把香点燃,就听门外传来雀跃的喊叫声。
「爸爸!你买了鱼?」
「我最喜欢爸爸了!」
「我今天能不吃清蒸的吗?能给我放好多香菜吗?」
而爸爸则一边开门,一边宠溺道:
「行!今天我宝贝女儿出院,在不影响健康的情况下,爸爸都会满足你——」
欢声笑语骤然消失。
家里一片死寂。
爸爸像是被人强塞下一粒哑药一样。
半晌,他尴尬喊道:
「念念......」
我没有回头。
稳稳当当地,将手上三根香,插入香炉里。
香火的味道,慢慢侵占客厅的角角落落。
闻着这个香,爸爸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竟在妻子下葬后,将亲生女儿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一周。
「念念......」
他放下手上的东西,忐忑喊了我一声。
我转头,依然没回应。
视线落在不远处,一脸怯生生的李知希身上。
注意到我的打量,她瑟缩了一下,似乎很怕我。
「姐姐,对不起,秦阿姨的葬礼,我没参加,我——」
说到这里,她似乎委屈得不行,一行清泪从她眼眶中滑落。
泪珠很大颗,也很惹人怜惜。
爸爸当然舍不得了。
手忙脚乱地哄起来:
「知希,爸爸和你说多少次了,你身体不好,没去送你秦阿姨最后一程,她——她不会怪你的。你念念姐姐,也不会怪你的。不要自责了。」
「是吧,念念?」
爸爸看向我。
拼命冲我使眼色。
但可惜了。
我对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没有半分怜惜。
我没说话,转身准备回房。
李知希却又颤着声音道:「以后,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拜祭秦阿姨的。」
「念念姐姐,我,我帮你打扫打扫秦阿姨的祭台,好不好?」
我目露讽刺地看着她。
人都死了,做这些给谁看呢?
可她像是察觉不到我的目光一样,快步上前。
拿起桌角的抹布,又动作迅速地抬起妈妈的遗像,擦拭起来。
泪珠不停从她眼眶中冒出。
她无声哭泣着。
心脏似乎承受不住压力了,手指也开始不停颤抖。
下一瞬,「啪」的一声。
木制的相框,被摔得四分五裂。
李知希睁大双眼,似乎被吓到了。
她抬头看向我,不知所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定在那里。
看着地上的相框,这一刻,故作稳定的情绪,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眼见李知希颤微着伸手,想蹲下,想碰那张照片。
我怒吼出声:
「你别碰!」
我一掌将她推开,小心翼翼蹲下,将妈妈的遗照捡了起来。
「姐姐——」
「滚!」
我望着那张照片,脸色阴沉不已。
李知希似乎被吓到了。
刚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庞,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知希!」
爸爸一声大喊。
下一瞬,身体传来一股惯性,我被狠狠撞向茶几。
「苏念!你怎么当姐姐的?!明知道知希身体不好!」
我抬头看过去,就见李知希捂着胸口,眉头紧皱。
她又不舒服了。
和从前一样。
明明是她的错,但只要我大声说话一点,她就捂着胸口,作出一副西子捧心状。
「爸爸,我没事,就是,有点被吓到了。」
「你别怪念念姐。」
「秦阿姨去世,现在最难过的人,就是她了。」
虚情假意!
我嗤笑一声,抱着妈妈的照片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怒斥:「苏念!你去哪?!给知希道歉!」
「妹妹心脏有问题,受不得刺激,你难道忘了?」
「15 岁的人了,怎么还一点不知道轻重?」
「我还以为你妈去世,你会成长一点,没想到——」
我转过头。
直勾勾地看着他。
又看向我见犹怜的李知希,扯了扯嘴角。
「今天是妈妈头七。」
「......」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
「......」
他看着我的脸,愣了一秒。
视线下移,落在我怀里那张残缺的遗像上。
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眼中的谴责如潮水般散去。
「念念,爸爸这段时间,忙昏头了——」
可留给他的,是一道响亮的关门声。
我不是妈妈。
才不稀罕听他辩解。
05
我给妈妈的遗像重新换了一个相框。
严密保护好后,带着她在外面逛到很晚,才回家。
饭菜香味飘出来了。
爸爸正在厨房忙碌。
李知希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
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等我进门,沉默骤然降临。
爸爸捏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前看着我。
李知希也不知所措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念念——」
「念念姐——」
我没看他们一眼。
拎着包裹,径直进入房间。
直到把妈妈的遗像,端正放在桌子上,才走出卧室。
爸爸似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笑着道:
「念念,晚饭我做好了,一起吃点吧?」
我看向桌面。
李知希点的鱼,依旧是清蒸。
唯一和往常不同的是,上面撒了满满一层香菜。
另三道菜,是小葱拌豆腐。
虾仁蒸蛋。
蚝油生菜。
一如既往,寡淡到可怕。
「谢谢,你们吃吧!」
「我不饿。」
爸爸愣住,「谢谢?」
他身体克制不住走向我,「念念,我是你爸爸,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你——」
未尽的话,被他咽入口中。
他看着我,一点点将香炉,香搬走。
将桌子恢复原状。
才瞠目结舌道:
「念念,你怎么,怎么把祭台撤了?」
「以后我和知希——」
我扭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妈妈头七,你给她上过香了吗?」
他一窒。
于是我知道,没有。
忙着哄李知希。
忙着给她做饭呢!
我收回视线,转身回到房间。
他再没阻拦一次。
关上门,我小心布置好妈妈的祭台。
看着她的遗像,我喃喃自语:
「妈妈,我不会再犯傻了。你一直想让我当个好学生,想看我考大学。以后,我慢慢做给你看,好不好?」
她不说话。
脸上含笑。
我就当她答应了。
第二天学校报道。
我穿着校服走出卧室时,爸爸正耐心地将书包放在李知希的肩膀上。
看到我,他愣了一秒。
「念念,你穿校服了?」
「嗯。」
他似乎有点欣慰。
但想到什么后,面上又踌躇道:
「今天你自己骑车上学,行不行?」
「知希她——」
我点头应允,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你送她吧!」
我毫不在意道。
说完,便越过他,往外走。
自然没看到,擦肩而过那瞬间,身后人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失落。
出了小区后,我没有立即去学校,而是进了一家理发店。
再出来时。
不羁的奶奶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
抵达班级时,全班同学望着我的脸,不出意外,发出一声惊叹。
班主任此时正站在台上。
我冲她鞠了一躬。
「漾老师好。」
矜持礼貌的样子,竟叫她红了眼眶。
她清了清嗓子,仿佛在强忍激动,「嗯,回座位坐着吧!课代表出来,开始发新书!」
我坐在台下。
眼看着桌面,慢慢被一本本新书铺满。
油墨香侵袭过来。
闻着这个味道,我的鼻腔竟然被一股酸意侵占。
这十年,为了和李知希抢夺爸爸的关注,我干了很多蠢事。
包括在 12 岁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坏孩子。
题目我会写,但我故意不写。
我交白卷。
我不学习。
我和高年级的混混学姐一起玩。
我经常在学校顶撞老师。
在我不断作死下,初二那年,爸爸终于出席了我的家长会。
那时我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却忘了,妈妈抽空给我开家长会时,越来越低的头。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混账的可以。
为了一个没那么在乎我的爸爸,硬生生浪费了这几年宝贵光阴,也让妈妈操心了那么久。
所幸,我才高一。
现在回头,还不晚。
06
领完书,我背着书包回家。
家里没人。
我目不斜视地回到房间,照常给妈妈上了一炷香后,便掏出书本,开始预习。
慢慢地,我拧起眉头。
初中三年,我半学半不学,高一更是混了一个学期,知识点未能串联在一起。
书上的例题明明很简单,但数学和理化生,学起来到底有点滞涩。
我叹了一口气。
揪了揪头发。
最后任命地,从箱子里翻出几乎半新的初中和高一上学期的课本。
从头开始。
我沉浸在学习中,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等听到客厅传来说话声,天已经暗了下来。
我伸了个懒腰。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念念,回来了吗?」
「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出来试一下。」
我打开门。
他一愣。
视线放在我的头顶,眼中带着诧异。
「念念,你把白头发剪掉了?」
「也好。」
「我以为你妈妈去世,会对你造成打击,让你一蹶不振。但现在看来,你很坚强。你懂事了,以后,爸爸也放心了。」
「早上没送你上学,爸爸对你道歉,好不好?」
他带着讨好,将一条白裙子,送到我手上。
而我看向他身后,同样穿着一身新裙子的李知希,客气笑了笑。
「谢谢,不用了。」
「我不喜欢白色。」
「我也没生气,你不用和我道歉。」
「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我就关门了。」
爸爸脸上笑容一僵。
「苏念,你怎么回事?」
「这条裙子,是知希特地为你挑的。你小时候不也喜欢白色裙子吗?知希有一件,你就要有一件。」
我没回应这些话题。
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道:
「我真的要学习了。」
看我这样。
他颓然地垂下头。
「念念,我知道你恨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爸爸?」
恨?
他不知道。
现在的我,连恨他,都嫌浪费感情啊!
07
那晚过后,我和爸爸,似乎陷入了诡异的冷战。
我不主动同他说话。
他也不同我说话。
但对李知希,他倒是一如既往,关爱呵护。
看到两人在我眼前展现父女深厚感情,我情绪一直很稳定。
思绪也丝毫没有被打乱。
我上课认真听讲。
下课回家,努力查缺补漏。
有什么不会的,就在 QQ 上,问漾阿姨。
没再关注那对父女,我连学习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就在我以为,我会这样平静却又忙碌地度过高中生涯时。
下晚自习的路上,我被围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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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港城的那天,是程正东的订婚宴。
整个维多利亚港烟花绽放。
人人都说章诗颖是程正东心尖上的人,所以这订婚宴才能如此奢靡。
我深以为然。
毕竟我只是像她六七分。
就在程正东身边待了整整四年。
船只缓缓地离开港口。
我想起我从前总问他:「今天回来吗?」
他从来不回复。
如今,我也总是硬气了一回。
托人给他带信:「从此不归港。」
1
刚跟着程正东的时候,就知道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妹妹。
人人都说我像她。
程正东总是嗤之以鼻:「没一分像的。」
我自那一刻就明白。
他有心中月,而我只是路过的月影。
偶尔投影就好,千万别太当真。
认识程正东那天。
我被学姐介绍来做公关。
那场饭局,他是最后一个到的。
明明迟到了,可桌上的人却个个恭维。
程正东的眼神好几次都转过来看着我,带着点探究。
桌上坐得全是人精,一点点风吹草动立刻就活络起来。
有人起哄让我给程正东敬酒。
他四平八稳地坐在那,不搭腔也不阻止。
杯子塞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倒满。
还来不及拒绝就已经被推到他身前。
我深吸了一口气刚想拒绝。
他张口了:「你们是跟我喝还是跟她喝?」
这场之后,程正东再来,经理一定会安排我去。
坐得离他最近的那天。
他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也没有抬一次酒杯。
那天桌子边缘坐了个内地来的小老板。
从进来就很殷勤。
临了了,他见程正东滴酒不沾,到底有点不服气。
他就把酒递给了坐在旁边的我。
调笑道:「那既然程总喝不了,你就代他喝吧。」
我干了三个月了。
早不是当初。
接过酒杯,还没张嘴,身边的人动了。
程正东转过身,从我手上拿回了杯子,一仰头就是一整杯。
三个月。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接了别人敬的酒。
那天晚上,程正东开着车在会所门口等我。
他的身后就是维多利亚港。
灯光熠熠,照在他的脸上,多情又温柔。
他打开车门的时候只问了我一句:「可以吗?」
这里面饱含的千言万语,我是懂的,于是我坐了进去。
我再也不需要去那个会所工作了。
这份陪伴程正东的新工作我一做就是三年。
我也从那个他朋友口中的学生妹变成了龚宁小姐。
毕竟程少身边能待超过一整个年的,除了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他倒真不是非常难伺候的人,脾气也不古怪。
恰恰相反,家教使然,他是一个非常有绅士风度的人。
可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刻,他并没有什么情感上的波动。
跟他在一起,接受冷漠和寂寞是常态。
而我从小一个人生活,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刚开始的头一年,他身边的朋友都打趣:「程正东身边待超过半年的,都得被冻死。」
然而三年过去了,我还依然稳稳当当地站在这。
伍开一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正在整理去学校的衣服。
程正东要出差几个月,我想搬回学校住。
「正东让司机去接你,在山顶吗?」
伍开一是程正东的好朋友,联系方式加了很久,但是从来没有单线联系过。
虽然有点怪异,但我还是发了个「嗯」过去。
打了个电话给程正东,因为还在工作时间,依照惯例没有接。
司机来得很快,是伍开一常用的那个叔叔,有过几面之缘。
他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龚小姐,我接您去远山。」
2
「远山」是一家素食餐厅。
它就坐落在半山腰,远远地能看见维多利亚港。
正值华灯初上,我并没有直接进去,站在门岗处眺望了一小会儿。
这繁华虽入眼,却无法收入囊中,我有点遗憾地想。
有人在我身边「咦」了一声,我转身后,他惊道:「真的是你?程正东来了?」
说话的人是王栋,也是程正东的发小,他家是港城餐饮界的大亨,这间远山餐厅就是他名下的。
我纳闷道:「他不在吗?伍少让司机来接我的,说他吩咐的。」
王栋笑得有点不太自然,我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更重了。
他道:「伍开一联系你的?那就一起进去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餐厅的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本想推拒说我再打个电话给程正东,可站在大厅中间的人已经看了过来,几道视线聚集在我们身上。
正中间是一个女孩,乍一看,跟我有六七分相像。
我心里瞬间就明白了她是谁。
章诗颖,程正东的青梅竹马。
早就听闻她即将学成归来,没想到这接风宴竟让我撞了个正着。
伍开一第一个迎了上来,他用眼神挡住了身后的大部分视线,冲着我笑道:「今天这么巧?龚宁也来这里招待朋友?让王栋给你免单。」
我和王栋都是一愣。
王栋率先开口道:「你发什么疯呢?不是你叫司机去接的龚宁?」
伍开一的表情都凝固了:「我是真的疯了吗?」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震惊道:「还真是我叫的。」
高跟鞋的「嗒嗒」声从伍开一的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是龚宁吗?我用一哥的手机发信息叫你来的,初次见面,我是章诗颖。」
其实在伍开一开口说第一句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了猜测,在此刻成了真,我倒没有更多的惊讶。
「你好,我是龚宁,欢迎你回国。」
她的笑容隐在嘴边:「你认识我啊?」
伍开一的手在我俩中间比画了一下,道:「这很难不认识吧?」
章诗颖笑得更开心了:「也是,一直听闻正东身边有个跟我十分相像的玩伴,所以想见上一见,龚小姐不会生气吧?」
「玩伴」的字眼在她嘴里一过,平添了几分暧昧意味。
这些年,我在程正东身边早就看惯,也看淡这些。
只淡然一笑:「不会,萤火之光怎敢与日月争辉?章小姐说笑了。」
对于我的识趣,章诗颖显然是满意的,也让她对我少了几分兴趣。
她回身招呼朋友:「走吧,人到得差不多了,一起去包间吧。」
伍开一走在她身边数落她几句什么,我听得并不分明。
王栋在一旁对我说道:「她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大家都拿她当妹妹,尤其是开一最惯她,就一小孩脾气,你别生气,稍坐几分钟,我喊司机送你回去。」
我只得点了点头。
3
然而我刚落座,就接到了程正东的电话。
王栋在一旁看到屏幕显示,笑了一下,道:「你去外面接吧,正好叫正东来接你。」
我拿着手机刚准备离座,那边章诗颖就道:「这就要走?不行哦,今天可都得听我的,现在不能走。」
她说得理直气壮却又不失可爱,竟叫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王栋在一旁说道:「大小姐,人家就是去接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这话他把我往门口推了推,我闪身而出。
关门间,我看到章诗颖向我投来的眼神,并不算太友好。
程正东在电话里问我在哪儿?
「在远山餐厅。」
「在那接待朋友?」
刚刚伍开一这么问的时候,我都想吐槽了。
我何德何能,我什么档次,能在这里接待朋友?
这里一道清水白菜都要二百二。
「没有,跑错地方了。」
「你今天带脑子出门了吗?跑错地方跑到那去了?你进去找王栋,叫他安排司机送你回来,我在山顶等你。」
我挂了电话就去了洗手间,刚出来电话又响了。
还是程正东。
「你见到章诗颖了?」他的声音里倒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我都能想象到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嗯,她用伍开一的手机给我发的信息。」
「那你怎么刚刚不说?在那等着吧,我去接你。」
刚刚还叫司机送我的人,听到青梅竹马在,却又要亲自来,其中的意味简直不言而喻。
我有点意兴阑珊地倚在二楼的平台上,朝山下望去。
章诗颖不知道何时从包间出来,站在我旁边。
「这里漂亮吧?我在英国四年,无时无刻不想念在这里的一切。」
她停顿了一下,望着我笑,「还有这里的人。」
她向我抛了一个问题,「不问我是谁吗?」
我指着一楼的那个正从车上走出来的人,回答道:「他来了。」
「其实今天我故意没通知他,我也不准其他朋友说,我把你叫来,就是想试试他。你猜他今天是为你而来,还是为我而来?」
我没有说话,她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她在下楼前对我说了句:「过了今天,他只能为我而来。」
自信又霸道。
我听见程正东对她说:「怎么回来了不通知我?」
「不通知,你不也来了?」
程正东的头顶上像是长了脑袋,只说了一声:「下来。」
我便灰溜溜地跑了下去。
章诗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说道:「接风礼物你都没给我准备,今天就一起吃饭吧。」
程正东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鸿门宴啊?」
王栋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接话道:「那哪能啊?赶紧的吧,主角都在外站着,里面都等着呢!」
4
第二天起床时,我就见桌上放着个首饰盒。
助理进来送早餐时,程正东叮嘱他:「送到恒运地产。」
只这一句,我便明白了。
这是昨日章诗颖随口一提的接风礼物。
许是因为我多看了几眼,程正东问我:「喜欢?」
我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谈何喜欢?
「一颗粉钻而已,你如果喜欢,我有个更大的。」
这次我真的是摇头:「我不要,我喜欢金子。」
他轻笑了一声,「知道了,明天给你带块金砖回来。」
说是明天,当天晚上就放在桌上了。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掂量了半天,感受到一千克的重量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
没承想,这情景被正在厨房喝水的程正东看了个正着。
「看你那个财迷样,我短着你吃还是短着你喝了?」
程正东一向大方,我待在他身边,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
「拿起来吧,我在你床头柜下面放了个新的保险柜,你的贵重物品以后就放在那里面,等装满了拖回你的小公寓去。」
程正东在离我学校不远的地方,送了一套公寓给我。
至今也没去住过两次,里面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都是这些年程正东心血来潮送我的礼物。
很多东西新鲜劲儿过了,程正东就不准我再用,我又不舍得真的扔掉,于是就全放回那里去。
有一次偶然间被程正东看见,他吐槽我:「你是松鼠吗?收集这些是准备过冬吗?」
到了后来,他有些不用的东西也会随手丢给我:「收集癖拿回你的中转站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人。
明明对我的习惯嗤之以鼻,却在某些时刻展示出强大的包容心,让我误以为,我快要触摸到他。
然而下一秒我听到他压低声音问我:「地上的行李箱是什么情况?」
在一起这样久,我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这声音代表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愉悦。
要搬去学校住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他商量,他不喜欢我离开他视线,也不喜欢我先斩后奏。
我正思索着说辞,他道:「想拿什么话敷衍我呢?」
「我哪里敢?你马上不是要去国外待三个月,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方便。出行都要司机接送。不如回学校住。」
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多少。
我只好继续道:「而且我习惯跟你在一起,我要一个人待那么久,地方小一点,我也能好受一点。」
他喜欢我撒娇。
他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
一边看着我收拾行李,一边说道:「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有紧急的事情就打给王栋,他比伍开一靠谱,大事小事都能办。」
我觉得有些好笑,我一个内地来的穷大学生,到底有什么大事能办?
但我还是应了:「好,我知道了。」
「乖得很。」
他喜欢我撒娇,也喜欢我乖巧。
那天晚上的他也很温柔。
疲倦过后的睡觉总是格外沉。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就已经走了。
5
报考医科的时候我有想过并不会很轻松。
但港城大学的医学生,只能用异常忙碌来形容。
前些年我还能抽出时间跟程正东周旋。
这是我跟程正东的第四年,是我在港大本科的第六年。
不仅有数不清的临床测试,还有各种复杂的笔试。
负担之重是前面的五年之和。
程正东能在此刻外出,我是长舒了一口气的。
我每天忙忙碌碌的,等接到程正东第一个电话时,才发现他离开已经一个礼拜之久。
他在电话里质问我:「让你回学校住不是让你消失的吧?」
我赶忙道歉:「太忙了,每个专科都要实习,实习完都有临床测试,不合格还得重新来。」
他在那边哼了一声,道:「以后每天给我打电话,不然你还是搬回山顶住吧。」
「好的,知道了。」
见我答应得爽快,他心情畅快了一些,又多跟我说了几句。
「不然整天忙,还是要适当放松的,要家里给你准备饭送过去吗?」
「不用,我们学校食堂饭菜很好的。」
「行,那每周末我叫王栋从他家餐厅给你送一次饭菜过去,你改善下吧。」
刚刚已经拒绝过他一次,再来一次就要恼了。
我便道:「好。」
挂了电话,我随手翻了翻微信,正巧此刻有账号添加我为好友。
我打开一看,是章诗颖。
我点开她的头像,是她自己的照片,在异国的街头,对着镜头笑,阳光倾照在她身上,明媚又优雅。
我又看了看我的小柠檬头像,差点自闭。
通过的瞬间,她就发来了打招呼的表情包。
以及一个明晃晃的地址。
她在程正东出差的城市。
她没有再发什么多余的话。
她的挑衅也带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我不得不承认,她跟程正东是同一类人。
她只作出了一个追随的姿态,就笃定我会知难而退。
而她不明白的是,我和程正东之间,我从来不是做决定的那人。
她需要攻略的人,从始至终只有程正东。
她在跟我同步她跟程正东的日常。
什么时候见到面了。
什么时候吃饭了。
什么时候一起逛街了。
我都是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恍惚间,我甚至以为章诗颖是我聘请的狗仔,用来窥探程正东的私生活。
以至于有天在跟程正东打电话时,他说他今天晚上准备去吃中餐时,我脱口而出:「你中午不是吃过了吗?」
他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斟酌了半天才道:「章诗颖朋友圈看到了。」
幸好她也在朋友圈同步更新,伍开一还经常在下面给她加油打气,祝她全胜归来。
程正东难得有心情解释:「她过来买包,过两天就回了。」
确实是过两天就回来了。
第三天的时候,我就在校门口见到了章诗颖。
她给我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6
她倚在我教室的门框对我说道:「我跟程正东要订婚了。」
我心里一惊,抬头望了过去。
她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一点儿都不在乎呢,平时在程正东面前那股劲拿捏得挺好,这不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慌神?」
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甫一听到时,心口有种麻麻的、钝钝的沉痛感。
随之而来是一种释然和解脱。
反正迟早都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而已。
「那就祝福章小姐得偿所愿。」
她就那么瞧着我,眼里满是不屑和轻视:「嘴还挺硬!
「没跟你开玩笑,我今年回国就是回来准备跟他订婚的事情,等订完了我还得回去读书呢。你猜程正东怎么偏偏这时候去国外出差呢?之后两三年他的重心都会在那边,因为要过去陪我。不信你问他呗?你俩不天天都煲电话粥吗?」
她的语速很快,语调也是微微上扬的,说出来的话自然而然地带着股嘲讽意味。
我没什么要问的。
也没什么信不信的。
因为我的想法在这段关系里,并不重要。
我能做的就是接受。
「欸,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正东面前也这么寡言,还是说你根本不想搭理我?」
我整理好自己的书本,迎着她走了过去。
在她身边站定了片刻,说道:「因为我不善言辞,怕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惹你不高兴。」
「你还不善言辞?我可听说了,正东身边这几年除了你,再没有旁人了。你如果不善言辞,怎么可能将他哄得团团转啊?」
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直到把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才说了句:「大概是因为这张脸吧。」
她果然脸色稍霁,露出了一点点天真和娇憨。
「正东一直都说我很漂亮。」
是,他也是这么说我的。
有一次我问他,那么多女孩子,怎么偏偏就挑中了我呢?
他说因为漂亮,扎眼的漂亮。
我望着面前这张跟我足足有六七分相像的脸。
也总算领略了一回什么叫作扎眼的漂亮。
「章小姐,我还有课,要先走了,你自便吧。」
她看着我手里那几本厚厚的书,又伸手掂了掂我的书包:「重死了!我听说学医很苦的,你既然跟了正东,怎么不找点轻松的事情做,叫他给你开个私立医院或者是做个医药公司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越跟章诗颖接触,就越觉得她跟程正东是一类人。
甚至他俩说话的腔调都是一模一样的。
某次快到考试周,我待在山顶的书房里恶补,连应付程正东的时间都没有。
一连三天拒绝他后,他负气地对我说道:「你这书我看也没什么念的必要,如果真的喜欢,可以开个诊所或者医药公司。」
那口气,就跟在门口超市买个大白菜似的轻松。
「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自己拥有比较踏实。」
章诗颖道:「那公司开了不就是你的了?难道正东还能问你要回来?」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走开了。
我跟她的脑回路确实不太一样,根本产生不了共鸣。
我要赶去上课,并不想耽误一点点。
她在后面喊道:「你不会是在骂我脑子不好吧?」
7
程正东这次在国外足足待了四个月。
比原先预计的整整多出了一个月。
这期间他一次都没回来,视频电话倒是每天都有。
临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第二天的下午回国。
我当时不知道那根弦搭错了,回了句:「这么快?」
他的脸色眼见地阴沉了一些,声音也低沉了:「这么快?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还是太快活了一点,等着吧。」
之后的那天他没再接我电话,我连想示好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整天我都提心吊胆的。
直到出了校门看到他的车,我提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他本来阴着一张脸,但看到我面如菜色反而愉快了一点。
他笑着问我:「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我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因为太想你了,茶不思饭不想。」
「嗯,那等会儿让你表现表现,我看看你多想我。」
程正东连晚饭都没让我吃,我才是那顿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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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归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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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圈太子娶我时,为求母亲点头,跪了一天一夜。
此后七年的结婚纪念日,他都为我燃放 15 分钟的烟花。
纪念我们在 15 岁相识。
而在第七年的烟花声中,他正忙着安抚手机上的情人,我点头同意离婚。
从民政局出来,他定定的看着我:
「瑛瑛,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你有任何事,我能管的,我管你一辈子。」
我没有回应,转天坐上了回北京的飞机。
他不知道,我们没有以后了。
1
落地窗外,烟花一簇一簇地升起、绽放、湮灭。
自 2012 年起,每年的 7 月 24 日晚 7 点,整整七年时间,梁庭生的纪念日烟花从未断过。
每一年燃放的烟花固定 15 分钟,那是因为我和梁庭生相识于 15 岁那年。
从窗外往下看,早知晓消息的民众,沿着江熙熙攘攘地聚集着,雀跃着。
看烟花的人,拥吻着,亲密着,欢呼着……与我有关,却又与我无关。
屋内灯光昏暗,长桌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身材高大,低着头时,那张脸被手机屏幕光照得更立体挺拔。
我看了他许久才开口,声音如隔远山雾,而今终于明了:「我答应离婚,共同申请书已填好,明日一早法庭见。」
听到这话,他从手机里抬头,看着我:「今天这个日子,不说这个。」
我摘下婚戒,放在桌面:「没有什么日子,比今天更适合了,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梁庭生。」
他沉默了会儿,推开椅子就站了起来:「好……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这房子面积大,他还没走出房门,我就听到他接起了电话,声音低沉地哄着电话那头的人。
「嗯,她答应了。好,在家等我——」
关门的声音很轻,是他一贯的作风。
我坐在桌前,一直静静看着窗外,直到最后一束烟火落下,才起身。
这时,手机叮铃一声响起,一道轻快优雅的女声,欢乐地问道:「兔子小姐,今天是你和梁生结婚的第七年纪念日,你们一定还好好地在一起吧!今年的纪念日,他又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让我猜猜,是……」
我伸手按掉日程提示,快乐的声音戛然而止。
点开手机,没有任何犹豫,我将名下所有房子委托给中介,一并卖掉。
我初来香港那年,梁庭生怕我受委屈,想尽了办法给我安全感。
当年他的母亲并不十分喜欢我,我和梁庭生结婚时,她都没出现。
而那时,梁庭生动用了自己能动的所有资产,将能给我的都给了我。
最大的两处房产过户到我名下,其中一处就是眼下这个平层,当年就价值五千万港币左右。
后来,梁庭生父亲死后,他接管了龙亨,将事业做得越来越好,每隔一段时间就购置房产到我名下,还令人给我办了信托基金。
那时,他总愧疚:「瑛瑛,你孤身一人随我至此,我心疼你,我总想给你许多,可我总觉不够。」
我抵着他的额头说:「梁庭生,我不在乎这些。」
毕竟我刚遇见他时,他也只是一个会因为 30 块的球鞋跟人打架的少年。
我宽慰他:「你给我的够多了,就算你现在不要我了,我在香港也饿不死。」
如今一语成谶,夫妻到头,陌路两端,我也多得体面和银钱,不至于在寒冷的冬季,流落香港街头。
2
第二天一早,我独自开车到了法庭登记处,比预计时间早了十五分钟。
梁庭生今日没带司机,自己开着那辆黑色库里南来了。
他从前很喜欢开的那辆迈巴赫是我送的,可后来他用那辆车去载许嘉宁,我便把那辆车砸得稀巴烂。
梁庭生一身黑色正装,脸庞英俊至极,连路人都要停驻看上两眼。
我看着他的脸,脑海里浮现那年,他单膝跪地求婚时,举着一枚戒指,话还没说一句,就哭得连手都撑不住。
后来,还是我抵着他的额头,一边笑着说愿意,一边伸手要他戴进戒指。
梁庭生看着我恍惚的神色,下意识握着我的手:「瑛瑛,你要是后悔了,我们……」
我猛地抽出手,平静地站起身:「走吧。」
他在身后望着空荡荡的手,虚空中握了下拳,随后起身。
离婚本就是一件麻烦的事,跟有钱人离婚更是麻烦。在香港离婚比内地多了许多程序,时间也要拉得格外长。
我和梁庭生之间没有多余的财产纠葛,36 亿的赡养费是他主动提的,我没有意见。
为防多生变故,我用了些手段,并不需要再等上 6 个月,当天办理完就可以获得离婚判令。
两个小时后,我和梁庭生拿到了离婚判决书。
他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直到工作人员提醒他让道,他才神思恍惚地侧身:「我不知道,你这么急,连几个月都等不了。」
我有些好笑:「等不了的难道不是你吗?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不是你求了我大半年了吗?」
他抿着唇:「我喝醉了——」
我并不认为我和他之间还有叙旧的必要,转身就要走。
梁庭生下意识地跟了上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敷衍着:「工作,谈恋爱,旅游……我什么打算都会有。」
「还在香港吗?」他追问。
我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梁庭生,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能只贪图你的钱就好了,那梁太太的位置,我占一辈子都不会让给别人。」
「瑛瑛,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你有任何事,我能管的,我管你一辈子。」
我笑了笑,没接话。
走出门,一身香奈儿的许嘉宁戴着墨镜靠在梁庭生的车旁,脖颈上的那条 Tiffany 项链一看便是未上市的拍卖品,少有人白日出门这样大张旗鼓。
见到我们出来,她迫不及待地上前挽着梁庭生的胳膊。
梁庭生皱着眉,语气很不好:「谁让你来的?」
许嘉宁看着他的神色,大着胆子道:「我来找我男朋友,有什么不对吗?」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毫无怯意地盯着我,从前她是不敢这样的。
这个圈子里多的是小三,但她不像市面上常见的那款,和那些得了点宠就敢去原配面前耀武扬威的不同,许嘉宁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做小伏低的类型,可以说若是我给她机会,她甚至愿意跪下来给我擦鞋。
当年她发给我的录音,只有两句话,她和梁庭生的对话。
「梁先生,我不需要您对我负责,我只需要您一点点的爱,就够了。
「如果这让您为难,也没关系,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我有这样的权利和自由,不是吗?」
当年她还只是香港一个小小的娱记狗仔,专门潜伏在各大宴会偷拍豪门秘事。
那一次,恰好钻到了龙亨上市八十五周年晚宴上,被人发现时连人带着相机一并拖了出来。
梁庭生极度厌恶香港的这些狗仔,当年他父亲出轨后,狗仔为了第一时间拍下他母亲痛哭流涕的画面,带着相机追他母亲的车死咬不放,最后害他母亲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那时,梁庭生看了一眼许嘉宁,眼中溢满嫌恶,立马下令便要封杀她和背后的报社。
是我看她好生可怜,刚毕业的大学生,稚嫩青葱的脸庞,为了生计奔波。
我安抚着梁庭生,要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好日子里不触霉头。
我那时并不知道,那看起来像刚大学毕业的女生,早早就将梁庭生作为目标,为了蹲他的出行和日程,不惜花费巨额钱财购买。
但也许,即便我那时知道,只怕也会一笑而过。
因为,我那时多自信,多天真。
我自信同梁庭生的爱情,无人能敌,即便天崩地裂,生死相隔,梁庭生也不可能爱上别的女人。
再者,在一众挤破头当小三的美艳女星中,许嘉宁寡淡得像一杯白水,她实在没有资本。
而如今的许嘉宁已不是当年蓬头垢面的小狗仔,有了梁庭生的支持,她早早摇身一变成了电视台主持人。
不知真相的人,将她的升职之路翻来覆去地夸,媒体打造专访,盛赞她从一个替父还债的贫家女一路艰辛至此,是世间为数不多的独立清醒大女人。
3
我倒着车出来,后视镜中,许嘉宁拉着梁庭生纠缠不休。
车内的港文电台正在插播今日金曲,梅艳芳的嗓音醇厚而深情。
「但凡未得到。
「但凡是过去。
「总是最登对。」
收回目光,我脑海中浮现第一次发现他们有交集的那一年。
我从来不查梁庭生的手机,那次只是意外。
我从下往上划去,她给梁庭生发的消息,大多石沉大海。
唯独有一条信息,梁庭生回了她。
她说:「哇,一杯酒竟然要 8000 块钱啊,不敢想喝起来是什么味道,是金做的吗?」
梁庭生的语气是嘲弄,是不屑的:「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我将手机摆放在桌面时,梁庭生只是笑了笑:「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okok,你唔好同我拗气,我会顶唔顺嘅。」
「一个垃圾而已,你不高兴我删了就好。」
我那时还不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露出浅淡的有趣时,正是沉沦的开始。
我那么轻易原谅了他,并且只是埋怨他招蜂引蝶。
直到那天她感慨,听闻太平山顶风光独好,不知今生有机会上去观览一下?
当天,梁庭生罕见晚归,归来时,纯白的衬衫领口有淡淡的唇印。
我当日提着那件衬衫,只觉得耳朵轰鸣,血液倒流,最后颤抖着手,吐了个昏天黑地。
梁庭生跪下来发誓,说他跟许嘉宁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哭到无法抑制颤抖,不停地问他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十五岁时,他满身挂彩,混不吝一脚踹飞了尾随我的人。
十七岁时,他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却一顿一顿地攒钱,只为了给我买一条项链当作生日礼物。
十八岁时,我躲在被窝里,对着手机问:「你哭了吗?我说喜欢你,你哭了?」
电话里是他哽咽的声音:「我还没给你送花,没给你表白,怎么能让你来说呢?」
我说,你送过我好多花了。
他不肯,说表白的那束花同其他时候都不一样,它是不一样的。
我太不甘心,不肯就此放过彼此。
直到,梁庭生和许嘉宁被狗仔拍到从酒店出来那一日,我竟然比谁都冷静,没有撕心裂肺的疯狂,也没有不甘的质问。
现在才意识到,原来那时,我是将自己当成了梁太太,而不是梁庭生的爱人。
我第一时间想的是龙亨的股价不能被影响,于是我花了大价钱将新闻压下来,直到如今都没人敢报道这件私事。
整整两年时间,许嘉宁像阴魂不散的鬼魂,像咽不下吐不出来的刺,卡在我和梁庭生之间。
我们争吵,撕扯,直到筋疲力尽。
有时我看着他因暴怒而狰狞的脸,总会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天,他笑着问我:「瑛瑛,要不要嫁给我?」
岁月模糊了爱人的脸庞,只剩下面目可憎。
4
许嘉宁坐上副驾驶,眼睛顺着梁庭生的目光看去,见他一眼不错地看着的是唐瑛疾驶而去的车尾。
她心中不悦,轻轻扯了扯梁庭生的袖子:「梁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梁庭生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拉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娶你?」
他转动着许嘉宁的下颌,像打量商品一样来回转了转:「你是小三,你不知?你同我门不当户不对,我今日娶你,明日要被人笑掉大牙。」
许嘉宁不服气:「当年唐瑛嫁你,不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梁庭生发动车子,淡淡地说了句:「你拿什么同她比?」
许嘉宁不信,她如今在香港站稳脚跟,有名声,有事业,要论门当户对,她怎么都不比当年孑然一身南下的唐瑛要差。
梁庭生当年为了娶唐瑛,一跪惊动香江,今时又如何不能为她许嘉宁争取一些脸面。
梁庭生不知她在想什么,说他是为了许嘉宁,而跟唐瑛离婚的话,那真是太扯了。
他是一个男人,这一生身旁来去往复的女人,自然不胜枚举,一个唐瑛哪怕占据了他十二年时光,那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这一刻的梁庭生并未意识到,后来,他会倾尽所有去寻找这十二年。
5
离开香港前,我去见了梁庭生的母亲,那个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的女人。
当年她是当真不喜欢我,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梁庭生不管不顾地娶了我,几乎等于断了家中关系。
到了后来,情况渐好些,偶尔她会叫梁庭生带我回家吃一顿饭。
我是到第三年才知,梁庭生为了缓和我跟他母亲的关系,背地里做了多少努力。
他日日年年拜托曾经相依为命的姥姥为他说情,讲他们两人昔日在北京时多艰难,幸亏小巷的那个小姑娘心善,多次相助。
他也会多番琢磨母亲的喜好,假借我的名义做好些孝顺事,也将我的本事细细数道。
讲我在北大那样的名校都能年年第一,未出校门就能带领十几人做公司,颇有母亲年轻风范。
讲我毕业那年放弃国外深造,单枪匹马陪他回龙亨,好生了不起。
我不忍他辛苦,我背后没有可以让梁家满意的身世,只能拼了命地鞭策自己紧些长成。
这世上能逗人笑的玩意,她不缺,我更无必要做这些,我要做的是梁家的儿媳。
所以这些年,她虽然不喜欢我,见我时总冷着脸,但无论大事小事,她都冷着脸手把手教我。
从穿衣品位、谈吐艺术到为人处世,我亦步亦趋地随着她的脚步,渐渐地变成了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唐瑛。
她没有承认过我,但也没有否定过我的身份。
这个女人,在梁庭生七岁那年,为保一线生机,毅然决绝将他送往北京,而后数十年不曾来往。
直到她在香港斗赢了,将二房三房的女人并一众子女收拾服帖,脚跟站稳了,才将唯一的儿子接回来。
屋内灯火璀璨,地毯干净得一尘不染,梁庭生的妈妈陈心莲手执三炷香,举至额头虔诚敬拜,挂壁上供奉着妈祖娘娘和八面神,还有红面的关公。
事了,她转过身,岁月在她身上没留下多少痕迹,只是一双眼睛看透世事纷扰:「你太不聪明,只要你愿意,有我在一天,梁太太的位置没人敢动你。」
我笑了笑:「妈咪,我心胸好不宽阔,我忍不下这许多苦。」
我也曾经试图劝服自己,下半辈子好生当梁太太,笑看疯狗时,偶然瞥到一张照片。
那年,北京的银杏落了满地,照片里,我和梁庭生中间隔着一人,看起来毫无交集。
可我记得那时,我们偷偷越过中间的同学,紧紧地牵着彼此,笑得像得了世间珍宝一样。
我才发现,我做不到。
她难得回忆往昔:「庭生同他爸爸一样,我不太喜欢,可他是我儿子,我做不到谴责他。
「他跟我说,十五岁那年在北京,因为交不起他姥姥的医药费,他求了许多人,是你拿着存了好多年的压岁钱,才帮他渡过难关。
「那天我听说你要同他离婚,我就想起他带你回香港的那年。
「他跪着求我,说要娶你,我不答应,他跪了一天一夜。我仍然不答应,他好生有骨气,断绝关系,白手起家也要同你在一起。
「那天我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跪在这里的事,他什么话都没敢应。」
我沉默着,偶尔微笑着。
谁能想到,我们跨过了最是需要登天的阶级门槛,就连他的母亲都在慢慢地接受我,在我们以为前路只剩光明坦途时,却丢失了彼此。
我起身抱了抱她,亲吻了她的脸颊,同她告别。
她淡笑着,像透过我看向遥远的地方:「作为梁庭生的妈妈,我觉得你太不理智。但作为一个女人,我几多羡慕,对你只有鼓励。」
她拍了拍我的手:「阿瑛,你的人生重新启程,妈咪祝福你前程宽阔。」
6
第二日,港媒报道头版头条大字报隐射——
【龙亨夫妇分道扬镳,名嘴主播食到肉?】
当天晚上,司机老许扶着醉醺醺的梁庭生出现在门口。
他尴尬地与我对视一眼,记忆里,以梁庭生的身份地位,他已经许久没有喝成这个样子。
没一会儿,一阵着急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许嘉宁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怎么开的车?谁让你把人送到这儿来的?」
老许辩解:「不是我,是梁总,他一醉酒就要找太太,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这时,梁庭生嘴里嘟囔着:「瑛瑛,我要喝水……」
许嘉宁面色难堪至极,踩着高跟鞋指挥着老许将梁庭生扶了下去。
回过头来,她挺了挺胸膛:「你跟梁庭生已经离婚,以后没什么事,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
我冷冷地看着她:「你要不要看看,谁在打扰谁?」
许嘉宁面色一变:「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你也别以为他是对你还有感情,男人喝起酒来都是不认人的——」
我直接将门一甩,把许嘉宁的声音隔在外面。
低头翻手机信息,从早晨到现在我已经回复过无数消息了。
只剩下一条,我还没想好怎么回。
【什么时候回北京?我去接你。】
若论起缘分早晚,我和林序南认识得更早些,只是后来他不知原因离去。
后来偶然再遇,我才带着梁庭生和林序南又熟悉了起来。
这些年,他逢年过节都会发一句祝福,从来不会多言。
今天这句话,是这么多年来,他发的唯一一句和节日无关的话。
自从二十五岁那年,我母亲在香港病逝,我送她落叶归根,此后也只是一年回一次北京扫墓。
我在北京的好友能保持多年联系的不多,林序南是其中一个。
随手回了信息,我继续收拾归京的行李。
梁庭生是在时隔一周后,才知晓我回了北京的事。
他笃定,香港有我太多的产业资产,带也带不走,早就在香港扎了根,做不到说走就走。
可他没有想到,当初我都能孑然一身南下,更何况现在?
得知此事的梁庭生,神色淡淡:「问问她,几时再回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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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江樾捧在手心十年的小青梅。
同学骂我是怪物,江樾替我揍回去:
「我们阿眠只是生病了,一群没见识的东西!」
可后来新来的转校生问起我身世,他却说:
「一个小偷和保姆的女儿,成天阴恻恻地跟我后面,烦死了。」
妈妈知道后,双眼湿润,摸了摸我的脸:
「眠眠,想回家吗?回南城。」
我第一次艰难地开了口:「回、回家。」
1
北城很冷。
这边每到冬季就是干风夹着雪粒。
吹在脸上恨不得刮下一层肉。
呼出口热气,我将脸又往领子里埋了埋,把热乎乎的红薯小心翼翼揣进口袋就进了校园。
我刚走出楼梯,一道熟悉的男声就从教室传了出来。
「清琳再等等,你喜欢的烤红薯马上就来了。」
是今早说要早走的江樾。
我一怔,棉衣口袋里的红薯还很烫。
因为江樾出门前说,「阿眠,我早点去学校有事,你来的时候记得去后巷帮我带个烤红薯!谢谢好阿眠!」
我乖乖地点了头。
然后专门绕路到后门买的。
这会儿我站在走廊,正好看到坐在我的课桌上甩着腿眯眼笑的许清琳。
江樾站在许清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少年高挑的身形被校服包裹,潋滟的桃花眼看着女孩,眼里仿佛泛着光。
周围都是起哄的同学。
「我就说嘛,之前都说江哥喜欢那个没感情的阴郁怪人!那个丑女怎么配嘛!」
「果然,还得是大美女才配得上江哥。」
他们口中的阴郁怪人就是我。
永远遮住眼睛的长刘海,有时一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2
我跟江樾青梅竹马,从进入学校起就形影不离。
我有严重的情感障碍加自闭症导致的语言功能障碍。
无法正常与人交流。
也因此惹来了一些同学的嘲笑与捉弄。
江樾为此打了无数架,生生给自己博了个校霸名头,再没人敢欺负我。
走廊的窗户开着。
北风刀尖一样刮在我脸上。
刺得我脸有些疼。
在此之前,我已经许久没听过这种话了。
然而这次江樾没反驳男生们的话。
只专注地看着许清琳。
许清琳是高三才转学过来的艺术生。
她长得漂亮,性格活泼。
一来就吸引了学校男生的注意力。
但她拒绝了很多男生的告白。
「估计得江哥这样的她才看得上吧!」
那时的江樾只转着笔静静地盯着我,「她没阿眠好看。」
众人就看着我们俩不怀好意地怪叫。
我其实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只疑惑地扭头看江樾。
他揉着我的头,「快写,我就喜欢看你写作业!」
3
许清琳刚转来的那两个月江樾确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交集就变多了呢?
我想不起来,因为我从来不擅长观察周围的变化。
只会重复地过着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
因为我的病,我在感情方面向来比常人来得迟钝。
深吸口气,我正准备进教室,就听许清琳说话了。
「是沈眠买来吗?我经常看到你们一起来学校,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知怎么,我停下了脚步。
此刻江樾和许清琳被其他同学围在中间,看不到外面的人。
只听他一贯好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她啊,一个小偷和保姆的女儿,成天阴恻恻地跟我后面,像个没感情的死人,烦死了。」
众人一片哗然。
「我的天,怪人是小偷女儿?」
「她不会偷我们东西吧!」
不知是谁咦了一声,人群让出了一条道。
江樾看到了我,脸色变了变。
我从口袋里拿出还热着的红薯走过去往许清琳手里一放,木木道:
「要上课。」
许清琳愣愣地跳下课桌。
在他们的目光下,我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复习。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旁边的桌子传来「轰」的一声响,歪出去被人扶住了才没倒。
我扭头看,江樾收回脚正往座位上走。
4
接下来的一整天,江樾都没跟我说话。
因为早上的事,班上同学时不时就悄悄看我,然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甚至在我中午去食堂吃完饭回教室时下意识将包收紧。
我站在门口,一个男生撞着我的肩膀出去,「别挡路啊,怪人。」
「喂,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怕什么?没看江哥都不理她了吗?」
两个男生勾肩搭背走远。
「沈眠,你怎么不进去?」
肩膀被拍了一下,是许清琳。
她看了眼教室里零星几个防备的同学了然。
「所以你真是保姆和小偷的女儿?」
我没理她。
她笑了,眼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还真是啊,江樾跟我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我蹙起眉,这句话让我感到了不舒服,但有一点江樾说得没错。
我妈妈的确是保姆。
5
八岁那年,妈妈带着我从南城来到北城。
她握着不多的存款牵着我在大冬天找租房的时候遇到了江樾母亲。
江母将我们带回家就开始抱着妈妈哭。
得知了我们的遭遇后,当即拍板让妈妈留在她家当保姆,包吃住。
这样我们也不用单独出去租房。
她笑着揉我的头,「而且阿姨家还有个混世魔王哥哥,他以后会好好保护眠眠的。
「而且阿姨跟眠眠妈妈年轻时是很好的闺密,以后眠眠就多一个妈妈疼啦。」
那之后我就跟江樾去了同一所学校,每天形影不离。
却不是他所说的我成天跟在他后面,而是他一直跟着我。
我时常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发呆。
他就将我带进他的朋友圈子,「阿眠,看到没,都是哥的人,哥带着他们一起保护你!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抬眸看看教室里同学眼里的恶意,我仿佛再次听到了江樾说这话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远。
直至消失。
似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许清琳嗤笑了一声。
在她要进教室前,我还是开了口,说话困难结巴,「他错了。
「我不是,小偷,女儿。」
许清琳回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写着明晃晃的「谁信」。
6
下午上体育课前,妈妈又送来了下午茶。
「里面有小樾喜欢的咖啡和你喜欢的水果捞,多出来的水果可以跟同学一起分享,那份单独的拿去送给班主任。」
她絮絮叨叨地交代。
因为我的病,她总会担心我跟同学相处得不好,怕同学欺负我。
小学,初中,高中,她都像对待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待我。
工资除了给我治病上学,还得用来打点老师同学。
看着她满脸的疲惫和粗糙的手,我胸口有些堵,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上前抱了抱她。
妈妈眼睛瞬间就红了,「乖,快进去吧。
「记得跟同学分享。」
然而还不等我将水果提到教室,上课铃就响了。
我只好直接去了操场。
今天体育课测三千米长跑。
我的情况老师们都知道,所以其他同学跑步时,我就在旁边坐着。
一起坐着的还有几个特殊时期的女生。
她们离我远远的,时不时用眼睛瞟我。
「你们说,她每天那样呆呆坐着,都在想些什么?」
「谁知道,听说她们这种病跟畜生一样没有感情,还是别惹她了。」
「是啊,哪怕之前江樾对她那么好,她对着江樾脸上的表情也从来没有过变化,什么人能这样一直忍受她啊?」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我耳朵,我没空去思考她们的话。
脑袋里想着上节课随堂考的最后一题。
7
突然,操场传来一声惊呼。
等我抬头,就见江樾抱着一个人朝医务室跑去。
体育老师也跟着去了。
让我们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
我看了眼脚边硕大的水果袋。
想了想,还是听妈妈的话将水果拿了出来。
从前一直是江樾陪我一起做这些事,一边分,他还会说:
「这是我们阿眠专门给大家买的,以后大家可要相互照顾着。」
同学们都会愉快接过,有的还会打趣,「有江哥在,我们想照顾也没机会是不是?」
然而今天我一连递了几个,她们都拒绝了,纷纷躲出去好远。
只有最后一个女生看了我一眼。
「我们不吃你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偷来的钱买的。」
我僵住了,想辩解。
可我根本组织不出什么复杂的话。
只有嘴嗫嚅了几下。
最后在她们异样的目光中拎起水果回了教室。
8
江樾是快放学才回教室的。
咖啡里的冰块已经化了。
回到教室后我才知道,许清琳三千米测试晕倒了。
江樾那会儿抱的人就是她。
一进教室,他就朝我走来了,像有话要跟我说。
我在袋子里摸了摸,拿出咖啡递给他。
「给我的?」他怔了怔,迟疑地接过。
很奇怪,从前我从来不会去观察别人的表情。
这会儿却从江樾眼里看到了一丝隐秘的欣喜。
我老实开口,「妈送来的。」
下一秒,那杯咖啡就被砸在了我课桌上。
液体四溅,流在了我的课桌和身上。
甚至有几滴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茫然地看他,就见他神情瞬间变得阴冷。
「沈眠,你真是个没感情的冷血动物,你的同学正在医务室躺着,你还有闲心在这儿享受?」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只是胸口那股酸胀感再次挤上心头。
难受得让人无法言说。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转身又出了教室。
9
那天起,江樾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哪怕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也避开跟我的接触。
妈妈很快就发现了这种变化。
她没说什么,只轻轻用剪刀将我长到遮住眼睛的刘海剪短,然后温柔地拉住我的手。
「眠眠长大了,小樾也有自己的生活,况且他陪了眠眠这么多年,眠眠应该谢谢他。
「没有人有义务一直为你付出,在你无法给他想要的东西时,分开是对你们最好的选择。」
妈妈的话有些深奥。
我很乖地点头。
尽管我并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和江樾突然的变化。
但我开始学着思考。
只是会在江樾捧着许清琳的手替她焐热时呆呆地注视着那双交握的手。
刚来北城时,我总是生病。
江樾明明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站在窗边羡慕地看着不远处空地上打雪仗的小孩。
阿姨让他也一起出去玩,他就跑到床边也像这样握住我的手,边哈气边道:
「我不去,妹妹肯定是刚来这边不习惯,等我给她焐热了,她病就会好的。」
阿姨打趣,「都随你,那你就好好陪着妹妹,保护妹妹。」
江樾坚定地点头。
其他小朋友故意推倒我,指着我流血的腿骂我怪物时。
他第一时间找到我,一个个揍回去,然后背我回家。
我趴在他背上昏昏欲睡,他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他们知道什么是沉默是金嘛!我们阿眠只是沉默,是金子,一群没见识的东西!」
体育课所有人围在一起玩闹,只有我独自坐在一边时,他抱着球朝我跑来。
「记住了阿眠,以后哥打球的时候,你就站在旁边给哥加油递水,你看,她们都是这样做的!」
我乖乖地点头。
江樾漆黑的眸子慢慢变幽深,最后揉了揉我的头,拍着球离开时小声嘟囔。
「唉,什么时候才能正常呢?」
如江母所说,江樾真的有好好保护我。
我虽迟钝,却也在跟他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有了变化。
学会了在人群中找他的身影。
学会了在他每次打球时记得主动上去送水。
也学会了开口回应他说的每一句话。
江樾占据了我人生中大半的时光。
哪怕我与常人有异,可他在我心中始终是与别人不同的。
10
江樾和许清琳在学校高调地谈起了恋爱。
同时,关于我是小偷女儿的言论也被贴上了校园墙。
从前因为江樾,同学们还会跟我说两句话。
现在也彻底没了。
「小偷女儿」这个敏感的帽子彻底扣在了我的头上。
今天放学走在路上又有男生嬉笑着围着我问。
「听说你是小偷女儿啊?你爸偷什么了?
「平时只看过你那保姆妈,你爸是不是进去了?」
这种事自从江樾说我是小偷女儿后就经常发生,我习惯性地停住脚步。
等他们奚落完了就会离开。
一个男生恶劣地一伸手就把我的书包抢了过去。
「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学你爸偷东西!」
他们肆意翻我的书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品头论足。
而不远处的树下,是正看着这边的江樾。
寒风吹起少年额前的碎发,他眸子是从前没有的冰凉。
我也木木地回看他。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那群男生几乎将我的书都一页页翻过。
确定我包里除了书再没其他后才一脸无趣地离开。
我蹲下身将东西收进包里,手指在寒风中吹得已经没了知觉。
不等我捡起最后一本书,另一只手就抢先捡了起来塞进我包里。
是江樾。
「沈眠,还真是什么事都没法让你换下你这副死人脸的表情啊!」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他的背影在我视线里逐渐模糊。
直到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在包上晕开,我抬手摸了摸脸。
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脸上竟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11
校园墙上的事闹得太大,影响不好,最终班主任还是将妈妈叫去了学校。
我坐在一旁,妈妈已经流了满脸泪。
「老师,请你相信眠眠,她虽然跟其他孩子不同,但她成绩好,绝对不是坏孩子,也不会做坏事!这事,是她受了委屈。」
班主任温柔地给她递纸巾,其间叹了很多口气。
最终,她看了一眼神情依旧有些木的我一眼,轻声道。
「我知道沈眠很好。
「我会向学校申请尽量阻止流言蔓延,揪出恶意发帖人,只是如今以沈眠的情况,我还是建议您可以考虑一下,送她去特殊学校。」
她犹豫了一下又继续,「沈眠其实很聪明,那些课她听一遍就懂,可是沈眠妈妈。
我们无法阻止这世界对她的恶意,在她还没恢复健康的情况下就只能尽力保护她。」
妈妈的身体彻底瘫在了椅子上。
许久,她起身给班主任鞠了个躬,「谢谢老师对眠眠的照顾,我会考虑的。」
将妈妈送到学校门口,这一路上她像小时候一样牵着我的手。
没说话,也没问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直到快分开,她才转身摸了摸我的脸,「眠眠,想回家吗?回南城。」
我其实已经不记得妈妈说的「家」了。
只记得那是个温暖的四季如春的地方。
不像北城,冷得厉害。
哪怕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也没习惯。
我重复了妈妈说的「回家」两个字,然后跟妈妈抱在了一起。
「妈妈别哭,我、不难受。」
一句话完,妈妈将我抱得更紧。
12
校园墙上的帖子很快就被下了,学校官方也出了澄清帖。
周一的大会上,校领导着重说了这件事。
虽没具体说发帖人是谁,但大会过后,过了两节课许清琳才回教室。
回来时眼睛还有些红,一回来就趴在了桌上哭了起来。
几个跟她玩得好的女生围过去安慰她。
其中一个瞪了我一眼,然后叫:
「江樾,琳琳哭了,你快过来啊!」
「对啊,你哄她最管用了!」
几个女生附和。
江樾没动,目光沉沉看着我。
在女生们又叫了几遍后,他起身过来站在我的桌前。
薄薄的眼皮掀了掀,「沈眠,你总是会给人带来麻烦。」
说完就转身去了许清琳旁边。
他俯下身体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
女生立刻破涕而笑。
两人扭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转过去相视一笑。
此时我已经不像之前因为江樾突然的变化感到难受了。
只记得即将要跟妈妈回南城的事。
甚至在想到之前妈妈说江樾陪了我这么久,我该感谢他的话后。
我突然福至心灵,极为顺畅地对江樾道。
「抱歉,这些年、麻烦你了,谢谢你的、照顾。」
我的声音不大。
但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惊诧地看着一次说了这么多话的我。
连江樾也回过头看着我,脸上带着震惊。
13
妈妈跟江母请了假后就提前回南城安排了。
江母这两天也出了差。
家里只有我和江樾。
自从我谢过他后,江樾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样。
跟我一起上下学,在班上主动找我说话。
但我却无法跟他像之前一样相处了。
开始主动岔开跟他一起上学的时间。
之前妈妈带我看病时,医生说。
「这个病忌忧思,不能受刺激,开心点小姑娘,远离让你不开心的人和事。
「多看看阳光和绿色,你很快就会好的。」
如今他也成了让我不开心的人。
所以,感谢他的同时,我也开始远离他。
妈妈回去的这两天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我说话也越来越流畅。
「这两天在学校开心吗?有没有被欺负?」
那边传来水流声,妈妈的声音也透着高兴。
「这边学校已经找好了,回来就可以直接报到。」
「开心,没有人、欺负我,谢谢妈妈。」
14
我刚洗完澡,顺便搓了内衣,挂断电话后出来才看到江樾站在门口。
他视线落在我脸上,没了长刘海的遮挡,我下意识就想低头从旁边过去。
不等我路过他,下巴就猛地被卡住。
江樾推着我重新回到浴室将我摁在冰凉的瓷砖上。
「躲我?」
他一米八的个子堵在狭小的浴室压迫感十足。
「沈眠,你这几天跟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呢?」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江樾逆着灯光,神色掩在昏暗中有些狰狞。
一些久远的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
他脸上的狰狞逐渐与多年前的另一张脸重叠。
因为应激,我身体都轻微颤抖起来。
浑身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没发现,还在继续,语气带着嘲弄。
「我好歹陪了你这么多年,就算养条狗,也会对我摇尾巴了。
「就因为说了你是小偷女儿,你就跟我疏远了吗?」
他注视着我因洗澡将刘海夹上去而露出的眼睛有些失神。
卡在我下巴上的手拇指摩挲着我的脸。
「阿眠,你告诉我,你对我究竟有没有一点喜……」
他话没说完就被我的尖叫打断。
我奋力推开他就冲出了浴室。
只留下脸色难看的江樾站在原地。
15
第二天,江樾再次错开了跟我的上学时间。
在学校也恢复了前段时间的样子。
不跟我说话,整天都跟许清琳腻在一起。
班上的同学们依旧不理我。
只有许清琳今天看我的眼神格外奇怪。
放学后,我收好东西刚出教室就被拦下了。
「沈眠,江樾有话要对你说。」
许清琳说着就来拽我。
我躲开她的手,蹙着眉继续走。
今天妈妈从南城回来。
不出意外,这几天我的转学手续就会办好。
我实在不想跟这些让我不舒服的人纠缠。
然而我没走两步,一左一右两个女生就跑过来架住了我。
我挣扎不过,被她们带上了教学楼最上面一层楼梯。
江樾就居高临下站在那儿看着我,身后跟着几个跟他玩得不错的男生。
许清琳一见他就欢欢喜喜跑上去抱住了他胳膊。
「阿樾,你那天说好的,要让她给我道歉的。」
江樾揽住了她的腰,「好。
「阿眠,清琳因为你背了处分,你应该给她道个歉。」
我虽情感沟通障碍。
此时却很快就想明白了。
难怪大会那天许清琳哭后很快就被江樾哄好了。
可我没做错事,为什么道歉?
迎着江樾的目光,我缓慢地摇头,「不。」
他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我没理他,转身就往楼下去。
「扑哧」一声轻笑在放学后的楼道里格外响。
是江樾。
下一瞬,我的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拽着往最上面去。
他拽着我的领子拖狗一样。
那里是天台。
我瞳孔骤缩,心脏再次开始剧烈跳动。
那股蚂蚁爬遍全身的感受再次袭来。
同时来的,还有早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而尘封的一段记忆。
「不、不要!
「走开!
「啊——」
我开始尖叫,手在江樾抓我的手背上抓出好几道血痕。
他看着我的脸犹豫了一下。
最后在许清琳的催促中狠狠将我推上了天台。
连接楼梯和天台的门「轰」地关上。
「沈眠,什么时候道歉,什么时候再下来。」
江樾冰冷的话从门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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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5-01-06 23:01:21  更:2025-01-07 10: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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