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 生活，细微与关注[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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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生活，细微与关注[第8页]

作者:ee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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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人就是卑微的。你最好承认这点。
怎样的卑微？种种表现。生命一直处于衰退、丧失的进程中，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或迟或早，某个东西未来肯定会离开你。迟到什么时候，早到哪一时刻，事先你无法预知。怎么说都是错。眼前你的牙齿能够咬破核桃，这个能力要到十年后的某个时刻才丧失，还是明天早上就没了？到时候你才能知道。这两者之间是一条由无数层次构成的阶梯，你没法断定其中任何一个，也不能说某一个绝对不会出现。例如一年后的某个早晨你是否咬不动核桃，你既不能肯定，也否定不了。
这么一来就好玩了。这不确定既是你的不幸，更是你的幸福。假如十年后核桃还不能阻挡你，你应该庆幸；要是三天后你的牙齿还能有这能力，你同样有理由开心；明天早上你还咬得动核桃，是否该祝贺自己？当然。
一个个时间点，本质上是一回事。你应对的基本态度也无差异。那么，具体的方式呢？肯定有不同。每个特别情况下，心情也会有特别之处。很遗憾与很满足，这两极之间的诸多程度变化，数不尽的抗拒与接受，悲伤和坦然，等等。这些构成了自己生命丰富多彩的衰退故事，其丧失之路上的恢宏图景。
活着就是衰退、丢失，所以每一刻你都是有福之人。唯一的问题是你自己是否意识到这点。

个人疏远群体，缺乏跟人的沟通，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有两种可能，一是因此被毁，一是羽化成仙。精神上与世隔绝是主因。
前者，此人没有自我肯定和满足的能力，本应有的、借助于沟通获得弥补的渠道被截断，活力逐渐萎靡，有这结局不奇怪。
后者，隔绝恰恰是其成长的肥沃土壤。为何这样说？
世界之大永远让人自惭形秽。没有连接，因对比而产生的自卑不会有，人的自尊、自负易于保持。这心态是精神升华的强劲助力。对自负的人来说，没人靠近被说成是他人在自己面前低下和畏惧的证明，自己正好借此独享高贵，这使其更傲慢自得，对外界的依赖更少。
没有联通，由于荣誉、利益的成败得失造成的迷失不易出现。
隔离条件下，人可将全部精力用于自用，没有无谓消耗，从容不迫，力量饱满、集中，其事业正可狂飙突进。
在隔绝中，个人获得一道高墙，对其独特性、纯粹性的侵蚀被有效阻挡，自我净化之路顺畅。
由于断开沟通，不会有他人的温情和照顾，也就隔断或弱化了善良对自我成长造成的干扰。
在隔离状态下，两者的特点只能走向各自的极端，弱者更弱，强者愈强，主客观上都有扩大差距的力量。

人不要细微，只追逐宏大的意义和价值，可能遭遇不可抗拒之力，例如——
克服不了的客观障碍；
所需的力量自己不具备；
追逐两种对立的意义，两个追逐撕裂，无法兼顾；
本来想要的意义在心里消失；
为追逐所付出的代价难以承受，不愿承受；
怎样追逐，头脑陷入混乱中；
怀疑追逐行为本身的意义，左右为难，等等。
既然意义难以实现，何不放弃？无意义的、卑微的存在为人解脱，对它的尊重和专注便成为救星。
彻底躺平岂不更好？那就真的一无所有，绝对空虚是人更不可承受的。

你向他人大谈对其生活方式的观感，意义何在？能真的帮助到对方？
很难，白费力气还是好的，更糟的是帮了倒忙。人家因听了你说的而陷入悲剧，这绝非瞎猜。
你不过是表达了善意，如何？也可能适得其反。对方可能根本不认同，特别是认为你的说法包含某种危险时。
好吧，那就只求向对方阐明自己的想法，怎样？问题是，你能清楚、正确和完整表达吗？人家有这兴趣，有理解你的足够能力吗？有深刻交流的热衷吗？
再退一步，只要求人家承认你有交流的善意，行吧？这也难。事情迫在眉睫，急需有用的帮助，谁在乎你这个？这善意此时毫无意义。
那就退到这里：就是自说自话，所有的表达只求自己听到，可以吗？
听起来不错，蛮谦虚的，可是，人跟自己相处就那么容易、简单？你对自己的种种想法，真的没有怀疑、不需要反省一下再说？
好吧好吧，就把这番行为看成一个推动力，通过在自己和别人面前出丑，显露本人的悲哀，来引导自己的反思，要的是造福于自己的精神。这回可以了吧？
有点自知之明，不过还不踏实。这条路并不好走，你可能没法走到底，有适得其反的可能。
那怎么看？就看成一个向你自己的宣言：我愿以最严格的、最审慎的态度要求、监督自己，走好我的精神之路。这么说挺好吧？不，人的精神自主是极为困难的，内在的分裂、混乱、绝望，这力量很强大。
那就完蛋了，看到别人有麻烦，这样的表达就毫无意义？有的，你肯定有自爱的心愿，需要随时确认。你做到了。

做人的卑微，你是怎样意识到的？有种种机会。
例如，你体会到自己的强大，却没法压倒对方；
你的自我很有力，但他人对你这自我的威胁同样有力；
你转向内在的强烈意志，别人企图破坏你这努力的意志同样强烈；
你没有对他人的恶意，别人一直怀疑有，你拿这个没辙；
你根本没有威胁别人的意愿，而对方一直对此保有警惕；
你能够安然生活在自我中，别人一直从旁骚扰；
你有足够力量毁掉他人的恶意，却始终不敢这么做；
跟某人相处，所有这些如影随形。真正给你难堪的不是对手的强大，不可战胜，而是这些张力令自己头疼。
如何应对这个困局？建立以下认识——
你的自足应当给你鲜活感受，没有敌手，这鲜活不会有，不易常有。
你明白自省的必要，但这时机的把握，当下应有的热情，靠你自己来做到，这很难。
做人不该迷失在自我之中，你空有这想法，空有警惕甚至是自觉，但仍然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迷失。强大敌手正是你的救赎。
你的自尊当然不能弱化，当然不甘受辱，然而你这样的意识需要一次次重来，使之成为活泼泼的生命。这点现在有了保障。
自尊当然珍贵，重要的是这认识的来临和离去。就因为敌手强大，这点有了保障。自己的反抗势必来了再来，这需要有了多次满足的机会。
自我与外界的敌意和强大构成强劲张力，这确保了自我的稳定存在和一直强大。
人总想突破和僭越，却又害怕后果，于是冲刺的力度总是不够，现在敌方提供了有效保障，你能放胆撒野了。
劲敌存在的价值不论怎么说，你都不会彻底服气，也不该彻底，但敌人如此强，你的抗拒只能一次次重来，不会死去。

早上，你在小区的路上走着，前面又出现了那个老头。佝偻着身子，脖子低垂，颤颤巍巍移步，一只手在另一只上敲着，每天他都是这样。谁会像他这么弄啊？你走着自己的漂亮步子，心里笑话他，每回见到他都如此。
别人真值得你这么嘲笑？不道德，不理智，你责备自己。但这不够。
嘲笑别人，这件事里有什么？
这嘲笑来自你的自爱，来自你先在的、与对方不同的东西——你对某个问题的观念、应对方式等。
这个嘲笑过程里，你这自爱，独有的东西一步步得到有力表现，一个同步过程。
走过这条路，你的自爱与自己的独特性得到进一步确认，比此前更稳固，或者说你更偏执。
如果你此前对自我的迷失有所警惕，对他人的存在有起码的怜悯或尊重，此刻会产生某种自省，头脑向相反方向移动。
恰恰是放肆的、有力的蔑视，产生了反弹。自爱与自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现在你有反思的动力和机会。
于是你就丢掉了这蔑视？不会，说不定带着更强的力度返回。能够反省让自己的优越更清晰，自负不降反升。一股自我崇拜的豪情里，压制别人的冲动油然而生。
接下来又会自责、反省。如此反复下去，一个伟大的轮回产生了。
别人值得我嘲笑吗？这个问题的回答不简单。重要的是借此获得一个体察自我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你又得到一次精神运动，心灵的活跃和创造的美妙历程。
你瞧，蔑视他人的动力又来了。
到底值得不值得，嘲笑别人到底该不该，这问题就消失了？这是个好问题，值得你好好玩味。

有一种卑微常见——你的兴致的存在。
你很爱某物，自然希望对它的兴致一直处于高潮，时刻饱满，总是给自己提供创造的动力，成果纷至沓来。
然而不幸，最常见的是兴致的消退。你用有心无力来形容这窘境。
本来雄心勃勃，正准备大干一场，各种条件都具备，时机成熟，然而你却提不起精神来。不知道缘由，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没辙。
这样的时刻往往是突袭。某个下午，原来干扰你的东西都已隐去，啥包袱都没有，只剩下无牵无挂的自己，面对早就等着释放的欲望。然而你察觉到一个躲着你的自己——没有饥饿感，没有心动，出乎意料。
这不算最糟的。没法处之泰然，又无力突破；不能召回想要的，又不能好生度过空虚的此刻。你恨此刻的自己。
对了，一个撕裂，一个让你讨厌又扛不起来的张力，这是真正的痛点。
怎么办？正犯难时，又一个小小的偶然将局势扭转，兴致又来了。你赶紧提枪上马，新的活跃和创造抓住了良机。
真好，来去无影踪，不可知不可控，这正是生命根本的存在。你最大的财富就是蕴含于创造中的生命，棒极了。
又是一次兴致减退，你再也不焦虑、慌张了。你对它说，去吧去吧，你怎么走，还会怎么来。如何令我不安，就如何制造美丽的意外。
来，喝杯咖啡吧，你在柜子里找来速溶咖啡，倒进杯子里，再加点糖。本来可以不加，但你此刻有这权利，不想浪费。
卑微的自己，不妨用卑微的方式来安抚，对吧？

看着这老头，你的思考没完。
可以说不该嘲笑他人，这个说法只具有道德意义。另一方面，你就是觉得他这种活动方式不好，你有种种高明的想法当理由，能说出很多，一套套的。
你丢下他，自顾自把玩这些，得意洋洋。没错，虽然不能蔑视人家，但谁也不能阻止你展示蔑视的本钱，暗暗享受这理由的存在。
且慢，自己真的了不起，可以随意嘲笑别人，能这样狂傲？你又不安，给自己套上道德的绳索。
换做别人，能有这自我约束的自觉吗？我真不错，这潜意识狠狠撞击你，这绳索其实挺脆弱。你又得意了。
好嘛，我不该傲慢，是吧？那就谦虚点，想想具体问题总可以吧？你再次回到他身上。以你之见，他怎么做才是对的，高级的，你细心探讨，步步前行，成果频现。
对，就这样专注，就这样虔诚、这样高明地探索。你决心沉浸在这境界里，不让蔑视别人的苗头冒出来。
效果呢？轮回，一切都是轮回。
对了，你为啥能有自我约束的自觉？因为你够强大，能冲破这约束，出来潇洒呀。你笑了。
该不该嘲笑人，不必计较这疑问了。生活无限宽广，什么能比这更动人？

他有笔钱要进手机银行查看，可密码忘了，老是进不去。
老婆在一旁看着，甩过来一句：你改了密码，是吧？他心里冒起一股火。
改密码？为啥要改？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给你设置障碍，让你进不去，因为担心你查我的账，是不是？你一直怀疑我背着你给外面女人打钱，害怕暴露，对吧？
有一回他发现老婆悄悄为他记账，一笔笔他用钱的记录。当时他就有些恼火。这是我的钱，该怎么使用，由自己掌握，我有这权利、这自由吧？他不想撕破脸，没发作。类似的事不止一次了。
真想查，我就敞开让你查！弄好了密码，给你查！要是没有你想要的，你怎么说？现在他又差点叫起来。
一个奇妙的念头吸引了自己。
她也就是在背后嘀咕而已。一旦真的看了，难堪的只会是她，因为自己完全没这回事，毫发无伤，心怀坦荡。想想她被打脸的样子，痛快呀。
一个总在威胁、有这能力的对手，人在自己身旁保留其存在，不见得是坏事。如果伤不到自己，为啥不安心等着看好戏？要是真的发火，把她的路堵死了，其实是在堵自己。
第二天他想起了密码，进去了，那笔钱在。他打算给她看手机银行这个记录。
既然要放宽，何不走得远些？要不要顺便有意让她看所有明细，证明我没有干她担心的事？似乎可以，还能做得夸张些，过分点都行。
不妥，要是她从此放下戒心，失去了追击我的兴致，那也是坏了我的好事，是给自己添堵。不能这么干。
想到这里，他有些得意。让她尽情怀疑，保持作恶的可能。我不动声色，将来就这么过日子，稳赚不赔呀。
真的是这样？他问自己。太窝囊了，我就这么活下去，无穷无尽？明明没有的事，还要允许老婆一直追究，而且主动给她创造条件，我疯了吧？他觉得一股怒火腾腾往上冒。
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你愤怒，你冒火，岂不是生命热情的一种表现？你崇尚人的生机，现在正中下怀，不是吗？要是这样的生机从不离开，好不好？
他决定，只是口头告知结果。她可能认为我不敢让她看手机，好啊。
什么道理？前面说的呀。

想好了，他照办，然后继续思考。
关系的两种不幸，一是让对手失掉了攻击自己的可能；一是让对手没有了进攻的欲望，前者是知难而退，后者是主动放弃，都消解了本来能有的伟大动能，让可能维持的、生机勃勃的进程被破坏。
他有能力、有机会、有理由这么做。可结果呢，就是把两人的相处朝消极的、乏味的、缺乏活力的方向推。这不是他、不是这关系真正需要的。
什么道理？
不论怎样，她不会放弃关系，但只求保住最低利益，一种消极的、缺乏力量的姿态。而她本来能有积极的——总有未知的成功在前方，挖掘的余地总是有，一直在她眼里。这太奇妙了，就像一根骨头始终悬在狗的头上，它垂涎欲滴，一路跑得欢。她始终是生机盎然的，能为关系注入活跃的因素。
在这奔跑中，狗受到的强烈诱惑是活力之源。他就是应该让她成为这只狗，可能挖到的秘密就是那骨头。当然，自己随之也是。两只狗活蹦乱跳，有意思呢。
要是他真的堵死了这条路，或让她失去作恶的兴致，这些就看不到了。
看看世上很多关系，为啥死气沉沉？因为双方或一方畏惧对抗，保住眼下或未来占有的东西，或仅仅是保住这种占有的可能，成了唯一的欲望。
如何保住？通常人想到的是避免对抗，也就是认为对抗只能是损失，应该在生活里尽力抹掉其存在。如此想来，崇尚爱的信念就不奇怪了。人们其实不知什么是爱，真正看重的不是爱本身。爱让人的最低利益不受威胁，如此而已。
一对声称为爱结合的夫妻，到头来别提爱的实际行动，连说这个字眼都觉得别扭，都想避开。但他们对此处之泰然。只要当下没有不可承受的损失，就尽力扼杀危险的存在，如此生活下去。
真正糟糕的是，这只是虚幻的安宁，人没有为可能的崩塌做好准备。于是，当这个时刻来临，两人很可能举足无措，脑子里一片茫然。绝望中只能进行生硬的、拙劣的、极端的、无效的抗争，结局通常是两败俱伤。
很多时候，为某个关系的毁灭而采取极端行动的人看起来是针对对方，其实对方不过是替罪羊。原先的依赖没法持续，以这依赖为基础的生活的幻灭，这才是最痛苦的。
有时人会以某种方式惩罚自己，为自己制造了这依赖，对这个没有警觉和防备而愤怒、自残。自己也成了替罪羊。

某段关系被毁之后，人的痛苦有很多层，就看自己能否分辨出来。
不是对对方，而是对这关系的信任被破坏了；
本来享有对这关系的依赖，一直感觉不错，现在凭空消失了，一种舒适的生活幻灭了；
以后怎么办？还要找个人、建立一段关系？想来就恐惧，不愿，又欲罢不能，人被撕扯着；
要是能找到个满意的，将来就不会分手？爬得越高摔得越重，那时会更惨；
该死的依赖，到那时还是会依赖关系的存在，人倒是其次；
那就彻底死心，一个人过？可以，但也会靠着某种依赖而活，恨这样的自己。
真想死，可又不能死、不敢死。有消除痛苦的有效方式，却没法用，痛苦到了极致。

伟大的心灵比你更高贵。她开车，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想起这句话。
是对她说？不如说是对自己此刻的心跳，带来心跳的感觉，感觉里包含的所有。
不能让目光过去，第二句刚出现，他心里就笑了——根本不用提醒，从来他就不可能越界，有种种力量在起作用，像过往的每次那样。
那身子，那手臂，它们的动态，所有的凹凸、线条、色泽，他都没资格触碰，却都向他发力，撩拨着他，然后被他躲闪，这些一并提供给心灵，供它细细把玩。
人被禁止，却收到了更多，妙不可言。
伟大，指的是心灵能够跳出来，后退一步，观察所有这些，由此得到自己的创造物。
还有什么？它再退一步，把自己也囊括进去，想得更宽，更细腻，其内涵空间无限扩张。
伟大的心灵比你更高贵。这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他有一种自豪。还用说不准转头看她吗？刚才就不必，现在更是了。刚才他就轻松地直视前方，现在变成快活了。
嗯，心灵高贵，新的体现来了。

商场到了，一家人走进电梯。她抱着孩子，背对着他，几乎是贴着。
伟大的心灵比你更高贵。这句话又来了。
这是对谁说？
对戳到自己眼前的、这裸露的上背和肩膀说，对抚摸孩子的手指，这细微的动作等等。对此刻所有的视觉，那里面撞击自己的所有信息说；
对自己早就期待的、能让欲动畅快释放的此刻说；
对谁都理解的、平时少有的、安全性最高的机会说；
对生活里奇妙的不确定、道德的疏漏或宽容说；
只有这些，没有了吗？
作出上述判断的、心有不甘的自己，听到了这句话；
身为男人，此情此景中所有的罪孽与合理性、忏悔和谅解也是；
做小偷，自然想要成功，可眼下只能是遗憾。他听到了；
当一个圣人，能躲开这一幕就是其成功，却也只有遗憾。这话也是冲着他说的。
还有谁？还有这肩膀的主人。她其实是最卑贱的，她空有对它完全的拥有和绝对的支配权，却没法知道他的快活，就算他全说出来，即使他竭力解释也没用。
特别是，清晰地了解这些对她极具吸引力，是她能得到的最高礼物，可她注定要绝望，假如她有此希望。
为啥最后才提到她？因为前面的都由自己掌控，绝对的自足，心灵有足够营养，不说她也罢。

一家人走出电梯，进了商场，他跟目标的距离拉开了。他本想将视线向四周撒开，却很快只在她的周围转悠，越缩越小，向中心聚拢。他企图抗拒自己，几经拉扯失效，不得不任目光落在她的后背。像是一下被弹开，他又看向远处。
令他迷醉的那块区域，现在留在脑子里，似乎愈发清晰。它沿着脖子后方延伸下来，向两边扩张，颈部和两个肩膀的整体就此形成。该如何描绘这一瞥？他无法回答，一句也说不出来。
人常常感叹自己的语言贫乏，此处肯定是一个证明。对被这镜头打动的人来说，这是最确切、最无法辩驳的一个。
伟大的无能！他差点叫出声来。
如果说这无能体现在人对此视觉的表现上，一步也迈不出去，他自己的想象则强大得多，自由多了。现在他可以调动自己的才华，任由灵感迸发，文字随意张扬，没有止境。
不，这样说不够。确切的表达是，前后是因果关系。恰恰是这绝望制造了后面的天马行空。人被压抑，自然产生反弹。真正的激情由此而来，也仅仅如此而来。
同时，以它为前提，他有无数条路径让思绪扩张。不仅是开始，每条路、路与路之间的种种交织，所有的发展都被这绝望打上自己独有的标志，说这个整体就是它的创造物也不过分。
洋洋得意中，他又压不住躁动，再次把视线拉回来，重温这诱人的视觉。能有这么漂亮的思考，难道不该得到奖赏吗？
当然只能是蜻蜓点水，旁边还有家人在，肆无忌惮怎么行？
伟大的无能！他的冲动又一次袭来。他看着远处，忍住。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煮了一碗面条，在餐桌边吃着。昨天的那些场景还在眼前，那句话又在耳边重复，妙不可言。
忽然她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径直到了门前，很利索地穿好鞋子，推门走了，上班去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对我的存在，她居然视而不见。他有个感觉：要说心灵的高贵，此刻就有，挖掘不尽呀。
我这人在她眼里不存在，可我真的存在，在自己眼里压倒了世上所有，包括她，不是吗？
她只管自身，把我扔在脑后，这岂不是个有力的提醒：我可以专注于自我，把她从意识里清除？
当然可以，因为被忽视，自尊受损，它向我发出了反抗的号令，这是正义的、必须有的反应。
假如我没有迷醉于关于她的思绪，昨天和刚才这一刻之前一直没有这般用心，会有受伤的感觉，头脑有这反应吗？
还没完，此刻的思考是我对这反应的反应，接下来还能照此延续下去，一层又一层，没有个头。
所有这些，她完全不知，根本不可能参与，其主动性在这里体现的机会为零。因此，我的伤痛得到她安抚的机会为零。
就算她能得知我的心情，然后试图以某种方式展示其怜悯心，也没这机会。自尊会命令她躲避，我躲开，种种不便会阻止她。
刚才她的无视制造的、我的反应系列，现在又推进了一步。而她一直被排除在这过程之外。
来吧，高贵的心灵，伟大的系列！他夹起碗里的面条，一根又一根，似乎没有穷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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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7-13 09:15:10 更:2022-09-27 09:3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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