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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晋国诸卿家族史[第10页]

作者:相思菁灵
首页 上一页[9] 本页[10] 下一页[11] 尾页[2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二)阳虎之乱
  
  随后的两年,鲁国多事,前后两次受到齐国的攻击,也前后两次伐齐,一次伐卫,匆忙的战事中,阳虎越来越感到国事力不从心,难以如意,于是下定决心,酝酿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政变活动。
  
  1阳虎密谋
  
  (1)党徒
  季寤(子言):季桓子之弟;公鉏极:季氏族人,季桓子族子;公山不狃:季氏家臣,费邑宰。以上三人都是在季氏家族的不得意者。
  
  叔孙辄:叔孙氏庶子,不得志于叔孙州仇(武叔)。
  
  叔仲志:叔仲带之孙,叔仲小之侄。叔仲小于前530年参与季氏家臣南蒯的叛乱,故叔仲志家族受到牵连,自己在鲁国也颇不如意。
  以上五人为阳虎周围的核心成员。
  
  (2)目标
  除去三桓,由季寤取代季桓子,叔孙辄取代武叔,阳虎自己取代孟懿子。
  
  (2)时间
  公元前502年10月3日(壬辰)。
  
  (3)手法
  由阳虎出面,在蒲圃(在鲁都东门外)宴请季桓子,趁机杀之,随后攻灭叔、孟两家。阳虎密令季氏的军马,4日准时前往蒲圃与自己会合,在诛杀季桓子后随即对叔、孟发起攻击。
  
  此事成败关系生死存亡,阳虎十分慎重,并十分虔诚地在10月1日祭祀鲁国历代先君,又在2日在僖公庙里进行禘祭。
  
  2孟氏之备
  
  不幸的是,如此绝密的事情还是泄露了出去。
  
  孟氏的家臣、成邑(孟氏采邑)宰公敛处父(公敛阳)成为关键人物,这是一位忠于孟氏、机智果敢,连阳虎都忌惮三分的人物。探得消息,马上向孟懿子汇报:“季氏在调动部队了,究竟怎么回事?”孟懿子:“什么?我没听说啊!”公敛处父立刻明白过来:“哦,没和您商量,那肯定是阳虎自己干的,他准备发难了。一旦事变发生,一定还会波及到您,我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于是,孟懿子也密令自己的武装:10月3日集结待命。
  
  3生死时刻
  
  10月3日,在众人的“保护下”, 季桓子的马车向蒲圃驰去。
  
  季桓子环顾四周:阳虎带人在前面开道,断后的是阳虎的从弟阳越,虞人们手执铍、盾夹在两边,四面密不透风,为自己驾车的家臣林楚也是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桓子突然打了个寒战,他感到万分的恐惧——自己被劫持了!
  
  也是福至心灵,季桓子开口央求林楚:“你的历代先人都是季氏的忠良,你可得继承先辈遗志啊!”林楚答:“对不起,您的命令下达太迟了。阳虎执政,整个鲁国都听他的。我如果违背,只是白白找死,我死了对您也没任何益处。”桓子:“怎么会太迟呢?!你能将我送到孟氏家吗?”林楚:“臣不敢爱死,但恐怕还是不能让您幸免。”桓子:“那就试试吧!”
  
  季桓子的急智的确让人钦佩,他知道,东门外就有孟氏的一所正在动工的宅院,那是孟懿子为自己的族人公期建造的,可巧,现在就有300名强壮圉人在施工。
  
  蓦地,林楚狂催马匹,车子沿着大道迅速驰驱,居然冲出了前后左右的严密包围。阳越在后面紧追,放箭射向季桓子,但没有射中。车子快速驰入孟氏的新宅,大门随即关闭。里面的人从门缝里射箭,阳越当即丧命。
  
  转眼间,到手的机会就这样葬送了。阳虎的反映也算敏捷,立刻掉头,冲入都城,劫持了鲁定公和叔孙武子,准备再率兵攻打孟氏。但他没想到的是,孟氏的武装早已集结完毕,而自己的大队人马还没有到来,这样一来,战局就颇为不利了。公敛处父帅领成邑的军队从都城的上东门杀进,而后与阳虎在南门内展开撕杀,居然不能取胜;公敛处父不屈不挠,又在棘下(城内地名)继续开战,阳虎方面人少,终于不敌。一看情势不利,阳虎脱掉甲胄,进入公宫,带着鲁国的两件国宝——宝玉、大弓——退出都城。危急时刻,阳虎表现得相当镇定,命人扎营于五父之衢——当初大家盟誓诅咒的地方,自己倒下就睡,等手下为自己做饭。属下劝他:“他们恐怕马上就追来了呀!”阳虎:“鲁人听说我出来了,只会庆幸自己没死,哪还顾得上追我?!”从人冷笑:“嘻!还是赶紧驾车走吧!公敛处父在呢!”
  这边,公敛处父果然要追过来,但被孟懿子制止了。公敛处父又想杀死季桓子、吞并季氏,孟懿子害怕他真动手,赶紧把季桓子护送回府。
  
  这么一折腾,阳虎得以从容撤退,跑到自己的地盘——讙(在今山东省宁阳县北)、阳关(在今山东省泰安县东南)——继续抵抗。
  
 
(三)阳虎奔晋
  
  惊心动魄的一幕过后,都城的三桓需要时间来稳定心神与局面,于是,他们也就没有立即发起猛烈进攻;无论如何,大局已定,阳虎这个“恶魔”再也难翻起什么大浪了。时间匆匆来到公元前501年,阳虎也知道,仅凭讙、阳关两地是无法长期与整个鲁国抗衡的,这样负隅顽抗的局面也不能坚持很久。于是也就不再一味走极端,与鲁国过于僵化。夏天,阳虎主动把去年从鲁宫拿来的两件国宝——宝玉、大弓,归还给鲁人。6月,鲁国才出动大军攻打阳关,阳虎命手下焚烧阳关的城门,战场一片大乱,阳虎一行也就趁乱冲出,逃往齐国。
  
  在齐国,阳虎大力鼓动齐景公伐鲁,景公本已动心,但随国家重臣、九十多岁的鲍文子出来斥责阳虎是乱臣贼子,要祸害齐国,情形马上逆转,景公又决心制裁阳虎。经过一番斗智,阳虎巧妙脱身,绕道宋国,最终来到晋国——此时自己投奔晋国的拦路虎士鞅刚刚去世,中军佐赵鞅很愿意接纳他。
  
  听说赵鞅接纳了阳虎,孔丘冷冷放下一句狠话:“赵氏其世有乱乎!”——还不是一般的有乱,而是长期有乱。个人感情上的的好恶往往足以迷蔽一个人的理智,现在的孔子就是这样。
  
  《韩非子》记载:听说阳虎到来,赵鞅亲自出迎,立即“相之”——将其任命为首辅。左右纷纷劝阻:“阳虎善窃人国政,怎么能以他为相呢?”赵鞅很坚决:“阳虎可以尽力窃取,我也可以尽力固守啊。”——就是看中阳虎的才干了。于是以权术驾御,阳虎再不敢胡来,而是悉心辅佐。其结果,韩非的评价是:“兴主之强,几至于霸也”。孔子近乎诅咒的预言不幸落空了。
 
 
三、齐鲁结盟
  
  到了公元前500年,鲁国终于倒向齐国的怀抱,坚持了130多年的联晋制齐的国策就此终结。其原因有三:第一,晋国方面,一贯支持鲁国的执政士鞅去世,继续从晋国获得那样力度的庇护与支持已经很难;第二,齐国方面,齐景公现在已经把郑、卫两过牢牢团结在自己旗下,前501年秋,齐、卫联合出兵攻击晋国领土,顺利攻克晋国的夷仪,此战的政治影响远远大于军事意义,它让鲁国人看到,现在换船是安全的,脑筋僵化才是危险的;第三,阳虎逃亡时将郓、讙两地再次带到了齐国,想索回,当然是需要合作的。
  
  (一)夹谷之盟
  500十年春,齐、鲁两国达成和好协议。夏,鲁定公来到夹谷(祝其,即今山东省莱芜县夹谷峪)与齐景公结盟,孔丘作为定公的礼相跟随前来。
  
  两国敌对多年,骤然和好,难免有人动心眼。齐国的犁弥就给景公提议: “孔丘这个人只知礼而无勇,我们如果暗派莱人(属东夷人,前567年莱国被齐所灭)以兵劫持鲁侯,一定可以压倒他们。”景公向来喜欢便宜买卖,当即首肯。于是,仪式开始之前,突然看见一群夷人冲了过来,孔丘镇定自若,一面保护鲁君后退,一面命令随从:“武士们,抄家伙打他们!两君合好,而裔夷(裔指华夏之外的地区,夷指民族)的俘虏竟敢武装作乱,齐君是绝不会这样号令诸侯的!自古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扰乱)盟,兵不逼好(武器不用来威逼盟友)。那样做,在神而言就是不敬,在德而言就是不义,在人而言就是失礼,齐这肯定不是齐君的安排!”景公一看弄巧成拙,赶紧斥退了莱人。
  
  眼看就要结盟了,齐国人突然提出,要在盟书里加上一句话: “齐师出境作战,如果你们不以甲车三百乘跟丛我们,有如此盟。”孔丘针锋相对,派兹无还答复:“如果你们不返还我们的汶阳之田以使我们得以恭从你们的使命,也如此盟。”就这样,两个新条款加如盟书,齐国人还是没有压倒对方。
  
  不久,齐国人真的将郓、(欢)、龟阴之田(三地均属汶阳之田)归还于鲁国。
  
  (二)叔孙之乱
  
  事实证明,选择倒向齐国一边是明智和及时的。就在两国结盟之后不久,鲁国的叔孙氏家族发生动乱,最后还是依赖齐国人的帮助才得以顺利平息。
  
  当初,叔孙氏的老主人叔孙成子(叔孙不敢)身体欠佳,立嗣问题迫在眉睫,成子想立叔孙州仇(叔孙武子、武叔),遭到家臣公若藐的坚决反对,但成子最终还是立了州仇,随即去世,当时是公元前505年的7月。
  
  州仇成为叔孙氏的新主人,自然痛恨公若藐,公南——叔孙氏的家臣、州仇的亲信——物色人选刺杀公若藐,未遂。由于州仇年少新立,家族内部不稳,就将公若藐支开,让他担任郈(叔孙氏采邑,在今山东省东平县南)宰。到了前500年,州仇稳定了内部,再次图谋刺杀公若藐,并于这年夏季得手。不料公若藐羽翼已丰,郈邑马正(马官)侯犯——公若藐死党、曾拒绝刺杀公若藐——公然占据郈邑,反动叛乱。叔孙武子、孟懿子随即领兵围攻,居然不能得手。秋,叔孙武子、孟懿子在齐国军队的协助下再次围攻郈邑,还是拿不下来。
  
  无奈,只好反间。叔孙武子秘密找来担任郈邑工师(掌工匠之官)驷赤:“郈邑的叛乱不仅是叔孙氏之忧,更是社稷之患啊。你打算怎么办?”驷赤答复:“臣要做的,就是《扬水》最后一章的四个字而已。”——鲁国不愧诗礼之邦,言辞都是如此的文雅。《诗经-扬水》的最后一章云:“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驷赤所说的四个字就是“我闻有命”,表示坚决遵行武子的指示。武子赶忙稽首致谢。驷赤也是侯犯的贴心人,随即劝侯犯投靠齐国,而后通过一连串的精彩表演,致使侯犯在仓皇之际只身逃往齐国,自己则巧妙地获得侯犯的许可而留在国内。——故事的确精彩,但这里不祥述了。
  
  郈邑就这样落入齐军手中,考虑到两国刚刚建立的联盟关系,齐景公随即又把地盘交还给鲁国人。这年冬天,叔孙武子到齐国聘问,齐景公设享礼款待,颇有救世主的神态:“叔孙先生啊!倘若郈邑在贵国的其他地方,寡人也就真帮不上什么忙了。就因为它与敝邑国接壤,寡人才斗胆站出来为(鲁)分忧啊。”武子正色答道:“寡君(鲁君)可没有指望您的帮助。我们之所以侍奉您,完全是为鲁国的国土与社稷着想,怎敢为一个家臣的问题而劳动您的手下?那些不令(好)之臣,天下人都应该厌弃之,难道您还要以此(帮助鲁国对付侯犯)作为对寡君的恩赐?。”
  
  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这在当时是可钦可敬的美德,叔孙氏家族执掌鲁国外交事务,几代人所表现出来的气节与风范确是令人肃然起敬。
  
  (三)鲁郑和好
  齐鲁关系沿着良性的方向继续发展,前499冬,鲁国与郑国和好。5年前,鲁国遵从晋国指示伐郑,现在又与郑国握手言欢,算是正式地、公开地与晋国决裂了。
  
  鲁、郑两国言和,也表明齐国的阵营内部实现和睦,更加巩固了。
 
三、宋齐结好
  
  关于这次内战,史料并没有留下详细的记载。只知道在公元前496年秋,公子辰从萧流亡到了鲁国,说明叛乱已经失败,这次内战持续了将近四年,可见其激烈程度。
  
  关于内战的平息,还有一条间接信息:就在公子辰流亡鲁国之前不久,宋景公与齐景公在洮(曹地,在今山东省濮县南)进行了一次会晤。关于此次会晤的内容,《左传》交代是“范氏故也”,可见是在商量如何帮助被晋国攻击的范氏,但随后并未见宋国有什么举动。我们似乎可以这样假设:宋国方面答应废止5年前与晋国的盟约而转与齐国合作,前提是,齐国人要出兵帮助宋国平定内乱。如此解释,《春秋》的这两条记载就可以很有机地串联起来了。
  
  最忠实的宋国人的离去,宣告着晋国的霸业是彻底地灰飞烟灭了。
 
二、赵鞅其人
  
  (一)任事
  20多年的政治活动中,赵鞅给人们的印象是真切、独特而深刻的。这是一位积极任事,勇于担当,作风强悍坚韧,对事业、对家族负责而执着的大臣,尤其是,在积极追逐自身和家族利益的基础上,赵鞅对于国家也有着较强的责任感,这在当时就算是十分难得的品质了。
  
  1.宗周事务
  前517夏,赵鞅与宋国大臣乐大心、鲁国大臣叔诣、卫国大臣北宫喜、郑国大臣子大叔(游吉)以及曹、邾、滕、薛、小邾共九国代表在黄父集会,任务是组织中原诸侯勤王,命令各国向周王提供粮食,帮助宗周平息内乱。这次活动,是赵鞅第一次正式承担国家的重要外务。宗周事务原先由赵成负责,赵成死后由荀跞负责,现在赵鞅也开始参与进来,自然有先例可循,而当时的执政是与赵氏关系密切的韩起,这样的安排也就更好理解了。
  第二次是前516年4月,晋国再次派荀跞、赵鞅帅军支持周王平乱,最终迫使王子朝逃至楚国。
  
  2.东方外交
  
  (1)乐祁事件
  前504年秋,宋国大臣乐祁出使晋国,赵鞅迎接,二人相处十分融洽,还接受了乐祁的礼物,引起执政士鞅的强烈不满,导致乐祁被晋国拘留。直至前502年,赵鞅终于说动晋定公放乐祁回国,士鞅阻挠不成。但乐祁还是死在回国的路上,尸体又被扣押在了晋国。与士鞅的摩擦充分显示了赵鞅的强悍个性,但考虑到士鞅身为执政的现实,赵鞅的作为就显得不如荀跞老成和明智了。
  
  (2)救鲁
  前502夏,齐国的国夏、高张攻击鲁国,晋国方面十分重视,出动了士鞅、赵鞅、荀寅三个卿帅师救援。
  
  (3)伐卫
  救鲁之后,赵鞅派大夫涉佗、成何与卫灵公结盟,二人羞辱灵公,导致卫国公开背叛。这是赵鞅的用人不当,当他请求与卫国再次结盟时,遭到坚决拒绝。前501年,赵鞅帅师围卫,还是难以使对方屈服,又想采取收买措施,惩处了得罪卫灵公的涉佗、成何,但依然无效。
  对卫外交的失败,充分展示了赵鞅强悍、霸道和冲动的行事风格,是一次不折不扣、无法挽回的失败。但赵鞅得以分管卫国事务,是他与士鞅采取合作姿态的成果,从这点上来说,相比在乐祁事件中与士鞅的摩擦,赵鞅还是变得聪明了——尽管很大程度上是被迫的。
  
  3.内政
  前513年冬,赵鞅与荀寅帅兵修筑汝滨城防,征收了一鼓铁,铸成刑鼎,晋国的第一部成文法诞生。关于这次铸刑鼎事件,前面的魏舒部分已经有详细分析。这件事的主使者是士鞅,出头者是荀寅,赵鞅是胁从者,而针对者主要是当时的执政魏舒。
 
(二)尚贤
  
  如上所说,在性格方面,赵鞅有积极进取、强劲坚韧的特点,但有时则表现为霸道、冲动和多变,这也是他性格上的严重缺陷。但赵鞅还有一个最突出的优点,使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上述缺陷。那就是尚贤:无论国内的还是别国的、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事情,只要遇见德高望重或者才学突出的贤能之人,赵鞅总愿意真诚请教,也往往能虚心接受劝勉。这一点在当时的晋国六卿中是极其突出的,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这样的胸怀,才是他取得成功的根本所在。下面是他执政之前的一些生动事例。
  
  1.问礼
  前517夏,在主持黄父之会期间,赵鞅向郑国大臣、继子产执政的著名贤臣子大叔(游吉)请教“揖让周旋之礼”,也就是交际应酬时的礼节,两人之间发生了一段关于“礼”的的著名对话。
  
  子大叔:您说那些其实是仪,并不是礼。
  赵 鞅:那么敢问什么才是礼呢?
  子大叔:我听吉先大夫子产说过:‘礼,是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因为它是天地的规则(天经地义),所以民众效法:效法天的光明,依凭地的禀性,天生出六气(阴、阳、风、雨、晦、明),地包含五行(金、木、水、火、土);气分为五味(酸、咸、辛、苦、甘),表现为五色(青、黄、赤、白、黑),章显为五声(宫、商、角、徵、羽),所有这些都是井井有条的,任何一项过了头,天地就会昏乱,民众也就丧失了本性。
  所以,人们创造出礼来供奉(和效法)天地的法则:创造出六畜(马、牛、羊、鸡、犬、猪)、五牲(牛、羊、猪、犬、鸡)、三牺(牛、羊、猪,始养曰畜,将用曰牲,毛羽完备曰牺),以象征五味;创造出九文(九种花纹:龙、山、华虫、火、宗彝、藻、粉米、黼、黻、)、六采(六种颜色:青白赤黑玄黄)、五章(文、章、黼、黻、肃),以象征五色;创造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象征五声;创造出君臣、上下的等级,以效法地之义;创造出夫妇、外内的区别,以规范阴、阳二物;创造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亚(姻亲)等各种人伦关系,以象征天之明;创造出国家政令、工农管理、行为规范,以顺从四时更迭;创造出刑罚、监狱,使民众畏惧而行为有所忌惮,以效法上天打雷闪电的杀戮手段;创造出温慈、惠和的政策,以效法上天的生养万物。
  民众有好(喜爱)、恶(厌恶)、喜、怒、哀、乐这六志(六种情感),都是生于上天的六气,所以就要谨慎地效法、恰当地模拟天之六气,来节制人之六志。哀时哭泣,乐时歌舞,喜时施舍,怒时战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恶。为政者必须审慎地实施让民众信服的政令,用祸福赏罚的手段来掌控民众的生死。生,是人们所喜爱的(好物),死,是人们所厌恶的(恶物)。用好物使民众快乐,用恶物使民众哀痛。只有哀乐不违背上述规律,才能够与天地的本性相协调,这样的政治才能够长久。
  赵 鞅:哎呀,礼真的是太重大了!
  子大叔:礼,是上下的纲纪,是天地的经纬,是民众的生存的依托,所以先王都把礼看作头等的大事。一个人能自觉地将自己的行为调整得合乎礼,他就是一个成人(完美的人)。这样看来,说它重大,不是很当然的吗?
  赵 鞅:我将努力,去终生奉守您的这番言语!
  ——天人合一,是中国传统哲学最核心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子大叔的上述言语,则是“天人合一”思想在人伦、政治领域最形象、最充分、最具体的地阐述了。这里所说的“礼”,其实涵盖了现代人——也就是西方话语领域中的政治、法律、伦理、信仰等概念的总和,是古代中国关于人类社会组织形态和政权的产生、职能、方式的总合。这番论述的重心则在于统治,在于如何顺应天道、人性去颁行政令、施行法律,使得自己的统治更加久长。从子大叔的谆谆教诲以及赵鞅的心领神会,我们可以看出,对于统治学方面最基本、最抽象的问题,赵鞅是如何地在悉心接纳和领会、思考,这样的思想和态度,正是他日后成为一代成功的政治家和统治者的深层原因。
  
 
(三)任能
  《国语》记载了赵鞅与叔向的一席对话。赵鞅感叹:“鲁国的孟献子有五名愿效死力的勇士,我连一个也没有,为什么呢?”叔向答:“这是您不想有罢了。您如果真想有,我羊舌肸都可以做一个角斗士呢!”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叔向的话把这个道理更加直观生动地讲了出来。人才的竞争是家族竞争的极端重要内容,而赵鞅在选任能臣方面,无论是意识还是行动,也都是走在了六卿的前列。六卿之中,赵鞅的求贤若渴是最突出的,他手里的人才库自然也就十分优秀和壮大。其中最优秀、最典型的,是董安于和阳虎二人。
  
  1董安于(董阙于)
  董安于,据说是先前大名鼎鼎,秉笔直书指责赵盾弑君的董狐的后人。
  对于赵鞅以及当时的赵氏而言,董安于的地位与作用都是首屈一指的。董安于是赵氏家臣,不但才干优异,而且忠心耿耿。他似乎比赵鞅年长,是赵鞅早期(执政之前)最贴心和可依靠的忠臣和能臣。这个董安于,少年时期担任赵氏家族的文密工作,是赵氏家族起草文告政令的一支笔,不但才华卓著,而且其义也是闻名于诸侯;壮年时期,担任司马之职,负责赵家军队的司法工作,秉公执法,将赵氏治理得十分清明;年长之后,则担任赵氏家宰的职务,成为家族的总管,赵氏之民都没有二心。这样的履历和业绩,自然奠定了他在赵氏家臣中无与伦比的重要性和地位。
  相关文献中关于董安于的记载留下了不少,这里选其几则,以展现他的才德、风格及其在赵鞅心目中的位置:
  
  (1)迟到
  一次,赵鞅从晋阳到邯郸去,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拉车的小吏问其故,赵鞅说:“董安于还在后头呢。”小吏说:“您车子的一举一动都是三军的大事,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就停了下来?”赵鞅只得下令继续前进,但刚走百步又停了下来,小吏正要再次劝谏,董安于已经赶过来了。两个人开始边走边谈:
  赵鞅:哎呀,我忘了安排人把秦晋交界的路口堵上了。
  安于:这正是我行军落后的原因。
  赵鞅:我忘了让人把府中的珍宝拉上了。
  安于:这正是我行军落后的原因。
  赵鞅:行人(外交官)烛过年纪大了,凡他说的话无不为晋国所师法,我走得匆忙,忘了向他辞行并聘问了。
  安于:这正是我行军落后的原因。
  赵鞅:那咱们继续赶路吧!
  这个故事出自《说苑》,后面还有评语:简主可谓内省外知人也,故身(逸)国安。
  
  (2)治邑
  话说董安于曾担任赵氏的采邑上地的长官(守),赴任途中经过山区,看见一道深涧,两边石岸陡峭,如同刀削,险峻无比,就询问当地人:“这条涧有人下去过吗?”
  “没有。”
  “有没有不懂事的小孩或者痴聋狂悖的人下去过?”
  “没有”。
  “有没有牛马犬猪下去过呢?”
  “没有。”
  董安于喟然叹息:“我知道怎样去治理上地了。如果我的执法决不宽赦,犯了法就象掉进这道山涧一样必死无疑,那样就再没人敢于犯法了,怎么可能治理不好呢?”——这个故事有点类似子产“火猛于水”的理论,有“借鉴”的嫌疑。
  这个故事出自《韩非子》。
  董安于最终也是主动为赵氏的利益而死,后面将有详述。
  
  2.阳虎
  阳虎投靠赵鞅在公元前500年,其事前面已经介绍。这是当时天下闻名的“乱臣贼子”,但这个“乱臣贼子”的才略也是天下罕有其匹的。能够欣然接纳并进行重用,除了眼力、魄力、胆识外,赵鞅在用人理念方面的突破也是尤其令人钦佩的。三国时期曹操实行唯才是举还因来不少批评,何况是在宗法力量尚强的春秋时期呢?
  关于赵鞅的用人,还有这样一则事迹:
  少室周担任赵鞅的车右——这是一个象征着勇武与荣耀的职位,听说牛谈勇力非凡,就主动找他比试,发现自己的武功的确不如牛谈,于是象赵鞅提出,自己主动让出车右职位牛谈担任,赵鞅批准,但随即任命少室周为家宰:“知贤而让,可以当他人的榜样了”。
 
三、关系
  
  (一)联盟关系
  不消说,就是赵韩联盟了。这是晋国历史最久、最牢固、最紧密的家族联盟了,其渊源不必重复。
  
  (二)正常同僚关系
  魏氏:自从魏氏的盟友栾氏破灭后,魏氏一直追求与其他家族关系的改善,其中与赵、韩两家关系最为良好。
  知氏:荀跞与赵鞅长期是直接上下级关系,彼此有深切的了解和有合作的经验,但两人都是强人,合作的背后,彼此竞争的味道十分浓重。
  
  (三)矛盾关系
  范氏:赵鞅与士鞅发生过比较严重的摩擦,最终选择了积极合作,基本是出于形势分析基础上的理智选择,士鞅去世之后,原来的利害关系已经消灭,也就没有了继续合作的基础。
  中行氏:中行氏是范氏的铁杆战友,在铸刑鼎事件中,赵鞅出于士鞅与荀寅的胁迫而给予配合,难免心存芥蒂。第二,荀寅与邯郸氏关系密切,威胁到赵家的利益;第三,中行氏与韩氏的关系十分恶劣,这也决定了他们必然成为赵氏的仇敌。
 
第五节 韩氏
  
  一、韩须、韩不信父子
  韩不信(伯音、韩简子):韩起之孙。根据《左传》,韩起的嫡子叫韩须,则韩不信应该是韩须的儿子。韩起去世于前514年秋天,而到了前510年,韩不信即跟随魏舒到宗周筑城,这时已经担任了卿位。根据上述记载,似乎韩须已经先于韩起去世,由韩不信直接继承了爷爷在晋国的卿位。
  
  但根据《史记》记载,宣子(韩起)卒,子贞子代立。又根据《世本》:(韩)厥生宣子起,起生平子顷。这里的“顷”很可能就是“须”之误写,则韩须谥号是平子而不是贞子了。总之,关于韩起与韩不信之间的一代,记载多有冲突。综合《左传》,这个贞子(平子)应该就是韩须,并且后于韩起去世,曾经担任家族的主人,不用说也担任过晋国的卿。那么,韩须担任卿的时间极短,在公元前514年秋—前510年冬11月之间,《左传》记载,前509年,晋国大夫士弥牟还说韩不信是“新”人,可见应该是前510年刚刚为卿,则韩须应卒于前510年11月之前不久。《史记》还记载,贞子徙居平阳——韩氏家族的总驻地从州迁到了平阳。我们知道,前514年,魏舒任命韩固任马首大夫,赵朝任平阳大夫,则平阳属于赵氏的势力范围,要完成“徙居平阳”的事,很可能是韩家拿自家的马首与赵家的平阳进行了交换。
  上面只是猜测,不论韩须是否曾经为卿,我们的故事都要从韩起直接跳至韩不信。
  
  这里权且推定:
  前514年,韩起去世,魏舒执政,韩须担任下军佐;
  前510年左右,韩须去世,韩不信担任下军佐;
  前509年,魏舒去世,士鞅执政,韩不信升任下军将;
  前501年,士鞅去世,荀跞执政,韩不信升任上军佐,在六卿中排在第四位。
  
  二、韩不信其人
  看来韩不信是个年轻能干的人物。前510年11月,魏舒带着他以及士弥牟前往宗周召集各国大臣,安排为天子筑城的任务,魏舒高高在上,具体的工程测量、工作分配等事务都是韩不信和士弥牟负责的。
  前509年正月,晋魏舒再次来到宗周,在狄泉召集各国建筑团,准备开始筑城。任务布置完毕,魏舒就把执行工作甩给同来的韩不信与周大夫原寿过,自己随即外出田猎去了。韩不信年轻位低,很难镇得住各国大臣,宋国大臣仲(几)就拒绝接受任务,后来还是在士弥牟的参谋下,韩不信果断决定逮捕仲(几),工程完工后,送给周敬王发落。
  
  三、家族关系
  
  (一)联盟关系
  赵氏:关于赵韩联盟,这里不必重复;
  
  (二)合作关系
  魏氏:魏舒似乎对韩不信颇为信赖和欣赏,两次带领他到宗周去,并把事务委托给他。前514年魏舒任命10县大夫,韩氏也从中分了一杯羹:韩固被任命为马首大夫。
  知氏:荀跞担任执政,韩不信资历、地位都浅,自然要与之合作。
  
  (三)敌对关系
  中行氏:原因前面已经介绍。
  范 氏:仅从中行氏、范氏的亲密关系考虑,韩氏与范氏就难以十分融洽。
 
第六节 魏氏
  
  一、魏曼多其人
  
  魏曼多(魏襄子):根据杜预《注》,为魏舒之孙。
  
  关于魏氏的源流,《左传》与《史记-魏世家》多有抵牾,这在前面已经有所介绍,到了这个时代,再次出现分歧。
  根据《魏世家》,魏氏从魏绛以来的谱系为:
  魏绛—魏嬴—魏舒—魏侈
  根据《左传》,魏绛与魏舒应为父子关系,魏曼多是魏舒之孙,从魏绛以来的谱系为:
  魏绛—魏舒—?—魏曼多
  根据《世本》,魏绛以来的谱系为:
  庄子(魏绛)—献子(荼)—简子(取)—襄子(多)
  
  ——真实状况现在已经很难判断,但考虑到《史记》在记载三晋内容中错误频出的习惯,选择相信《左传》还是相对明智的。我们似乎可以认定,《左传》里的魏曼多与《史记》里的魏侈、《世本》里的魏多应为同一人。
  前509年春,魏舒去世,魏曼多出任下军佐;
  前501年,士鞅去世,曼多升任下军将。
  
  二、家族关系
  
  (一)亲近关系
  韩氏:栾氏破灭后,魏氏似乎一直在寻求战略同盟,从魏舒对韩不信的“爱带”和信任来看,两家关系似乎走的颇近。
  赵氏:前514年魏舒任命十县大夫,赵氏也是受益者。魏氏与两家的关系自然不如赵韩联盟来得亲密,但似乎也十分融洽,几乎形成了三家联盟的关系。而最终在晋国立足的,也正是这三个家族。
  
  (二)合作关系
  知氏:以荀跞的地位与才智,魏氏自然要与起合作。
  
  (三)敌对关系
  
  范氏:前509年春,魏舒去世,士鞅执政。因为魏舒在履行公务期间私自外出玩乐,死在打猎的途中,是对君命的亵渎,士鞅下令:撤去魏舒的柏木椁(椁在棺外),降格下葬。这在当时绝对是很严厉的处罚了。古人事死如生,晋国的卿们死后都要统一葬在九原,这样一来,晋国历代先臣如果在地下相聚,魏舒何颜面对国家的先任执政,何颜面对魏氏的历代先人?因此,对范氏的愤恨自然深深地种在了魏曼多的心里。
  
  中行氏:中行氏与范氏基本是铁板一块,自然也在敌对的阵营。
 
第七节 范氏
  
  一、士吉射
  
  士吉射(范吉射、范昭子),士鞅之子。前501年士鞅去世,士吉射出任下军佐。
  
  范氏家族古老而煊赫,文化底蕴深厚,世代能人辈出,特别是经过士匄、士鞅父子两代的积累,这个家族更是实力雄厚、人丁兴旺。不肖说,范氏的新一代也自然是才智卓越的能人。《列女传》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
  
  一天,士鞅的三个儿子到赵家来玩,赵鞅正为一件小事而发愁:他喜欢在自家园林中乘马,但园中树木繁茂,行车很不方便。看见三个少爷来了,就问他们要主意。长子说:“对于这种无聊的事情,明君是不问也不做,乱君是不问就去做。”次子回答:“想让马走得畅快,就要劳动百姓来砍树。您如果爱惜民力就不要爱惜马足,爱惜马足就不要爱惜民力”。小儿子的主意最有意思:“有一个办法,不仅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还可以让百姓享受受到三次恩德:您先命令百姓上山伐树,您的这些马也就有了用场(运输),随后,开放您的园子,让百姓看见里面有很多树,山远而园近,百姓自然乐得来伐园子里的树,百姓一定很高兴;上山道路崎岖,来园子道路平坦,百姓又会高兴;树砍完后,低价卖给百姓,百姓还要高兴一次。”赵鞅大喜,立即依计行事,不但自己的问题得到解决,百姓也十分满意。这个范氏的小儿子对自己的妙计也十分得意,回去告诉了母亲。不料母亲喟然叹息:“最终毁灭范氏的人,一定就是这孩子了!到处炫耀自己功劳的人绝少能够布施仁德,专做诈伪之事的人,肯定不能长久。”
  这个故事自然不可完全当作信史看待,但范氏家族才人辈出,则是可信的事实。后来家族就是葬送在士吉射手里,联系这个故事,则士吉射可能也就是这个才智最突出的三少爷了。
  
  二、家族
  
  历史经验表明,上代君主统制时间过长,其身后往往容易产生动荡,各类矛盾也都会随着老主人的去世而集中爆发。士鞅在晋国政坛活跃了近60年,担当家族的主人也有47年之久,他的身后,自然也难免隐藏着深刻而复杂的矛盾,家族内部出现裂痕,危险性要比外部的压力来得严峻得多。下面介绍当时范氏家族的一些人物。
  
  1士皋夷(范皋夷)
  杜预《注》称其为范氏侧室子,则不是士鞅的嫡子,甚至不是士鞅的儿子。如上面所说,士吉射应该不是士鞅的长子,甚至在嫡子中可能也是年轻的,士鞅选择年轻、有才智的少子为继承人,想法固然可贵,但面对这样一个大家族,士吉射也不免难以镇住局面。这个士皋夷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分子,他就时时想着要篡士吉射的家主之位。
  
  2士鲋(析成鲋)
  范氏族人,士吉射的坚定支持者。
  
  3士蔑
  担任陆浑地区的大夫,从后面的事迹来看,听从赵鞅的指令。
  范氏出自士氏,士氏在晋国历代担任理(大法官)。士瑕之子士弥牟(士景伯)在前509年还参与修筑成周城墙的工程,后面便没有了记载,可能已经去世。但他的继承人应该还在晋国任职,在接下来的内战中也很难超然物外。从上述情况分析,则士鲋有可能就是士弥牟之子:身在都城,失败后逃往宗周。
  
  三、关系
  
  (一)联盟关系
  中行氏。
  
  (二)敌对关系
  魏氏:原因前面已分析。
  韩氏:韩氏与中行交恶;
  赵氏:赵氏与中行交恶;
  知氏:知氏与中行交恶。
 
二、家族地望
  
  春秋时期的晋国,不仅疆域广大,而且表里山河,宜攻宜守,地理的优势也是它得以长期称霸的重要原因。但自战国时期分为赵魏韩三国,三国的地理形势又变为七雄竞争中的劣势,例如号称春秋初期第一强国的魏国,自西北到东南,大体呈哑铃形,形状与今天的甘肃省类似。西到今天的陕北西部,东到河南省东部,过于狭长,欠缺战略纵深,疆域形状的不科学,也是三晋在战国时期吃苦头的重要原因。其形成,是由于晋国几百年的家族竞争中形成的局面。战国时期犹是如此,分裂之前自然更甚,各个家族领地错综复杂,不规则、不科学、不完整的状况更是严重。但为了更好地讲述内战形势,这里还是尽力对公元前5世纪初的晋国家族势力分布情况作一番介绍。
  
  (一)魏氏
  魏氏在晋国的始封地在晋国西部,家族的势力也就主要以这里为中心而展开,总体而言,魏氏家族的势力范围也在晋国西部,包括黄河以西的部分关中地区。具体有:
  
  (1)魏(在今山西省芮城县)。魏原来是一诸侯国,前661年为晋国所灭,外来户毕万立有战功,晋献公就把任命其为大夫,并将魏赐予他作采邑。魏氏从此在晋国站稳了脚跟,并在这个基础上逐步发展起来。
  (2)霍(在今山西省霍县西南)。霍原来也是一姬姓诸侯国,前661年与耿、魏一起为晋国所灭。《史记》记载,魏悼子时期,魏氏家族的大本营从魏迁到了霍,魏氏得霍,应在前618-前614年之间,前面已有分析。
  (3)令狐(在今山西省临猗县西)。魏颉,魏犨之孙,这一支魏氏子孙别出为令狐氏,则令狐也纳入魏氏的势力范围了。
  (4)吕(在今山西省霍县西)。魏犨之子魏锜的封地。
  (5)厨(在今山西省襄汾县汾河之东)。也是魏锜封地。
  (6)辅氏(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公元前594年,秦桓公趁机伐晋,未等晋君帅主力赶到,秦军就在辅氏被魏颗击败,可见辅氏附近的河西地区也是魏氏的势力范围。
  (7)梗阳(在今山西省清徐县)。原为祁氏采邑,前514年祁氏、羊舌氏被灭,两家的封地被分为10 县,魏舒命自己的弟弟魏戊任梗阳大夫。梗阳在法律上由国君直辖,但也可以算作魏氏的势力范围。
  
  (二)韩氏
  韩氏出自晋国公族,封地主要在晋国本部地区,但春秋中期之后重心逐步转入南阳地区,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战国时期韩国的地理位置。
  (1)韩。这是韩氏家族的始封地。关于韩的位置有两种说法,一说就是韩原(在今陕西省韩城市),在黄河以西;一说韩本一诸侯国,在今山西省河津县稍东,前759年被晋文侯所灭,后来成为韩氏采邑。第二种说法应该更为可取。
  (2)州(在今河南省温县北)。《史记-韩世家》记载,韩起时期,韩氏的大本营从韩迁至州。但根据《左传》,韩起拿州县与乐大心的原县(在今河南省济源市西北)做了交换,似乎矛盾了。可能的解释是,韩氏在交换之后不久即又取得了州县。这合乎韩起的风格,也合乎韩氏在南阳地区的实力:如果在这个地区只有一个原县,韩氏大本营应该是很难迁过来的。
  (3)原(在今河南省济源市西北)。如上所言,从乐大心处换取。
  (4)邢(在今河南省温县东北)。根据韩起族人名邢带,邢应为采邑;
  (5)平阳(今山西省临汾市西南)。《史记-韩世家》载,韩起之后,韩贞子时徙居平阳。可见韩氏的势力范围在此时划分为南北两片。
   (6)箕(一说在今山西省太谷县、一说在山西蒲县)。箕襄,韩氏族人,应该是封地在箕。
  (7)马首(在今山西省平定县东南)。前514年祁氏、羊舌氏被灭,魏舒任命韩固任马首大夫,则马首也可以算作韩氏的势力范围。
  
  根据《左传》,早在公元前537年,韩氏家族就拥有了7个大县,后来肯定更多,但现在已经难以一一列出了。
  
  (三)中行氏
  荀氏也是晋国公族,原来家族采邑为荀(在今山西省新绛县东北),但随后中行氏、知氏从荀氏分出,中行氏的采邑也应在晋国本部。后来荀吴大力开拓东阳地区,中行氏家族的中心逐步移至山系东部以及河北西部地区。
  
  (1)瓜衍(在今山西省孝义县)。前594年,荀林父攻灭赤狄的潞国,晋景公把瓜衍之县赏赐给他。既然是县,可见原来是国君的直辖区。
  (2)潞(在今山西省潞城县东北)。荀林父攻灭赤狄的潞国,这里似乎也逐渐成为中行氏的地盘,前496年晋国军队在这里与中行氏、范氏军队作战。
  (3)昔阳(在今河北省晋县西)。昔阳原是白狄人建立的鼓国的都城,前530年和前520年,荀吴两次攻克昔阳,灭鼓国,昔阳成为中行氏的势力范围。
  (4)肥(在今河北省藁城县一带)。白狄小国,前530年为荀吴所灭。
  (5)中人(在今河北省唐县西北)。前529年荀吴伐中山,在这里打败中山军队。
 
第二章 八年内战
  
  第一节 邯郸公案
  
  当时间来到公元前497年夏天的时候,晋国的情况已经是十分糟糕了:仅仅十来年的时间,晋国周围的盟友:郑、卫、鲁,已经纷纷投靠到齐景公的怀抱,这年春,景公居然得寸进尺,联合卫灵公直接进犯晋国的河内,挑衅一番,随后潇洒而去。更糟糕的是,晋国方面不仅没有组织起象样的反击,反而很快陷入惨烈的内斗旋涡之中。
  
  这次内斗来得实在太不是时候。
  
  内斗发源于赵氏家族,进而迅速演化为全国范围的内战。
  
  邯郸,就是引发这次大规模内战的“火药桶”。
 
(三)邯郸之围
  
  关于邯郸氏的行为,《左传》表述为:“赵稷、涉宾以邯郸叛。”但《春秋》经文并没有这一条,《春秋-定公十三年》倒是有这样两条:“秋,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冬,晋荀寅、士吉射入于朝歌以叛”。并没有将赵稷、涉宾的行为定性为“叛”。
  
  是否因为赵稷、涉宾资位不够,所以《春秋》未评呢?个人认为不然。只要分析一下就可以发现,赵稷、涉宾的行为是实在难以称其为 “叛”的。第一,所谓叛,就是叛国。赵稷、涉宾反对的只是赵鞅,只是不服从赵鞅的指令,而赵氏与邯郸氏在法律意义上已经不是一家,赵鞅并没有指挥邯郸氏的权力,更没有擅自动用“家法”处死赵午这样一位国家大臣的权力。第二,邯郸氏在晋国还有范氏、中行氏两个强大靠山,他们没有必要、也不宜公然叛国,否则范氏、中行氏就难以在朝堂为自己提供任何辩护和支持了。
  
  所以,这里所谓的“叛”,其实应该是赵稷、涉宾采取了以下三项措施:第一,正式通知赵鞅,两家断绝一切亲缘关系,并提出强烈抗议;第二,向朝廷提出控诉,请求国君惩罚赵鞅擅杀国家大臣的罪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立即向范氏、中行氏通报情况,商量对策,请求他们为自己“仗义执言”,并且在必要时提供武力支援。
  因此,在《左传》简单记事的背后,其实隐藏了一场复杂而重大的诉讼。在晋定公看来,诉讼的双方一家是卿,一家是大夫,为国家大局考虑,他选择了支持赵鞅,理由自然是好找的:第一,赵鞅负责东方外交事务,赵午有义务服从;第二,赵氏、邯郸氏毕竟存在事实上的血缘关系,赵鞅的杀人行为也算有情可原。
  
  于是,公元前597年6月,晋国政府派上军司马籍秦帅兵围剿“叛国”的邯郸。
 
三、再翻案
  
  (一)第二次翻案
  
  忧喜、得失、祸福、存亡瞬息转换的场合,叫做戏台,现在的晋国就成了一个真实而生动的大戏台。
  
  现在的荀寅、士吉射可谓扬眉吐气:两人对付一个赵鞅,力量对比是二比一,而且取得了国君的支持,占尽了政治、军事上的优势。可是,黄雀在后,晋国还存在着知、魏、韩三个家族,眼看着这个热闹一出大戏,这三家当然忍不住也要上台表演一番。
  
  前面的一系列活动,荀寅自然是没有和执政荀跞商量过的,两个人已经是互相仇视的政敌了,而荀寅的得志,也当然让荀跞看着难受。尽管原来是一家人,但是今天,如果让荀跞选择在其他五个家族中除掉一家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中行氏,第一是因为讨厌荀寅,第二,荀跞非常喜欢一个叫梁婴父的大夫,除去中行氏,国家就能空出一个卿位,安排梁婴父上去,今后自己在晋国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看着眼前形势生气的还有韩不信。韩、赵两家是世交,眼看赵氏亡在旦夕,韩家自然有唇亡齿寒的忧虑;况且,韩不信与荀寅关系紧张,这也是先人留下的积怨,荀寅越是开心,韩不信就越是难受。
  还有魏曼多,与士吉射也是分外眼红的政敌,也不愿意事情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
  
  士吉射还有一个内部的敌人:范皋夷。这个范皋夷虽然是范氏族人,但在士吉射那里很不得志,时时想着在家族造乱,然后取而代之。眼下,士吉射正忙着对付赵鞅,范皋夷不但不愿出力,还在暗地到处活动,忙着对付士吉射。
  
  如果战事迅速结束,赵氏迅速被灭,可能荀寅、士吉射真的会笑到最后。但赵鞅在晋阳的坚守为自己赢得了转机:时间一长(现在已经是前497年冬天了),荀寅、士吉射两人在晋国恶劣的人际关系让他们吃了大亏。现在,上面所提到的五个人——荀跞、韩不信、魏曼多、梁婴父、范皋夷——终于凑在了一起,一个改变几个家族乃至整个晋国命运的协议终于达成:(1)宣布荀寅、士吉射谋反并将二人驱逐出国;(2)事过之后,晋国保持六卿体制不变,梁婴父取代荀寅职务,范皋夷取代士吉射职务;(3)韩不信、魏曼多力主恢复赵氏职位(对此荀跞似乎未明确表态)。
  
  计议已毕,随即由荀跞领衔,出面向晋定公主张:“您曾对大臣们下令:始祸者死,那令书至今还沉在黄河里(盟书一式二份,一份藏在盟府,一份埋于地下或沉在河里,以明信于神鬼)。这次事件,赵鞅、荀寅、士吉射都是始祸者,却只驱逐赵鞅一个人,这样的刑罚不公平啊。现在请您下令,把三个人都驱逐出去!”
  
  荀跞的话自然令定公惊愕不已:这样的定性是否合法、是否强词夺理还在其次,关键是,六家卿族,一下子要赶走三家,这合适吗?这可行吗?——但定公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否决了三家的意见而支持其他两家,危险系数显然更高,再说,荀跞与定公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的好。
  
  于是,最终定案,赵、范、中行三家都是叛乱分子,都在惩处之列!
 
(二)绛之战
  
  公元前497年冬11月,荀跞、韩不信、魏曼多三人率领本族武装,簇拥着国君定公,名正言顺地讨伐范、中行两家。就在绛都,一场规模浩大的“平叛”战役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序幕。
  
  战事一开,范、中行两家不仅没有被击溃,反而丝毫不落下风。这种情况出乎很多人的预料,但认真分析一下,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第一,实力方面,知、韩、魏三家的兵力或许比范、中行两家雄厚,但战斗力则不一定占优。原因很简单,范、中行两家关系本来就是铁板一块,现在又是为了活命,自然拼死力战;而知、韩、魏三家完全是为了一时的利益、一时的默契苟合起来,所谓“军合力不齐”,各怀鬼胎,生怕自家伤损过重,别个渔翁得利,这样的心态,自然产生不出坚强的战斗力。第二,政治方面,三家带着国君作战,看似冠冕堂皇,占据着政治高端。但定公参加,被迫无奈的因素很明显,自然也就不会对军心产生多大的鼓舞作用。对于此次攻击,《左传》的说法是,“荀跞、韩不信、魏曼多奉公以伐范氏、中行氏”,并没有说“晋人奉公以伐范氏、中行氏”,可见这次作战在性质上还是三个家族的行动,而并没有获得晋国人的普遍认可。反观范、中行方面,本来已经在诉讼中获胜,攻击并围剿赵鞅,也是获得国君认可并以国家军队的名义进行的。现在三家未经正式诉讼程序,霸道地推翻原案,颠倒黑白,突然袭击,无论在道义还是感情上,两家都反而占有明显的优势,这样的心态自然可以催生出极高的战斗力。
  
  回过神来,荀寅、士吉射的愤怒的火焰迅速指向了晋定公:作为国君,居然如此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原来说的好好的,现在却公然支持三家对付自己。战事顺利带来的爆棚自信,再加上对定公的出离愤怨,导致二人准备出兵,直接讨伐定公!
  
  两家手下还是有明白人的,高(强),原齐国执政子尾之子,子雅与子尾执政齐国10年,先后去世,高(强)与子雅之子子旗(栾施)共同执掌齐国朝政。公元532年夏,陈无宇联合鲍氏突然袭击,子旗、高强想挟持国君镇压陈、鲍两家,遭到失败,二人流亡鲁国,后来又到了晋国,辅佐中行氏。往事如烟,已经过去了30多年,但高(强)显然不能忘记当初自己的失误。现在,眼看自己的主公又要重蹈自己35年前的覆辙,高(强)赶紧出来劝阻:“古人云:三折肱知为良医(三次折臂,自己也就成了个好医生)。您干什么都行,惟独不能去讨伐国君啊!我自己就因为当年对国君发起进攻,现在才流亡在此。知、韩、魏三家其实并不一心,我们两家可以分化瓦解,一一击败他们。把他们打败了,国君不依附我们还能跑到哪里去?而一旦攻击国君,就等于迫使他们三家团结起来,那样就危险了!”但荀寅、士吉射已经听不进去,悍然出兵,对晋定公发起猛烈攻击。
  
  这次蠢动成了战局扭转的关键。本来,六卿火并,全是家族利益作祟,国人只是在一旁冷眼观望,一旦有人疯狂到攻击国君的地步,立即成为国家的公敌。于是,国人纷纷出来支持知、韩、魏三家共同对付范氏、中行氏,力量对比和人心向背迅速发生变化,荀寅、士吉射被打得大败,甚至连阵地也难以守住,11月18日(丁未),二人仓皇逃出国都,对方还紧追不舍。这一战,范氏、中行氏元气大伤,直跑到朝歌(范氏采邑,在今河南省淇县)才稳住阵脚。从此,在为期数年的战争中,两家就再也没有占据过优势了。
  
 

 
两千多年后,才破除国主的世袭,
 
这次邯郸事件及其所引起的长期内战,其性质依然是家族兼并,自从晋国君弱臣强的格局底定之后,家族兼并就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从形式而言,晋国虽大,也容不得六家臣子均分,那样的规模是难以在天下立足的,大家还是合并起来的好。从内容上说,政治较好的家族吞并政治较差的家族,也是春秋时期社会制度变革和时代发展的具体表现方式。
  
  具体到这次事件而言,最引人注目的人物无疑是赵鞅,是他推翻了多米诺骨牌中的第一张,从而引发了接下来一连串的变故。而分析事情的始终,他的性格、他的谋划和行事方式的确还存在一些严重的缺陷。赵鞅的个性是鲜明的,强硬、坚韧,但也有冒失、莽撞的明显缺点。早年与执政士鞅发生冲突,最终又不得不曲身与士鞅合作,已经显示出了他的上述缺点。但那次经历似乎没有引起他的认真反思,反而认为士鞅一死,晋国再也无人可以压服自己了。这次事变,一开始他是想有效控制邯郸,但一不如意就悍然杀死了赵午,这在性质上属于越权,在本质上得罪了范、中行两个家族,对于这些后果,他的预计显然是不足的。最后弄得诉讼失败,在军事上也以寡敌众,甚至家族的存续出现严峻的危机。赵氏得以转危为安,最重要的还是依靠赵氏由来成功的家族“外交”政策,依靠韩、赵两家的鼎立维护,这些都是赵氏几代人积累的雄厚资本。当然荀寅、士吉射两人在晋国树敌太多,也是重要的客观原因。赵氏家族实力雄厚,赵鞅本人担任中军佐,地位和资力也有优势,最后弄到全面被动,都是赵鞅的过于强横和莽撞带来的恶果。而韩不信、魏曼多二人保持低调,关键时刻反而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综观整个邯郸事件,最大的赢家应该是荀跞。固然,荀跞身为国家执政,具有强大的政治优势,然而知氏在国内并没有特别亲近的家族,形势相当孤立。这种情况下,荀跞居然得以在本质上掌控大局,翻云覆雨,决定国君的态度和其他家族的命运,其谋略是十分了不起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他深切懂得,在大家实力相当,彼此为利益争斗的时候,“合法性”三个自往往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固然,现在的国君已经毫无左右局势的能力,但他的存在象征着晋国的存在,他依然是名义上的最高者。国君的号召力和影响面,在于那些希望晋国作为一个整体继续延续的阶层,在于对诸卿的利益争斗采取冷眼观望的中间势力。如果家族的争斗只局限于家族之间,则相互间的实力对比自然是决定性要素。但现实情况是,六大家族力量基本相当,这时候,中间力量的同情与支持就成了决定性的要素。考察荀跞的行为,他始终与国君紧紧捆绑在一起,利用国君的名义指令群臣,着在政治上、道义上无疑就占据了制高点。他懂得,所谓“国君”,绝不仅仅是这样一个人,而是一种“国家”的名义,代表着整个政府、整个现有的宗法体系,以及所忠于晋国和国君的力量。正是因为行必联合国君,言必切合国法,荀跞才能做到始终掌控着事件的走向,才能迫使赵鞅不得不对自己低头,与自己合作。而这方面的反面典型自然是荀寅和士吉射,一他们两家的实力与团结程度,若非因为讨伐国君激起公愤,是大有机会笑到最后的,至少不至于这样一步走错而再无翻盘的机会。
 
二、捭阖
  
  现在,朝歌、邯郸两座城成为晋国人眼中的直接攻击目标,也成为叛军的最后屏障。今后的战争格局虽然错综复杂,但这两座城才是整个战争最核心的地带、双方最坚决的战略目标。围绕着两座城邑的争夺战,时间竟然持续了5年之久。战事如此持久,固然因为两座城是范、邯郸两个家族经营百年的老巢,城防坚固、兵粮充足。更重要的,还是由于太多内在、外在因素的卷入,从而造成了复杂而难解的纠缠局面。
  
  (一)战局鸟瞰
  既然是平叛的战争,作战双方自然可以分为政府阵营与叛乱阵营,但我们知道,晋国内部诸卿家族的关系是何等的错综复杂,这个阵营自然也不是铁板一块;叛乱阵营虽然势弱,但晋国的事情向来都不是自家的事情,而是天下的事情,近年来,齐景公周围已经团结了原本属于晋国盟友的几个诸侯国,复霸的形势正好,自然不可能放弃对手内乱这么好的天赐良机,于是,叛乱阵营也就绝不仅仅只是范、中行两个家族这么简单了。
  
  1晋国阵营
  (1)督战团
  现在的晋国是荀跞操控大局。
  如果说,公元前496年的战事他必须调动全国兵力作战的话,那么到了百泉战役结束,政府军方面胜局已定的情况下,荀跞的主要工作就是坐镇都城,把自己不喜欢的赵鞅推到战争的最前线。在荀跞的安排中,最前线平叛的军队最好与叛军旗鼓相当,而略占优势,只有如此,双方才能拼出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到时候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稳收渔翁之利。因此,晋国虽然兵多将广,但最前线的则只是赵家的人马,使用起来往往捉襟见肘,狼狈不堪,而魏、韩两家主人地位、资历、能力均不足以让他们违背执政大人的命令而擅自襄助赵鞅。
  另外,国内保持足够的兵力也是客观情况的需要,国家必须防止叛军及其支持者对晋国本土发动攻击。从这个意义上讲,知、魏、韩三家的兵力既是督战队,又是预备军,虽然与前线的赵鞅相互算计,但在大局上毕竟还是相互支持的关系。这是一种介于友与仇、爱与恨、合作与斗争、共存与互损、团结与破裂临界点的复杂、曼妙而精确的关系与感觉,在这方面,荀跞是高手中的高手,自然会把分寸拿捏得恰倒好处,我们大不必为他操心。
  
  (2)敢死队
  不消说,就是赵鞅及其家族的武装。
  今天的赵鞅对于荀跞其人自然有了深刻的认识,但是眼下,他赵鞅是绝没有违抗的本钱的:政治上,荀跞是执政,自己的上级;法律上,自己确实曾经是动乱的导火索,对内战的发生难辞其咎,这也是牢牢攥在人家手里的辫子;厉害关系上,自家与范、中行两家已经是死敌,现实情况绝对不允许他再树敌了,尤其是与强悍的知氏,腹背受敌,只能是死路一条,原来的赵鞅再强硬、再高傲,现在也只有乖乖俯首听命的份了。
  现在的的赵鞅被荀跞“塑造”成了一个死中求存的勇士:他只有奋起自己的勇气与坚韧,依靠阳虎等一帮家臣的卓越才智,整合赵氏家族在晋国积累了160多年的雄厚资源,勇往直前,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来。
  
  2叛军阵营
  
  (1)守城者
  范、中行、邯郸三个家族,现在手中还有可观的兵力,还有朝歌、邯郸两座坚城,还有东阳地区的势力范围。现在,他们也只有负隅顽抗这一条路可走了。只要坚持,坚持得久一些,说不定晋国四卿就会再出现内讧,说不定自己的支持者就会对晋国施加更大的压力:只要坚守,就有希望。
  
  (2)资助者
  齐景公及其领导下的郑、卫、鲁等盟友,自然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景公资助晋国的叛乱,目的自然不是希望范、中行、邯郸三家迅速战胜晋国获得政权,他愿意看到的是晋国内战出现相对平衡的局面,拼得越长久、越惨烈越好。所以,他的资助叛军,只是为了战局的平衡与持久。
  
  值得一提的是,宗周此时也站在了同情晋国叛军的立场。宗周的实权派,担任周王卿士的刘氏与晋国的范氏世代通婚,关系非常,刘氏的智囊、曾经做过孔子老师的大夫苌弘还在,自然要想尽办法以帮助范氏。宗周的实力自然微不足道,但政治影响力却是绝不能忽略的。
 
(二)齐侯攻略
  
  齐景公姜杵臼,一位精明得让人只觉其精明的人,在战事一启就迅速敏感到了自己的机会。资助晋国叛军,景公有自己的两项基本原则:第一,资助叛军,尽量不动用自己的老本,而是动员郑、卫两国大打代理人战争;第二,回避与晋军主力硬拼,尽量采取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等间接手段将战局搅乱,将战事拖长。
  
  1三方会晤
  前496年夏,也就是晋国方面刚刚包围朝歌的时候,齐景公就与鲁定公、卫灵公在牵(在今河南省浚县北)紧急会晤,商量援救范氏、中行氏的办法。不久,绛中之战、潞之战、百泉之战爆发,其中有没有这三国的贡献、贡献究竟多大,已经不可考证,但这三场战役的确是暂时地为朝歌解了围,至少朝歌城的压力是明显减轻了。
  
  2齐宋会晤
  牵之会不久,也就是晋国的绛中之战刚刚结束,齐景公又在洮(曹国地,在今山东省濮县东)与宋景公会谈,目的也是动员宋国帮助范氏。但这次会谈似乎并未取得什么实质性成果。
  
  宋国未能出力,有其自身的原因:第一,100多年来,宋国一直是晋国最坚定的支持者,即使在晋国国事日非,诸侯叛离,宋国群臣也吵着要与叛离晋国的情况下,宋景公本人对晋国依然存有幻想,还是不大愿意与晋国公开决裂。第二,范氏与宋国过节太深。前504年,景公满怀热情地派大臣乐祁到晋国聘问,不料得罪了当时的执政士鞅,士鞅寻衅将乐祁扣押在晋国三年,死后尸体又被扣下,而赵鞅当时倒是为乐祁说了不少好话。现在要宋国人帮助范氏对付赵鞅,在感情上也难以接受。第三,当时宋国也正处在内战之中,与齐景公会晤,大概是为了请求齐国出力帮自己平叛,因而很难有余力帮助齐国做事。
  
  而更根本的原因却是来自郑国。宋、郑两国同处中原,是一对关系十分不好的邻居。在郑国子产、子大叔执政期间,双方维持了几十年的良好关系,现在又回到交恶的老路上来了。前495年夏,郑国的罕达(子姚、子賸、罕武子)领兵讨伐宋国并获胜,两国矛盾迅速激化。随即,齐景公与卫灵公在蘧挐(即蘧挐,具体位置不详)相会,试图调和两国关系,援救宋国,但似乎没有成功。这样,宋、郑两国也就很难同时立于齐景公的阵营之内了。两相比较,景公自然要选择郑国:郑国是原来晋国阵营中第一个与自己结盟的成员,又与范氏所坚守的朝歌邻近,愿意出力也方便出力。于是,团结宋国的工作也就不得不搁浅了下来。
  
  3齐卫出兵
  
  现在已经是公元前的494年,朝歌、邯郸两座城已经苦守了三年,力量日益消磨,面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了。间接的手段已经不足以解决问题,齐景公干脆直接出兵援助。
  
  前494年4月,齐景公、卫灵公联合出兵,援助被晋军围攻的邯郸,并围攻晋国的五鹿(在今河北省大名县东)。五鹿位于邯郸之东,是晋国的东方桥头堡,拿下五鹿,齐军西进就可免除后顾之忧。但晋国人也知道五鹿的重要,坚决防御,景公未能得手。
  
  秋,范氏、中行氏那边形势又复告急,齐景公、卫灵公帅军在乾侯(在今河北省成安县东南)会合,援助朝歌。随后鲁国、中山国军队也加入了进来,联军攻击晋国本土,并顺利拿下棘蒲(在今河北省赵县)。
 
三、铁之战
  
  到公元前493年秋,晋国的内战已经持续了四年,赵鞅在前线苦苦拼搏也已经三年。底定双方命运的决战终于爆发了。
  
  (一)截援
  随着战事的延续,范、中行两家的储备逐渐告罄,眼看不支。前493年8月,齐、郑决定两国合力支援:齐国出资,慷慨提供1000车的粮食;郑国出力,大臣罕达、驷弘(子般、桓子思、)率领郑国大军负责将军粮护送到朝歌。郑军由齐国出发,已经进至卫国境内,这边士吉射也帅军出朝歌接应。
  
  在当时,攻城是成本最高的战法,由于缺乏大规模破坏性武器,为避免过度伤亡,一般是将城围住,待城内粮绝,城池方告失守,这次朝歌战事也是如此。所以,双方自然深知这1000车的粮食的重大意义。赵鞅自然不会听任,立即领兵前来堵截,遂与郑军在戚邑城下碰了头。
  
  (二)誓师
  在很大程度上,赵鞅的出击其实也是被迫无奈之举。相对于郑军,自己的部队在兵力上处于劣势,但他还必须速胜,一旦战事僵持或者失利,士吉射的接应军再从背后杀来,后果真真不堪设想。
  
  紧要时刻,阳虎献计:“我军战车少,务必先声夺人。可以将主帅(荀跞)的旗帜插在车上,早早列阵迎敌。郑国人匆忙赶来,看见这架势,肯定会误以为晋国的中军精锐来了,必然胆怯。那时我们果断出击,与其会战,一定可以将他们杀得大败!”这样兵不厌诈的奇谋,也只有阳虎能想得出,赵鞅立即采纳。敌众我寡,赵鞅还是难下最后的决心,又找来卜师占卜,可是龟甲却烤焦了,吉凶难辩。乐丁站出来打气:“《诗》曰:‘开始时谋划计议,占卜刻龟(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我们出发前已经卜过,大吉,何须再卜?!信赖先前的卜兆就是了!”
  
  形势紧迫,再也犹豫不得了。赵鞅心一横,随即发表了决战誓言:“范氏、中行氏忤逆天命,荼毒百姓,妄图擅权于晋,攻灭其君。郑国,原本是寡君(晋定公)所依赖、庇护的国家,现在郑国无道,居然背弃国君,援助叛臣!大家为国作战,上顺天意,下尊君命,行德义,雪耻辱,就在此行了!克敌立功者,上大夫赏一县(食一县赋税),下大夫赏一郡,士赏田十万(千亩),庶人、工商得以入仕,家奴、隶圉获得人身自由!我赵志父若能克敌立功,国君自会考虑升赏;如果战败获罪,甘愿受绞刑而死,用三寸厚的桐木棺材敛尸,不要属辟(多层棺椁),只以素车(未装饰的车)朴马(未剪鬃毛的马)随葬即可,不得葬入族墓,完全按照下卿的规格处理后事。接受这样的惩罚,我赵志父心甘情愿!”
 
(三)全线出击
  
  上面已经介绍,周王的卿士刘家与范氏世代通婚,坚决站在范氏一边,成为晋国平叛的严重阻力。前492年6月,赵鞅派人到宗周问罪,周人不得已杀死了刘氏的智囊苌弘。苌弘早在鲁昭公11年(前531年)就以博学之士的面目出现于《左传》的记载,他在宗周至少活跃了40年,是一位学识渊博、富有智谋的大夫,孔子访周时也曾经师事过他。现在居然落了这么个下场,也的确让人感慨。
  
  现在的赵鞅自然可以在平叛战争中调动和投入更大的力量了,于是,战局也迅速得到改观。
  
  前492年春,齐国大臣国夏、卫国大臣石曼姑帅兵联合包围戚邑,其目的,自然是帮助卫国遏止赵鞅支持蒯聩回国夺权的图谋,同时也给赵鞅保持更大的军事压力。
  
  10月,赵鞅亲自领兵围攻朝歌,驻扎于朝歌南面,眼看再难坚守,荀寅、士吉射决定突围。荀寅领兵从城南门杀出,攻击赵鞅营垒,这样,围城的晋军多数被调到南门堵截。同时,荀寅命令从外面赶来援助的中行氏援军趁虚从北门杀入朝歌,内外合兵一处,突围而出。10月23日(癸丑),荀寅、士吉射逃入邯郸,与赵稷共守邯郸。
  
  眼看范氏老巢被端,已经无力回天,赵鞅立即下手,处死了士皋夷。当初荀跞还打算由士皋夷作为范氏宗主继续担任晋国的卿。但赵鞅与范氏作战多年,对范氏深恶痛绝,自然不肯再与范氏并存合作。
  
  另外还有一个人物,就是荀跞同样准备提拔为卿的梁婴父,这个人下场如何,没有留下记载。当初赵鞅的第一助手董安于就是被这个人逼死的,可能现在已经去世,也可能因为有知氏的庇护,赵鞅难以痛下杀手,但无论如何,再想做晋国的卿已经是不可能了。
 
(二)对齐隐忍
  
  赵鞅当然不敢开罪于楚国,他的平叛战争已经进入了最后、也是最艰难、最激烈的收关阶段。
  
  前491年7月14日,齐国大臣陈乞、弦施联合卫国大臣宁跪,猛烈围攻晋国的五鹿,试图分散晋军兵力,减轻邯郸城的压力,但战事似乎颇不顺利。9月,赵鞅率领晋军围攻邯郸,11月,邯郸力穷,守军向赵鞅投降。荀寅奔鲜虞(中山国),赵稷奔临(在今河北省临城县西南)。12月,弦施领兵赶到临接应赵稷撤退,退出前将临邑的城墙拆毁。
  
  邯郸城坚守了5年之久,至此终于陷落。
  
  眼看颓势还是不能扭转,齐景公继续加大打击力度,派大臣国夏攻击晋国领土,短期内,就占领了邢(在今河北省邢台市)、任(在今河北省任县东南)、栾(在今河北省栾城县、赵县北境)、鄗(在今河北省高邑县、柏乡县一带)、逆畤(在今河北省完县东南)、阴人(或说在今山西省灵石县西南)、盂(在今山西省黎城显)、壶口(即今山西省长治市东南壶关)。
  
  大片国土落入齐国人之手,赵鞅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趁机,齐景公与鲜虞人一道,将荀寅(士吉射可能是邯郸破后直接来此)安置在了柏人(范氏封地,在今河北省隆尧县西南)。
  
  面对齐国的疯狂挑衅,赵鞅的神经极为坚强,始终将目光集中在荀寅、士吉射两人身上——这才是自己最主要的敌人!
 
六、内战终结
  
  (一)追穷寇
  
  现在,荀寅、士吉射龟缩于柏人,这是叛军在晋国最后一个重要据点了,战争的形势彻底明朗化。前490年春,赵鞅振作精神,收拾剩勇,充分行使执政大臣的权力,调动自己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对柏人发起了最后的围城战。眼看大势已去,荀寅、士吉射知道再坚守下去只有被消灭的份,于是,二人突围,投奔齐国去了。至此,晋国内战的结果基本底定。
  
  荀寅、士吉射虽然是失败者,但能顽强奋斗7年,最终全身而退,除了家族势力浑厚之外,说明二人也并非一无是处的败家子,相反还可以算是一时之雄杰,自有其可圈可点的长处。从史料中关于二人逃亡时的记载,也可以约略看出些端倪来。
  
  1士吉射
  柏人是范氏的采邑。当初,范氏的两个家臣——王生(王胜)和张柳朔关系紧张,在物色柏人宰的时候,王生推荐了张柳朔。士吉射很吃惊:“他不是你的仇人吗?”王生答:“私仇不能妨害公事,不能因为喜欢谁而抹杀他的过错,也不能因为厌恶谁而否定他的优点,这是义的准则(私仇不及公,好不废过,恶不去善,义之经也),臣哪敢违背这样的准则?”事实证明,张柳朔果然是合格的邑宰。弃城之前,张柳朔告诉他的儿子:“你跟着主公走吧,我要留下来战死。王生对我那样肯定,我不能让他的话落空。”于是张柳朔留下来死战,终于殉主,为失败的范氏家族赢得了晋国人的敬意。
  
  《吕氏春秋》还记载了这样一则花絮:范氏富有,流亡之后,不少人纷纷进入府第趁火打劫。一个人得了一口大钟,想偷偷自己扛走,但这钟太大,就想把它砸碎带走,一垂下去,大钟铿然作响,害怕别人听见,这人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这就是著名的“掩耳盗铃”了。
  
  2荀寅
  
  荀寅流亡途中,经过一处县邑。
  
  从人提醒:“这里的长官是您的故交,何不在这儿打打尖,顺便等等咱们的后续部队?”荀寅说:“从前我喜欢乐,这个人就送我鸣琴;我喜欢佩,此人就送我玉环。可见,他是在不断培养我的过错以求取悦于我。现在去找他,恐怕他就会把我作为礼物去取悦别人了。”于是决定擦肩而过。果然,此人落井下石,出兵截获了荀寅的两乘战车,献给自己的新主子。
  
  这则故事出自《韩非子》,但《说苑》的记载,结局与此不同,说的是荀寅顺便处死了这个马屁精——似乎《韩非子》的记载更合乎真实的情状。
 
(二)扫善后
  荀寅、士吉射出逃,基本任务完成,赵鞅又立即抓住时机,处理相关的一些善后事宜。
  
  1齐景之死
  这个时机,就是齐国方面的麻烦。
  
  公元前490年是齐景公在位的第56年,也是最后一年,年老神衰的景公偏偏难得安闲:这年夏天,景公不得不抖擞精神,亲自帅军讨伐宋国。关于这次战役的前因后果并没有具体介绍,分析起来,大概是眼看晋国方面节节胜利,郑国吃败仗之后国力虚弱,宋景公抓住机会又向郑国发起了进攻,也可能这次进攻是出于赵鞅的联络。齐景公伐宋,是不地不援助自己的盟友。
  
  9月24日(癸酉),齐景公杵臼去世。至此,几年来——也许是终生——最让赵鞅头疼的三个人物:卫灵公、知文子(荀跞)、齐景公全部辞世,赵鞅的时代终于彻底到来了。
  
  2 伐卫
  前490年夏,也就是齐景公刚刚出兵伐宋,无暇西顾的当口,赵鞅出兵讨伐卫国,以惩治这个国家几年来帮助晋国叛军的罪过。
  
  3围中牟
  中牟,在今河南省汤阴县西,原是晋国在东方的重要军事基地。内战期间,中牟似乎已经归附卫国,也站在范氏、中行氏一边与赵鞅为敌。这次伐卫之后,赵鞅随即对中牟发起围攻。
  关于这次战斗,《左传》记载十分简单,只有“遂围中牟”四字。其实,与这一战相关的事情还真的很有意思。
  
  通过《论语》等资料我们知道,当时担任中牟宰的人叫做佛肸。这个佛肸似乎与孔子关系非同一般。《墨子-非儒篇》说,孔子本是乱臣贼子,他的“徒属弟子”都跟他学,其中的一个例子就是“佛肸以中牟叛”——看来这个佛肸也被认定为孔子的学生或者部下了。也许儒、墨两家对骂,未免牵强附会,但当时距离孔子时代并不遥远,如果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凭空捏造,是不可能有任何说服力的。佛肸与孔子的关联,儒家经典的《论语》也保留了线索。
  
  《论语-阳货篇》记载:佛肸在中牟作乱,招孔子前去帮忙,孔子准备前往。
  子路很不以为然:“以前我听先生您说过:那些亲身做坏事的人的地盘,君子是不入的。现在佛肸以中牟叛乱,您干嘛又这么愿意跑过去?”
  
  孔子:不错,我是这么说过。但我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吗:真正坚韧的东西磨也磨不薄,真正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难道你叫我做一个匏瓜:永远挂着却不能吃吗?
  
  4伐鲜虞
  前489年春,出于同样理由,晋国出兵征讨鲜虞。
  
  ——至此,晋国的内战终于宣告结束。
  从公元前497年算起,这场内战整整打了八年。
 
(三)人才战略
  
  在当时的晋国诸卿中,赵鞅招贤纳士是最积极的,不但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更有先进的人才观。现在,范、中行两个大族被赶出晋国,除了少数骨干成员战死或跟随主人一同流亡,大部分则应该是不能共患难的,树倒猢狲散,大量原本服务于上述两家的人员一下子没了着落,都在忙着改换门庭,另投他处。而赵鞅从来都是爱惜人才的,看到两家门下良才济济,遂有心大力收罗之意。《国语》记载了赵鞅与史黯的这样一番对话:
  
  赵鞅:吾愿得范、中行之良臣。
  史黯:要他们何用?
  赵鞅:那些人并不是良臣人人想得,这个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史黯:臣以为,那些人前来投靠您的并不是不良臣啊。真正的良臣侍奉君主,应当劝谏其过失,勉励其善行,向君主推荐人才而加以使用,朝夕向君主讲述善恶成败的道理以求君主采纳。以文辞劝导君主,以恭顺履行职责,以努力为主效劳,以死命报效君主。主张为君主采纳就出来做事,否则便引身而退。范、中行两家的家臣不能匡正、辅佐他们的君主,最终使君主遭受祸难。现在他们的君主流亡在外,那些不能一心跟随而抛弃了旧主的家伙,怎么能算是良臣呢?而那些甘心与自己的君主一同流亡的良臣,您又如何能够得到?士吉射、荀寅二人手下真正的良臣,一定会不辞辛劳继续为他们尽力,使他们在国外得以站稳脚跟,为此那些良臣将死而后已,哪里可能到您着儿来呢?相反,那些来的,也一定不是良臣。
  赵鞅:说得好,刚才我的确说错了。
  
  ——其实这个记载是很经不起推敲的:所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在人身依附关系强大的宗法社会,的确是主流的道德准则,例如栾氏被驱逐时,忠于这个家族的的家臣辛俞宁得死罪也要追随栾盈流亡,他为自己辩解:当时的晋国明令规定,家臣连续三代辅佐一个家族,就要把他当作自己的君;两代一下辅佐一个家族,要把他作为自己的主。辅佐君就要为他而死,辅佐主就要为他尽力。但到了春秋后期,这样的价值观已经不足以作为恒训了,随着社会结构的变革、人才流动的活跃,特别是诸侯之间以及家族之间斗争的激烈化,人才成为竞争者们最为宝贵的财富,唯才是举、良臣择主而事的观念和做法已经成为新的潮流,而赵鞅正是这个潮流中极其引人注目的旗手。首先,阳虎可谓典型的“应聘式”的人才,真正的乱臣贼子,但赵鞅早在公元前500年,也就是10年之前就大胆而诚恳地接纳了他,并为自己度过这些年中的无数危机立下了汗马功劳。其次,前面讲到的范氏家臣公孙尨,原先努力为范氏效劳,但在获得赵鞅的赦免并封赏之后,又积极报恩,为铁之战的胜利立下奇功。赵鞅在赦免他时明确说,他是“为其主也,何罪?”说得再明白不过。第三,赵鞅接纳范、中行两家前来归顺的旧臣,应该是大规模的行动。根据《侯马盟书》的相关出土资料证明,赵鞅的确曾广事结纳,招降纳叛。为凝聚内部形成合力,他召集同宗与投靠他的异姓,反复“寻盟”,以聚拢人心。在暴力高压下,参盟者一个个胆战心惊,向神明起誓,以包括本人在内的身家性命为担保,对赵氏表示忠心;倘有违反盟誓者,就要全族诛灭。他们还表示决不与敌方勾结,防范敌方复人晋国。
  那么《国语》的上述对话又如何解释呢?个人认为这倒未必是虚构的。时代在交替,新旧思潮也在相互冲击。可能是看到赵鞅大肆招降纳叛,历史知识丰富而思想保守的史黯实在看不顺眼,这才找机会提出自己的不满。赵鞅自然不会接受他的观点,但出于对老学究起码的尊重,还是打哈哈一样应付了几句。而《国语》的编纂者在思想上可能与史黯接近,也就宝贝似地收入书中了。
 
晋国的此次内战,其中的内涵是极其复杂而丰富的,它包含了卿与卿、诸卿与国君、诸卿各自家族内部、晋国与诸侯之间的漫长竞争、合作与对决;其竞争涵盖了政治、军事、法律、外交等领域,无论是制度比方面是技术含量都十分可观。无论如何,我们知道,笑到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一个:赵鞅。这里就以赵鞅的胜利的原因分析为主线,对于这场漫长的内战简要回顾与评价。
  
  赵鞅取得最终的胜利,最主要的是看三个条件:坚忍不拔的作风,先进的人才观,以及祖先留下的良好的家族关系。先看看家族关系,整个春秋时期,赵氏家族也曾多次犯过错误、经历过灾难,之所以能屡次化险为夷,最关键的外部因素就是良好的家族关系,赵韩两家的传统关系历时100多年,始终密切而稳固,当年的“赵氏孤儿”事件,几乎灭门,全靠韩厥的坚持才得以留住希望,几十年后实现复兴。这次内战,一度面临与范、中行一起被驱逐的危机,又是韩、魏两家坚决保护,才得以免罪。在数个力量角逐的舞台,联盟关系有时候是极其关键的,甚至比家族的内政还要重要得多。最终的晋国就是给关系最好的韩赵魏三家瓜分了,可见联盟政策的决定性价值。第二,来看看人才问题。从技术上而言,赵鞅成功的几个关键步骤都是手下的人才提供的支持,这正是赵鞅先进人才观和求贤若渴的政治家风范、器量决定的。最重要的助手,一个是董安于,关键时刻可以为赵家而死;一个是阳虎,关键时刻可以提供奇谋,扭转战局。而两个人在人格、品行上又是如此的反差:董安于是典型的不事二主的忠臣,阳虎是著名的“造乱专家”,这样迥异的两种人都可以为赵鞅效力,可见他博大的心胸与高超的驭人术。第三,坚忍不拔的作风。神经坚强,不回避、不气馁、不放弃,这样的作风才是他顶住那样久、那样重的压力,最终坚持到胜利的根本。赵鞅绝不是那种谨小慎微,几乎不犯错误的人物,相反,他的强悍和冲动也多次令自己危机重重。但出众的意志品质让他度过了难关。例如与齐景公的斗争。齐景公的才智、野心以及有利地位都是不容质疑的,但他最要紧的毛病就是患得患失,平时算盘打得山响,刺刀见红的关键时刻犯含糊。这固然有年龄的原因,但本质还是个性问题。例如,在晋国内战中他支持范、中行两家,但自始至终尽力回避与晋军正面对决,特别是铁之战中,郑国一国的军队就几乎要了赵鞅的性命,而此时如果齐国也出动主力,毕其功于一役,赵鞅是根本没有胜利的希望的。这一战的过度算计导致战局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自始至终,他都试图以巧妙的牵制战术消耗赵鞅的实力与精力,随后,为了挽救两家的危机,他可以出动大军,短时间内攻克晋国的那么多城邑,但依然是没有胆量寻找赵鞅决战。反观赵鞅,兵锋始终对准了范氏与中行氏,直扑要害,不屈不挠,最终还是给他得手了。赵鞅最可怕的对手无疑是荀跞,无论从职位、才智、策略、杀气等方面,赵鞅几乎是全方位地被荀跞压了一头,对于这个天敌,赵鞅的坚韧不拔只有体现在他的屈服与忍让上。最终荀跞去世,固然是赵鞅的幸运,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他坚韧性格与作风所换来的战果呢?
  
  站在晋国的角度,内战时期,它的强大以一种反面的形式充分体现了出来:尽管内部热热闹闹地打了八年,但没有诸侯可以灭亡它、哪怕是重创它、欺侮它的幻想,甚至是号称“复霸”的齐景公也不敢。其实晋国还是幸运的,内战的前几年,楚国正在从低谷中恢复,吴、越两个强悍而凶猛的国家正忙着火并,等楚国人腾出手来,晋国的内战已经大局底定,只剩下最后的收关阶段,虽然可以逼迫对方在边界问题上作出让步,但实质性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所以,晋国依然得以一个整体——春秋第一强国的身份——继续存在了40年。
 

 
第六编 强国时代
  
  自公元前489年内战结束,至前453年赵魏韩三家合灭知氏,中间还有近40年的漫长岁月,但不幸的是,《左传》对于这段历史的描写十分粗略,《春秋》终结于前479年孔子逝世,《左传》终结于前464年知伯伐郑。相关的信息,无论是晋国内政还是天下局势,都要借助于《史记》、《国语》、《吴越春秋》、《韩非子》等著作的零星记载。但各个著作的记载既凌乱又矛盾重重,特别是《史记》,简直到了粗制滥造的程度。而这36年的晋国史与春秋史,我们也只好就在这些凌乱而分散的记载中艰难地展开了。
  
  这36年的春秋史,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晋吴争霸(前489-前482年)。第二阶段,齐晋争锋(前481-前472年)。黄池之会成为吴国最后的辉煌,随后,在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的连续攻击下,终于前473年亡国。齐国方面,随着陈氏控制局势,逐步显示出重振之势。晋齐双方对于卫、郑等国展开拉拢与争夺,赵鞅多次努力,但终于不占优势。赵鞅于前475年去世,荀瑶成为晋国执政。第三阶段,四强并立(前472-前453年)。前473年越王句践灭吴,随即北上争霸,影响力一度到达北方,成为天下最强劲的国家,但由于地理位置局限,越国始终难以有效操控北方局势。这时的天下,进入了晋、齐、楚、越四大强国并立的时代。其实在整个春秋末期,所谓号令天下诸侯的霸主已经不存在了,诸强并立的战国色彩日益浓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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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8 10:41:21  更:2021-07-08 11:0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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