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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晋国诸卿家族史[第6页]

作者:相思菁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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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楚国的复苏
  
  经过晋悼公将近20年的拼打,在争霸斗争中压倒楚国。此后的十余年内,楚国进入了一个国势衰落的时期。前560年,楚共王病逝,康王即位,康王幼弱,群臣势大,国家难以形成凝聚力。自前555年开始,楚康王也进行了几次北上争霸的努力,但由于其国内关系难以理顺,并未取得实质战果。前551年,康王命薳子冯为令尹,公子齮为司马,屈建(子木)为莫敖,楚国君臣关系才有所缓和,而楚康王坚持不懈的努力也开始见了些成效,到前646年,晋楚两国基本上又回到了一种均势的状态。
  
   一、子木新政
  (一)管理方式的革新
  前548年,楚国令尹薳子冯去世,子木继任,屈荡为莫敖,蒍掩(薳子冯之子)为司马。在楚国群臣之中,子木还算是一个讲究信义的君子,也颇有才干。《国语》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子木的父亲屈道最喜欢吃菱角,临死前嘱咐宗老(大管家):将来一定要用菱角祭祀我!不料子木当家之后,命人将祭祀的菱角撤去,理由是,按照祭法规定,祭祀国君用牛,祭祀卿大夫用羊,祭祀士人用小猪和犬,平民用煎鱼——不能因为父亲的个人爱好就违反礼仪的规定。
  
  执政之初,处理了舒鸠叛乱之后、与吴国交手的间隙,子木就抓紧着手整顿出国内政。
  
  10月,子木派司马蒍掩负责征收赋税,清点国家军备。10月18日(甲午),又命蒍掩考察汇总国家田地、山林资源的状况:度量山林的出材,汇集水泽的物产,考察高地、山陵,标示盐碱地的范围,计算易涝的低地面积,规划水库建设,划分杂边地的归属,将沼泽地用来放牧,在平坦肥沃地实行井田制。在普查国家实际产出量的基础上确定赋税总额明确规定马匹、车辆的征收数量,根据人民的具体情况制定军器、盔甲、盾牌等军械的征收数量。核查工作完成后,将材料上报给令尹子木。
  
  采取上述一系列措施,子木显然是在反思与晋国争霸失败的教训、深思熟虑的之后的行动。子木不会忘记,早在公元前564年,也就是晋悼公与楚共王争霸进入到白热化的当口,晋国人实施了集中一切力量的战时经济政策,耗得楚国国力难以维持,无力针锋相对。楚国是当时天下第一大国,灭国最多,疆域最阔,但由于制度相对落后,国家管理历来采取粗旷政策,力量反而显得不足。子木在楚国推行集约化的精打细算的管理政策,也是着眼于整体国力的有效集中,这一改革,无疑是看准了先前楚国政治的要害,其实际意义是绝对不可低估的。连《左传》的作者也对此加了个两字评语:礼也。不知道是在说新政推行程序合乎礼仪,还是称赞新政的内容合理、实效显著。
  
 
  (二)政治环境的改善
  
  楚国不缺乏国土,更是向来不缺乏才俊。但是由于国内政治环境不好,内耗过大,加以刑罚严峻,人才外流问题严峻。子木执政后,接受建议,对此也进行了改正,这样,楚国的物力、人力条件都得到了改善。
  
  眼下就有这么一桩:楚国的伍家向来人才辈出,现在的这家的主人叫伍举(椒举),他就是后来名臣伍奢的父亲、伍员(伍子胥)的爷爷。伍举娶了王子牟的女儿为妻,不料这个王子牟在担任申公的任上获罪逃亡了。楚国人认定伍举是帮助王子牟逃亡的罪人,要拿他试问。伍举无奈,只好选择流亡晋国。途径郑国境内,正好碰上他的世交、蔡国大臣声子(公孙归生),声子向伍举保证:我一定让你返回楚国!
  
  公元前547年秋,晋楚之间的媾和活动已经在进行之中。受楚国的委托,声子到晋国洽谈媾和事宜,从晋国回来,声子到楚国向子木复命。言谈间,子木不免问起晋国的情形:楚国与晋国,哪边的大夫更优秀?
  
  声子:晋国的卿比不上楚国的卿,但他们的大夫则要贤于楚国的大夫,都是做卿的材料。他们的人才就象杞、梓、皮革一样,本来是楚国特产,却在源源不断地被运到晋国。楚国固然人才众多,但实在是晋国人在用啊(虽楚有材,晋实用之)!
  
  子木:“难道他们晋国就不用同宗和亲戚担任大夫吗?”
  
  声子:“有是有,但他们任用的楚国人才的确是太多多了。我听说,善于治国的,赏赐不过分,罚刑不滥用。赏赐过分,怕的是误赏了坏人;刑罚滥用,怕的是误罚了好人。如果赏罚的错误难以避免,那么宁可错赏坏人,也不能错罚好人——因为失去好人比便宜坏人害处更大,如果一个国家没有了好人,这个国家也就完了。《诗》曰:‘人才沦丧,国家灭亡(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说的就是没有善人的可怕。所以《夏书》里说:‘与其错杀无辜,宁可让罪人漏网(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怕的就是失去善人。《商颂》也说:‘赏赐不乱,刑罚不滥,不敢偷闲怠慢;天子命令下国,一定要建立福祉(不僭不滥,不敢怠皇,命于下国,封建厥福)’,这也正是商汤之所以得到上天赐福的原由。古圣君治理百姓,乐于赏赐而警畏处罚,抚恤民众不敢怠慢。在春、夏两季行赏,在秋冬两季用刑。行赏之前要加膳,还把过剩的食物赏赐给身边的人,通过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乐于赏赐;用刑之前则要减膳,并且撤去音乐,以此表明自己畏惧用刑。治国者夙兴夜寐,处理朝政孜孜不倦朝,以此表明自己体恤民众。乐赏、畏罚、勤政,这三者是最大的礼。执政者有礼,国政就不讳败坏。而现今的楚国刑罚过滥,大夫们纷纷出国逃死,成为别国的谋主来危害楚国,以至于国家的祸患无药可救,就是因为楚国不能任用自己的人才啊!
  
  “当年楚国的子仪叛乱(在前613年),析公逃奔晋国。晋国人把他安排在国君战车的后面,以其为谋主。后来晋、楚在绕角作战(前585年),晋军已经准备遁逃了,析公说:‘楚军轻窕,容易被震惊而慌乱。如果增加金鼓之声,深夜对他们发动进攻,楚军一定会逃跑。’晋国人采纳了析公之计,楚军果然当夜溃败。晋军追击,随即入侵蔡国,袭击沈国,俘虏沈国国君;随后又在桑隧打败楚国申、息两县的军队,俘虏了申丽,凯旋而回。自此,郑国再也不敢向南归附楚国。楚国之所以失去华夏诸侯,就是析公的作用(绕角之战与晋国攻打蔡、沈不在一年,且《左传》记载,是晋军主动撤退,与声子的讲述不同)。
  
  “雍子被自己的的父兄诬陷,国君与群臣不问曲直。雍子逃奔晋国,晋国人将他封在鄐(在今河南温县),以其为谋主。彭城之战(在前573年),晋、楚两军在靡角之谷相遇。晋军准备逃跑了,雍子在晋军中发布命令:‘让年老的、年幼的、独生子和生病的士兵回去,兄弟两人在军中的,遣返一人,精选步兵,检阅车兵,饱餐战饭,喂饱战马,烧掉营盘,排列阵式,明天与楚军决一死战!’让该回去的人立即上路,并故意放回楚军战俘,得知晋军如此坚决,楚军连夜溃逃。随后,晋国人打下彭城并将其归还宋国,带者战俘鱼石回国。这一战,楚国失去了东夷的归附,子辛身死,这都是雍子的干的。
  子反与子灵(申公巫臣)争夺美女夏姬,妨害子灵的美事,子灵投奔晋国(在前589年)。晋国人将他封在邢(在今河南温县,与鄐地相连),以其为谋主。子灵为晋国抵御北狄,并沟通吴国与晋国的关系,挑拨吴背叛楚国,教吴国人使用战车、射箭和车战之术,让他的儿子孤庸担任吴国的行人。吴国于是侵略巢、攻取驾、攻克棘、攻陷州来,吴国的侵扰让楚军疲于奔命,至今仍然是楚国的大患。这些都是子灵干的。
  
  “当年的若敖氏叛乱(前605年),伯贲的儿子贲皇投奔晋国。晋国人将他封在苗(在今河南省济源县西),以其为谋主。后来两国在鄢陵决战(前575年),楚军一大早就迫近晋营列阵,晋军无法出营列阵,打算逃遁。苗贲皇说:‘楚军的精锐,只是中军和楚王的近卫军。如果填塞水井,推平灶台,就在营中列阵。又栾(栾书)氏、范(士燮)氏的部队交换位置,引诱楚军,中行(荀偃)、二郤(郤錡、郤至)必定能战胜楚国的子重(左军)、子辛(右军)。随后,我们再集中兵力围攻楚国中军的精锐,必定能大败楚国。’晋国人听从了他,结果楚军大败,楚王受伤、军队溃逃,子反自杀。从此,郑国背叛楚国,吴国也开始兴盛,楚国丧失诸侯,这都是得力于苗贲皇啊。”
  
  子木:“是啊,你说的都对。”
  
  声子:“现在还有更严重的呢!伍举是申公子牟的女婿,畏罪出逃,楚国的国臣都说是伍举送他出逃的,伍举害怕被获罪,出奔到郑国,每每引领南望楚国,说:‘也许我会被赦免吧!’如此拳拳爱国之心,楚国上下也不以为意。现在他已经在晋国了。晋国人打算把一个县赐给他,让他的职位与叔向并列。到时候,如果伍举一心危害楚国,岂不是绝大的祸患吗?”
  
  听到这里,子木也觉得惊恐不已,赶紧向楚康王建议,增加伍举的禄爵,召其回国。不久,声子派椒鸣(伍举的儿子、伍奢之弟)迎回了伍举。
  
 
  二、对吴战争的胜利
  
  真个是心灵福至,子木执政之后,楚国在对吴国的战争中也迅速扭转了颓势,接接获胜,而且战果十分辉煌。
  
  (一)灭舒鸠
  舒鸠,是位于现在安徽省舒城县的一个东夷小国,长期作为楚国的属国而存在。前549年夏,楚国出动水军攻打吴国,无功而返。冬,在吴国人诱劝下,舒鸠准备背叛楚国。楚康王大怒,亲自率军讨伐,陈兵于荒浦,先派沈尹寿与师祁犁前去责问。舒鸠人被这阵势吓呆了,赶紧解释:我们没有背叛出国的意思啊,并请求与楚国结盟。康王还是想用兵,被当时的令尹薳子冯劝阻了:既然别人说了没有叛意,再去讨伐,道义上难以立足,建议观察一段再说。前548年,也就在子木刚刚担任出国令尹不久,也许舒鸠人觉得有机可乘,终于正式宣布背叛楚国。
  
  令尹子木义不容辞,率军讨伐,进兵离城(在今安徽省舒城县西),吴国军队也赶来支援舒鸠。子木率领楚国右军急速前进,同时命令子强、息桓、子捷、子骈、子盂几个将领帅左军向后退。这样,吴国的军队就处于两支楚军之间的位置了。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七天,子强向子木建议:“时间拖得久了,士气就会低落,士气低落,我们就会成了敌人的俘虏,不如与敌人速战速决。请允许我带着本部人马出击诱敌,您挑选精兵严阵以待。如果我胜了,大部队随后掩杀;如果败了,再相机而动,这样才能免于被动。不然,我们定被吴军所擒。”子木采纳了这个建议,派子强、息桓、子捷、子骈、子盂五人带领本部攻打吴军。
  
  战斗打得相当富有戏剧性。先是吴军不知底细,受到攻击后立即逃跑。跑着跑着,吴军登上山头一看,楚国的大部队并没有出动,又掉头向楚军杀来,楚军佯装溃败。眼看就要追上了,这时子木率领楚军主力赶来,与子强五人会合,集中兵力合击吴军,吴军大败而还。
  楚军随即围攻舒鸠,舒鸠城溃,8月,楚军灭亡了鸠城国。
  
  (二)射吴王
  多年的吴、楚冲突中,吃亏的多半是楚国。这次兵败,吴国人自然不肯甘休。12月,吴王诸樊亲自领兵伐楚,猛攻楚国巢(在今安徽省巢县)的城门。巢有个叫牛臣守将说:“吴王勇猛而轻率,我们打开城门,他一定会亲自望里冲。这样我就有机会射他,一定能要他的命。吴国死了国君。我们的边疆就可以稍微安稳一些了。”主将采纳了牛臣之计。
  
  门一开,吴王果然身先士卒冲过来,牛臣藏在墙后,一箭射出,诸樊当即毙命。
  
  国君战死,对于吴国而言实在是莫大的耻辱。不过关于这次战事,还有一个不同的版本——吴国人的版本:前561年,吴王寿梦去世,寿梦有四个儿子,依次分别是诸樊、余祭、余昧、季札。其中小儿子季札最贤,三个哥哥都有意让季札即位,但季札坚决不从。三人商量,咱们来个兄终弟及,王位兄弟相传,这样季札总有一天要当上吴王的。诸樊传位季札的心最真切,巴不得自己早点死。这次作战,他身先士卒往前面冲,并且特意扬着头,方便敌人的暗箭往自己要害招呼。这样,牛臣也算是成功地满足了诸樊的心愿。
  
  先是在击败吴军攻灭了舒鸠,接着又击毙了吴王,楚康王兴奋不已,打算把舒鸠赏赐给子木。子木谦让,认为是前任令尹薳子冯的功劳,于是,康王将舒鸠赏赐给了蒍掩。
  
  (三)联秦伐吴
  楚康王乘胜出击。前547年夏,楚秦组成联军再次伐吴,康王亲自出马。联军前进到雩娄(在今河南省商城县北),听说吴军早有防备,难以占到便宜,只得罢兵。
  
  但是联军并没有撤回,而是调头向北,进攻郑国,重新开始了与晋国争夺霸权的努力。
  
 
 三、兵临郑国
  
  (一)楚秦伐郑
  
  前547年5月,楚秦联军开至郑国的城麇城下,守将皇颉和戍印堇父出城应战,被楚军战败,两人双双做了俘虏。生擒皇颉的是楚国的穿封戌,但楚康王的弟弟公子围强说皇颉是自己抓的,两人争执起来,找太宰伯州犁评理。伯州犁说:把俘虏带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嘛!但这个伯州犁是个势利眼,居然采用诱供的手段,看见皇颉站在那里,赶紧暗示:“你们所争的这个俘虏是个君子啊,他什么不懂?”随即,把手高高地指着公子围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公子围,是我们楚王的亲弟弟。”又把手低低指向穿封戌:“他叫穿封戌,是楚国方城外面(方城之内为楚国腹地)一个县的县尹……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是哪个把你抓住的?”皇颉倒也伶俐,赶紧撒谎:“我遇见这位王子,打不过,被他抓住的。”这下穿封戌真怒了,操起一支戈就要砍王子围,王子围赶紧拔腿跑了。
  
  为答谢秦军相助,出国将印堇父与皇颉戍两个俘虏赠给了秦国人。郑国决定把他们赎回。第一次,由于子大叔措词不当,被拒绝了。第二次采纳了子产的说辞:“多谢贵国对郑国的关照,如果不是你们,楚国人恐怕现在也不会从郑国撤走呢!”秦国人听了很受用,也就放回了两名俘虏
  
  (二)为许伐郑
  本来,到了前547年上半年,晋楚弭兵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两国对郑国用兵的时代也即将成为历史,但是,就在此时,郑国再一次受到了楚国的讨伐。
  
  近几年,郑国的国势相当不错,两次讨伐邻居陈国——它的另一个小邻居,世仇许国更是被压迫得苦不堪言。许灵公忍无可忍,来到楚国请求出兵:“楚兵不出,我就不回去了!”前547年8月,许灵公真的就死在楚国。虽然正在与晋国磋商弭兵事宜,但面对这样的情况,没有表示实在说不过去,也有损于本国的大国形象。于是,楚康王还是决定出兵伐郑。
  
  10月,楚军再一次兵临城下,郑国准备抵抗,子产分析:“晋楚两国马上就要和谈,诸侯即将订立和约,楚王不顾大局,来得实在是很冒失的。不如就让他快意而回,这样诸侯的和约也会尽早达成。这种小人的本性就是喜欢表现血气之勇,滩涂从祸乱中谋取利益,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本性并求得虚名。这对他的国家没什么好处,我们不如满足他一下算了。”
  
  执政子展很赞成子产的意见,于是干脆不派兵对敌。12月5日(乙酉)楚军攻入郑国的南里(在今河南省新郑县南),拆毁了南里城墙。随即从乐氏渡过(毓)水,攻打郑国都城的师之梁门,郑国人放下悬门坚守,楚军仅仅俘获了九个郑国人,随即撤退,在南氾(在今河南省襄城县南)涉过汝水返回。回国后,安葬了许灵公,算是维持了自己的大国尊严。
  
 
第二章 诸侯弭兵
  
  第一节 宋之盟
  从公元前632年的城濮之战直到现在,八十多年间,晋、楚两国争霸一直是天下的第一主题。不但数十个中小诸侯国弄得苦不堪言,现在,这场连对台戏的主角似乎也颇感厌倦了。人们不禁想起,早在30年之前,晋楚之间曾经缔结过一次和平盟约,尽管那次弭兵仅仅维持了3年时间,但无疑一给了今天的人们一个启迪。今天,天下诸侯更加疲敝,晋楚实力也更加平衡,大家后院都是一摊子家务等着处理。如果现在再来一次弭兵,效果会怎么样呢?
  
  一、橄榄枝、和平鸽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这次率先抛出橄榄枝的,还是晋国人。
  前548年7月,晋、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杞、小邾十二国国君在重丘结盟。晋国执政赵武一边致力于着中原集团的稳定,一边表达出自己的和平意向。
  这期间,赵武对鲁国大臣叔孙豹(穆叔)说:“从今以后,战争大概可以少许平息一些了吧。齐国的崔、庆两家新刚刚执掌国政,将会力求与各国友善。我和楚国的令尹子木也熟识。如果能恭敬地施行礼仪,用文辞去引导对方,以求诸侯的安定,和平是可以实现的。”
  赵武是沉稳的政治家,他的目的无疑是在国际间放出这样一种空气,其中三味,有试探、有询问、也有期冀。叔孙豹自然是当时威望、才干都很卓著的外交家,自然也会认同和配合赵武的意图,但更艰巨的任务,则不是叔孙豹和他的鲁国所能完成的。
  好在赵武还有一个好朋友:宋国的左师、国际著名外交家向戌。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这次担当和平使者,为晋楚实现和平穿针引线和构建平台的,还是宋国人。
  宋国最适宜担任弭兵中间人的理由,与30多年前相同:国际地位较高,区位优势独特,国内状况良好。当时的宋国是华元执掌大权,今天的由子罕执政,名臣向戌主要负责国际事务,国家处于由一个黄金时代。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无论晋国正卿赵武,还是楚国令尹子木,和戌主都是老熟人了。
  赵武的上述言语,对叔孙豹说了,自然也会对向戌说,向戌自然乐于担当,立即就开始了相关事宜的酝酿和策划。要知道,两个超级大国缔结和约,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初步方案自然是必不可少,而联络的过程也必须精雕细琢,无论是方式、顺序还是时机,都要考虑到双方的利益、想法和颜面。
  向戌是成熟的大外交家,一切自然进行得丝丝入扣。初始的工作不宜过于张扬和急躁,否则可能适得其反。事实上,自从重丘之盟回来,向戌的工作就卓有成效地开展了起来。而晋楚双方的姿态也是十分审慎低调的。比如,公元前547年秋,蔡国大臣声子出访晋国结束,随后直接到楚国找令尹子木复命——他是接受出国的委托去和晋国洽谈媾和事宜的。采用这样的方式,无非是保持大国的尊严,免得让别人觉得是自己在主动求和,同时也可以避免洽谈不成后的双方的尴尬。而在此之前不久,声子还曾出使过晋国一次。可见,声子充当了楚国的谈判代言人,而晋国这边,代言人无疑就是向戌了。
  前548年7月开始,前期洽谈活动进行了将近两年,而这两年之内,为了促成和谈的成功,晋楚双方在一些具体事务方面也都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克制,尤其是晋国方面。前547年5月,楚康王联络秦军攻打郑国,在当时,郑国还是晋国的盟友,但晋国人这次就没有针锋相对地出兵救郑。
  8月,为了履行对许国的保护义务,楚国再次出兵伐郑。此时的郑国无疑已经得到了晋国人的招呼,未作抵抗,给足了楚国人脸面。楚军也是见好就收,很快就撤兵了。
  到了前546年年初,弭兵的初步方案已经成熟,现在和平工作可以在台面上开展了,而向戌也立即开始了他的仆仆奔波。
 
 三、盟约内容的确定
  
  弭兵已成定局,而和平协议的基本内容也早已形成,只是结盟前最具体和直接的事项还需要最后确定,这些事宜的底定也颇费了一些周折。
  
  5月27日(甲辰),晋国执政赵武与大夫叔向抵达宋国,6月初一(丁未),宋国人设宴招待赵武,叔向作为副宾参加宴会,气氛十分融洽。6月8日(甲寅),晋国又为赵武派来一名助手——下军佐从荀盈。从5月29日(丙午)到6月22日(戊辰)的20多天内,郑国代表良霄,鲁国代表叔孙豹,齐国代表庆封、陈须无,卫国代表石恶,邾国国君悼公,滕国国君成公,都陆续来到宋国都城。属于晋国集团的各国代表基本到齐。
  
  宋都虽然是约定的结盟地,但毕竟属于晋国集团的地盘,审慎起见,子木并没有贸然前来,而是先到了自己的盟国——离宋国不远的陈国。6月16日(壬戌),子木派自己的副手子皙(公子黑肱)先来到宋国,与晋国方面确定盟约内容。晋国方面,则于21日(丁卯)委托向戌到陈国去,与子木进行最后磋商。22日(戊辰),子木对向戌交代了楚国方面的新条件:结盟之后,原先属于晋、楚两方面的阵营各国国君,有义务分别去朝见对方的盟主。事关重大,向戌赶紧又回宋国找赵武请示。
  
  24日(庚午),向戌赶回宋国,转达了子木的主张,赵武答复:“晋、楚、齐、秦四国是相匹的国家,晋国不能指挥齐国,就象楚国无法指挥秦国一样。如果楚君能让秦君到晋国来,我们也一定坚请齐君到楚国去。”26日(壬申),向戌又赶到陈国转达赵武的态度。子木也觉得不好做主,赶紧派人乘传车快速回楚国请示,楚康王表示,齐、秦两国除外,其他诸侯相互朝见对方盟主就可以了。这样又耽搁了几天,直到7月2日(戊寅),向戌才赶回宋国,带来了楚国的最终态度,晋国方面表示接受。当夜,赵武与楚国的子皙初步结盟,将弭兵盟约的内容最终确定下来。
  
  7月4日(庚辰),子木终于从陈国赶到宋国,一同前来的还有楚国太宰伯州犁,陈国代表孔奂、蔡国代表公孙归生也一并赶来。这天,曹、许两国的代表也最后到达。
  
  大家约定,明日,在宋国都城西门外正式结盟。
  
  这次结盟,可算春秋时期规模最大的一次,尤其是晋、楚双方一起结盟,并有齐、秦两大国认可,更是空前绝后的。晋、楚之外,有资格参与结盟的还有宋、鲁、蔡、卫、陈、郑、许、曹,共10国。由于齐、秦两国地位特殊,对于晋楚两霸主并没有专门朝见和纳贡的义务,所以只是认可盟约,而不作为正式缔约国。又因为宋国、齐国分别请求把滕、邾国作为自己的属国(私),得到批准,这两个国家没有资格参与结盟。事前,鲁国执政季武子以国君的名义告诉叔孙豹,这次活动,鲁国的地位向滕、邾两国看齐。现在两个小国成了别国的附庸,不参与盟誓,在他看来,鲁国的地位应当和宋、卫相当,叔孙豹擅自决定不听指命,参加结盟。
  
  这次弭兵会盟的盟约内容没有流传下来,但大体内容还是明确的:
  (一)今后各国之间均不得发起战争;
  (二)晋、楚两国共同担任诸侯霸主,地位平等;
  (三)晋、楚两国有义务保障各中、小国利益,保障各国维护自身安定,镇抚国内民众,遵循礼仪,接受上天的赐福(“利小国,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镇抚其民人,以礼承天之休”,这一条借郑国子大叔的话保存下来了)
  (四)今后各国对晋楚两国以同样标准事奉( “如一”条款);
  (五)之前晋楚双方的各盟国国君(齐、秦两国除外),到另一盟主国朝见(“交相见“条款)。
 
四、弭兵大会
  
  (一)子木阴谋
  弭兵,自然是化干戈为玉帛的美事,然而,晋楚双方武斗了近百年,干戈大家都司空见惯了,玉帛相见,一时间几乎令人难以适应、甚至难以相信。这次的玉帛之事,干戈的影子依然闪烁在人们的脑海里,甚至,也真真切切地闪烁在和约缔结的全过程。
  
  7月4晚,晋楚双方代表团就在宋国都城的西门外安营休息,因为是和平行动,大家约定,双方大营都不设深沟高垒,仅仅扎起篱笆做墙。当晚晋国的伯夙(一说伯夙就是荀盈)就提醒赵武:“我看楚营那边杀气很浓,恐怕要图谋不轨。”赵武这时还显得颇为镇定:“不用担心,楚国人万一来劫营,我们向左一转就可以进入宋城,他们能奈我何?”
  
  伯夙的感觉是准确的,尽管楚国人当夜没采取行动,第二天——也就是7月5日(辛巳)一早,子木就命令楚军:全军将士外罩软衣、内穿甲胄前去结盟,随时准备战斗!太宰伯州犁大惊,赶紧阻止子木,子木解释:“如果可以全歼这些晋国人,杀死赵武,晋国必然元气大伤,有什么不好?”伯州犁强烈反对:“我们会合诸侯,却不以信义待人,这怎么行?诸侯是期望楚国人恪守信义,这才过来归附的。背信弃义,就等于抛弃了令诸侯顺服的法宝啊!”子木不以为然:“楚、晋两国之间不讲信义、尔虞我诈已经很久了,大家都是唯利是图罢了。只要对楚国有利我就干,要信义有什么用?!”伯州犁大失所望,退下后对人说:“令尹活不了三年了!为了得逞自己的意愿而抛弃信义,这么做怎么可能得逞?意愿靠言语来发出,言语一出口,就要以信用来保障,有了信用,意愿才能实现。意愿、言语、信用三个要素相互关联,三位一体,一个人才能立足。丢弃了信义,如何三位一体,如何活得过三年?!”
  
  晋国大营这边,赵武还是在出发前得知了楚国人的图谋,毕竟他早有警惕,毕竟双方近在咫尺,也可能是楚军大营透漏出了一点信息,毕竟是晋国人伯州犁(其父伯宗为晋国大夫,被三郤陷害,伯州犁逃亡楚国)。但是,再想针锋相对采取措施,时间已经不允许了。这下赵武真的慌了,赶紧和叔向商量,叔向的态度冷静而坚决:不用担心,如约赴盟。他的分析:第一,食言者不足惧。匹夫做一件事情背信弃义尚且不能得逞,还会不得善终,会合诸侯大臣的大事背信弃义,更加难以得逞。食言者不足畏惧,更不能对他人造成祸害。第二,楚国人真动手的可能性并不大。以信义召集别人,又以阴谋害人,必定是失道寡助,没谁会帮他们。一旦遇到威胁,我方理直气壮,必定人人拼命,而且得道多助,宋国人一定会帮助我们,我们和宋国人并肩作战,即使楚军再多一倍,也不难对付。这些道理楚国人自己也会分析,他们不至于贸然动手。第三,即使牺牲也值得。一个国家背信弃义,一定会遭到诸侯的唾弃和背离。一旦楚国人真的发动突袭,真的杀死了我们,他们也一定是众叛亲离,晋国的霸主地位必将更加稳固。为此而牺牲个人生命,实在是晋国之福,没什么舍不得的!
  
  赵武听从了叔向的建议,如约前往结盟。而楚国人也没敢发动突袭。
 
(二)晋楚争盟
  
  终于,晋、楚、宋、鲁、蔡、卫、陈、郑、许、曹10国代表齐集在宋国的西门外,结盟仪式如期举行。
  
  周代的结盟仪式,大体步骤如下:
  第一步:设“方明”。方明就是象征四方之神的木刻牌位。
  第二步:凿坑。司盟指挥挖一方(或椭圆)坑,用以埋藏牺牲、盟书;坑的北壁再掏一龛,用来搁置玉币。
  第三步:执牛耳。会盟司仪(司盟)主持杀牺牲(大盟用牛、马等大牲,小盟用犬、猪、羊、鸡等小牲),并将牲牛的左耳割下,由地位较低的与盟者拿着;随后取牛血在玉敦里。
  第四步:歃盟。由盟主带头,随后参加会盟者依次歃血(一说是喝血,一说将血涂于自己口上)。
  第五部:载。诅祝将盟书内容记载在竹木简或玉石上,宣读后,放置在牺牲之上,填埋土坑。盟书由与盟者人手一份带会本国,正本藏于国家盟府,再誊写副本若干,分授六官。
  
  整个结盟过程,最紧要的一个环节无疑是歃盟,因为先歃血者即为盟主。这次弭兵会盟酝酿了将近两年,应该说准备得想但细致具体,但晋、楚双方谁先歃血,事先却没有达成一致。或许这个问题太过敏锐,双方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个核心话题。但是既然盟约规定双方都是霸主,那么双方也就都有先歃血的资格,这样一来,仪式进行到这里,也就不可避免出现了争执。
  
  晋国方面强调:“晋国一直以来就是盟主,从来没有在任谁的后面歃过血。”楚国人人反驳:“您既然说了晋、楚是相匹的国家,如果老是由晋国先歃血,就等于说楚国弱于晋国了嘛!况且,晋、楚轮流做诸侯的盟主已经很长时间了,怎么能说晋国一直就是盟主?”
  
  就这样,双方又相持不下了,结盟仪式陷入搁浅状态。最后还是晋国人作了让步。因为叔向劝赵武:“诸侯归附的晋国的德行,而不是我们主盟的地位。您还是努力于树立美德,没必要与楚国人争先。再说,大国结盟,一定需要一个小国出来主盟,这样楚国就成了那个主盟的小国,这样不是很好吗?”
  
  “大国结盟、由小国主盟”,不知道叔向是真有根据还是杜撰,但楚国人内穿甲胄,则很可能是叔向的现实考虑。一旦文的解决不了问题,势必动起武来,晋国人没有准备,多半要吃亏,而且那将是一场混斗,是因为双方争执不下,各有各的道理,晋国方面也没什么道德优势可言了。
  
  先于晋国人歃血,子木全副武装的部署挣到了颜面,多少也算达到了目的。但诸侯们似乎并不这么看,没有不透风的墙,楚国人带甲结盟,毕竟不够光明磊落;而晋国方面以诚待人,并且在明知对方心怀叵测的情况下如约前来,不但有理,而且在勇气方面也压了楚国人一头。楚国人只是赢得了先歃血的表面虚荣,但在国际形象上则输给了晋国人。鲁国人在自己的史书中记载这次结盟,就把晋国放在了楚的前面,理由是,“晋有信也。”
  
  这样的舆论压力,或许子木当时就感受到了:7月6日(壬午),也就是结盟的第二天,在宋平公为晋楚双方代表举行的招待宴会上,宋国人就以赵武作为主宾。这使子木颇不平衡,他就以才学与赵武“切磋”,赵武还真的不能应答。赵武赶紧找来叔向和子木“研讨“,这下,子木又答不上来了。
  
 
(三)蒙门之盟
  
  至此,弭兵仪式的主体部分已经基本完成,但是后面还有一个环节:毕竟宋国是这次弭兵大会的召集国,兼有盟约见证人的身份,因此,7月5日的弭兵大会,西门外的结盟活动,宋国人的身份是东道主和主持方。7月9日(乙酉),宋平公与各国的代表又在蒙门(宋国都城东北门)之外再次盟誓,宋国算是也正式加入了弭兵盟约。至此,弭兵大会宣告闭幕。
  
  现在,子木似乎已经分明感觉到,此次活动,是晋国人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闭幕式上,他问赵武:“范武子的德行如何呢?”赵武对曰:“这个人治理家族井井有条,治理晋国不带任何私心杂念,他的祝、史对鬼神说的话句句诚实,没有说后感到羞愧的话。”子木回国后将此转告楚王,楚王感慨:“范武子真是位高尚的人啊!能够使得鬼神与人民欢喜(能歆神人),难怪他可以辅佐五代国君成为诸侯盟主。”子木也对康王感叹:“晋国当诸侯领袖确实是应该啊,叔向辅佐他们的卿,楚国没有人比得上他。晋国的确是不可与争的。”
  
  赵武这边也启程回国,这次结盟,赵武在宋国一个多月,为自己和晋国赢得了盛誉。途径郑国,郑简公带着全部重臣(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印段、公孙段),在垂陇(在今河南省郑州市西北)隆重款待。
 
 五、向戌求赏
  
  这两个月,向戌仆仆奔波劳碌,终于圆满完成了弭兵大任。向戌找到宋平公讨要“免死之邑”。 关于“免死之邑”有两种解释,一是说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承担如此重大的使命,有大功,应当获得封邑。还有一种说法是,这种封邑就象后世的“丹书铁券”,日后有死罪可以豁免。第一种说法似乎更合情理。——平公也不吝啬,当即赏赐向戌六十个邑。
  
  向戌承担此次重任,其目的,史家说的很明白,就是“为名”。当时宋国的执政大臣是子罕,与向戌同样名重于诸侯。现在,向戌也就获得了某种心里平衡,拿着平公赏赐的简书来给子罕看,似乎是在炫耀,也许是领赏的法律手续,——也许两者都有。不料子罕很不以为然:“天下的诸侯小国,只有在晋、楚两国的武力威慑下才有所畏惧,有所畏惧才能上下慈爱和睦,上下慈爱和睦国家才能团结安定,团结安定才能好好事奉大国,才能顺利生存下去。没有威慑就会骄横,骄横就会发生动乱,发生动乱就会灭亡。上天生出金木水火土五材,都为民众所必不可少的,缺一不可,兵器(金),是任谁能随意消除的吗?兵器的出现由来已久了,是用来威慑不法和章显文德的工具。圣人因它而兴起,坏人因它而灭亡,废兴、存亡、昏明之间的演绎,都要靠它来进行,而你却说要消除它,这不是欺世盗名吗?用欺罔的手段来蒙蔽诸侯,再没有比这更大的罪了!你这么干,没有大的报应已经是万幸了,还去要求赏赐,真是太贪得无厌了!”说罢,子罕把简书上刻的字削平,扔了。
  
  族人愤恨不已,纷纷要求攻打子罕家族,向戌阻止:“我们将要灭亡了,是这个人拯救了我们,没有比这更大的恩赐了,怎么能恩将仇报呢?”——不管是真的被说服了还是漂亮话,向戌还真是表现出了政治家的气度。《左传》引用君子的话诗赞二人:“‘彼己之子,邦之司直’(这样的人,国家正义的化身),说的就是子罕吧? ‘何以恤我,我其收之’(拿什么体恤我,我好好收藏),说的就是向戌吧?”
  
  子罕的话译成白话显得有些别扭,因为当时的用法,“兵”既是兵器,又泛指武备,还可以是战争,三层意思相互递进又相互替代,一个词。所以原文看起来倒是更加顺畅,意思也更加深切。毫无疑问,《左传》的作者是赞同子罕的观点的,正因为弭兵,敌国外患的威胁减弱,大约20年后,各个诸侯国纷纷掀起了内部动荡的波澜,此起彼伏不可终日。正如孟子所谓的“内无法家弼士,外无敌国外患者,国恒忘。”况且,人类乃至动物社会,战争根本就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不但有其优胜劣汰的正面意义,而且根本不可能彻底消除。和平固然美好而珍贵,以和平的美好的名义发出声音,谁都不惮于正面回绝。向戌的作为,确实可以说是一种以美好名义外衣的“软威胁”,天下诸侯各怀打算但也不得不予以配合。因此,向戌弭兵,“为名”的指责也是难以推托干净的。
  
  但是,这次弭兵,又实实在在是维持了很长一段的国际和平,从此,晋楚双方的武斗基本宣告结束,还有人统计过,此后,宋、鲁、郑、卫等中小国家,真的是几十年再没有遭受过武力征伐。弭兵的另一重意义,在于它对社会演变的积极意义。春秋战国是中华几千年历史中社会变革最激烈的时期之一,更始中华文明定型、中华民族形成的伟大时代。相对和平的国际环境,有利于各个诸侯国各自产生出不同的经济、政治管理方式,产生出绚烂多彩的百家学说。战争固然是不同制度优胜劣汰的途径,要在不同的社会管理方式的比拼,需要在它们基本形成的时候——也即战国时代再去轰轰烈烈地进行,当下,战争很大程度上还是一种机械的重复。最后,以一人之力而成功促成天下诸侯相聚而盟,仅仅从技术层面,难度也是非同小可的,在这个意义上看,弭兵至少章显了向戌杰出的甚至伟大的外交才干,他付出的辛苦操劳更是实实在在,不容否认的。
 
一、诸侯朝晋
  
  前545年夏,齐、陈、蔡、北燕、杞、胡、沈、白狄八国国君来晋国朝见,履行宋之盟的“交相见”条款。其中,陈、蔡、胡、沈四国原是楚国的盟国,是真正意义上的交相见。而宋、鲁、郑、卫、曹五国原来就是晋国盟国,也正式参加了宋国的盟誓,不必再专门赶来朝见。齐、北燕、杞、白狄四国虽然原属于晋国阵营,但是没有参与弭兵大会,这次前来,既是表明接受盟约约束,也算表达对晋国的忠诚。
  
  这次诸侯来晋国朝见进行得基本圆满,晋国人也表现出对本方诸侯的宽爱,如没有再要求宋、鲁、郑、卫、曹五国国君前来。只是齐景公出发前,国内曾经出现一次争论。崔杼已于去年身死,现在的齐国是庆封执政,庆封不大情愿再为朝见晋国而破费:“我国并不是正式缔约国,何必对晋国履行朝见的法律义务?”还是陈文子比较理智:“先考虑国家大事再考虑省钱,才合乎礼仪。小国事奉大国,虽然没有正式结盟,但还是要遵从大国的意志,才合乎礼仪。虽然我们没有结盟,现在敢背叛晋国吗?切不可忘记重丘之盟的教训啊,您还是劝国君前往吧!”最终,齐景公还是去了晋国。
二、诸侯朝楚
  
  (一)郑君朝楚
  对晋国的朝见顺利完成,该楚国了,但事情的经过颇让楚国人生气。
  先是郑国人的做法惹怒了楚国。前545年,宋、郑两国正闹饥荒,国库很不宽裕,所以,郑国人只是派大臣子大叔(游吉)到楚国朝见。郑国人这么做可能还有一层考虑:虽然现在亲近晋国,但是郑国在以往曾经有几十年的历史摇摆于晋、楚之间,晋楚争霸,对郑国的争夺是其核心内容,郑国在那几十年间吃尽了苦头,记忆太深刻了。这次只派大臣前往,似乎更是为了避免晋国人的猜疑。
  
  但在楚国人看来,郑国的行为无异于挑衅甚至蔑视!8月,子大叔刚走到汉水,就被楚康王的使者拦了回去:“条约明明规定诸侯交相见,贵国国君也是正式缔约人。现在却派您来,您还是回去吧。我们的国君会马上去晋国问问怎么回事,然后再通知你们!”子大叔十分难堪,愤愤答复使者:“宋之盟明确规定,盟主要保障中、小国利益,保障各国维护自身安定,镇抚国内民众,遵循礼仪,接受上天的赐福,这也楚王亲自承诺的。现在鄙国有灾,处境艰难,所以才变通一下,派我带着礼物前来朝见。现在你们指责鄙人没有资格代表郑国,非要我们的国君在国家艰难的情况下离开国内,跋山涉水、冒犯霜露前来朝见,我们当然会服从命令的。其实我们的国君也愿意亲自前来,只是考虑到那样做并不符合盟约规定,违反盟约,也会让贵国丧失名誉,对你们的国君和执政的名声也不利。现在既然你们这么要求,我们的国君岂敢害怕劳苦而不来?!”
  
  子大叔悻悻回到郑国复命,并对执政子展说:楚子(楚国虽然私自称王,但正式爵位只是子爵,说楚子而不称楚王,表示厌恶)快死了!他不修明自己的德行,而一味向诸侯贪求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样的人想要长寿,可能吗?还是让国君去吧,到了那里正好给他送葬,让楚国人高兴一下。楚国人这样做事,近期内不可能号令诸侯,我们郑国也可以稍微送口气了。
  
  9月,郑国再派子大叔到晋国汇报情况,得到晋国许可后,再由子产陪同郑简公,一同到楚国朝见。
 
(二)漫长的朝见
  
  郑简公到了楚国后,迟迟未获准回国。12月,宋平公、鲁襄公、陈哀公、许悼公也赶往楚国。
  
  宋平公、鲁襄公同行,才走到汉水边,得知了楚康王刚刚去世的消息。还要不要继续前进?鲁国的随行大臣们发生争议,一种意见认为,这次朝见是对楚国履行盟约义务,而不是仅仅为了康王个人;也有人觉得不必想那么远,建议回去。最后是叔孙豹决定,继续朝见。而宋国人则相反,向戌说:“我们是为楚王一个人、而不是为楚国来的。现在国内饥荒,我们自顾尚且不暇,哪里顾得上楚国?还是先回去与民休息吧,等他们立了新君后再相机应付他们。”
  
  按说,鲁国人的选择应该是更忠实、更合乎道义的,可他们忘了,对方是拿所谓道义当玩偶的楚国人。还是向戌更实惠,可能是因为他更了解楚国的实际情况。事实证明,这次宋国人溜走,事后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反而是继续赶路的鲁国人落了个叫苦不迭。
  忠诚履约的鲁襄公就这样在南方的楚国度过了新年,本国的大年初一朝会也被迫取消了。更有甚者,楚国人居然要求鲁襄公“亲襚”,即亲自为楚康王的尸体穿衣(一说是将送死者的衣服放至灵柩东侧)!按照周礼,这本该是诸侯的臣子到别国吊丧所做的事情,襄公自然十分不满。但说到玩礼仪,鲁国人才是祖宗,叔孙豹告诉襄公:“只要先祓除殡边不祥之气,然后再亲襚,性质就成了朝聘时送礼物了。”于是,鲁国的巫师拿着桃木棍和笤帚在灵柩上先耍了一通,然后,襄公为楚康王“亲襚”。楚国不懂,也就只是好奇地看着,事后才知道,这原来是国君参加臣子丧礼的程序,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鲁、郑、陈、许四国的国君在楚国一直待到4月,亲自为楚康王送葬,四位国君送到出国都城的西门外,随从臣子们则一直送到墓地。随后是新君即位的典礼,楚康王的太子麇(郏敖)即位当了楚王,由于令尹子木也在康王死后不久去世,郏敖的叔叔王子围担任令尹,权倾楚国。当时,郑国的行人子羽就预言:这么安排不合适,令尹一定会取郏敖而代之的。常言说,松柏之下,草是长不高的。
  
  这里特别介绍一下王子围及其家事,因为这里面涉及一个类似传奇的真实故事,而且他也是一个在今后十几年中搅动天下的“大人物”。
  楚共王熊审在位31年(前590-前560年),这是一位对家庭、事业都十分负责的人。事业方面,他为了楚国的霸业奋斗不息,以至眼睛都被晋国人射瞎了,虽然当时的楚国被晋国所压制,但毕竟精神可嘉;家庭方面,生产力旺盛,子息众多,光是自己喜欢的儿子就有五个,依次叫做:昭、围、比(子干)、皙(黑肱)、弃疾。但五个人都不是嫡子,正妻秦赢(秦景公之妹)并没有生下儿子。共王晚年自然要面对立嗣问题,他犹豫不决起来,最后干脆决定:遵循天意。共王准备好一块玉璧,遍祭楚国的所有名山大川,发出祈祷:“请神在五个孩子里面选出一个,主持楚国的社稷。” 随即将玉璧向山川展示,说:“谁正对着玉璧下拜,他就是上天择立的新君,我绝不敢违背!”最后,共王与自己的宠妃巴姬秘密将玉璧埋在祖庙的大厅之下,让五个孩子斋戒后依次进来叩拜列祖列宗。结果,第一个叩拜的长子昭两脚正跨在玉璧上,围的肘压到玉璧,比、皙两人都离得较远,弃疾最小,让人抱着下拜,两拜都压在玉璧的纽(用以穿绳的小孔)上。这样一来,弃疾算是最符合“当璧”的条件,但是又太小了,共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立了年长的昭,也就是后来的楚康王。这样以来,共王算是自己发了誓又违背了誓言,而这个誓愿早已是尽人皆知,所以有人当时就认为楚国会出乱子,大臣(斗)韦龟就很信神的选择,并嘱咐自己的儿子曼成然日后紧跟弃疾。
  
  现在,“跨璧”的楚康王死了,而“肘璧”的围和“当璧”的弃疾还在,这两个人以及所有的楚国人似乎也就得到了某种微妙的心理暗示。
  
  话说回头,国君们在楚国几乎停留了半年,而楚国的风貌给鲁襄公的印象很是不错,但霉运紧跟着就降临了:刚走到楚国的边境方城,他就得知,执政大臣季武子居然擅自将国家的卞邑(在今山东省泗水县东)据为己有,而后派亲信公冶前来迎接襄公回国,同时递上书信:卞邑人谋反,已经被臣平定了,现在地方在臣手上——逼迫襄公追认既成事实。 “三桓”早已把持鲁国政权多年,鲁襄公四岁即位,到现在29年,也受了三桓、尤其是季氏家族29年的挟制,这次居然如此明目张胆,襄公实在难以忍受,甚至想返回楚国,请楚国人出面清理门户。后来在大家的劝解下,还是忍气吞声回到了国内。
  
 
(三)令尹的派头
  
  现在的楚国是君幼臣强,行人子羽的预感是准确的。
  
  前543年正月,楚国大臣薳罢(子荡)出访鲁国,是为本国新君即位而来通好的,这种聘问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通嗣君”。其间与叔孙豹言谈,叔孙问他:“王子围处理政务怎么样?”薳罢闪烁其词:“我辈小人,只是当差糊口罢了,还怕完不成任务而获罪,哪能知道政务如何呢?”再三询问还是拒绝回答。叔孙告诉鲁国的同僚:“楚国的令尹要干大事(篡位)了,薳罢是令尹的帮凶,随意帮着掩饰内情。”
  
  前544年,诸侯交相见的活动已经基本结束,但是还有一个国家没到楚国去——卫国。这几年的卫国内部动荡不已,卫献公又于前644年5月死去,卫襄公继位,所以没能与诸侯一起。直到公元前542年12月,卫襄公才在贤臣北宫文子(北宫佗)陪同下朝见楚国,履行“交相见”的盟约义务。这时的楚国令尹王子围权势更加扩大,而且,这位令尹还特别喜欢豪华的气派。看过王子围的派头,北宫佗发表了一段关于“威仪”的经典言论——
  
  北宫佗:令尹的派头已经和国君一样了,他必将发动大事,虽然能够得手,但必定不得善终。
  
  襄公:您怎么知道?
  
  北宫佗: 《诗》云:“恭敬慎重的威仪,民众则法的榜样(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但楚国的令尹没有威仪,民众也就没有了则法的对象。不为民众所则法而君临民众之上,不会有善终的。
  
  襄公:说的好啊!何谓“威仪”呢?
  
  北宫佗:有威而让人畏惧才叫做“威”,有仪而让人效仿才叫做“仪”。君有君的威仪,君有了威仪,他的臣就会畏惧他,热爱他,则法他,效仿他。所以他才能保有他的国家,美名流传后世。臣有臣的威仪,臣有了威仪,他的下属就会畏惧他,敬爱他,所以他才能守住他的官职,庇护他的宗族,利于他的家庭。依此类推,都是如此,所以上下才能彼此巩固。《卫诗》里说:“威仪安和,不可胜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说的就是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都有各自的威仪。《周诗》里说:“朋友之间相辅助,相互辅助靠威仪(朋友攸摄,摄以威仪)”,就是说朋友之间相处,一定要以威仪彼此训导。《周书》称赞(周)文王的美德说:“大国畏惧其武力,小国怀念其恩德(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说的就是敬畏他而又热爱他。《诗》里说“不知不觉,遵守上帝的法则(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说的就是则法他,效仿他。纣囚禁文王七年,诸侯们都跟着他一起做囚徒,纣很害怕,只好放他回去,这可谓是热爱他;文王讨伐崇国,两次出兵就使其臣服,蛮夷各国均表示臣服,这可谓是畏惧他;文王的功绩,被天下人载歌载舞地传诵,这可谓是则法他;文王的政令,至今作为通行的法令,这可谓是效仿他。所有这些,都是因为文王有威仪。所以,君子在位让人敬畏,施舍让人爱戴,进退恰倒好处,周旋让人则法,容止让人观摩,行事让人师法,德行让人效仿,声气让人愉快,举止富含文雅,言语富有条理,以这样的形象面对下人,就叫做有威仪了。(是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第三节 虢之会
  
  时间转眼来到了公元前541年新春,上距宋国的弭兵大会已经将近五年了。这五年来,晋楚之间的紧张关系有所缓和,盟国之间也没有发生大的冲突,但还是出现了许多的新情况、新问题,毕竟新的国际秩序刚刚确立,大家都是在摸索前进。于是,大家约定,再举行一次集会活动,以重温五年前的盟约,这种活动,当时叫做“寻盟”。寻盟大会的地点,选择在郑国的虢(在今河南省郑州市北)。
  
  一、王子迎亲
  前541年正月,楚国这位只有派头没有威仪的令尹——王子围,就在副手伍举、大宰伯州犁的陪同下来到郑国:寻蒙之前,王子围还要为自己办一件大喜事,到郑国来娶亲,新娘是郑国大臣公孙段(丰氏)家的女儿。
  
  阿围一向喜欢气派,何况是亲迎这样的大喜事,带着大批盔明甲亮的随从,浩浩荡荡开到了郑国都城外,要入城驻馆。子产顿起疑心,派行人子羽(公孙挥)通知客人:请在城外扎营。按规矩,新郎要从女方的祖庙把新娘接出,迎亲那天,刚想入城,又得到通知:因为鄙邑狭小,容不下您那么多从人,请在城外搭建临时祭坛,举行亲迎仪式。王子围大怒,命大宰伯州犁提出抗议:贵国国君把丰氏的女儿赏赐给我们的令尹,现在却让我们在野地亲迎,这分明是把你们国君的赏赐扔进草莽里去了;我们前来迎亲之前,已经到楚国先君庄王、共王庙里祭祀和汇报了,现在不让我们进城,等于对我国先王的蔑视和侮辱;也等于我们的令尹欺骗了自己的先君了,也不把我们的令尹当作诸侯的卿来对待了!这样我们根本无法回国复命,请你们慎重考虑!
  
  事已至此,子羽干脆把话挑明了:“小国即使没有罪,过于依靠大国而不防备也算是罪。小国当然要依靠贵国获得安定,但也难保大国不会包藏祸心来窥伺我们!一旦出现那样的事,小国将失去依靠,大国也将遭到诸侯的怨恨,今后贵国国君的命令再也难以通行,这,才是我们所担心的。若非如此,敝邑整个国家都将等同于贵国的宾馆,我们哪里会爱惜丰氏的祖庙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足见郑国人早有防范。毕竟楚国人在弭兵大会上都有突袭对方的准备,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丑闻了,比起当年的子木,现在的王子围更是有过无不及,人家自然要小心防范你。伍举一看,再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就提出一个折中方案:楚国人不带武器,人人倒挂兵器袋入城迎亲。郑国人方始答应。
  
  正月15日(乙未),楚国迎亲团进入郑都,迎亲后随即出城,赶往虢地参加寻盟仪式。
 
二、寻盟仪式的确定
  
  晋国这边,赵武也在大夫祁午、乐王鲋(乐桓子)的陪同下如约赶到了虢地。
  五年前在宋国结盟,楚国令尹子木采取卑鄙手段争得了先歃血的优势,让不少晋国人至今还耿耿于怀。这次寻盟之前,祁午就给赵武出主意:“当年的宋之盟,我们晋国被楚国压了一头。楚国现任令尹根本不讲信义,天下诸侯都很清楚。如果您不小心,恐怕又落得象在宋国一样。当年的子木以信义著称于诸侯,犹然采取欺诈手段而威胁晋国,何况这个极端不守信义的王子围呢?!万一这次楚国再次压倒晋国,将是晋国的耻辱。您辅佐晋国作诸侯盟主,到现在已经七年了,七年之中,两次召集诸侯,三次召集各国大臣,制服齐、狄,安宁东方,平定秦乱,修筑淳于。建立如此功勋,而国家的军队并不劳顿,国力并不疲乏,民众没有怨言,诸侯没有怨气,上天也未降大灾,这些都是您的功劳啊。现在您已经树立了美名,我真担心您到头来落得个以受辱告终,您千万要早做准备啊!”
  
  ——祁午的话说得含蓄,其实就是建议赵武以牙还牙,不惜手段争取先歃血的地位。
  
  赵武:好意我心领了。然而当初在宋结盟,子木有害人之心,我有爱人之心,所以楚国人才凌驾了晋国。今天,我赵武的依然是一颗爱人之心,即使楚国人再次采用欺诈手段,也不足为害。我要以信义为本,时时践行。譬如一个农夫,辛勤地培土、除草,即使有时会挨饿,但终究会遇见丰收的年景。况且我听说:能守信义,不会处于别人之下。这点我还做不到。《诗》曰:“不欺诈不害人,很少不被人则法(不僭不贼,鲜不为则)”,说的就是信义的重要。能够被别人则法的人,是不会处在他人之下的。在我看来,要做到这一点才是真正的难事,楚国人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真正的长者风范。
  
  那边,王子围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当年子木依靠特别手段先于晋国人歃血,这次对方肯定早有防范,甚至有心报复,这里离晋国太近,再次发生争执,楚国没有优势,而且晋国人如果提出先歃也是合情合理的。王子围很聪明,他向晋国方面提议:这次只是重温当年的盟约,不必再歃血了,建议把旧盟书的内容再读一下,然后放在牺牲上埋下即可。赵武本来无意争盟,当下也就同意了。
 
三、楚令尹的唯美主义
  
  3月25日(甲辰),晋国正卿赵武、楚国令尹王子围(《春秋》称公子围)、齐国代表国弱、宋国代表向戌、鲁国代表叔孙豹、卫国代表齐恶、陈国代表公子招、蔡国代表公孙归生(就是6年前以“楚材晋用”劝过子木的声子、也叫子家)、郑国代表罕虎,以及许、曹两国代表在虢再次盟会。
  
  由于结盟程序简化,而且晋楚双方已经事先协商好了,这次结盟的过程本身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但是,如此隆重的场合,自然是需要些什么来增光添彩的,否则也太乏味了。
  
  是王子围弥补了这一遗憾。王子向来热衷于华美的气派,衣冠行止总要盖过别人,但这次却远不止如此。这次,他使用的是楚王——他的侄子——的行套,风光无限、仪态万方地登场了。
  
  首先走来的,是两排手执长戈的雄壮卫士,随后,国君的衣冠、国君的仪仗,一切都是楚国君主的做派。全体观众的目光,闪光灯般亮成了一片,随之,是一阵难息的骚动,各国代表开始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了。楚国的王子,平生最喜欢、最需要、最让他找到自我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感觉了。
  
  他知道自己的出场博得了轰动,这就够了,他不想、也无须去辨别组成这片轰动的每个音符。它们是:
  
  叔孙豹(鲁):楚公子太气派了,简直就是位国君啊!
  罕 虎(郑):看!两名执戈卫士在前面走来了。
  伯州犁(楚):大惊小怪,这是令尹行前向寡君借的。
  公孙归生(蔡):令尹住在蒲宫,那楚王的别宫,本来就配有前导武士的。
  子 羽(郑):借了就不会还了。
  伯州犁(楚):您(子羽)还是去担心你们的子皙要作乱的事儿吧!
  子 羽(郑):当璧的人(指弃疾)还在呢,他借去不还,难道您就不担心吗?
  国 弱(齐):哎呀,是啊,我真替你们俩担心啊。
  公子招(陈):没有忧虑哪会成功,你们俩该高兴啊。
  齐 恶(卫):是啊,只要预见到了问题,值得担忧也没什么祸患。
  向 戌(宋):大国发令,小国恭敬。我只知道需要恭敬一点。
  乐王鲋(晋):是啊,《小旻》最后一段写的好啊,做事说话要谨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还是慎重一点的好。
  
  谨慎是有必要的,会盟大事,言语都要记录,事后,子羽对执政罕虎分析各位大夫的语言特征:叔孙豹的话确切而委婉,向戌简明而合乎礼仪,乐王鲋自爱又能尊敬别人,您和公孙归生说的客观真实。你们几个都是能够世代保有禄位的人。齐、卫、陈三国代表恐怕将来难免厄运:国弱替别人忧虑,公子招以高兴代替忧虑,齐恶知道值得忧虑却认为没有危害,这三种都是导致忧患的的做法,忧患愁一定会他们一定会降临在他们身上的。
 
五、饮宴赋诗
  会盟结束,鲁国的问题也最终得到处理——不处理的处理。最后一项活动,楚国令尹设宴款待晋国的正卿。
  席间赋诗,王子围赋了《大明》的第一章:
  明明在下, (皇天明明俯察人间)
  赫赫在上。 (赫赫在上万民仰观)
  天难忱斯, (天命无常难测难信)
  不易维王。 (身为君王实属艰难)
  天位殷适, (上天拥立殷纣为王)
  使不挟四方。 (终又使其丧失四方)
  ——面对意气风发,俨然一君主自居的对手,赵武轻轻赋了《小宛》的第二章:
  
  人之齐圣, (聪明睿智之人)
  饮酒温克。 (酒后仍能温逊)
  彼昏不知, (昏聩狂妄之徒)
  壹醉日富。 (酒醉必然发昏)
  各敬尔仪, (各自慎重举止)
  天命不又。 (天福不可再寻)
  
  ——综观这次虢之盟,王子围的奢华浅薄,与赵武的沉稳务实,形成两种风格的鲜明反差。前者以做派吸引眼球与闲话,后者以信义赢得实利与人心。这固然与两位执政大臣个人涵养与性格取向有关,但也可见,南人文胜于质,北人质胜于文的地域风格,此时早已形成并颇为牢固了。
  
  从宴会上的表现来看,楚国令尹急欲成为国君的姿态已经很明显了。事后,赵武询问叔向的看法:“令尹已经把自己当成国君了,他能如愿吗?”叔向:“楚王幼弱,令尹强悍,应该没问题。虽然能得逞,但他必定不能善终。”赵武问原因,叔向解释:强者战胜弱者而心安理得,这个强者就是强而不义。不义而强,他的灭亡也一定很迅速。令尹做了楚王后,必定要急着号令诸侯,晋国比以前已经稍弱了些,诸侯将会去依附楚国。一旦得到诸侯,他的暴虐肯定会变本加厉。他的民众必定难以忍受。民众难以忍受,他如何能够善终?靠强势去获取,不讲信义而获得成功,他一定会觉得强权就是常理。以暴虐作为常理去治国,是不可能长久的。
 
六、最后的欢宴
  
  此次活动,赵武再一次赢得了诸侯的亲切感与支持。
  
  回国途中,赵武与鲁国的叔孙豹以及曹国代表同行。4月,进入郑国境内,郑简公要设享礼,隆重招待三国大臣。郑国执政罕虎来约定宴会的日期,赵武提出,招待礼节从简,一献——即主人向客人敬酒一次——即可。按照周礼,招待上公用九献,侯、伯七献,子、男五献,公、候、伯之卿三献。赵武作为主宾,如约到来,他看见主人依然为他设置了五献所用的器皿,随即推辞,告诉子产:“我已经向贵国执政请求过了,只用一献”。
  
  享礼之后,开始赋诗饮酒。这次饮宴,主客之间气氛十分融洽,大家尽欢而散。走出来,赵武突然感到一丝衰老的凄凉:我再不会有这般的欢乐了……
 
第三章可敬的执政
  
  赵武执政的七年,不是晋国历史上政治最好、国势最壮的时期,却称得上是最后一个好的时期。问题不在他的能力,而是时代所趋、国势所趋。他在以他的美德和辛劳,逆时逆势,勉力创造和维持着这样一个好的时代,这也使得他格外格外地感觉到自己的疲惫和衰老。
  
  第一节 正卿风范
  
  一、容止
  关于赵武的形象,史料留下了两句极为简洁,却又极为传神的白描。据《礼记》记载:“(赵文子)其中退然若不胜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诸其口”——体态文弱,如同难以支撑起衣服;说话轻声慢语,就象根本没从嘴里面发出。
  
  《韩非子》的记载大体相似:(武)立如不胜衣,言如不出口。可见这一记载是比较可信的。这样的描写,一方面表达了他的体质偏弱,中气不足,但无疑更是在于说他的意态——这是一派多么温和谦让的长者风范。这样的气质,如果是在年轻时代,该是多么的令人亲近。难怪当年初行冠礼的赵武拜谒诸卿,长者们纷纷发出了“美哉”的赞叹,也难怪当初刚登君位,更加年轻的晋悼公对他的亲近、重用和超拔了。后来,“不胜衣”居然作为一种审美被魏晋名士推崇,进而被刘义庆写入了《世说新语》。
 
二、用人
  
  赵武执政的七年,没有见到以往各大家族复杂矛盾和冲突的事件记载,甚至根本没有这样迹象。这固然是因为这一时期六卿人员稳定,几乎没有发生变动,以及他于韩起的良好个人关系;更重要的,则应该归功于赵武以自己的处事风格和政治家风范形成的良好的政治风气。
  
  赵武曾推荐数十人(《礼记》称七十余人;《韩非子》、《新序》称四十六人)在朝廷要害岗位任职,都十分得力,成为国家的栋梁。赵武在世,并不与他们私交牟利;赵武去世时,也没有托付这些人关照自己的儿子;赵武去世后,这些人都站在客人的位置,而没有以赵家私属的身份出现在丧礼上。
  
  《韩非子》还记载了这样一则逸事:中牟县令出缺,晋平公征求赵武意见:“中牟,是三个国家(晋、齐、卫)之间的要地,是邯郸的屏障,寡人想物色一个好的县令,您说谁去合适?”赵武:“邢伯之子可以。”平公:“他不是你的仇人吗?”赵武:“私仇不应牵涉到朝政”。平公:“中府令也出缺,派谁合适?”赵武:“臣的儿子可以。”
  
  ——这与《国语》记载的祁奚举贤不避亲仇的故事雷同,可能出于杜撰,但也颇能反映赵武的忠公品质。
 
三、忠公
  
  州县,原来属于温地的一部份,后来独立出来,成为温的“别县”,晋惠公时期成为郤称的封地。前573年,郤氏被灭,州县被栾氏获得,栾氏灭亡前是栾豹的领地。前552年,栾氏被逐灭,赵武首先提出占有的意向:温原来是我们赵家的领地,州县是从温分出的,现在理应回归赵家。士匄、韩起马上提出意见:自从当年郤称将州县从温分出,至今州县已经三易其主了,现在晋国的别县多的是,如果都要归还给原来的所有人,谁办得到?赵武理屈词穷,只得作罢。士匄、韩起虽然否决了赵武的理由,但自己连赵武那样的理由都没有,也不好出面来争,事情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到了赵武执政,赵武的族人赵获提醒:“现在您可以把州县拿下了。”不料遭到赵武训斥:“出去!当年范、韩两位当年的话,是仗义执言。违背了义,就是祸。我连家族其他的县都管不好,何必再去贪图州县?为给自己招灾惹祸?君子曰:‘不知道祸患在哪里就危险了。’我们知道了再不去避免,还有比这更大的祸吗?再有敢提州县者,死!”
  
  春秋时期,世卿家族与国家一样,完全是集政治、经济、军事力量于一身的实体,而家族势力对诸侯国势力的侵夺,乃是整个春秋时期的一条主线,只要比较一下赵武的历代前任、特别是士匄的做法,就可知赵武的选择是多么地难能(对自家)可贵(对晋国)了。
  
 
五、德操
  
  一天,赵武与大夫叔向在九原(晋国卿大夫的墓地)散步,赵武突发奇想,问叔向:如果这些死者可以复生,我们选择与谁交游呢(吾谁与归)?
  
  叔向举了阳处父和狐偃,赵武不以为然:我看应该是随武子(士会)吧。纳谏时不忘咨询自己的老师,讲自己不忘提及自己的朋友,侍奉国君,既不因为个人的关系而援引庸才,又不屈从国君的厌恶而斥退贤良。
  
  前646年,在晋楚第二次弥兵大会后,赵武再次对楚国的令尹介绍士会:“这个人治理家族井井有条,治理晋国不带任何私心杂念,他的祝、史对鬼神说的话句句诚实,没有说后感到羞愧的话。”
  
  士会应该是赵武推崇的偶像和学习的榜样,与士会相比,赵武无疑还缺少一点超人的才智和进退的潇洒,但赵武的坚持、尤其在这样不同时代逆潮流的坚持,则是别具一番震撼的力量。
 
(三)鲁国还田
  
  事情还没有完。
  
  士鞅出访问后不久,晋平公又派女齐大夫来到鲁国,安排鲁国方面归还此前侵占杞国的田地。大概此前士鞅的来访,也有事先通知此事的使命。按说,晋国作为中原霸主,本有制止各国相互侵伐的权力,也有这个责任。而“大国不得侵害小国(大勿侵小)”,本来就是晋国召集中原诸侯盟约的重要内容之一。但于今的时代恰恰是兼并的时代,维持诸侯秩序,与照顾重要盟友的利益,对于霸主而言,就成为难以兼顾而又必须平衡的两端。晋平公要求鲁国返还土地,可以说是霸主在维持国际秩序,也可以说是在为了自己的亲戚而在伤害重要盟友的利益和感情。女齐遵命而来,自然要有所作为,但还是大胆发挥了自己的裁量权,只让鲁国归还了部分所占杞国田地。回国复命,平公的母亲非常生气,对儿子发脾气:“这个女齐肯定得了鲁国人好处了。亏他还是先君的老臣呢,倘若先君地下有知,不会原谅他的!”
  
  平公倒是孝顺,将母亲的话向女齐转达了。女齐的辩驳理直气壮:“虞、虢、焦、滑、霍、扬、韩、魏,这些原先都是姬姓国家,我们晋国兼并了他们才成为大国。如果不是侵害小国,这么大的领土从哪里来的?自从武公、献公以来,我们兼并的国家多了,谁敢干涉我们?杞国,只是夏朝的残余,还不时归附于东夷;鲁国,是周公的后代。我看,把杞国整个划入鲁国的疆界都没什么不可以的,何必这么去照顾杞国呢?鲁国事奉晋国,从来不拖欠贡品,还不时尽献玩好,公卿大夫接二连三前来朝见,史官的记载从不间断,国库每月接受他们的财物。人家这么对我们,真的是已经很不错了,何必再为了杞国去损害他们呢?况且,如果先君地下有知,他恐怕只会派夫人去做这事(是说悼公不会出此昏招),又哪里用得着老臣我?”
  
  杞国的问题毕竟算是基本解决了。随后,在晋国人的安排下,杞文公来到鲁国结盟,内容无非是两国承认今天的事实,今后不得相互侵扰只类。鲁国人现在对杞自然是怨恨满腹,但是没有办法。史官记载这个事情,用“杞子”来称呼杞文公,意思是“贱之也”。
  
  其实鲁国人的这类“春秋笔法”此前就已经屡见不鲜了,就拿杞君来说,在鲁国史册里,一般称为“杞伯”,伯应是杞国的正式爵位;有时尊称为“杞侯”,是因为对方十分顺从自己,关系良好的时候,表示赞许;有时贬称为“杞子”,是在他亲附东夷,疏远自己的时候;这次再称“杞子”,显然是因为他依仗晋国撑腰而损害了自家的利益。
 
二、善待诸侯
  
  春秋时期,大国对小国剥削是十分沉重的。就如女齐所说:诸侯们每个月都要向霸主纳贡,正常的贡献之外,还要额外向霸主送礼讨好。平公的贪欲又盛,这种前提下,如果再加以骄横无理,对于晋国的形象乃至霸权的维护都是损害极重。赵武自然无法阻止国君的贪求,但还是想尽办法争取诸侯的好感,以图增强中原各国的凝聚力。
  
  前542年10月,子产辅佐郑简公来晋国朝见,当时正值鲁襄公刚刚去世,晋平公正忙着接见鲁国报丧使团并处理相关事宜,迟迟没有来得及接见郑国君臣,甚至连起码的接待手续都没人交接。郑国人带的大批贡品,也无法进入晋国的馆驿。这样,万一贡品损毁或者灭失,就等于郑国人根本没有纳贡了。迫不得已之下,子产干脆命从人将馆驿的围墙拆毁,负载贡品车马方始纳进入。这下晋国方面不干了,派士瑕过来质问:“敝国现在政治治安情况都很不好,寇盗充斥,无法确保来访诸侯的安全,所以才修筑了馆驿,保护来客的安全。现在你们把馆墙拆毁,以后的客人还怎么安全进贡?敝国作为盟主,所以必须修缮馆驿,现在您把它破坏了,其他诸侯还怎么来朝见?寡君派我来问问,你们到底用意何在?”
  
  子产回答:“敝国是小国,又夹在晋、楚两个大国之间,而大国又时时责成我们纳贡,所以我们从来不敢安居,全力搜集本国的财物,悉索敝赋,随时准备来大国纳贡。这次适逢贵国的执事没空,我们迟迟得不到接见,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接见。所以我们既不敢把贡物献纳,又不敢将其暴露在野外。如果直接送到贵国国库,就成了贵国国君库藏的财物,而没有经过朝见并在贵国朝廷上陈列的程序,就等于我们没有正式纳贡,所以不敢这么做;暴露在野外,又恐怕天气干燥与潮湿难以预测导致贡物腐坏,那样敝国的罪过就更重了。
  
  “我公孙侨听说,当年文公做盟主的时候,国君的宫室低矮狭小,不建豪华的台榭,而把接待诸侯的馆驿修得高大宽敞。馆驿住房的规格与国君的住室相同,仓库、马厩修得好好的,司空在时平整道路,圬人按时粉刷馆室。诸侯宾客来了,有甸人在庭院燃起大烛照明,有仆人在馆驿巡哨,客人的车马有地方安置,客人的仆从有专人替代,车官给车轴加油,隶人、牧、圉等服务人员各尽其责,晋国百官的从人也各自拿出礼物款待宾客。文公对来宾总是随到随见,客人既不必久留,公事又不会耽搁,与大家同忧共乐同,客人遇见问题就妥善予以解决,客人有不懂之处就加以教导,客人有困难就加以接济。这样一来,来到晋国的客人就象回家一样(宾至如归),又哪里有什么天灾匪患可言?
  
  “现在又如何呢?贵国国君的铜鞮宫(在今山西省沁县南)方圆数里,而接待诸侯的馆驿如同隶人住所,大门连车都进不去,围墙又不能擅自逾越。国内盗贼公行,而天灾又难以预测。不及时接见宾客,又不通知具体时间。面对这种情况,如果我们再不拆毁围墙,贡品根本没办法储藏,一旦被抢劫、盗窃或者腐坏,我们的罪就更大了?斗胆请教贵国执事,你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虽然贵国国君要应对鲁国的丧事,但我们回去也需要为这事费心啊。如果允许我们进献贡品及时回去,我们愿意把围墙修好再走,这样,我们也就很感激贵国的恩惠了,我们怎岂敢害怕劳苦?”
  
  士瑕灾一次无言以对,只好回去将子产的话向赵武转达。赵武感叹:“子产说的是啊!的确是我们晋国无德,用隶人般的住处接待诸侯,这是我的罪过啊!”赵武随即采取三项措施:第一,命士瑕回去向郑国君臣赔罪;第二,说服平公立即提高规格接见郑简公,厚加款待,并赠送厚礼而送其回国。第三,重新建筑接待诸侯的馆舍。
  
  对此事,叔向评价说:“辞令真的是不可或缺啊!子产的一番辞令就能让各国诸侯受益,如何可以舍弃辞令呢!”
  
  子产固然是富有辞令的贤能,但也要有赵武这样的相对人来倾听;
  赵武固然是虚心向善的贤臣,无奈上面有一个这样的国君。他无法减轻晋国对诸侯的盘剥,他所能做到的,也只是诸侯们在接受盘剥时,心情略微好受一些而已。
  
  
 
(二)子产为政
  子产甫一上台,就开始采取一系列善政。但国家的积弊太过深厚,它还需要走过最后一道动荡的深坎。
  
  1不如意中图作为
  
  郑国政治动荡长达几十年,历经两代人,根本原因就是穆公子孙家族太多,国家政权难以集中。伯有死后,状况仍是没有根本改观,子产也只有在各个家族之间寻求妥协与利益平衡,于不如意中寻求有所作为。
  
  伯有死后,子产推荐伯石(公孙段、子石)为卿,地位仅次于自己。这样做绝非子产喜欢伯石,这个人伪善而贪婪。太史宣读任命时,伯石知道子产需要他的协助,虚伪的推辞三次才接受策命并入朝拜谢。一次,子产有政务需要伯石办理,大概这个伯石再次推脱,子产只好向他赠送城邑。弄得子大叔都很有意见,子产解释:每个人都有私欲,满足伯石的私欲而促使他积极做事,也是务实的权宜之计罢了。事后伯石再次假意退还城邑,子产还是给了他。隐忍,即使现在,子产还得要隐忍下去。
  
  但是隐忍毕竟不能到了丧失根本原则的地步。前543年冬,大臣丰卷(也是郑穆公之孙)要祭祖,请求打猎获取祭祀的牺牲。子产拒绝,因为只有国君祭祖才可以用新杀的动物,一般人只能用普通的祭品。丰卷大怒,回去纠集丰氏家族的武装就要攻击子产。子产再次准备逃亡。幸亏子皮再次援手,驱逐丰卷到了晋国。子产请求不要没收丰氏的田地住宅,三年后,允许丰卷回国,把田地住宅、乃至三年的收成也返还给了丰卷。
  
  前541年,子皙(公孙黑)再次惹出麻烦。郑国大夫徐吾犯的妹妹十分貌美,子南(公孙楚,也是郑穆公之孙,子大叔族弟)已经下了聘礼,但子皙也想娶美女,两人各不相让。闹到子产那里,子产决定让美女自己决定,结果还是子南被相中了。子皙一怒之下准备杀子南而夺美女,不料子南武功了得,追得子皙满街跑,最后还是一戈将子皙击伤了。子皙又找子产告状:“我本来打算去祝他新婚快乐的,他居然打我!”子产裁决:两人都有道理,所以年幼位低的子南应当负责。在征求子大叔的意见后,子南被驱逐出境,带这美丽的新娘子流亡吴国。
  
  前540年秋,子皙再次预谋作乱,郑国险些陷入又一次内战。子产赶紧迫令其自杀谢罪。
  
  2子产改革
  
  尽管国家依旧在乱,但子产上台伊始,改革措施还是立即展开了。
  新的改革主要又两项内容。
  
  一是等级制度:明确国人之间的上下尊卑之间的等级与礼仪规范。
  二是区域管理:建立和完善城市(都)与乡村(鄙)地域管理的规章制度;划定田地疆界与沟渠走向,统一规划村落间房舍与水井的布局;
  ——树立新规则,是一切改革的起步点,到后来,子产在郑国率先颁布成文法,领时代之风骚。
  三是用人制度:亲近并重用忠诚简朴的大夫,惩罚骄傲奢侈的大夫。
  子产的改革思路大概是集中集中管理并以强制性的新经济管理政策为国家谋利。由于新的改革措施令社会生活方式变化较大,一年以后,庶民们唱道:“夺走我的衣冠藏起来,收走我的田地乱编排;有谁要去杀子产,我不跟着去才怪!”
  
  到了第三年,大家看到了集中管理的好处,又唱:“我有子弟,子产教诲;我有田地,子产管理。子产死后,谁来继续?”
  
  3舆论自由
  
  两千年前的郑国民众可以这样唱歌来评议当权者,得益于郑国特殊的国体:这是一个贵族与商人联合组成的政权。更得益于子产的大政治家的远见和胸襟。
  
  在郑国都城有一个场所:乡校。郑国的乡校既是教育场所,又是国人会集、发表言论的场所。子产的改革新招迭出,乡校里自然也就越加热闹,大家纷纷议论新任执政官的新政,既然是自由言论,声音也就未必都那么悦耳,怕是责骂声倒要更高一些了。以至于一贯贤明的大夫然明也向子产提议:要不把乡校封了算了。子产不以为然:“为什么要封?人们早晚无事时在那里集会休闲,议论政令的好坏。他们认为好的,我就去实行;他们认为不好,我就去改善。这样看来,国人的言论是我的老师啊,为什么要封掉呢?我只听说过可以用忠善来消弭怨气,从没听说过可以用发威来堵塞怨恨的。高压当然可以快速堵塞怨言,但这就象防水一样,河流一旦决大口,受灾者一定很多,到那时候我们就没办法挽救了。所以还不如平时开个小口子,因势利导。所以,对于国人的言论,最好还是经常听听,用来补救我的过失。”一番话说得然明心服口服:您真是做大事的材料!
  
  子产的话,精辟论述了言论自由的双重价值:言论自由的实体价值在于监督政治,促使国家政治不断地弃恶向善;言论自由的程序价值在于,言论发表的过程本身就让民众体会到一种表达的满足,即使言论内容未被采纳,作为庶民的发表人也可以通过表达行为获得一种满足感与幸福感。孔子在听说了此事后评价道:“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其实孔子也未必真正弄懂了子产的话,因为他在《论语》》就说:“天下有道,则庶民不议”,子产的庶民在议,那么子产也无道咯?其实,2500多年来,真正能够懂得子产的权力者真的是太少了。
  
  4人才济济
  唐太宗要简拔人才,一位谄媚的大臣奏:现在已经没有人才了。太宗说:现在没有人才,难道你要我向古代去借不成?任何朝代都不缺人才,关键在于在上者能否发现和任用。太宗的话真的是至理名言。子产执政,不但选拔能人,并能用人所长。郑国的朝堂也顿时显得人才济济起来。
  
  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形容秀美而文采斐然;公孙挥(行人子羽)善于预测四方诸侯的活动,同时对于各国大臣的族姓、班位、贵贱、才具都了然于胸,同时还擅长外交辞令;裨谌主意多,但这个家伙有个怪毛病:在安静的野外思考,他总是料事如神,一旦身处繁华的都市,大脑就运转不灵了。
  
  所以,每碰上天下大事,子产总是首先请公孙挥判断诸侯各国会如何行动,并请他预先准备好多套应答的辞令;而后,与裨谌一起驾车到郊外去,让他考虑自己的计划是否可行;接着,把计划告诉冯简子,请他作出决断;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把任务交给子大叔去具体执行。如此这般,郑国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好的了。
  
  孔子在《论语》中也留下了类似的记载:“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四、吴札出访
  
  公元前544年夏秋季节,中原各国迎来一位尊贵的来访者:五国的公子季札。这次季札出访中原,由头是为新君即位而通报各国;政治意义则在于加强与中原诸侯的联系,毕竟自前年晋楚弭兵之后,楚国得以腾出手来专门对付吴国,压力渐渐沉重。但这次各国君臣以及史家深深记住的,则是这位吴国公子的翩翩风采、渊博学识和惊人智慧。吴国与中原上国交通只有短短40年左右,已经培养出一位让中原君子们都叹服不已的南国妙才了。
  
  季札这次出访了鲁、齐、郑、卫、晋五国,到处尽是一片赞美之声。各国贤人,如鲁国的叔孙豹,齐国的晏婴、郑国的子产,卫国的蘧瑗、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等等,都与季札相交甚欢。在晋国,季札十分青睐赵武、韩起、魏舒三人,并预言:“晋国最终恐怕要落到这三家手里了。”并与叔向成为好朋友,临行前忠告:“您要努力啊,现在的晋国,国君骄奢而能人众多,大夫家族又都很富有,国政将落到家族手里。您为人梗直,一定要想到怎样才能免于灾祸。”
 
五、谋救宋灾
  
  (一)火灾与悲剧
  前543年5月5日(甲午),宋国都城发生特大火灾。
  这场火灾不仅使宋国蒙受了巨大的物质损失,还制造出一起令人唏嘘不已的人间悲剧。
  
  春秋时期,中国的贵族已经很成熟了。最有贵族气质的当属鲁国和宋国。鲁国是周公之后,而周礼就是他老人家创制的。宋国是商朝的后裔,他们的贵族血统比周朝要长得多,贵族气质更加浓厚。当时就有一种说法:要观礼,到鲁宋(鲁宋于是乎观礼)。那么,把鲁国和宋国的贵族气质加起来,会是个什么效果呢?
  
  这一回还真有这么个鲁国公主嫁到宋国来,做了宋公共的夫人,人民叫她叫宋共姬,或者宋伯姬。失火当日,火势不可阻遏,悍然烧到了宫内。大家都忙着望外跑,只有伯姬在屋里不肯出来。原来,根据伯姬受到的贵族教育,在没有仆人侍奉的情况下,贵族妇女是绝对不能走出门的,她只能在房间等着仆人来救自己——于是她被烧死了。这个故事没有宋襄公“不禽二毛,半渡不击”的“义战”典故有名,但是显然难度更大了。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人们的普遍关注,人们议论纷纷,连道统的儒家经典都觉得没必要这样守礼,要变通。《左传》引用“君子”的话来评价:宋共姬守的是闺女的礼,而不是妇人的礼。黄花闺女一定要等人来救,妇女是可以便宜行事的啊!(女而不妇。女待人,妇义也。)
 
  
  (二)失败的救灾大会
  
  10月,晋国召集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12国大夫在澶渊(在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北)会合,大会的主题只有一个:救宋灾。
  
  尽管作为大会主持人的赵武苦口婆心,劝大家慷慨解囊,出财物接济宋国的灾难,毕竟大家都是盟国,日后谁也难免有困难的时候。但是,救灾大会最终还是没能取得任何效果,没有人肯出手援助受灾者,也没有任何救济品被送到宋国。
  
  为示惩戒,鲁国的《春秋》没有记载参加这次赈灾大会的各国大臣的名字,甚至没有提到鲁国也是这次大会的出席方。诸侯们每次盟誓,都要信誓旦旦地约定:互相救助灾难,但是今天,人心的浇薄、世风的淡漠,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们似乎不能怀疑赵武的真诚和热心,也不能否认他在诸侯中的威望,为什么如此失败?唯一的解释:晋国方面不愿作出任何付出,不能以身作则,而只是要求诸侯们慷慨解囊。我们似乎也不能推断是赵武不愿,当是他无法说服贪婪的、只许进而不许出的晋国国君。这样,诸侯们自然有了理直气壮的借口,我们的资财都被盟主盘剥去了,现在盟主都一毛不拔,我们哪有更多的义务?
  
  这样,澶渊之会以羞辱的一事无成而解散。
 
第三节 疲惫中老去
  
  一、赵武的衰老
  
  赵武这样的执政,面对平公这样的国君,内心时时要感觉到沉重和疲惫。
  
  锐意改革的王安石曾向宋神宗抱怨:天下事如沸汤,我刚刚在下面添把柴,您马上在上面加瓢凉水,这锅我什么时候才能烧开呀?!其实赵武的心思倒不一定要把锅烧开,烧到当年悼公、甚至文公时期那样的热气澎湃,他只求晋国不要在自己手里冷了灶而已。现在的情状是,平公每每在上面加一瓢冷水,赵武就要赶紧在下面加把柴。但毕竟平公是君,赵武是臣;平公还年轻,赵武已经渐渐进入了暮年。
  
  现在,很多人都看见:赵武老了;刻薄一点的说:赵武要死了……
  
  前542年初,参加去年冬天澶渊之会的叔孙豹回到鲁国,对孟孝伯说:赵孟(赵武)要死了,说的都是苟且偷安的话,一点都不象个主持国政的人;况且,年纪还不满五十,罗罗嗦嗦就象八九十了一样,我看他是活不久了。赵武一死,韩起必将在晋国执政,韩起是个君子,你去给季孙说说,让他早点和韩起搞好关系。不然,我们鲁国就要早做准备了。以后,晋君将丧失大权,朝政将被家族控制,韩起又为人懦弱,其他大臣贪求无厌,齐、楚两国不足依仗,鲁国的景况恐怕不妙啊!”——但是,叔孙豹的意见并没有引起季孙氏的重视,鲁国日后也因此而付出了代价。
  
  前541年夏,赵武在郑国与楚国令尹寻盟,回国途中,周景公派卿士刘定公在颖(在今河南省登封县东)慰劳,两人在在洛水边会面。赵武的贤能和作为无疑也让周天王充满了希冀。席间,刘定公忽然谈到了大禹:“禹的功绩真是太伟大了,他的美德真的是流传久远!没有他,现在的我们大约只能象鱼一样生活在水里了吧?我和您现在得以头戴礼帽、身穿礼服,治理民众、管理天下诸侯,也都是全靠当年大禹的力量。您何不远继大禹的功德,广泛地造福于万民呢?”不料赵武的反应十分冷淡:“老夫只是惟恐获罪罢了,哪还能想那么长远的事?我们偷食苟安,早上都不去想晚上的事,您说的也太长远了。”
  
  刘定公返回后告诉周王:“谚语说,人老了是又聪明又糊涂,说的就是赵孟这样的人吧。身为晋国的正卿,号令诸侯,却把自己等同于一个下役,早上都不考虑晚上的事,这样就等于把神、人全都背弃。神明愤怒,民众背叛,哪里还能够长久?赵孟活不过今年了。因为神怒了,就不再享用他的祭品;民叛了,就不再愿意为他服务。祭祀失效,政事也不被服从,怎么能活过一年?”——周王大概是要象晋国、向赵武寻求某种支持或好处,但赵武有心无力,也就婉言拒绝了,刘定公的话颇显恶毒,大约也是因为被拒绝后有点恼火。
  
  回到国内,赵武又会见了刚刚流亡来晋的秦后子(针)。
  
  赵武: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后子:我害怕被国君降罪,所以才来到这里,恐怕等国君死后才能回国。
  赵武:你们国君有道吗?
  后子:无道。
  赵武:那么秦会亡国吗?
  后子:不会。一代国君无道,国家没有什么危险;连续几代无道才会亡国。
  赵武:你们国君会短命吗?
  后子:会吧。
  赵武:要等多久?
  后子:国君无道但是庄稼丰收,是上天在保佑他。应该还能活五年。
  赵武:哎,早上的事情和晚上没关系(朝不及夕),谁能去等上五年啊。
  后子回后告诉别人:“赵孟要死了。作为人民的主宰却得过且过地混日子,他还能活多久呢?”
 
三、赵武之死
  
  看完平公的病,医和又来见赵武,将上述诊断对赵武说了——因为他的诊断涉及了良臣。
  
  赵武:这个良臣会应验在谁身上?
  
  医和:就是您啊。您执掌晋国已经八年了,晋国没有发生动乱,诸侯也没有背叛,可谓是“良”了。我听说,国家的大臣,光荣地享受君宠和爵禄,承担国家的重任,有灾祸兴起却不能改变它,自己必定要承受恶果的。现在国君沉迷女色以至于生病,将不会再精力去关心社稷大事,还有比这更大的灾祸吗?而您对此又不能阻止,所以我认为这个“良臣”就是您。我听说,正直的人不能辅佐曲邪的人,光明的人不能规劝昏聩的人,大树不能生长在陡峭之地,松柏不能生长在凹湿之地。你身为执政而不能劝谏迷惑的国君,自己又不能主动引退,还觉得自己干得不错,八年就已经够久的了,还怎么能够长久?
  
  赵武:您是医生,有能力判断国事?
  医和:最上等的医生给国家治病,次一等的给人治病,这本来就是医生的职责。
  赵武:您刚才所说的“蛊”,是怎么产生的呢?
  医和:过度沉迷于某种事情而引起的疾病,就是“蛊”。从文字上来讲,器皿里生出的虫叫做蛊,谷子生出的飞虫也是蛊,在《周易》,女人迷惑男人、大风吹落山木叫《蛊》。这些说的都是同类的事物。
  万物中无不潜藏着蛊。例如,万物中没有比谷物更好的东西了,但谷物生长的同时,里面的蛊也在生长。所以,凡吃谷物的人,白天选择有德行的男人而接近他们,用以增长智慧,来体现谷物的明;夜间与有德行的女子共寝并加以节制,用以避免谷物中的蛊。现在,贵国国君不分昼夜地沉迷于女色,就如同不是在吃粮食,而是尽在吃粮食中的蛊,把自己当做盛放蛊虫的器皿了。
  赵武:那么国君还能或多久呢?
  医和:如果诸侯今后依然归附,他活不过三年;如果诸侯不服,他活不过十年。超过了这个数,晋国就要遭殃。
  赵武:您真是位良医啊!
  
  前541年,参加完晋国的烝祭之后,赵武离开国都,来到赵氏封地和祖庙所在的南阳(太行山之南,黄河之阳),准备在温(在今河南省修武县西)祭祀曾祖赵衰。12月1日(甲辰),在温县举行了烝祭,7日(庚戌),赵武辞世。
  
  别人的判断以及医和类似咒语的预言,对于赵武的心理暗示无疑是强烈的。但更本质的原因还在赵武自己:他太疲惫了,得休息了。
  
  《新序》记载了赵武去世后发生的一个故事:晋平公与叔向路过九原,不禁发出感慨:“这里埋葬了我多少的良臣啊!如果死者能够复生,我该选择与谁交游呢?”
  叔向:应该是赵武吧。
  平公:是因为你和你老师是同党吧?
  叔向:我给你说说赵武的为人。他这个人,虽然“立若不胜衣,言若不于出口”,但是亲自为晋国推荐的人才就有四十六人,全都被国家任用,成为了晋国的依赖的栋梁。等到他去世的时候,这四十六人都是站在客人的位置上吊唁,这说明他没有丝毫的私心,所以我才选择他。
  平公:说得好。
  
  ——这个故事明显是套用了《国语》、《礼记》中赵武与叔向在九原称赞范武子的那段对话,而且人物、环境颇有偏差,比如把叔向说成了赵武的弟子,简直有些滑稽了。但其表达的内容与感情,则是大体公允的。
 
第二编 绥靖时代
  
  从公元前540年韩起执政,到公元前409年魏舒去世,晋国居然大体平静地渡过了31年的漫长岁月。而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是一出出热闹纷呈的好戏。国内方面:一边是君权的衰微、公室的败坏,一边则是六卿所代表的晋国六大家族在逐渐坐大基础上的平衡、协调、与竞争,这个过程从本质上决定着晋国的未来。国际方面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540年-前529年,先是晋国频频对野心勃勃的楚灵王让步,等到对方彻底崩盘;前529年-前509年,晋国重新开始了号令诸侯的事业,但晋国的霸权也在不可避免的衰落着,而在前522年之后,中原诸侯乃至宗周王室几乎不约而同地陷入一派动荡和混乱之中,晋国人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十几年,奋力地、疲惫地维持着这个百年霸主最后的辉煌。
  
  第一章 绥靖楚国
  
  第一节 懦弱正卿
  
  一、君子之旅
  
  (一)访鲁
  
  前540年春,鲁国朝廷笼罩在一片热烈而又有些紧张的气氛之中:一位天大的贵客——刚刚上台的晋国新任执政韩起来访。
  
  韩起这次出访,一是友好访问,二是向各国通告各国自己执政的消息。早在两年前,叔孙豹就提醒国执政的季武子(季孙宿),赵武快要死了,韩起必将继任,韩起是个君子,应该早点和他联络并搞好关系。不然,我们鲁国就要早做准备了。因为晋君将丧失大权,朝政将被家族控制,韩起为人懦弱,其他世卿大臣们又贪求无厌,齐、楚两国不足依仗,如果不尽早争取韩起的坚决支持,鲁国的景况恐怕不妙!但这样的忠告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现在的季武子是真有点后悔了,君臣们赶紧打起精神,对客人展现出十二分的敬意来。
  
  来到鲁国,韩起做的第一件事颇出大家的意料:他首先造访了太氏氏——鲁国的国家图书馆兼档案馆,在那里认真阅读了见《易》、《象》与《鲁春秋》,感叹道:“周礼尽在鲁国了。我今天才真正知道了周公的德行,知道了周为什么能够成就王业了!”
  
  然后是鲁昭公设享礼款待贵宾。席间赋诗,季武子赋了《绵》的最后一章,将晋君比为周文王,把韩起比作文王的贤臣。韩起赋《角弓》:兄弟婚姻,无胥远兮——晋鲁是兄弟之国,彼此要相亲相爱。季武子赶紧下拜:“感谢您的关爱和照顾,寡君(指鲁君)有指望了!”随即又赋了《节》的最后一章,赞美对方的德行足以抚恤万邦。
  
  享礼结束,在季氏家中设宴,宾主融融诒诒,看见庭院有一棵树十分秀美,韩起连连赞美,季武子赶紧说:“我一定用心培植此树,以铭记您《角弓》的美意!”接着又遂赋起了《甘棠》——将韩起比为召公。韩起赶紧客气:“不敢当啊,我哪里比得上召公。”
  
  (二)访齐
  
  结束鲁国的行程,韩起又北上访问齐国。这次来齐国还有另一件重要的国事:为晋平公下聘礼(纳币),晋、齐两国要结亲了。
  
  现在的齐国是子雅、子尾两兄弟(齐倾公之孙、景公的两个堂叔)执掌大权。首先会见子雅,听说韩起很善于相人,子雅叫来自己的儿子子旗(栾施),韩起告诉子雅:“这不是一个能保持家业的少主,他不忠。”随后会见子尾,子尾也请韩起看看自己的儿子高强,韩起的回答与对子旗评价一样。很多齐国大臣私下嘲笑韩起的荒谬与不礼貌,只有晏婴相信,他告诉大家:“韩起夫子是个君子。君子是不会说假话的,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根据。”
  
  (三)访卫
  回国途中,韩起顺路又访问了卫国,卫襄公隆重接待,席间与卫国贤臣北
  
  宫文子赋诗,韩起吟了《木瓜》中的名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这次出访无疑取得了重大成功,韩起好学、多才、礼貌、谦和的形象赢得了各国的普遍好感。
  
  韩起早在前566年10月就以上军佐进入晋国六卿行列,任卿的时间比前任执政赵武还要早上6年。26年的仕途生涯,我们看到的一直是一个温良淡泊而又文质彬彬的典型的君子型的大臣,赵武的世交加密友,两人简直连风格、做派都是那么地如出一辙。这位新任执政骨子里到底如何呢?这个问题可真不是世人一两天就可以看清楚、弄明白的,但是,韩起会给大家足够长的时间来认识、来判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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