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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朕讲历史(长篇连载,版权所有,侵犯必究。)[第8页]

作者:孙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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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宋孝武帝
    我叫刘骏,骏马的骏。我是宋文帝刘义隆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南朝宋的第五任皇帝。
    我生于公元430年,母亲是路惠男。我爹刘义隆有十九个儿子,我是最被我爹忽略不计的那一个。我二哥也叫刘浚,是三点水的浚,名字发音跟我一模一样。
    有时我爹心情高兴了,会对一群儿子们招招手说:“jun啊,你过来。”我兴高采烈就跑过去了,结果我爹叫的不是我,而是我二哥刘浚。兄弟们就吃吃地笑,好像集体看耍猴一样,而我就是那只被耍的猴。
    我爱好文学,喜欢写点儿诗词,兄弟们都不写,因此我就更成为他们中间的一个异类。
    兄弟们不拿我当人看,可也就是来点儿嘲弄的表情和起哄的笑声。但是我四弟刘铄,他经常没事就故意当众找我的茬。
    “吃个挨打架子!”刘铄说。
    “长的就是挨打样!”刘铄说。
    “大诗人,圣人蛋,写首诗叫我们看看!”刘铄说。
    我们都是少年人,当众讥讽我、羞辱我,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能让刘铄获得欺负弱者的自豪感,还有大多数兄弟们的认同感。
    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屈辱成长的。讥讽吧,羞辱吧。我也是皇帝的儿子,尽管是最不受皇帝重视、最懦弱垫底的那一个,可未来是什么样子,你们谁能猜得到?
    十八个皇子争当皇帝,我却不争。我有什么资本去争呢?什么也没有。尽管我爹宋文帝打小就把我们兄弟十九个封为两岁将军、三岁都督、四岁刺史,但实际上那只不过是我爹抑制武将们的一种手段而已。
    沈庆之这个人,是我很佩服的。原先我听说檀道济是我爷爷宋武帝刘裕深为倚仗的屠龙宝刀,檀道济临被我爹宋文帝杀死前,还忠心耿耿地向我爹推荐了沈庆之。虽然我爹对沈庆之任而不用,但是我认定,能叫屠龙宝刀檀道济临死还推荐的人,一定是有大本事的。所以公元442年,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做了一个圣人蛋的举动——给沈庆之寄了 。
    那一年,镇守我们刘宋北部边境的雍州刺史刘道产病死了,雍州境内的缘沔诸蛮跟湖阳蛮联合起来造反,声势比较浩大。我爹宋文帝派征西司马朱修之带了好多好多兵马去镇压,结果连吃败仗,被造反派追着屁股打,恨不得屁股后面罩个锅。原来声势不是比较浩大,而是空前浩大。
    我爹宋文帝十分震怒,把朱修之下狱治罪。由于很多人都强烈建议,所以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把刚刚从员外将军——就是不在编制内的将军——转正成正员将军的沈庆之,从建康空降到雍州去。那一年沈庆之已经足足五十六岁了。
    沈庆之一到雍州,朱修之留下的残兵败将们立即变了个样。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追杀我军的人变成了被我军追杀的人,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沈庆之年纪老了,但是宝刀不老。他威风凛凛,指挥我军大破缘沔诸蛮,生擒活捉了七千多人,接着又讨伐湖阳蛮,生擒活捉一万多人。
    捷报传到建康,我爹宋文帝感叹说:“瞎猫碰上个死耗子。”我就冒昧地给“瞎猫”沈庆之写了封信寄出去。
    沈庆之接到信,看见里面有我为他写的一首诗。
    督护北征去,前锋无不平。
    朱门垂高盖,永世扬功名。
    五十六岁的沈庆之可能不懂诗,也可能只是对我这个十二岁的小皇子没怎么在意,我盼着他给我回封信,可是他没有给我回信。
    两年以后,我爹宋文帝安排五十八岁的沈庆之到我六弟刘诞的南兖州刺史府中当了个中兵参军。老六都外放就任了,我这个老三却还在建康城里拍苍蝇,你们可以想得到我爹宋文帝心眼是不是长到了左胳膊上,太偏心了。
    又过了一年,我十五岁了。沈庆之一调到南兖州,雍州境内的造反派一年不见沈庆之,又开始作乱了。沈庆之对我爹宋文帝上奏说:“诸皇子皆得外放就任,独有皇三子刘骏尚居建康。老臣恳请陛下实授刘骏为雍州刺史、伐蛮总指挥,老臣愿殚精竭虑辅佐之。”
    那行,我爹宋文帝就同意了。我终于不再是空头皇子,离开了建康,到了雍州城,当上了雍州刺史。沈庆之回到雍州,辅佐我三年多,大破驿道蛮、郧山蛮,前后俘获近十万人。他对我爹宋文帝上奏说:“这都是皇三子刘骏指挥有方啊!”
    沈庆之本来是好心帮我的,可没想到触犯了我爹宋文帝的忌讳。打仗他真行,揣摩我爹的心思他真不行。我爹一看沈庆之的奏章就恼了:老子北伐惨败而归,这最没出息的儿子却功高震父,俘获近十万人都是他的功劳?雍州不能再让他待了!
    于是我被我爹从雍州揪到徐州当刺史去了。徐州也乱,没了沈庆之,你小子到徐州指挥有方个看看?
    沈庆之以为还能跟着我,就陪着我到了徐州的治所所在地彭城。他刚帮我把乱七八糟的徐州捋顺下来,就接到了我爹宋文帝的诏令:着以皇六子刘诞改任雍州刺史,以担北伐重任。沈庆之擅离职守,严厉斥责!其速返雍州,襄助刘诞筹备北伐事宜,不得有误!
    圣意难测,父命难违。我依依不舍地送别沈庆之,又写了一首诗赠送给他。
    闻欢去北征,相送直渎浦。
    只有泪可出,无复情可吐。
    那一年是公元449年了,沈庆之已经是个六十三岁的老翁了,而我才只是个十九岁的青年。老翁看看青年写给他的惜别诗,没有说话,只是收起来,拱了拱手就骑马走了。
    公元450年,我爹宋文帝又一次北伐北魏,沈庆之在我六弟刘诞的领导下,带领雍州兵随军出征。这次北伐实际上是我爹刘义隆亲自指挥的,事无巨细都得上报给他,由他决定。沈庆之淹没在军官丛林里,出了好多主意都不被采纳。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只是个年老体衰的低级军官,更因为所有人都只敢采纳一个人的主意——就是我爹宋文帝的主意。
    由于徐州在我的治理下自顾不暇,所以我爹宋文帝没有让我随军出征,就留在彭城守着我那一亩三分地。我想念沈庆之啊!他不在身边,我手忙脚乱,按下葫芦浮起瓢。我就又给沈庆之寄了封信,信中还是一首诗。
    自君之出矣,金翠暗无精。
    思君如日月,回还昼夜生!
    沈庆之收到我的信,终于给我回信了。我怀疑他是不是不会写字,只让人回了个口信,还是闭口不谈诗的事儿,就捎话说:“败则死守彭城。”
    没多久,这次北伐又失败了。
    我爹宋文帝卧病在建康,一直让我五叔、太尉刘义恭当名义上的北伐统帅,给他当提线木偶来着。这时候我北伐军被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像狼群驱赶羊群一样驱赶到了彭城。我爹宋文帝赶紧遥控指挥,命令我五叔刘义恭保存实力,放弃彭城往南逃跑,兵败如山倒,跑得越快越好。
    终于又见着沈庆之了。他仍旧淹没在军官丛林里,闭上眼睛啥人都不看,闭上嘴巴啥话都不说。
    他不说,我得说。我跟我五叔刘义恭死杠硬磕,发誓要跟彭城共存亡。我五叔刘义恭没想到我这个弱秀才突然变成了恶老虎,彭城是我的地盘,搞不好恶老虎敢发动兵变,把他吃了!没办法,那就抗旨一次吧,我五叔刘义恭就以统帅的名义下令不跑了,死守彭城。
    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拼命地攻打彭城,暴跳如雷都打不下来,最后只好撤军了。我五叔刘义恭对我指挥有方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他不知道,彭城防御战的每一个指挥细节都是沈庆之给我出的主意。
    我爹宋文帝对我胆敢不听从他的指挥怒不可遏。皇帝大还是刺史大?老子大还是儿子大?立那些功还抵不上抗旨不遵的罪过,降为北中郎将!彭城你也不要待了,去去去,到南兖州去!
    沈庆之,你教唆我儿子不听我的话,正员将军不要干了,员外将军也不给你了,撸个串把你一撸到底,到东宫去给太子当个步兵校尉吧!
    步兵校尉是个啥?六品武官,不打仗,只负责保卫安全的。部队将军改当警察了,手下只有可怜巴巴的七百人。沈庆之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他也没怨言,他也不争辩。步兵校尉就步兵校尉吧,那他就负责给我大哥、太子刘邵保卫安全。
    公元452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被北魏宦官宗爱杀死了,我爹宋文帝兴奋异常,决定要第三次北伐北魏。步兵校尉沈庆之跑去恸哭流涕,说:“江州蛮族蠢蠢欲动,此时不是北伐的好时机,陛下出兵于外,祸乱必生于内啊!”我爹宋文帝勃然大怒,说:“你老糊涂了吧?北伐的事儿不用你参与,回去当你的步兵校尉吧!”有些话沈庆之还想说,可是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就哽咽着不说了。
    果然如沈庆之所料,我军刚去北伐北魏,江州蛮族就揭竿而起。大军在外,国内空虚,这可咋办?我和沈庆之这两个被我爹嫌弃的人都不准参加北伐,那就把我从南兖州刺史改调江州刺史,叫我和沈庆之分别带兵去平定喽。但是我爹宋文帝又特别下令,沈庆之的职务照样是步兵校尉。
    到了公元453年二月,步兵校尉沈庆之总算协助我把江州蛮族的起义平定下去了。就在这时,却传来了我爹宋文帝被我大哥太子刘劭残忍杀死的消息。
    新皇帝刘劭成了宋元帝,或者说元凶劭。我二哥荆州刺史刘浚(三点水的浚),成了刘劭的帮凶。
    新皇帝刘劭派人给沈庆之捎来密信,命令沈庆之把我杀掉,许诺沈庆之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沈庆之接到信,沉思良久,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我知道刘劭派人来送信了,猜到刘劭是叫沈庆之杀我来了,恐惧得坐卧不安。那怎么办呢?我打不过沈庆之,虽然他名义上只管着七百个人,但是他在军队中的实际威望实在是无人可比。
    那怎么办呢?我就也给沈庆之写了 ,里面藏了一首诗,派人给他送去。
    聂政凭骁气,荆轲擅美风。
    孤刃骇韩庭,独步震秦宫。
    怀音岂若始,捐躯在命终。
    雄姿列往志,流声固无穷。
    这首诗的意思是,我希望沈庆之像聂政刺杀韩相侠累、荆轲刺杀秦王嬴政一样,帮助我起兵造反,杀了弑父篡位的刘劭,换一个正气浩然,青史留名。
    沈庆之手里拿着 ,带兵来见我了。那不是我的信,是我大哥刘劭的信!
    我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就对沈庆之跪下了,哭着说:“请、请、请让我跟我母亲诀别之后,您、您再杀我!”
    六十五岁的沈庆之也颤巍巍对我跪下,含泪说道:“三殿下,您误会了,我是来助顺讨逆的!”
    我转悲为喜。真是意想不到,估计我那些兄弟们也意想不到,正是他们当初嘲笑羞辱我的诗词,让我感动了沈庆之的心,让我的命运和他们的命运从此彻底改写!
    沈庆之一旦决定帮助我,就忠诚不二。我一旦任用沈庆之,就全权委托。只用了三个月,我们就所向披靡,攻破建康,杀死了弑父元凶刘劭和帮凶刘浚,天下为之惊讶,为之欢呼!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大哥刘劭和我二哥刘浚,以子弑父,罪恶滔天,人神共愤,你们我是该杀还是不该杀?就算我念在骨肉亲情上不想杀他们,大臣们依不依,将士们肯不肯?然而我就落下了杀死哥哥的恶名。
    政敌相攻,文人相轻。他们知道我爱写诗,就用诗来故意恶心我。
    有一首诗是这样的:
    遥望建康城,小江逆流萦。
    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
    好吧,这是事实,我承认。可接下来的污蔑就让我愤不可忍!
    北魏那边的史官,竟造谣说我跟我的母亲路惠男有不可描述之事。为什么呢?就因为我们刘宋和北魏是敌国!我身为皇帝,身边美女无数,犯得着吗?我终于知道了不信谣、不造谣有多么重要!
    《宋书》是沈璞的儿子沈约写的,他把我污蔑为桀纣一样的君主,使劲往我身上泼脏水。为什么呢?就因为我杀了他的父亲沈璞!沈璞是弑君帮凶、我二哥刘浚多年亲信的主簿,沈庆之和他是同一个家族的人,我们起兵以后多次奉劝沈璞投诚,可沈璞却执意为元凶劭和帮凶刘骏扼守淮南,这种人该不该杀?没办法,历史是沈约写的。
    造谣的人是有目的的。北魏想让我们刘宋内乱,我的叔叔们、兄弟们想把我抹黑,好让他们造反的时候能找个理由。
    我不管,全权委托给沈庆之管。
    公元453年,我四弟、南平王、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刘铄,就是当年故意当众找我茬的那个,先投靠我大哥元凶劭要一起杀死我,见我战胜了又厚着脸皮向我投降求饶,甚至也开始学写诗了。我问沈庆之该怎么处置他,沈庆之说:“刘铄附逆,按律当族灭全家。或告罪于天下,身名俱灭而家不存;或顾念旧情,身死名保而家尚存。由陛下裁夺。”我就选择了后一种办法,只赐刘铄一个人喝毒酒自尽,死后追封他为侍中、司徒,让他的三个儿子继续享受刘宋皇室的待遇。我想,祸从口出,祸从口入,大概说的就是刘铄这种人吧。
    公元454年,我六叔、南郡王、荆州刺史刘义宣想当皇帝,联合了江州刺史臧质、豫州刺史鲁爽起兵造反,沈庆之讨灭之。
    公元455年,我十弟、武昌王、雍州刺史刘浑,自封楚王,号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公开与我分庭抗礼,沈庆之讨灭之。
    公元458年,北魏文成帝拓跋浚率军南下抢夺青州,沈庆之病了,请我任命颜师伯率军击溃之,并收复了我爹宋文帝年间被北魏侵占的济水北岸的领土。拓跋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我在位的时候他就不怎么来偷鸡了。
    公元459年,我六弟、竟陵王、都督南兖、南徐、兖、青、冀、幽六州诸军事刘诞,也想当皇帝,大起六州之兵而造反,沈庆之讨灭之。
    公元460年,西阳五水蛮再次叛乱,沈庆之讨灭之。
    公元461年,我十四弟、海陵王、雍州刺史刘休茂也想当皇帝,起兵叛乱,沈庆之讨灭之。
    既然沈庆之这么牛,又对我忠诚不二,我就可以放心享受了。
    我生了二十八个儿子、八个女儿。当给我生儿子最多——生了四儿一女的殷贵妃去世的时候,我悲痛万分,动用大量民力,在龙山开凿几十里山路来厚葬殷贵妃。自从江南有葬礼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场面这么隆重的。每逢殷贵妃的祭日,我都带领百官去哭祭她。有个叫刘德愿的大臣也刚刚死了一个美丽的小妾,哭祭时想起他那个小妾来,忍不住悲声大放。我看他哭得这么伤心,以为他在哭我的殷贵妃呢,当场就把他封为豫州刺史!
    我还喜欢赌博,好酒如命。哪些大臣有钱,我就把他们喊到皇宫里赌博。谁敢赢皇帝的钱呢?我手气很壮,直到把他们都赢得只剩下裤子才允许他们走。他们走完以后我就大口大口地喝酒,庆祝自己赌博赢了。然后我有那么多妃子呢,我再酒后临幸一下。
    赌博玩的心跳,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这三样一起来,我的身体很快就透支了。
    临死前,我奄奄一息地对我儿子、太子刘子业说:“如果有军务,就全部委托给沈庆之去处理。”
    我二十三岁当皇帝,在位十一年,享年三十四岁。
    为什么不能再上传文章了呢?
    来到煮酒论史,是为了治疗自己的懒惰症和贪玩症,能在朋友们的指导和建议下使自己专注心力,把想做的事情有点毅力做下去。有一些突如其来的意见,是我这种愚昧迟钝的人事先没有想到的。不喜欢争论,因此不争论。衷心感谢至情至性的朋友们仗义执言。不好的忘记,好的铭记。此帖不收费。在写作的过程中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感悟。真名实姓,真思实想。从不冒犯他人,但以友情为乐。宪法赋予所有公民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表达言论的权利,我们的煮酒论史栏目开宗明义,也说了这里是草根历史的大本营,人人平等,都是一样的公民,因此不存在谁有资格写谁没有资格写的问题。见解可以不同,但愿和睦包容。让三分天高地远,退一步海阔天空。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更新没有跟上,担心对不住朋友。佳节期间,曾经上传,审核没有通过。人情世故,桩桩喜事,又不能不往返参加。所以一则真诚致歉,二则继续上传。
    我是宋前废帝
    我叫刘子业,是暴君中的战斗机。什么夏桀、商纣,他们的残暴程度,跟我比起来都弱爆了。
    我爹宋孝武帝刘骏有二十八个儿子,八个女儿,我们家人丁兴旺。我是长子,老大,小时候当太子,长大了是要当皇帝的,所以我妈王宪嫄从小就把我娇着,宠着,惯着,所有亲戚朋友都对我捧着,顺着,让着。
    我爹是谁,你们当然知道。我妈王宪嫄是谁,很多人就不知道了。告诉你们吧,她可是个有来历的人。她出身豪门世家,祖上是东晋开国丞相王导。我外公王偃是王导的第五代孙子,我外婆是我曾祖父、刘宋开国皇帝宋武帝刘裕的二女儿——吴兴公主刘荣男。
    前朝的丞相世家娶了当朝的吴兴公主,他们的女儿又嫁给了正在值班的皇帝,生下我又刚好是儿子中的老大,皇子中的太子。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比我们家更显贵的家庭了。
    兄弟们多,又不是一个妈生的,在一个家里生活,为了争玩具,难免推搡几下。别的弟弟们的妈妈要么制止自己的孩子,不好意思地向被欺负的孩子和妈妈道歉;要么叮嘱孩子自己适当地还手,不吃亏、不受欺负就行了;要么告诉自己的孩子团结大多数孩子,这样人多势众就不会被欺负了。可我妈王宪嫄不是这样。
    我妈劈手就给我一耳光,把我的小脸打得火辣辣地疼。
    她骂道:“刘子业,瞅你那窝囊样!我告诉你,你外婆当初受你外公欺负时,是怎么干的!大雪天的,她把你外公脱光了衣服吊在大树上用鞭子抽打!一回就把你外公治改了!刘子业你给我记住,以后谁再招惹你,你给我把他往死里打!有棍子拿棍子,有刀掂刀!打死了我负责!从今天开始,你给我欺负别人去!打赢了有奖,打输了,看我不抽死你!”
    在我妈这种教育下,我成了兄弟们中间的小霸王。残忍霸道,为所欲为,谁也不敢招惹我,整天想着招惹谁。到了八岁,我已经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每当我惹祸时,我妈王宪嫄一句话就把别人的家长打发了:“你一个大人,怎么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我谁都不怕,就怕我爹。他平常忙,不管我,都是我妈管。可他也有空闲的时候,一看见我为非作歹就训斥我,甚至恨铁不成钢,抄起东西就揍我。每当他训斥我的时候,我妈就振振有词地替我辩护。每当他揍我的时候,我妈就挡在我的面前哭,最后都不了了之。
    我爹命令我背诵《孝经》,希望我能学点好。当着他的面,我假装学得很认真,等他一走,我就继续鸡飞蛋打,上房揭瓦。
    我爹又给我布置作业,叫我拜戴法兴为老师,跟着戴法兴给他写日记——就是皇帝的起居注。他一看我写的毛笔字东倒西歪,乱七八糟,字迹们又像睡瞌睡,又像狗爬叉,气得咆哮道:“字写成这个样子,这又是一条大错!你干啥都不认真,一天比一天偏急暴戾,怎么能顽固成这样!”
    后来我爹死了呀,我开心得不得了。从此以后这个家是我说了算了,整个刘宋江山都是我说了算了,再也没有人能管住我了!
    十六岁那年的花季,我张牙舞爪地当了皇帝。
    我一上台就杀了我的老师戴法兴。
    我爹宋孝武帝费尽一生心血,对朝廷制度做了许多有益的变法改革。为了显示我才是皇帝,我说了才算,我把我爹的变法改革全废了,朝廷制度全部改换成我爹变法改革以前的样子。戴法兴就啰啰嗦嗦啰啰嗦嗦没个完,让我很不爽。
    我当初鸡飞蛋打、上房揭瓦的时候,宦官华愿儿是我最得力的帮手。既然我当了皇帝了,那不能亏待他,就赏赐了华愿儿一笔大得惊人的财富。我老师戴法兴是托孤大臣啊,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库里的钱被我肆意挥霍,经办的时候就把这笔财富的数目削减了一些。华愿儿气得直哆嗦,对我说:“陛下,民间都传说戴法兴是真皇帝,您是假皇帝,他会危及您的地位呢!”
    我勃然大怒,下令把戴法兴免官赐死,把他家的财产全部都抄没了。戴法兴死后,我心血来潮,又想起以前跟着他写起居注被我爹痛骂的事儿,就把戴法兴的两个儿子都杀了,把他的棺材也挖出来焚烧了!
    我问华愿儿:“我把戴法兴搞成这样,效果好不好?”
    华愿儿称赞我:“陛下干得漂亮极了!百官都吓傻了,效果好得不得了!”
    我说:“既然效果不错,那就再杀一批。你看谁不顺眼,列个名单给我。”
    华愿儿就列了个名单,我派人按照名单上的名字,不问青红皂白,把那些官员抓起来就杀了!
    我当皇帝,那是一言九鼎,说啥就是啥,禁止讨论。我叫人办的事儿,必须得让我称心如意。如果谁不让我称心如意,我就从朝堂上的皇帝宝座上冲下来,揪住他的领子对他拳打脚踢。除了我的几个叔叔们,中央官员们基本上都当过我练武功的活靶子,被我殴打个遍。有时候我殴打谁,只是因为我想起来这个人还没有被我殴打过。我先欺负了他们,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我妈王宪嫄不是享福的命,刚当上皇太后不久就害了病,快要病死了。当妈的快要病死了,迫切地想要见她的儿子最后一面。她派人催催催,催得我恼羞成怒。我对她派来催促的人说:“病人的房间里有好多鬼,她不知道我怕鬼?不去!”
    我妈王宪嫄气得咆哮:“拿刀来,剖开我的肚子,叫我看看怎么会生出这种儿子!”咆哮完她就死了,死了拉倒。
    在埋葬我妈王宪嫄的时候,我看到地里面鼓起个大坟包,对坟墓产生了好奇心。于是我设置了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两个官职,让他们到处掘别人的祖坟,盗墓以后把死人陪葬的财宝献给我。
    我一度想叫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把我曾祖父刘裕和我爷爷刘义隆的陵墓也发一下,摸一下,让我看看里面都陪葬了些啥。后来华愿儿说这俩人活着的时候都非常节俭,死后都是薄葬,里面啥也没有,就算了。不过我没有见过刘裕的面,四岁的时候刘义隆就被我大伯刘劭杀死了,对刘义隆印象也不深刻,就吩咐画工把他俩的样子画下来,顺便把我爹刘骏也画一个。
    三个人的画像画好了,供奉在太庙中,我去看。
    我指着我曾祖父刘裕的画像说:“这个人是个大英雄,活捉了好几个皇帝呢。”又指着我爷爷刘义隆的画像说:“这个人也不错,可惜晚年被他儿子砍了头。”最后把画工叫过来,鼻青脸肿一顿暴揍,指着我爹刘骏的画像说:“这个人是个大酒糟鼻子,现在咋没有了?去,把他的酒糟鼻子给我添上!”
    我的祖先们如果知道我这样侮辱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给我几耳光。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那几个叔叔们还没有挨过我的殴打。我就派人把我的四个叔叔——湘东王刘彧、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佑、东海王刘祎抓起来囚禁在宫殿中。这四个叔叔养尊处优,都比较肥胖,我让人把他们用竹笼装起来,称一称重量,发现湘东王刘彧这个叔叔最胖了,胖得跟猪一样,就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猪王。其余三个叔叔,我也得给他们取个新名字,刘休仁叫杀王,刘休佑叫贼王,刘祎叫驴王。
    猪王,杀王,贼王,驴王。哈哈,真有趣儿!
    我叔叔刘彧既然被我称为猪王,那就得有个猪的样子。我叫人在皇宫地上挖了一个坑,里面装满了泥水,把猪王刘彧身上的衣裳扒光,放进坑里面。然后,我把各种杂食搅拌搅拌放进一个木槽里,命令刘彧趴在泥水坑里,像猪一样用嘴去木槽中吃食。为了活命,我叔叔刘彧只好吃得很香,把我看得哈哈大笑。
    我一旦想看这个场面,我叔叔刘彧就得卖力给我表演。有一天他被我折磨得生病了,表演得不够卖力。我扫了兴,勃然大怒,叫人像捆猪一样把他捆上,说:“即日杀猪!”
    杀王刘休仁——我的另一个叔叔,常常能用乖巧有趣的话来阿谀奉承我,哄得我十分开心。这时候,他赶紧笑着说:“猪今日不该死呀。”我问他:“为啥?”杀王刘休仁笑道:“等皇太子生下来,再杀猪取他的肝肺吃!”
    刘休仁这话我爱听。我临幸美女无数,不知道咋了,却生不出一个儿子。廷尉刘蒙有个小妾怀孕了,马上要生了,我就把这个孕妇接进我的宫中,打算等她生个儿子以后谎称是我的儿子,然后立为皇太子。生孩子的事儿可真说不准,万一生个女儿呢?我的计划就泡汤了。所以刘休仁这是恭维我能生个儿子呢。我就转怒为喜,下令说:“今天先不杀猪了,暂且把猪交给廷尉。”
    隔了一天,那个孕妇真的如我所愿,生了个儿子!杀王刘休仁真会说话,我一高兴,就大赦天下,叫人把杀王放了。
    杀王刘休仁奉承我说:“陛下喜得贵子,心想事成,可喜可贺!您大赦天下,如果连贼呀,驴呀,猪呀,这些畜生们也赦免了,那才是大大的明君,世间万物都能蒙受您的恩泽呢!”
    这马屁拍得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舒服的。好,那我就把杀王、贼王、驴王、猪王都赦免了!
    我这么有权任性,把其他的王爷们都吓得不轻。他们恐惧自己不知道哪天就也被我抓来,弄成蛇王、蝎子王、狗王、乌龟王,就对我造反了。
    想造我的反?没那么容易!我们刘宋的军权都在老将军沈庆之的手里,谁想造反都得过了沈庆之这一关。而沈庆之一辈子对我爹宋孝武帝忠心耿耿,我是我爹的儿子,当然他也对我忠心耿耿。以前我爹宋孝武帝在位的时候,造反的王爷们就此起彼伏,但是哪一个不是被沈庆之手到擒来?
    江夏王刘义恭是我的叔祖父,他首先想造反。他筹划足了一切,就差沈庆之这一关。他叫刘元景去争取沈庆之的支持。沈庆之毫不犹豫地向我禀告了这件事。
    敢造我的反?反了你了!沈庆之,走,跟我带兵去讨平之!
    沈庆之出了马,那我叔祖父刘义恭肯定不是对手。果然,讨平之了。但是沈庆之大惊失色,因为我不仅把我叔祖父刘义恭和他的四个儿子以及同党们杀了个鸡犬不留,而且把刘义恭剖开肠胃,挑出眼睛,用蜂蜜浸泡成了鬼目精。
    沈庆之觉得我太残忍了,愚忠的他,感觉如果不冒死对我劝谏,就对不起我爹宋孝武帝对他的知遇之恩、托付之责。他不顾八十岁的高龄,总是来烦我,对我劝这劝那的,把我惹恼了。
    为了不让沈庆之再来烦我,我就威胁他的侄子沈攸之给这个老头送去毒药。沈庆之老泪纵横,怒道:“老臣何罪?一腔丹心无愧先帝,可对苍天!”老头不肯喝毒药,沈攸之完成不了任务,惧怕自己也被做成鬼目精,就用被子把老头活活捂死了。
    你别说,沈庆之这个老头还真是少不了的,他一死就没人帮我了。
    我继续胡作非为,选取了很多美女进宫,命令她们互相追逐嬉闹以引发我的兴趣,好让我能生出一个不再假冒的皇太子,谁不听话就杀了谁。可是还没有生出一个来。
    我姐姐山阴公主刘楚玉不愿意了,抱怨说:“我跟陛下虽说男女有别,可都是先帝的骨肉。陛下后宫美女数以万计,而我却只有驸马一个人。这太不公平了!”我放声大笑,我们真不愧都是我妈王宪嫄教育出来的儿女!我就给我姐姐找了三十个美男子当面首。
    我姑姑新蔡公主刘英媚跟我姑父何迈结婚以后,连续生了几个儿子。那会不会给我生个儿子?我就把我姑姑刘英媚娶了,她要是不同意我就灭他全家。虽然她被迫同意了,但是我还是灭了她全家。谁说君无戏言?君有时候也有戏言的。出尔反尔对我来说就跟喝白开水一样简单。
    我四叔南平王刘铄,早年总是故意当众讥讽和羞辱我爹刘骏,还协同我大伯刘劭造反,后来被我爹当上皇帝以后赐死了。但是我四婶江氏,还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呢!我就把这个寡妇劫持进宫来帮我生儿子。谁知道这个江氏竟然死活不从,我暴怒之下,就狠狠地抽打了她一百鞭,把我四叔刘铄跟江氏所生的三个儿子全部杀死!
    沈庆之一死,没人帮我了呀。
    我叔叔、猪王刘彧就造反成功了。那些人原来只听沈庆之的,现在都听猪王刘彧的了。
    猪王刘彧派兵在华林园竹林堂设下埋伏,然后叫一个巫婆问我,是不是梦见过被我杀死的那么多冤魂都来向我索命?我说是的,是做过这样的梦。巫婆掐指一算,说,那些冤魂现在都是我的索命鬼,就藏在华林园竹林堂里,只要我亲自张弓搭箭把它们射死,我就可以活一万年了。
    杀鬼可是从来没干过的新鲜事儿,何况能活一万年,真的成为万岁呢?我就兴冲冲地亲自跑去射鬼了。一去,伏兵四起。鬼没射死,我被他们杀成死鬼了。
    其实我活着的时候也是跟鬼一样的,我那些令人发指的魔鬼行径,已经不能再属于人类的范畴。
    我十六岁当皇帝,在位一年半,享年十七岁半。
    我是宋明帝
    我叫刘彧,是南朝宋的第七任皇帝。宋武帝刘裕是我爷爷,宋文帝刘义隆是我父亲,宋孝武帝刘骏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宋前废帝刘子业是我的亲侄子。
    我爷爷刘裕四十三岁才枯木逢春,铁树开花,有了第一个儿子刘义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二三四五六七,生了个七子之歌。
    我父亲刘义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生了十九个儿子,我就是那十九分之一。
    我母亲沈容姬很早就死了,我三哥宋孝武帝刘骏的母亲路惠男可怜我,就把我抚养长大。应该说,路惠男对我是有养育之恩的,这个恩情比山还要高,比海还要深。
    我们兄弟十九个,虽然是同一个爹,但完全不是同一个妈。我排行老十一,按大的排也轮不上我,按小的排也轮不上我,所以刚开始很有自知之明,压根儿就没敢想过当皇帝。
    在我的故事正式开始之前,请允许我列一组长长的数据,说一说我们这兄弟十九个的结局。
    老大刘劭,杀死了我父亲刘义隆,被老三刘骏杀死。
    老二刘浚,帮助老大杀死我父亲刘义隆,被老三刘骏杀死。
    老三刘骏,杀死俩哥哥以后当了宋孝武帝,赌博、喝酒、好色三样一起来,身体透支过度而死。
    老四刘铄,少年时经常讥讽羞辱老三,青年时帮助老大老二对付老三,被老三刘骏毒死。
    老五刘绍,二十一岁就害病死了。
    老六刘诞,造老三的反,被老三刘骏杀死。
    老七刘宏,二十五岁就害病死了。
    老八刘祎,被老三刘骏的儿子刘子业封为驴王,我当皇帝以后把他杀死了。
    老九刘昶,惧怕老三刘骏的儿子刘子业,叛逃到了北魏。
    老十刘浑,割据雍州自封楚王,跟老三分庭抗礼,被老三刘骏杀死。
    老十一,就是我,宋明帝刘彧。我的故事待会儿专门儿说。
    老十二刘休仁,被老三刘骏的儿子刘子业封为杀王,还救过我的命,我当皇帝以后把他杀死了。
    老十三刘休佑,被老三刘骏的儿子刘子业封为贼王,我当皇帝以后把他杀死了。
    老十四刘休茂,造老三刘骏的反,被老三刘骏杀死。
    老十五刘休业,十一岁就害病死了。
    老十六刘休倩,九岁就害病死了。
    老十七刘夷父,六岁就害病死了。
    老十八刘休范,我死以后,我儿子宋后废帝刘昱当皇帝的时候,被萧道成杀死。
    老十九刘休若,我当皇帝以后把他杀死了。
    好了,数据列完了,感谢你们看完。下面正式开始讲我的故事。
    由于我是路惠男抚养长大的,路惠男又是我三哥刘骏的亲生母亲,所以我在少年时期就很幸运地站对了队。我三哥刘骏那时候在兄弟们中间是个底子,被孤立,被排斥,被羞辱,被嘲笑,孤愤得眼睛里总含着泪水。我就像个小棉袄,在他瑟瑟发抖的时候给他贴心地披上。恶语伤人六月寒,好话一句三冬暖。后来我三哥刘骏成了宋孝武帝,那些恶语伤人的兄弟们都没有得到好下场,唯独我这个好话一句的,被我三哥刘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又亲信又提拔,吃香的喝辣的,那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好。
    我三哥刘骏是皇帝,普天之下就属他的官儿最大,啥事儿都有他给我罩着呢,我还操什么心?人生得意须尽吃,我就没心没肺地吃。吃呀吃,吃呀吃,把自己吃成了一个肥胖球。
    我对美食的爱好永无止境。我的志向不高,只要能保住我眼前的幸福生活,让我一直就这样吃下去,谁也别抢走我的用餐权,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谁知道呢?我三哥宋孝武帝刘骏只活了三十四岁就game over了。我大吃一惊,哭啊,哭啊,比他亲生的那二十八个儿子哭得还要伤心。一想起来就哭,一想起来就哭。我三哥没了,以后谁保障我的用餐权呢?
    我侄子刘子业,是我三哥的大儿子。他早就是太子了,我能想到皇帝的位置早晚是他的,我不能想到的是他当皇帝来得这么快,更不能想到的是他当皇帝当得这么猛。
    这少年仔才十六岁呀,就成了一个混世魔王、人间魔鬼。我见过凶残的,没见过他这么凶残的;见过荒唐的,没见过他这么荒唐的;见过暴虐的,没见过他这么暴虐的。他干的那些事儿他自己说过,我就不说了。别人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只关心跟我有关系的事儿。
    当时我们兄弟十九个,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十、老十四、老十五、老十六、老十七都已经死了,活着的只剩下谁了呢?不好意思我再列一组数据。
    老八刘祎。
    老九刘昶。
    老十一,我刘彧。
    老十二,刘休仁。
    老十三,刘休佑。
    老十八,刘休范。
    老十九,刘休若。
    当然你们不要忘了,我们还有个活着的五叔叫刘义恭。少年魔鬼皇帝刘子业如此残暴不仁,朝廷百官几乎每个人都被刘子业亲自殴打推搡过,每个人的脑袋每天都在裤腰带上别着。他们就集体怂恿德高望重的刘义恭,为了大宋江山——其实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得把刘子业这个皇帝推翻。我五叔刘义恭经不住大伙儿怂恿,就干了。干是干了,但是谁想造反,必须得过了沈庆之这一关。
    如果说檀道济这个人是我爷爷宋武帝刘裕的屠龙宝刀,那么沈庆之这个人就是我三哥宋孝武帝和我大侄子宋前废帝刘子业的倚天宝剑。在宋孝武帝和宋前废帝两朝有一个魔咒,只要沈庆之活着,谁造反谁稍息。这把倚天宝剑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把许许多多怒发冲冠想造反的人们都变得心平气和讲道理了。
    当然,我五叔刘义恭也没能逃脱这个魔咒,他一造反,也被沈庆之这把倚天宝剑斩掉了。
    我九哥刘昶贼精贼精的,以前讥讽嘲笑我三哥宋孝武帝也有他的份儿,所以在整个宋孝武帝一朝,他就像一只鳖一样逆来顺受,任凭我三哥怎么样敲他,怎么样翻他,都把脑袋缩进壳里一动不动。
    我三哥临死前,鳖请求为天子守国门,到徐州当刺史,得到了我三哥同意。现在我五叔刘义恭造反被杀了,牵连到我九哥刘昶。鳖立即变成了兔子,撒丫子一路狂奔到北魏,叛国投敌了。
    我九哥刘昶的叛国投敌,使整个南北朝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我爷爷刘裕还想在他的倚天屠龙记名单上再添一个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焘来着,如果不是死得早了两年,说不定就添上了。我爹宋文帝对北魏三次大北伐,虽然因为瞎指挥而失败了,但是我们刘宋是北伐者,他们北魏是被伐者,一个是主动欺负别人,一个是被迫进行抵抗,那是不一样的。
    好,现在刘昶叛国投敌了,做了北魏的驸马。他把我们刘宋的历史地理,语文政治,体育美术,全部都告诉了北魏。这样北魏就知道刘宋害了什么病,得开什么药,变成了妙手回春的神医。
    我九哥刘昶祸祸了刘宋还不算,把我们剩下的老兄弟几个也祸祸惨了。
    少年魔鬼皇帝刘子业因为刘昶的叛变而迁怒到所有的亲叔叔们身上。由于我十八弟刘休范只比刘子业大两岁,我十九弟刘休若只比刘子业大一岁,他俩早在刘子业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时代就已经被刘子业征服成小跟班了,所以他俩没受到啥冲击。
    我八哥刘祎,我,我十二弟刘休仁,我十三弟刘休范,这四个年纪大的叔叔,就被刘子业抓到皇宫里囚禁起来,关进了竹笼里,分别被封为驴王、猪王、杀王、贼王。
    刘子业这个瘪犊子玩意儿,他不是人,就是个魔鬼!
    他不仅抢走了我的美食用餐权,还把我这个肥胖球扒了衣服扔到泥坑里,逼着我像猪一样到木槽里吃猪食!
    我哭着照办了。我有什么错?为什么单单折磨我?因为刘子业他爹、我三哥宋孝武帝刘骏,生前总对刘子业训斥责骂,总对我宽容有加。儿子是父亲的接班人,当然要严格要求;弟弟是哥哥的小棉袄,当然就没那个必要。可是刘子业却不这么想,他以魔鬼的心态对我怀恨在心,早就想整死我了,现在把我整得这般凄苦。
    有一天,我被折磨得生病了,吃猪食表演得没让刘子业满意。这个魔鬼立刻叫人把我像捆猪一样捆起来,说:“即日杀猪!”我恐惧得要命,发出了绝望的猪嚎声。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我十二弟刘休仁救了我。他笑道:“猪今天不应该死。”刘子业问:“为啥?”我十二弟刘休仁又笑:“等皇太子生下来,再杀猪取他的肝肺吃!”
    刘子业这才不杀猪了,把我折磨得神经都大了。这个事儿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我后来变成了跟刘子业一样的魔鬼。
    我十二弟刘休仁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恩人,后来少年魔鬼刘子业把我们释放了,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我们被放回去不久,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刘子业魔性大发,竟然自毁长城,派沈攸之把他的倚天宝剑沈庆之用被子活活闷死了!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沈庆之一死,刘子业立刻失去了靠山,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那些被沈庆之镇得心平气和的人们,一看刘子业失去了倚天宝剑,突然又恢复了怒发冲冠,不再跟少年魔鬼皇帝刘子业讲道理,直接造反了。
    刘子业的三弟、我侄子刘子勋这时候在江州当刺史。他是个聪明人,对那些造反的人们说:“我大哥刘子业残暴不仁,必须讨伐!我二哥刘子尚跟刘子业都是王宪嫄这个泼妇生的,他在朝廷担任尚书令,助纣为虐,也该死!你们看同样是王宪嫄所生的我姐姐刘楚玉,竟然找了三十个美男子当给她当面首!世祖宋文帝排行老三而造反成功,我爹宋孝武帝刘骏也排行老三而造反成功,上天总是让排行老三的皇子最终当上刘宋的皇帝。如今,我刘子勋也是排行老三,你们跟着我干吧!”
    刘子勋这番话使人们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得到了造反派们的一致拥护。北魏也宣布刘子勋说得对,在我九哥刘昶的撺掇下出兵对刘子勋进行了友好帮助。
    如果不出意外,接着当皇帝的可能就是我三侄子刘子勋了。
    这时候我十二弟刘休仁说:“十一哥呀,不如你来当皇帝。咱们曾经共患难,以后可要同享福!”
    我不敢,刘子业这个魔鬼我实在不敢招惹。
    刘休仁说:“怕什么?他刘子业现在已经是众叛亲离了!再说,我们还有沈攸之和萧道成这两个人可以用呢!”
    沈攸之是沈庆之的亲侄子,萧道成曾经在沈庆之讨伐缘沔诸蛮时跟着沈庆之鞍前马后地效劳,这两个人实际上都是沈庆之的徒弟,深得沈庆之的兵法真传。刘休仁当初做了个媒,叫沈攸之的儿子沈文和娶了萧道成的大女儿,所以跟这俩人关系都不错。
    一听说沈庆之还有俩徒弟,我的小眼睛就亮了。沈庆之这么牛,他的徒弟肯定也是很牛的,为了永远保住我的用餐权,由我直接来当皇帝那时最安全不过了!
    于是就干了,在刘休仁的精心策划下,沈攸之和萧道成都成了我们的人。然后就在华林园杀死了前任魔鬼刘子业,由我当了皇帝。
    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恩人路惠男还活着,是她含辛茹苦把我抚养长大的。我对路惠男说:“娘,你得下个皇太后诏令,承认我是皇帝,还得以你的名义赐你二孙子刘子尚和你孙女刘楚玉自杀。”
    路惠男眼泪汪汪地说:“儿啊,我心如刀绞。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那三孙子刘子勋,可你能不能答应我,让我其他的那二十五个亲孙子都活着?”
    我说行,路惠男就照办了。
    沈庆之不愧是倚天宝剑,他死了,宝剑的锋芒还在。
    刘宋天下十分之九都拥护我三侄子刘子勋,只有十分之一在拥护我。刘子勋也自称皇帝,使用义嘉年号,天下都在使用义嘉年号,而不使用我的年号,我的皇帝诏令都出不了建康城。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沈庆之的两个徒弟沈攸之和萧道成,在我十二弟刘休仁的带领下,生动地向世人解释了什么叫奇迹。一年,只有一年啊!十分之九的刘子勋就被十分之一的我灭掉了!
    我算算,我三哥宋孝武帝的二十八个儿子才死了仨,还有二十五个呢,斩草不除根,会影响我的用餐权。我就食言更肥,把我三哥宋孝武帝和我恩人路惠男剩下的二十五个孙子全部杀死,从此这个人丁兴旺的家族绝了后!
    路惠男怒吼道:“造孽啊!我怎么抚养了这样一头恩将仇报、灭绝人性的猪!”
    我回敬她说:“你敢骂我?你也去死吧!”
    皇太后路惠男就死了。我假惺惺怀念她的养育之恩,写的祭文差点连我自己都感动了。
    我八哥刘祎,驴王,跟我共患难的人,有可能影响到我的用餐权,我把他杀了。
    我十三弟刘休佑,贼王,跟我共患难的人,有可能影响到我的用餐权,我把他杀了。
    我十九弟刘休若,太聪明了,有可能影响到我的用餐权,我把他杀了。
    我十二弟刘休仁,杀王,可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恩人啊!他不仅救过我的命,还亲手把我扶上了皇帝的宝座。不过,民间有谣言说:“东城出天子。”刘休仁是建安王,兼任扬州刺史,可不正好居住在东府城?原来他才是最有可能影响到我用餐权的人!我就把刘休仁也杀了!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残酷杀戮,灭绝人性。我想,我是不是也成了跟我大侄子刘子业一样的魔鬼?这都怪刘子业,他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不怪我。
    现在我们兄弟十九个,就剩下我和我十八弟刘休范了。他生性木讷,说话迟钝,这种蠢材根本影响不了我的用餐权。我就收起了连他也杀掉的心,要不然舆论真要说我也是个魔鬼了。我指着身边的随从们对宰相王彧鄙夷地说道:“刘休范的才能还不如这些人!但因为他是我弟弟的缘故,生来就享受富贵。佛家都说愿生于帝王之家,不是没有道理。”
    哼,哼哼,现在没有人能够影响到我的用餐权了。山珍海味任我享用。为了不亚于我的前任刘子业,我还使用了人体盛,穷奢极欲到了极点。
    由于吃得太贪婪,我病倒了。在病榻上,我还大吃特吃蜜汁河豚肉,差点被噎死。太医把我抢救过来以后,我继续吃,吃到腹痛难忍,再喝三升糟汁米酒压压惊,结果被活活撑死了。
    我二十七岁当皇帝,在位六年,享年三十三岁。
    我是宋后废帝
    我叫刘昱,是宋明帝刘彧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南朝宋的第八任皇帝。
    我爸爸刘彧虽然是猪王起家,可是他起名字却是很有学问的,你们看:刘裕——刘彧——刘昱,音同字不同,曾祖父、爸爸、儿子三个人名字的发音是一样的。
    这代表了我们家是刘宋皇室的正统,如果不出意外,我还要再给我的后代们取名刘宇、刘玉、刘瑜、刘育、刘玉、刘与、刘语、刘余、刘遇、刘预、刘羽、刘鱼、刘欲,等等等等,直到把字典上的同音字全部用完。
    只可惜出了点小意外,因为我太狂了。
    我狂,我是有资本的。要权,你要多大的权?能大过皇帝?要钱,你要多少的钱?能多过皇帝?我曾祖父宋武帝刘裕当砍柴郎时留下的那件缀满补丁的破烂衣裳,已经对我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们看——我曾祖父宋武帝刘裕,大皇帝;我爷爷宋文帝刘义隆,大皇帝;我爸爸宋明帝刘彧,大皇帝;轮到我刘昱,还是大皇帝!我是根红苗正的皇四代,为所欲为的小霸王!
    我三岁就被立为皇太子,五六岁就在东宫成为一个窜天猴。一丈多高的床帐竹竿,我能爬上去呆上半顿饭的工夫才滑下来。我喜怒无常,根本不把伺候我的宫女、宦官们当人看,谁敢稍微不合我的心意一点点,我就拿鞭子、棍棒往死了揍他们。有人来东宫,按规矩是要穿着袜子以表示尊重宾客的。可我刘昱是谁?他们又算什么鬼?规矩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就光着大脚丫子会见宾客,吃饭的时候往后一躺,把光脚丫子伸到饭桌上,摇来晃去表演我喜欢的脚抓饭。
    我九岁的时候,我爸爸刘彧吃得太饱撑死了,我这个小霸王就变成了大皇帝。
    大皇帝有啥可担心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外患,一件是内忧。
    外患我是不担心了,因为北魏派人来聘问了。我九伯刘昶,虽说逃奔北魏当了卖国贼,可当贼的还算是有点儿良心,或者说有点儿自知之明。他见到先前我的三堂兄刘子勋拥有那么大的地盘、那么大的势力,都没有干过我爸爸宋明帝刘彧,北魏因为帮助刘子勋而赔了个血本无归,就劝说北魏来跟我们刘宋讲和。这么一来外部太平了,我就不用担心来自北方的狼了。
    内忧呢?内忧是有一些,是我自己捅出来的马蜂窝。
    我三伯宋孝武帝刘骏,有二十八个儿子。我爸爸宋明帝刘彧,先杀了老大刘子业,再杀了老二刘子尚,然后杀了老三刘子勋,最后又杀了十三个。遗憾他壮志未酬先撑死,只杀了十六个就当了撑死鬼。我当上皇帝以后,就继承了我爸爸的遗志,来个批量屠杀,把我三伯宋孝武帝刘骏剩下的十二个儿子杀了个鸡犬不留。
    我十八叔、江州刺史刘休范,就是被我爹宋明帝刘彧嘲笑为“生性木讷、说话迟钝的蠢材”的那个人,他们亲兄弟十九个就剩下他独自个儿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一见我这个杀人的行家杀起自家人来连眼皮都不眨,就悲哀地念起了三国时期曹植的《七步诗》:“煮、煮、煮豆燃豆萁,豆、豆、豆在釜、釜中泣。本、本、本、本是同根生,相、相、相煎何太、太太、急!”
    念完了就绝望了,绝望了就造反了。
    我十八叔刘休范的造反,听起来像一个笑话。
    刘休范知道有两个人得罪不起,一个是沈攸之,另一个是萧道成。这两个人都是倚天宝剑沈庆之的亲传弟子,是造反必死的代名词。萧道成这个人,城府很深,又在建康,互通消息害怕走漏了风声。刘休范就尊敬地称呼沈攸之为沈丞相,派道士陈公昭给沈攸之送信,想把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哪知道,沈攸之正为捂死他叔叔沈庆之的事情被天下咒骂,躲在荆州刺史任上窝了一肚子后悔气。他一见刘休范派人送信来,连看也不看就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他大发雷霆。你刘休范还嫌我被人们挖苦得不够?杀叔不能让我遗臭万年,再来个弑君,好助我一臂之力?
    沈攸之就把陈道士和那封信一起邮寄到了我的手中。
    我在干啥呢?我在皇宫里养了几十头驴,在床边喂马。陈道士一看我这么贪玩任性,就知道机会来了。他舌绽莲花说服我释放了他,并教我怎么样锻造银子、裁剪衣服、制作帽子,把我哄得开心得不要不要的。至于那封信嘛,反正我也不学无术看不懂字,就扔到垃圾桶里好了。
    刘休范一看陈道士不见了,知道大事不好了。
    他还知道兵贵神速,从正式造反到大获全胜,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他钱多,兵多,一大把钱撒出去,两三天时间就把百姓们的渔船、板材都买过来加固成了战舰,亲率大军从江州直扑都城建康。
    江州到建康有多远呢?千里江陵一日还。顺风顺水,昼夜行军,风驰电掣,迅雷不及掩耳。这边,朝廷官员们刚正式接到刘休范造反的消息,那边,刘休范的大军已经到达了建康西南的新林。
    谁也没想到,刘休范这个生性木讷、说话迟钝的人,造起反来一点儿也不木讷,行起军来一点儿也不迟钝。
    突然,太突然了!
    快,太快了!
    惨,太惨了!
    朝廷上下慌作一团,兵临城下,弄不好大家都得一锅烩。于是紧急开会决定,由中领军刘勔、右卫将军萧道成率领禁军屯兵新亭,由征北将军张永屯兵白下,由卫将军袁粲、中军将军褚渊带兵保卫皇宫,由右将军王道隆机动防守。连前南兖州刺史沈怀明也被临时抓了壮丁,揪出来让他带兵保卫石头城。同时快马加鞭,通知各地方军、特别是担任荆州刺史的沈攸之前来建康勤王救驾。
    我说太惨了,指的是我军的遭遇太惨了。
    张永被刘休范的叛军打得大败,白下失守!
    沈怀明一到石头城就鼓动士兵们哗变逃跑了,石头城失守!
    王道隆也跑,跑得没沈怀明快,被叛军追上去杀死了,机动力量没有了!
    中领军刘勔,也被叛军打败,死在了战场上!
    抚军长史褚澄打开了东府门欢迎叛军入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中书舍人孙千龄也打开了皇宫北门欢迎叛军入宫,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那个不是我亲妈的太后江贞风,接到这样惨不忍睹的战报,禁不住拉着我的手痛哭道:“天下败矣!”
    就在这个时候,笑话发生了。
    刘休范一看,大获全胜了,高枕无忧了,就带着十几个随从,以王者风范君临新亭,居高临下地欣赏萧道成那残余的禁军是怎么全军覆灭的。
    萧道成不愧是沈庆之的亲传弟子,他手下最强悍的七百禁军,都是精挑细选、勤操苦练出来的三齐射手,箭无虚发,支支毙命,竟然使刘休范麾下的那么多叛军近不得身。
    接着,不出刘休范的预料,萧道成手下有人叛变了。一个是屯骑校尉黄回,另一个是越骑校尉张敬儿。
    刘休范很高兴,就把这两个人带在身边,作为继续招降萧道成手下的利器。有人劝他:“对降将不宜如此亲近!”刘休范笑道:“咋、咋?嫉、嫉、嫉、嫉妒了是吧?我这是要、要以信、信、信、信义待人。”
    刘休范就在战场眺望处摆开了宴席,跟黄回和张敬儿来了个酒逢知己千杯少。
    一心敬你!哥俩好哇!三星照啊!四季发呀!五魁首哇!六六顺呐!来来来,都、都、都、都喝,都喝!
    刘休范酒量不高,先把自己喝醉了。黄回和张敬儿一看机会来了,拔出刘休范的腰刀就把刘休范的脑袋砍了,抽冷子就跑。十几个随从们本来就喝得醉醺醺了,现在被这个场面吓傻了,等反应过来,跌跌撞撞也追不上了,竟然让这俩人携带着刘休范的人头平安无事地回到了萧道成军中。
    群龙无首了——连刘休范都没有首级了,这仗还怎么打?叛军们都在风中凌乱。主子没了,人心散了。尽管后来他们硬着头皮又回光返照了一阵子,但是有些人被萧道成的政治攻势给争取过来了,有些人被以荆州刺史沈攸之为首的各地方军赶过来杀死打跑了,这场雷声大雨点小、快把人吓死又把人笑死的造反行动就这样云开雾散了。
    北魏一看这个情况,第二次又跑到我们刘宋来聘问。他们重申,睦邻友好是双方达成的重要共识,魏方乐见宋方的发展。就连吐谷浑王拾寅,也很识相地向我俯首称臣,请求我封他为征西将军、河南王。
    回想过去,我感到害怕。展望未来,我感到自大。
    萧道成既然这么有本事,那我就封他做个尚书左仆射——就是宰相好了,军队、政务,全部由他看着办,省得我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鸡毛蒜皮羊头狗肉的杂事儿的心。
    建平王刘景素不是想当皇帝吗?他造反了,萧道成给平灭了。
    豫州刺史阮佃夫不是认为我难堪大任,想把我废了另外立一个皇帝吗?萧道成也给平灭了。
    我无忧无虑,就狂起来了。小时候的胡作非为、喜怒无常,这时候被我越放越大,天底下就没有我不敢干的事儿!
    首先倒霉的是豫州刺史阮佃夫手下的亲信张羊。阮佃夫失败了,张羊被活捉了。我叫人五花大绑,把张羊捆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亲自驱赶马车,用车轮把他轧死。以后像这种能激起我恶劣快感的事情,我就不让别人代劳了,自己动手DIY。
    接着,我的鼻子比较灵敏,闻见了身边侍从孙超呼吸出来的口气很臭。我对另外几个侍从张五儿和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说:“孙超肯定吃了大蒜。”他们笑着说:“那可不一定。”为了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就亲自把孙超杀了,剖开他的肚子查看究竟。
    然后,我听说司徒左长史沈勃家里有很多宝物,竟然比皇帝我还有钱!我就一马当先,带着我的侍从们闯到沈勃家里去抢劫。一见沈勃,我不由分说,一把铁矛就朝他掷了过去。掷矛技术不高,没有掷中。我反倒被沈勃抓住了耳朵,唾我的脸。沈勃骂我说:“你的罪过超过夏桀、商纣,离被杀的日子不远了!”他骂得我恼羞成怒,等我的人到了,协助我把他杀死,我就把沈勃千刀万剐。
    恨屋及乌,我连沈勃的好朋友杜延载、杜幼文也杀了,亲自挥动铁矛把他们分尸。
    听说杜家还有个杜叔文,我就拿着盾,骑着马,亲自冲到玄武北湖把杜叔文刺杀了。
    萧道成听说了,急忙跑来向我磕头说:“陛下,那沈勃可是吴兴沈家的人,是沈庆之和沈攸之的亲族!别的人不说了,这沈家的人,您可再也杀不得了!”
    杀不得?你看我杀得杀不得!天底下没有我刘昱杀不得的人,就连你萧道成,我也是想杀就杀!
    我窝了一肚子气,越想越气。第二天就带领侍从们闯到萧道成家里去了。
    夏天天气热,萧道成像个弥勒佛一样,敞开肚皮在躺椅上睡午觉。
    我张弓搭箭就要射去,张五儿赶紧劝我说:“陛下的江山还要萧道成保呢,射死他就没有人保江山了!”
    我一歪脑袋,问:“那咋办?”
    杨玉夫也劝我说:“把铁箭换成骨箭,陛下射他一下出出气也就行了!”
    我就把铁箭换成了骨箭,照萧道成的肚脐眼儿射去。
    哈哈,掷矛我技术不高,射箭,我的技术可不是乱盖的,嗖的一箭,正中萧道成的肚脐眼!
    萧道成身负剧痛,惊跳起来,流着泪对我磕头谢罪。
    我狂笑三声,扬长而去。从此萧道成就不敢再对我说三道四了。
    我不像个皇帝,更像个从小霸王成长起来的、心狠手辣的黑社会老大。杀人已经不为什么具体的目的,而是变成了我获得刺激快感的精神寄托。一天不杀人,我就觉得手痒痒,心不宁。
    我叫侍从们准备了几十根白色棍棒,又叫他们打造了钳凿、锥锯,夜里跟我一起来到皇宫外面的大街上,没有缘由,不问道理,对准街上的男女行人就是一顿棍打棒砸,分尸解肢,一定要看到卧尸流血才会感到快乐。
    刚开始,平均一天要杀死几十个人吧?接下来,人们都不敢夜间出去了,门窗紧闭都砸不开,搞得我很不开心。那我们就白天出去,搞得人们哭爹喊娘,防不胜防。
    这一天是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我带着侍从们,化装到北湖去找乐子。由于我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侍从们没有跟上,只有张五儿跟上来了,可是他的马又失足掉进了湖中。我很不爽,就骑马冲上去刺死了张五儿的马,把张五儿也用刀割死了。
    后来跟上的侍从们见张五儿一失足就成了成千古恨,都笑着说:“死得好!”
    我很爽,七夕夜里就带着这帮侍从们到新安寺偷狗,然后就到昙度道人那里煮了狗肉喝酒。喝醉了,我对杨玉夫说:“你给我看着,织女啥时候渡河去跟女郎相会了,就告诉我!”
    杨玉夫为难地说道:“这,这实在办不到啊。”我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对杨玉夫说道:“明天一定杀了你小子,取出你的肝肺!”
    夜深了,我在毡屋里睡熟了。到了二更时分,杨玉夫和杨万年一起摸进毡屋里面,取出千牛刀把我杀死了。
    我九岁当皇帝,在位五年,享年十四岁。
    我是宋顺帝
    我叫刘准,是宋明帝刘彧的第三个儿子,宋后废帝刘昱的三弟,也是南朝宋的第九任皇帝。南朝宋一共只有九个皇帝,换句话说,我就是这个朝代的末代皇帝。
    我们南朝宋的开国皇帝刘裕,连杀六个皇帝,在血雨腥风中建立了刘宋王朝。他没有想到,嗜杀成性也是会遗传的,也是会受到报复的,这不幸成为我们刘宋皇室的一个家风。我的前八任皇帝,要么残酷杀人,要么残酷被杀,怎一个惨字了得。
    轮到我了,我厌倦这些杀戮。蝼蚁尚且偷生,何况都是人类?我喜欢安静,祥和,不喜欢争执,噪音。任何高于60分贝的噪音都是我不能忍受的。所以我这么多年只下过一个真正走心的命令:公众场合禁止大声喧哗!
    人们常说,小孩子要赢在起跑线上。这对我没有诱惑力,因为我早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零岁我出生,生在帝王家。我父亲宋明帝刘彧三年前就当了皇帝,那我一生下来就是皇子啰。
    两岁我被封为安城王,食邑三千户。就是说三千户人家、上万人都得给我缴税,这些人足以保障我一辈子衣食无忧。许多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我两岁就得到了。我一边尿裤子一边担任抚军将军,好些个老掉牙的将佐、长史都得毕恭毕敬跪着跟我说话,说话声音还得尽量轻声细语,因为我一听见起高腔就会被惊吓得哇哇大哭。
    三岁,我父亲刘彧撑死了,我大哥宋后废帝刘昱当了皇帝。我又被封为扬州刺史,成为省部级高官。
    五岁,我的官职晋升为车骑将军、都督南豫二州诸军事,兼任扬州刺史。实际上,我是车也不会驾,马也不会骑,既都不了督,也刺不了史。这一年我很不愉快,因为我的皇帝大哥又赏赐了我一支乐队,敲锣打鼓,吹笙打镲,把我吵得快要疯掉了。我大发雷霆,搞得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我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股无名之火。也就是那一年,作为皇子、王爷、将军、都督、刺史,我头一次下了那道命令:公众场合禁止大声喧哗!
    我七岁那一年,萧道成掌了权。我的皇帝大哥刘昱用骨箭代替铁箭,朝萧道成肚脐眼儿里射了一箭,把萧道成惹恼了。这时候萧道成已经有了废掉我大哥刘昱的念头,不过他还不敢自己当皇帝,那就需要扶植起来一个可以替他当傀儡的。
    我父亲宋明帝刘彧有十二个儿子,老大就是 ,老二刘法良已经早夭了,我老三,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那萧道成理所当然要把我扶植起来喽。我就再一次官运亨通,被萧道成扶植成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配给班剑三十人(不再配乐队了),都督、刺史照旧。
    一年后,我八岁了,又升官了。这一次升的官不能再升了,因为我直接被升成了皇帝。这世上从名义上讲,哪里还有比皇帝再大的官?别抬杠,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皇、太后、太皇太后之类的不算。
    我从安城王府到皇宫朝堂,一路上都是王敬则招呼的。
    王敬则是谁?
    他幼年喜欢刀剑,少年喜欢屠狗,青年喜欢做生意。他借钱到高句丽去经商,生意做赔了,欠了一屁股债,回来以后不敢回家,跑江湖卖艺,耍起了杂技。萧道成一看,这是个人才,就推荐他到宋前废帝刘子业那里当刀戟近卫,也好在宫中有个照应。
    刘子业听说王敬则会耍杂技,就让他耍一个看看。王敬则也真有两把刷子,就在皇帝面前表演起了抛刀。他把五六把刀同时抛出去,抛到白虎伞盖那么高,掉下来竟然全部都接住了,也没把他的手扎烂。皇帝刘子业大喜过望,就把王敬则晋升到侠毂卫队当队主,穿细铠的近卫将士们都归他管。
    我父亲宋明帝刘彧被刘子业虐待成了猪王,我十二叔刘休仁被刘子业虐待成了杀王,俩人想杀死魔鬼皇帝刘子业,就拉拢了萧道成。萧道成跟王敬则一说,王敬则就指挥手下穿细铠的近卫将士们对刘子业抛起了刀,在华林园把刘子业报销了。
    我父亲宋明帝刘彧当上皇帝以后,任命王敬则为直阁将军,负责在殿阁值勤,但是不允许他带刀。有一次,王敬则进殿奏事,忘记把刀解了,把我父亲宋明帝惹得大怒,下令把王敬则抓起来揍一顿,在尚方关了十几天禁闭。后来又是萧道成出面求情,我父亲才把王敬则放了。放的意思,一是释放,二是外放。亲手杀死过前任皇帝的人,我父亲是不放心把他留在身边再给他当靶子的,就把王敬则外放,叫他当暨阳县令去了。
    我父亲宋明帝刘彧撑死以后,我大哥宋后废帝刘昱当了皇帝。当皇帝那年他才九岁,虽是个小霸王,对朝政却一窍不通。那么具体负责的是谁呢?还是萧道成。萧道成巧妙运作,先把王敬则从外地调到建康,在我的麾下当安城王车骑参军,后来又调回我大哥宋后废帝刘昱的皇宫里当直阁将军了。
    经过这么几番折腾,王敬则算是对萧道成死心塌地效了忠。他白天在殿阁值班,换班时就帮助萧道成极力拉拢我大哥宋后废帝刘昱的贴身侍从们,像杨玉夫啊,杨万年啊,这些人,一共有二十五个之多,都被王敬则拉拢成了萧道成的人。到了晚上,王敬则干什么呢?他换上青衣,变成一个伏地魔,伏地爬行,为萧道成监听皇帝的动静。
    一方面是王敬则拉拢杨玉夫等人起了作用;另一方面也是我大哥宋后废帝刘昱自己作死,七夕白天他杀死了贴身侍卫张五儿,七夕之夜他逼着杨玉夫向他报告观看牛郎什么时候会织女,要不然他第二天就要杀了杨玉夫,取出他的肝肺。
    杨玉夫兔死狐悲,被逼无奈,铤而走险,就约了杨万年,在七夕之夜二更时分把我大哥宋后废帝刘昱用千牛刀给杀了,拎着他的首级到王敬则家里去纳投名状。
    王敬则把这事儿告诉了萧道成。萧道成又惊又喜,赶紧带着王敬则进入皇宫,喊袁粲、褚渊、刘秉召开紧急会议。袁、褚、刘、萧,四大顾命大臣正商量着,王敬则又开始抛刀了。他拿着刀在床边跳起来说:“一切听萧道成安排!谁敢有异议?”顾命大臣们不能不顾自己的命,都害怕王敬则把他的刀抛到自己脑袋上,于是这事儿就定了。
    王敬则在迎接我去皇宫的路上就不断地对我抛刀。他一边抛刀,一边轻声细语地对我说:“你当了皇帝以后,马上封萧道成为相国、齐王,听懂听不懂?马上封我当辅国将军,领临淮太守,食邑一千三百户,皇宫里的一切宿卫、兵事,都交给我掌管,听懂听不懂?”
    我很顺从,因为我是宋顺帝呀。我表示都听懂了,全部按王敬则的吩咐办。让我感激的一点是,王敬则知道我讨厌噪音,没有对我大声喧哗。当皇帝的到了这个地步,最后一点尊严被这个十恶不赦的人照顾到了,竟然满心都是感激。
    袁粲这个人,位列我父亲宋明帝的四大顾命大臣之首,对我们刘宋皇室是忠心耿耿的。我大哥宋后废帝的遇刺身亡,以及七夕之夜王敬则在紧急会议上的抛刀表演,都让他看出了萧道成的真实用心——他不只是为天下铲除暴君,更是要颠覆刘宋江山,自己来当皇帝!
    所以袁粲在我即位的头一天就请求外放,到石头城带兵去。
    我看看萧道成,萧道成示意我同意,那我就同意了。
    袁粲想的是,到了石头城,掌握了兵权,再联合沈攸之来讨伐萧道成。
    萧道成想的是,袁粲这个刺儿头,待在建康城里叫他办啥事儿都得曲里拐弯的,太复杂了。袁粲一离开建康城,一不在尚书台,事情就简单了,他提个议,王敬则耍把刀,就把事儿办了。
    于是袁粲就离开建康城,到了石头城;萧道成就留在建康城,能清除的异己,萧道成都用我的皇帝名义清除了。
    袁粲在石头城开始了他拯救刘宋江山的伟大计划。首先,他对石头城的驻军恩威并施,把他们教导成一心效忠刘宋皇室、只听他袁粲命令的自己人。然后,他联合萧道成的儿女亲家、兵法对手沈攸之,揭发萧道成想要篡位称帝的野心,号召沈攸之从荆州带兵来建康扶保皇帝我,诛杀萧道成。最后,袁粲老不放心,又来了一招画蛇添足,想要把另外两个顾命大臣——刘秉和褚渊,都招揽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刘秉是谁?是我们刘宋的皇室宗亲。当然,他愿意天下姓刘,不愿意天下改姓萧。但是这个人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一听说沈攸之从荆州那边起兵了,就慌得来了个大搬家,把家眷、财宝、部属提前搬迁到了石头城。
    这一下把袁粲的肺都快气炸了。叫你下个月在建康城里跟我们里应外合,你咋这个月就把全家搬到石头城来了?这不是把我们提前暴露了吗?
    褚渊是谁?是褚秀之的孙子,褚湛之的儿子。他们家祖传的见风驶舵、卖主求荣。想当年,他爷爷褚秀之为了保住老褚家的荣华富贵,连亲外甥都毒死了,连亲妹夫晋恭帝司马德文都杀死了,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家风,你还敢对他抱有幻想?
    果然,刘秉一搬家,褚渊就向萧道成告了密。他还派人给袁粲写信,信中得意洋洋地说:“已经举报!”
    萧道成得到举报,立即发疯一般地率军攻打石头城。袁粲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这时候沈攸之的兵马还没有赶到。中央军势力大,石头城势力小,萧道成兵法强,袁粲兵法弱,以大击小,以强击弱,袁粲就这样被萧道成灭掉了。
    沈攸之在决定起兵反对他亲家以前,也是经过通盘考虑的。
    虽然都是倚天宝剑沈庆之的亲传弟子,可相对来说,萧道成还是占据了少量的优势。什么优势呢?第一,萧道成兵法学得比沈攸之刻苦些,而沈攸之当年因为沈庆之是自己的亲叔叔,就没有萧道成那么满心敬仰,学得随意了些。亲狎者不敬,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就是这个道理。第二,萧道成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挟持我来命令各路兵马帮助他,而沈攸之却没有这个优势,还背负着捂死亲叔叔沈庆之的恶名。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人不助。这都是沈攸之担心不已的。
    可是,沈攸之为什么最终还是决定起兵讨伐萧道成了呢?
    这里有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他认为袁粲等人是可以跟他里应外合的。沈攸之觉得,袁粲的势力就像天平上一个不算很重但也不算很轻的砝码,本来天平是向萧道成那边略微倾斜的,如果自己这边加上袁粲势力这个砝码,那天平呼哧一下就向自己这边倾斜了。
    所以,沈攸之从荆州起兵了。
    所以,沈攸之知道袁粲势力被萧道成抢先灭掉以后,气得大骂褚渊、刘秉,顺带连袁粲也骂上了。但是,骂人能解决问题吗?现在已经赶鸭子上架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作为同门弟子,作为儿女亲家,萧道成对于沈攸之的弱点摸得门儿清底儿透——这个人最在乎自己的名誉,而太在乎自己名誉的人,往往容易被激怒。不管是谁,只要是个人,只要被激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那么他也就离危险不远了。
    沈攸之一路凯歌,萧道成都不做抵挡。他就在郢城这个小地方,依山傍水,密密麻麻地构筑工事,里三层外三层,粮食堆得数不清。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郢城是沈攸之大军通往建康的必经之路。到了这里,沈攸之果然自恃兵力强大,认为郢城弱小,不值得攻打,想要绕过去。萧道成就让郢城守将柳世隆派兵追着沈攸之大军屁股后面挑战,让前军中兵参军焦度拿个纸筒喇叭,站在郢城城楼上对沈攸之大肆辱骂,什么难听骂什么。这沈攸之就吃受不住了,下令大军调头,攻打郢城,攻下郢城以后,屠城!
    郢城虽小,那可是倾注了萧道成全部心血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攻克?注意沈庆之是在十二月十二日起的兵,十二月二十四日开始攻打郢城的,到正月十九日还没有攻下来。
    这么冷的天,飘着雪花,冻得人既想过年又想回家。这么小的郢城,昼夜攻打,整整二十六天攻打不下,还谈什么打败强敌横扫天下?
    沈攸之的部下就开始怀疑沈攸之的能力了,开始否定沈攸之的决策了,经过萧道成那边大肆宣传沈攸之的杀叔事迹,又开始唾弃沈攸之的人品了。于是,叛变的叛变,逃跑的逃跑,好大的军队,轰的一下就散了。
    沈攸之叹息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和他儿子沈文和一起上吊自杀了。
    萧道成灭掉了他最大的劲敌沈攸之,现在终于说一不二了。说一不二,不等于高枕无忧。我一天还当着皇帝,他一天就不放心。他一天不当皇帝,他一天就不甘心。
    我也熬,他也熬。熬的是局势被他完全控制,熬的是局势对他完全有利。谁再大,也大不过局势。
    终于,局势完全明朗了。萧道成又擎出了他的篡位利器——王敬则。檀道济叫屠龙宝刀,沈庆之叫倚天宝剑,王敬则,那只好叫篡位利器了。
    篡位利器王敬则奉了萧道成的命令,带兵进了皇宫。我吓得躲进佛盖下面避难,但这个避难场所明显不安全,王敬则手下的士兵们又把我拽出来。
    我哭着说:“将军是要杀害朕吗?”
    王敬则嘿嘿一笑,依旧软声细语地说:“陛下退位,自然应该搬家,就像当年,宋武帝刘裕取代晋恭帝司马德文一样。”
    我哭道:“愿生生世世,再不要投胎于帝王之家。”
    我写了封禅让书给萧道成。这封禅让书标志着享国五十九年的刘宋王朝游戏结束了。萧道成建立了南朝齐。我成为南朝宋的亡国之君,萧道成成为南朝齐的开国之君。
    讲真,萧道成这个开国之君对我这个亡国之君还算是不错的。他没想杀我,也想为他的子孙积点儿阴德,攒点儿福报。这不,他只是把我降封为汝阴王,派人对我监视居住。他还特许我像曹魏亡国之君魏元帝曹奂一样,不需要行给他君臣之礼,上书不称为上表,答表不称为下诏。我想我要是跟魏元帝曹奂一样,我小小的汝阴国也跟曹魏的陈留国一样能够享国二百一十四年,那该多好呀。
    可是一个多月后——这该死的噪音!
    也不知道哪些个天杀的,在我住所的门外纵马狂奔,大声喧哗,吵得我头都要大了!
    负责监管我的士兵们大惊失色,说:“不好!外面发生了变乱!”他们就把我杀了。
    萧道成想当仁义之君,没当成。天下人对我的死议论纷纷。萧道成就怒了,既然你们都这样说我,好,那我就恶人做到底!他就把我们刘宋皇室全部幽禁至死。
    那些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的人,你们知不知道,旁若无人地制造噪音是一种很没礼貌的行为,也许它可以造成你们意想不到的后果?
    我八岁当皇帝,在位两年,享年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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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30 14:50:46  更:2021-06-30 14:5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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