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史] 制霸天山——百年孤独准噶尔[第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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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制霸天山——百年孤独准噶尔[第76页]

作者:逍遥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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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18）
    10月9日刘锦棠督队过哈尔哈阿满沟，马队为先导，步队在后面跟进。刚出发就遇见一百多个毛贼呼啸而过，刘锦棠亲率马队急追，阵斩十人，生擒两名。
    刘锦棠亲自提讯，这两个人都是浩罕人装束，光顶圆领。
    一问话才知道都是冒牌货，二人均为南疆维吾尔人。据他们供称，白彦虎在秋粮一下来马上就强迫维吾尔人把粮食运往库车，后来听说清军南下，就把当地维吾尔人和土尔扈特蒙古人全都胁迫一起往西逃。
    几乎在同一天，绕博斯腾湖从南路进攻库尔勒的余虎恩也从小路驰抵喀拉沙尔，原来虽然余虎恩和黄万鹏绕湖走的路远，但毕竟路好走，所以已先到了库尔勒，然后赶过来与刘锦棠会合，库尔勒的情况与喀拉沙尔如出一辙，也是空城一座。
    现在大军出发已经一个多月，距离最近的控制区托克逊也快一千五百里远，带的军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而白彦虎又是放水又是火烧的搞坚壁清野，在新收复的地方一点补给也没有。
    眼看因为军粮不济，又要眼睁睁地看着白彦虎从眼皮底下溜走，刘锦棠急中生智，他想起来维吾尔人有一个藏粮的习惯，就是吃不了的陈粮都掘有地窖收藏，相当于土法冰箱。他也查过资料知道当年兆惠在黑水营的时候就挖出过四千多斤窖粮来。
    所以刘锦棠一声令下，一时间所有士兵在喀拉沙尔城里城外到处开挖。
    还别说，多读书确实有好处，还真让他给挖出来粮食了，而且是比当初兆惠强得多，真正中了把大奖，他足足淘出来好几十万斛窖粮来。
    解决完粮食问题，刘锦棠派出的探子回报，白彦虎现在正在洋萨尔和策达雅尔两处回庄强迁维吾尔人，这个白彦虎为啥这么热衷于强近难民随军呢，因为他现在连续丢掉这么多要塞，自己想去喀什噶尔投奔伯克胡里也不能没一点见面礼呀，所以他要裹胁大批难民同逃，另外带这些累赘的难民也是不想给清军留一点东西，走到哪都是光秃秃一片，清军补给完全靠后路运输的话速度上不来，白彦虎就能走得从容些。
    刘锦棠得知这个情况，稍微放下点心，因为你只要带着难民走，你走不快。
    但是现在后路粮台跟不上的事实也时时限制着刘锦棠大展拳脚，思前想后，他决定挑选出脚力好的步卒一千五百人，从马队中精选一千精骑，这些人作为头队向前紧追白彦虎，其余的大队人马在后面疏通粮路、携带粮草辎重、安置投降人众，随时准备接应前方。先锋部队由刘锦棠亲自抄家伙上阵，后路大队由老湘营总务罗长祜督统。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19）
    10月16日刘锦棠率军急行军，一天走了一百七十里路，当天进驻库尔勒。次日又向西急进了一百六十里地，赶到了策达雅尔，这里已是空无一人，探报侦探消息说，白彦虎正在洋萨尔胁迫当地维吾尔人往布古尔（轮台）走。
    刘锦棠传令马上做饭、休息，当天夜里二更就起来，出发直奔洋萨尔。
    清军半夜启程从策达雅尔到洋萨尔八十里的路，天还没亮就到了，但是只是看到各回庄村堡火光冲天，却杳无人声，显然人家已经完成拆迁，然后一把火把这烧光。
    刘锦棠派人传令后面罗长祜的大队灭火，他继续带人往前追。
    这可真是越野拉力赛呀，又向西跑了一百多里地，终于到达布古尔，时间已经是中午了，这回刘锦棠总算看到白彦虎的尾灯。
    探报回报，前方回庄前有白彦虎的骑兵千余列阵以待。
    刘锦棠令黄万鹏率马队为先锋，谭拔萃率步队从后接应。
    黄万鹏的前锋马队只有几百人，回军一看这么点人心里就踏实不少，本来这些日子他们都快成惊弓之鸟了，见到清军离老远就开跑。
    可是清军总是像水蛭一样跟在屁股后面也不行啊，总得给他一闷棍，让他知道疼不敢再跟得这么近了。
    等回军刚和黄万鹏接上火，谭拔萃的步队就到了，估计谭拔萃的步队算得上湘军里最能吃苦，也是脚力最好的吧，因为他们出关时可是徒步四千里，自己背着红薯来的。
    谭拔萃的步队往前排列阵势一亮相，回军就乱了营，清军乘势趋前掩杀，阵斩回军百人，生擒十多人，追到庄西十里收兵。
    因为确实追不动了，从半夜起来上路到现在下午了，一共赶了二百多里路，真可谓人困马乏。
    刘锦棠提讯俘虏，得知白彦虎和亲信眷属已经在十天前逃奔库车，身边带陕回精锐两千。而白彦虎一路上胁迫的难民既有从乌鲁木齐、哈密裹来的回民，也有从喀拉沙尔裹来的土尔扈特蒙民，还有从吐鲁番、托克逊、洋萨尔等地掠来的维吾尔人，总之乱糟糟的一大群，至少得有好几万。今天被刘锦棠追上这波是殿后部队。
    虽然这一大天跑得很累，又没追上白彦虎，得到这个消息对刘锦棠来说到底是个利好。有盼头，没走远！
    第二天，又起大早，五更上路。刘锦棠率军向西驰四十里，远远看见前面尘土漫天，似乎人不少。刘锦棠拿当时非常先进的黑科技——“窥微镜”，也叫千里镜，往远处瞭望，发现前面手里拿着武器的人不超过一千人，其余全是扶老携幼、驱车牵牛的难民，队伍也根本谈不上队形，就是杂乱无章地走在一起。明显是回军在驱赶难民。
    刘锦棠随即传令，“手持军械者斩，余皆不问。”
    清军立即吹响号角，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突然从后面杀上来。
    回军仓猝应战，也不清楚清军到底有多少人，急忙抛弃难民一溜烟往落荒而逃。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0）
    当天刘锦棠率军进驻阿尔巴台，派总兵陶生林将收容的这些难民护送回布古尔和洋萨尔两处，暂时安排在那里等后路罗长祜的大军跟上来再根据来源分流安置。
    10月17日，刘锦棠抵达托和奈，派出侦骑探前面回庄有没有回军埋伏，密侦队刚要进庄，正遇上一伙毛贼夺门而出，被抓个正着。
    刘锦棠亲自提讯，这才知道这回可真是与白彦虎擦身而过了，就在当天白彦虎刚刚逃往库车。
    庄子里面还有未被胁走的蒙民上万人，全都伏地呼号，请求清军收容。
    刘锦棠抚慰一番，又派人引导向东回程，等着后路大军分别安插。
    次日一大早，又是四鼓拔营，西进四十里，接近了库车大城。远远就听到了枪炮声。
    据伊米德史讲，这时候跑出来一个乱入镜头的人，此人名叫哈迪尔，是维吾尔族，当时是洪福汗国的一个基层军官，估计也就是个五十人长或者百人长之类的。
    他是库车本地人，眼看清军打过来，伯克胡里和白彦虎就要玩完了，到时候如果清算起来他们这些担任过伪职的究竟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所以办法只能自己想。
    于是，哈迪尔就联络了一部分维吾尔士兵，发动了起事，这时候的浩罕人早就没了斗志，所以哈迪尔轻易就拿下了库车城，守库车的浩罕官员弃城逃奔阿克苏。
    哈迪尔因为拿下库车太容易了，一时间有点膨胀，他脑洞大开地想生擒白彦虎交给刘锦棠当投名状！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非常骨感。哈迪尔带着他的乌合之众一出城，在玉奇哈拉阻击白彦虎的时候，就被白彦虎打得大败，库车城也得而复失。
    实际上，哈迪尔如果不贪，本可以拿库车城做见面礼的。
    白彦虎虚惊一场，刚进了库车城，刘锦棠的先头部队也到了城下。
    这时候白彦虎的回军大部分还在城外连拉带拽地强迫不少难民往城里进，那些维吾尔人一看清军来了，任凭回军开枪放炮逼迫，死活不挪步了。
    形势不等人，刘锦棠安排黄万鹏率旌善马队为右翼先锋、谭拔萃率步队跟进接应、夏辛酉率马队为左翼先锋、张俊率步队跟进接应、刘锦棠亲率马队居中调度，三路进攻库车。
    旌善马队是老将黄万鹏组建的，这支马队的战斗力么也不用多说，我只告诉你这马队的各个统领大家心里就有底了：崔伟、毕大才、禹中海、禹益长、李金良、马殿林。
    右路的夏辛酉再不介绍也不赶趟了，因为后面也没几仗了可打了。
    夏辛酉，字绍襄，山东郓城人，比刘锦棠大一岁。
    他投入军旅的起点非常低，以勇丁身分随僧格林沁出征捻军。
    僧格林沁战死后，他回到家乡，他爹说你除了有把子力气、胆子大以外，别无长处，你不趁现在兵荒马乱国家正在用人出去闯一闯，哪还有什么出路？
    于是夏辛酉才又去投了左宗棠。
    从此夏辛酉历经了整个陕甘平回的战争，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多次受重伤。
    后来左宗棠总理新疆军务，又点了夏辛酉的将。
    在古牧地之战和达坂城之战夏辛酉都立下大功，就在这次出征南八城之前，他才接到噩耗，原来他的老母亲已经去世一年，因为家里人怕他在前线牵挂所以一直没告诉他。
    夏辛酉得知消息后异常悲痛，连简乞归，刘锦棠考虑到此人英勇异于常人，而用兵南疆正在用人之计，因此多方挽留。
    值此忠孝未能两全之际，夏辛酉最终选择了尽忠，因此愈加满腔悲愤，誓灭安夷！
    夏辛酉虽然在军中也是年纪不大，但威望极高，因此同为总兵的方友升、章洪胜、张宗本等人都归于他的麾下节制。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1）
    白彦虎的部队见招拆招，把五千人分成两路分别阻击清军两翼，刘锦棠的前军总人数才两千五百人，能和白彦虎的主力缠斗个僵持状态全凭武器还有一定优势。
    鏖战的时间持续了快两个时辰，清军的人数劣势和连续作战的疲劳弱点开始暴露。
    这个时候如果回军的援军先到，则清军凶多吉少，而如果清军的后队先到，则白彦虎回军必然崩溃。
    关键时刻的刘锦棠与兆惠一样，不讲理的打法却总能有好运气相伴。
    刘松山、傅先宗等人都喜欢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可是枪子不长眼睛也不识官阶，结果都被流弹打死。
    而兆惠和刘锦棠也是同样喜爱亲自下场，两人都有座骑被打死的记录，可是冥冥之中就是有主角光环护体，真是不讲理的福将啊。
    这回的上帝之手是罗长祜，他的后队大军从后面连跑带颠，正好在这时候赶到了战场，罗长祜这个白面书生跃马横冲入阵，而且居然还带来了能令白彦虎直接跪的东西——大炮！炮声一响，敌大溃。于是白彦虎摔牌不玩了，弃库车而走，刘锦棠收复库车城，这天是1877年10月18日。
    收复库车算是刘锦棠和白彦虎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仗，回军阵亡上千人，事后提讯俘虏得知陕西回军的总领马由布也在本日的大战中被夏辛酉一枪击中，伤重而死。
    现在刘锦棠带着人在前线可真是撒开欢一路砍人了，他自己亲率骑兵狂追穷寇，感染得整个队伍都是极度乐观，个个不甘人后。
    连刘锦棠本人也没想到罗长祜能这么快追上来。
    可作为收复新疆的总操盘手左宗棠必须不能脑袋发热，他要考虑的事显然要多得多。
    现在军事进展神速对他来说，少了一件烦心事，就是军粮转运问题，因为从北疆调粮过去价钱肯定高，还不及时。
    如今喀拉沙尔和库车拿下，一路回庄取得无数，粮食的采办可以就地补给，花钱少，周折也少了。
    而左宗棠多了的烦心事则是刘锦棠行军速度太快，后路需要跟进的事情非常多，比如平治道路、安设驿站、恢复文报等等许多善后的事情需要做。
    但是，刘锦棠所带军队都是用于前线作战之精锐，连分兵固守新收复城市的余力尚且没有，更何况做这些后勤琐事了。
    再者，刘锦棠一路冲杀，从白彦虎手里解救出来被胁裹的维吾尔、东干还有蒙古老百姓已经多达十几万，这些人的安置都是需要专门的人来处理的。
    左宗棠虽然提前布局张曜比刘锦棠晚了半个月从吐鲁番跟进，一路上也没少给刘锦棠擦屁股，但是张曜一军的主要使命也是执行军事任务，无法全陷在这些杂事上。
    鉴于情况的变化，左宗棠迅速报请军机处，派同知黄继裕、巡检颜廷奎为喀库善后抚辑局主管，带着钱赶往喀拉沙尔和库车，然后又调古城子采运局布政使陶兆熊前往刘锦棠军前，随着大军的进展，随时负责安排善后工作，不致产生工作积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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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适得板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2）
    10月19日，刘锦棠拔队西进一百八十里，次日抵达和色尔。
    20日从和色尔出发，西行八十里，在这刘锦棠的先头部队方友升再次咬住了白彦虎的后卫部队。一共一百多人，被方友升杀五十人、生擒一人。提讯得知，白彦虎已窜往拜城方向。
    刘锦棠马上督军急驰拜城，他现在是真的着急，不是急别的，白彦虎如果顺利到达阿克苏，那他就又多了一个选择。
    原来白彦虎据守开都河西岸的时候，左宗棠和刘锦棠就交流地意见，将来如果进剿的话白彦虎这个逃跑专家会往哪里跑。
    当时预计虎子可能的逃跑路线有三个：
    一个是向东南取道库尔勒，穿越罗布泊窜回安西、敦煌、玉门等地；
    第二条路是走当年兆惠从伊犁南下库车那条道，就是翻越阿勒坦呼斯坦岭窜往伊犁，但是那条路相当艰险，当年兆惠走时战马损失了差不多一半。
    第三条路则是一路向西退往喀什噶尔依附伯克胡里。
    当时二人的判断是向东走罗布泊的可能不大，一路戈壁无补给而且安西一带有明春等人驻扎，同时是清军出关大部队的集结地，屯丁也不在少数。
    向西北取道玛纳斯和库尔喀喇乌苏奔向伊犁不是不可能，但不太容易，路太不好走，但是左宗棠还是去信给金顺让他加意严防。
    而第三条路既是刘锦棠所希望的，顺着大路直捣叶尔羌将伯克胡里和白彦虎一勺烩。
    实际的发展也是按照第三条路走的，而且前面通过捉住的俘虏提供的信息也是白彦虎的计划就是去投伯克胡里。
    但是现在快到阿克苏，刘锦棠忽然警醒了：从阿克苏直插伊犁有一条便道，就是当年达瓦齐南逃乌什的那条道——夏特古道，从这里可以直通昭苏！现在伊犁可是在俄国人手里，如果白彦虎顺着这条路走，可真是逃出生天了。
    当务之急就是得紧追，让白彦虎喘不过气来，逼着他往西南走，然后想法子从乌什以西深入到布鲁特人控制地区截断他们西逃路线。
    10月21日，刘锦棠进抵拜城。一路上庄堡村寨空无一人，到了拜城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城上有探头往外张望的维吾尔人。
    刘锦棠派通事（维吾尔语翻译）向城上喊话，官军已到，请速出降。
    过一会，城上缒下几个人，大门还是没开。
    出城这几个人被带到刘锦棠中军，拜见刘锦棠后他们说白彦虎昨天刚从这里经过，先是和拜城的安集延守城胖色提还有库车的胖色提一起把府库金银细软装车运往阿克苏，然后在周围把各村堡的维吾尔人劫掠一番然后强迫他们随军迁往阿克苏。
    这时候白彦虎和安集延的浩罕官员要求城中的维吾尔大毛拉阿克奈木里跟着他们去四周村堡号召维吾尔人和白彦虎一起走，结果阿克奈木里还挺倔，不想陪着这几个通缉犯一块死，所以坚决不从。
    白彦虎也没客气，直接把阿克木奈里给咔嚓了，这个阿克木奈里是拜城的穆斯林宗教领袖，这下城里的维吾尔人不干了，直接把城门一关，不让白彦虎等人进城了。白彦虎率回军攻了半天一看，根本没可能打下来，自己手里什么重武器也没有，再说清军随时都能追上来，算了，不扯了，走了。
    因为白彦虎是今天早上黎明才撤走的，所以清军到的时候，城内的维吾尔人不知道什么情况没敢开门。
    刘锦棠一看这情况，就把清廷的政策再次向对方宣讲一遍，就是我们是专门来抓白彦虎和安集延帕夏的，维吾尔人本是朝廷赤子，我们是从浩罕人魔掌下解放你们的，然后让他们回去通报领头的维吾尔人开城。
    很快，拜城内的维吾尔大头目买买提托乎达就率城内大小维吾尔头目开城到刘锦棠大营大哭伏地乞抚。
    刘锦棠命令方友升率靖字营驻扎城外，一方面安抚维吾尔难民，一方面等待后面张曜的部队。其余各营在拜城吃完饭立即上马，继续向西急进。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3）
    10月22日五更清军从拜城进至下铜厂，一夜急进了八十里，这八十里可不是以前的八十里了，因为此时新疆已入冬，地面上到处都结冰，士兵手足冻伤的非常多，形成大量非战斗减员。
    经密侦队回报，前面发现有回军家属正在渡河。刘锦棠传令各营列队前进。
    渡口的回军骑兵有几百人，正在催动维吾尔二万多难民过河，整个都拥挤在河东岸。
    刘锦棠一声号令，清军全线出击，遇到持武器的回军就杀。
    回军骑兵立即扔下维吾尔难民向河西狂奔。
    刘锦棠安排将这两万维吾尔难民送回拜城交给方友升分别遣散归家，其余各营继续上马渡河西进。
    过了河行进三十里，探马回报：前面二十里处，有回军列阵以待，有拒战的意思。
    终于要有正经的仗可打了，刘锦棠还是老打法，令罗长祜率步队主力为后应，自己亲率马队先行。
    到地方一看，回军果然分成两路准备迎战，左路是浩罕人、右路是陕西回军。
    刘锦棠也马上分配任务：
    左翼仍然是旌善马队打头阵，什么崔伟、毕大才、禹中海各率马队随黄万鹏打敌人的右路（陕西回军），张俊、胡登花和石蕴玉率步队在后跟进；
    右翼还是夏辛酉带着张宗本、谭慎典几个人率马队攻敌之左路（浩罕军队），席大成、戴宏胜、贺长发几个人带步队从后接应。
    刘锦棠本人率亲兵马队督中军调度各路。
    布置完毕，号角齐鸣，两路马队同时发动，步队则列阵连环放枪。
    回军这次也是有备而来的，所以双方很快就进入肉搏之中。正在绞杀僵局中，右翼猛将夏辛酉跃马冲入浩罕军阵中，当场生擒一名浩罕军官（貂衣贼），清军见主将冲入敌阵，马队乘势全都冲进浩罕阵中，浩罕军阵型大乱，左路很快被冲垮。
    右路陕西回军眼看浩罕人溃下来，士气一下子就堕落下去了，很快也转入溃逃。
    黄万鹏乘势掩杀，一路追过察尔齐克台以西三十多里，这一仗回军和浩罕军队阵亡上千人，被清军俘虏一百二十六人，缴获战马二百匹。
    经过一天的鏖战，日暮时分刘锦棠收兵回察尔齐克台，马上提讯俘虏，得知这次迎战的一半是白彦虎的陕西回军，一半是库车、阿克苏、拜城等几个地方的胖色提带领的浩罕人。
    本来白彦虎是不想打，架不住那几个安集延的军官不甘心，连清军的面都没看见，一直在跑，不行，好歹得抵抗一下呀。
    白彦虎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浩罕猪队友一起在上铜厂设阵和清军PK了一下。
    结果，还是浩罕人先垮了，今天被夏辛酉走马活擒的那个军官就是阿克苏的守将浩罕胖色提要路达什。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4）
    10月23日，刘锦棠拔队西进穿过一百四十里的戈壁抵达喀拉玉儿衮，这里就是暴乱初起时库车西征军赫提夫等人被阿克苏派来的清军打得溃不成军的地方。
    探报说当天中午白彦虎刚带败兵从这里经过，刘锦棠这一天急行军又在沙漠里跑了一百四十里，人困马乏，于是下令就地休息一会。
    傍晚时分再度上马启程西进，子夜时到达札木台，又跑了六十里，实在跑不动，下令扎营。
    探报回复，前面就是阿克苏城了。刘锦棠马上整队拨营向阿克苏进发，这时候完全凭一口气，咬牙坚持。
    接近阿克苏城的时候，离几里远就能看到阿克苏城头刀枪林立，而在城西南两面则是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显然有大的部队调动迹象。
    刘锦棠马上派出骑兵密侦队打探消息。
    很快侦察回报，原来阿克苏的浩罕人和白彦虎回军都去上铜厂阻击清军了，城内的十几万维吾尔人等浩罕人一走就把大门关了，维吾尔人的领头的又是大毛拉阿不都拉满。这简直有穿越回一百年前的雅尔哈善追霍集占的感觉呀。
    白彦虎和浩罕军见阿克苏人闭城等待清军来接收，知道没法攻城，只能绕城西南继续往喀什噶尔方向奔逃，清军所见到尘土飞扬就是他们！
    刘锦棠一听，为刚才自己的犹豫后悔得直拍大腿，他马上传令：夏辛酉、谭慎典带马队向西南方向正路直追，老规矩席大成、戴宏胜步队在后面跟进。同时派黄万鹏带旌善马队崔伟、毕大才等人从正西穿插，争取截断白彦虎的逃路，然后安排张俊、胡登花等人率步队跟进接应。
    安排完这一切，刘锦棠才整大军到阿克苏城下。
    阿克苏的维吾尔大小头目听说官军到来，全部出城到刘锦棠马前求抚，刘锦棠抚慰一番后率军进驻阿克苏满城，也就是今天的温宿。
    晚上的时候，西南路追兵回报：追上了敌军的殿后部队，阵毙敌军百名，生擒二十三人，一审都是浩罕人，当场正法了。
    紧接着西路回报也到了，这一路追到了胡马纳克河，白彦虎的部队正在拥着家属和难民过河，见到清军追来，连家属都不要了，撒腿就跑，就这样也被清军杀毙四百多人。
    这个胡马纳克河名字虽生，却不是新面孔，张格尔叛乱时在这有过一场额尔古伦的成名战，当时被称为浑巴什河，它是阿克苏河的两源之一，另一支流是托什干河，这两条河在阿克苏汇成一条河往下流便是阿克苏河，阿克苏河流到下游与叶尔羌河汇合就变成了南疆第一大河——塔里木河。
    这次清军从胡马纳克河口解救出来的难民是被从哈密一路裹胁过来的维吾尔人，有好几百口，其中就有哈密瘫王迈哈默特的母亲，也就是那个被回军杀死的七世哈密王伯锡尔的大福晋迈里巴纽。
    另外白彦虎的陕西回军家属两千多口也没跑脱，全部被清军带回了阿克苏并送往库车交给善后局处理。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5）
    刘锦棠见到夏辛酉和黄万鹏头一件事就是提审俘虏，据俘虏供称：白彦虎计划和浩罕那几个胖色提分头带队西逃，白彦虎带队西奔乌什，在天山里面穿梭，通过布鲁特人的地区逃向喀什噶尔，浩罕人则走大路沿塔里木盆地西北缘奔巴尔楚克。
    白彦虎的算盘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看你清军追谁，不管追谁，都能分散来自清军的压力，而且白彦虎选这条路看似比较艰险，却是以前各方作战时极少走的路，因此相对安全。
    听到这个消息，刘锦棠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白彦虎没有顺着夏特古道北窜伊犁。
    既然老天爷给了机会，岂有不笑纳之理。刘锦棠马上做出决策，浩罕人先放在一边，全力以赴把白彦虎摁住！
    刘锦棠即刻传令黄万鹏、张俊率马步两营直取乌什，而由夏辛酉和谭慎典更进一步直接向西进入布鲁特部抄击白彦虎退路，他们走的这条道正是当年长龄派索伦营兜击张格尔的老路。
    25日五更黄万鹏和夏辛酉分头出发，当天黄万鹏一路踏过已经封冻的胡马纳克河向西挺进八十多里，追上了白彦虎的后队，经过小战，生擒马有才等十六人，斩于阵前。
    26日下午两点，黄万鹏抵达乌什城东二十里，遇到小股回军接战，斩首数十人，回军逃走，当天收复乌什城。至此南疆东四城全部收复。
    另一路夏辛酉于26日追到了阿他伯什的地方，到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别说白彦虎的骑兵，连个活物都看不见。
    侦探回报，此地有小路能直通喀什噶尔，直线距离不过几百里，但是都是在大山里转，而且似乎这地方也不在清朝版图之内了。
    经过询问当地土人，得知这个地方是黑利黑斯插帐游牧的地方，这个黑利黑斯实际上就是吉尔吉斯，在清朝统称布鲁特十九部。因为涉及到跨境追捕了，夏辛酉未敢轻动，所以暂时收队回阿克苏。
    刘锦棠是打了报告打算越境西进直插安集延、贾拉拉巴德和奥什一带，把叛军西逃路线彻底封死的。自然他也不能自作主张，先向左宗棠汇报，左宗棠立即阻止了他的念头，而且当时这几个地方已经不属于浩罕，浩罕已经亡于沙俄，如果动手将引起中俄直接对抗。
    南八城的收复战进入中场，因为双方你追我赶跑得太快，有点乱，让咱们捋一捋。
    1877年的8月25日先锋汤仁和与张春发分两路进军曲惠。次日刘锦棠的主力启动从托克逊出发。
    9月6日刘锦棠从曲惠出发西进喀拉沙尔，同时分兵给余虎恩、黄万鹏绕博斯腾湖南行直捣库尔勒。
    10月7日刘锦棠一路进入喀拉沙尔。掘出窖粮数十万。
    10月15日会合余虎恩进驻库尔勒。
    10月16日在洋萨尔追及白彦虎断后部队。当天收复布古尔（轮台）
    10月18日在库车城东大战，夏辛酉枪击马由布，收复库车。
    10月21日收复拜城。
    10月22日在铜厂白彦虎与浩罕联军搞了一次防守反击，失败，夏辛酉生擒胖色提要路达什。
    10月24日收复阿克苏。
    从托克逊出来到拿下阿克苏前后正好两个月，刘锦棠率大军浩荡西征，纵横驰驱两千多里，收复了东四城，真的是有些风卷残云的味道！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6）
    虽然迅速收复了东四城，刘锦棠却并不开心，因为又一次让白彦虎跑了。所以，他在给左宗棠发战报的时候也主动表示，让逆首逃脱是自己的责任愿意承担责任，同时他准备继续西进喀什噶尔。
    左宗棠在对刘锦棠进展神速感到欣喜的同时，也知道现在大闯的进兵速度已经到了常规作战的临界点。
    大闯从托克逊出发带了二十五营，一路上收复的城市驻兵防守及保持粮路用去八个营，而张曜的部队出发晚于刘锦棠，现在尚未到达库车，以现在老湘营这十几个营去打喀什噶尔是有风险的。
    伯克胡里是个没照过面的对手，而且在洪福汗国的首都人家以逸待劳的生力军怎么也比湘军人多。
    因此左宗棠传令刘锦棠在阿克苏等待张曜和徐占彪的人马到齐，一起收复西四城。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定的政治因素，毕竟西征部队是由几个不同系统的地方军队组成，金顺的旗兵参与了北疆的战事，算是分到了一杯羹，而张曜的河南军队和徐占彪的川军几乎是没怎么参与大的战役，只是在吐鲁番偶露峥嵘。
    如今的大势傻子都看明白了，伯克胡里和白彦虎就是两个超级大乐透啊，左宗棠不是曾国荃，大智若愚的左侯明白官场上的太多道道，所以他让刘锦棠再等一等。
    刘锦棠没办法，只好停下来。箭在弦上却不得发的滋味，让刘锦棠第一次感到很不爽，好在就在他闷在心头的时候，又有几个毛贼来给他解闷了。
    半年前刘锦棠率军攻克达坂城的时候，守城军队不管是浩罕的还是南疆维吾尔人一个没跑掉，除了战死的全部被俘。当时刘锦棠奉行左宗棠的剿抚兼施的策略，将这些人全部放回南疆，以期瓦解阿古柏方面的作战意志，事实上效果确实好，这些人回去以后把清军的战力进行了夸大渲染，把南疆的军心和民心都给搅了个乱七八糟。所以才有阿古柏命令哈克库里大杀逃归的战俘一事。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这些放回来的人中也有既拎不清形势，又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的智商欠费的主儿。
    库车有个城市叫沙雅尔，这个地方有个维吾尔伯克麻木尔就是这样的奇人，此人的脑回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当初在达坂被清军俘虏的玉孜巴什一共五十八人，其中浩罕人三十六个，南疆的难吾尔人二十二个，麻木尔就是这二十二人之一。他算是一个标准的维奸，当的这个伪官也就是个连级军官（玉孜巴什）。可是他却在被清军纵归南疆后，重新回到库车，投靠了据守库车的浩罕胖色提，而且在他的老家沙雅尔又发动了一批维吾尔人组成志愿军，配合浩罕守军抵抗清军。
    结果没得瑟几天，库车又被刘锦棠拿下，麻木尔又带着这几百人的游击队撤往哈番一带继续反击清军的追击部队。这个哈番是在阿克苏的西南四百里的地方。
    看到了吧，这位兄弟是不是骨胳清奇，异于常人。如此执著地效忠外来的浩罕政权与满清作对，端的是一绝。
    我试着从站在他的角度，从几个方面来解释这种行为的合理性，最后我发现，找不到。我只能说I服U了。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7）
    从信仰角度来解释，麻木尔被伊斯兰洗脑了，所以死保阿古柏的话，那么阿古柏曾经弑杀圣裔——倭里罕和卓和卡塔条勒和卓，这二人都是大小和卓的正宗后裔，在南疆的人气经久不衰的。
    而且，阿古柏进入新疆先后大开杀戒，主要的杀戮对象都是信奉伊斯兰教的人，先是信伊教的司迪克的柯尔克孜人；再是和田帕夏哈比布拉，人家本人是留学麦加的伊斯兰著名经师；之后在库车活埋了热西丁和卓，这位的祖上是劝导秃黑鲁贴木儿改信伊斯兰的神人；最后在攻掠乌鲁木齐时，阿古柏屠清真王城屠杀的对象是信奉伊斯兰教的回民。
    所有这一切都是有违伊斯兰教义的，因此麻木尔如果真的是个原教旨主义那是绝对不会死心塌地跟阿古柏的。
    而从现实利益取舍上来理解这个人发现也不对，他好像也称不上投机派，比如乾隆年间的萨喇尔算是个投机派，符合墙头草的基本素质。
    想做投机派，首先得会看风向啊，知道谁强谁弱呀。新疆同光大乱，一乱十多年，在敌后能穿越这波牛熊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投机派？可现在风向已变了，连浩罕艾米尔托克萨比和海达尔等人都信誓旦旦地向清军投诚，而这位麻木尔却反其道而行，热灶不捧去烧冷灶。
    最后从民族认同方面来解释也是逻辑不通。
    如果说他站在维吾尔人立场上，不认同满族和汉族对南疆的统治，追求的是维人自治的话，却为何在阿古柏入寇新疆的时候没有揭竿而起呢，要知道阿古柏一进来先紧着维吾尔人开刀的。
    再退一步，如果出于维吾尔人认为浩罕人和满清都是入侵者，一路货，那就干脆袖手旁观，就象二战时德国占领乌克兰时，乌克兰人的表现那样，对俄国人和德国人的狗咬狗当起吃瓜群众。
    可是不，麻木尔偏要站队阿古柏！
    在所有的思路都不能解释麻木尔的行为后，我断定这个人是个“精浩”，精神浩罕人。这样就能圆上了。
    就在刘锦棠等待张曜等人最烦闷的时候，麻木尔会合了另一股从阿克苏败下来的洪福汗国的残兵，一共一千多人，脑洞大开地来偷袭清军了。
    这就叫往枪口上撞。
    刘锦棠正愁没事干，蚱蜢虽小也是肉，抄家伙吧。
    麻木尔这位营连级的毛贼一共带一千多人，愣是惹得新疆前敌总指挥刘锦棠亲自带队上阵了，麻木尔也算是有牛可吹了。
    当然刘锦棠也还没有反智到高射炮打蚊子的程度，所以把旌善马队雪藏了，但他还是带了谭慎典和马队第一狠人夏辛酉出来，步队方面是席大成和戴宏胜。
    1877年11月12日，半夜三鼓，刘锦棠率军出发。14日渡过巴河，探听到麻木尔还在哈番以西五十里的地方集结队伍呢，正好，省得挨个点名了，令人头痛的搜索残匪的工作麻木尔提前替刘锦棠安排好了。
    刘锦棠真对得起麻木尔，马上督促士兵加了个班，当天急行军往哈番赶。这个哈番就是现在的柯坪。
    麻木尔也算条汉子，突然见到清军大队人马从天而降，没像白彦虎一样撒腿就跑，而是组织他那千把人的散兵游勇和清军硬刚上了。
    于是给了清军又一波人扬名立万的机会。
    这一仗比较拉风的是步队的记名提督席大成，这位是张家界人，别看今年也四十二岁了，却仍然是属于性如烈火的老天真。
    他也是老湘营的老人了，二十年前就加盟了。平回时期受重伤，双脚十趾溃烂，养了半年多的伤，刚好就赶上收复新疆的战争。
    这员猛将最喜欢冲锋陷阵，而且一旦杀得兴起，不光赤膊上阵，而且连鞋也脱掉，真正光脚不怕穿鞋的。
    只要看见他光脚了，那一定是准备酣战了。眼下麻木尔这一千多人又令席大成食指大动，他又脱鞋了。
    收拾麻木尔用上了夏辛酉和席大成这类杀器，我觉得刘锦棠其实还是有点暴殄天物了，没办法，人家受了委屈，必须允许人家有钱任性一把。
    可怜的麻木尔还不知道，人家在用铁锤砸在他这个鸡蛋上，而清军队伍里特意带了不少沙雅尔籍的维吾尔人，其中不少人认识麻木尔，刘锦棠的意思他不说你也懂得。
    很快认识麻木尔的沙雅尔维人向清军指出了他的位置，刘锦棠命令狙击手专打这个移动目标。
    老湘营的步兵现在已经装备了雷明顿M1871步枪，麻木尔为狙击手提供了一次实战演练机会。
    结果不知是哪个狙击手，一枪击中麻木尔脸颊，子弹从腮帮子进去，从耳朵下边穿出。这款单发枪的口径是0.5英寸，也仗着当时没有达姆弹，要不然这一枪就要了麻木尔的命。
    麻木尔一被打倒，叛军立即崩溃，清军乘势掩杀，这一仗叛军阵亡三百多人。
    刘锦棠在中军调度时就发现这股叛军的后勤队伍和家属藏身在他们身后的山上密林里，因此打完仗特意没打扫战场，先收队，锅里的鸭子飞不了。
    第二天，刘锦棠派清军搜山。结果，叛军藏匿在林中的家眷五百多人，大部分是老弱妇女，还有几百头牲畜被清军一锅端出来。
    刘锦棠安排人把这些家属中麻木尔从沙雅尔带出来的维吾尔人带回沙雅尔安置，还有一些是从哈密被裹带出来的，全部被刘锦棠带回了阿克苏。
    这一仗的遗憾就是这个麻木尔闹了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回到阿克苏刘锦棠就提讯被带回来的战俘，据他们交代，麻木尔中枪以后就被手下几个随从救起，抬上马窜了，跑到哪去了他们也不知道。
    刘锦棠这回也没办法了，这次出兵剿个毛贼，都打到柯坪了，再往前迈一步就上了喀什噶尔的窗台了，不能再动了，咬住嘴唇也得等张曜和徐占彪来。
    然而，老天爷这时候突然睡醒了，来给刘锦棠送礼了。和田阿奇木伯克尼牙孜的求救信到了，紧接着喀什噶尔何步云的求救信也到了。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8）
    原来，在刘锦棠从托克逊出发一路升级打怪的同一天，南疆的伯克胡里刚好也出发离开阿克苏，返回喀什噶尔，准备出征色勒库尔平定司迪克的叛乱。
    和田变色龙尼牙孜自从离开艾克木汗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绝对不可能再在洪福汗国这棵歪脖树上吊死了。
    不管是自己另起炉灶，还是换庙门投奔辫子，他首先要办的事回到和田，他的基本盘都在和田，在那里他经营了十年的时间。所以尼牙孜没有把自己绑在艾克木汗的战车上，而是在艾克木汗冲向阿克苏的同一天就悄悄开溜，返回了和田老巢。
    应该说这个能在新疆同光大乱中贯穿了始终的不倒翁尼牙孜确实是个人物，以他的本钱能从叶尔羌起事的几股势力中周旋到勾连阿古柏入寇，在每个强势力量行将介入之时总能被他首先敏锐地把握，他的政治嗅觉和预判能力真不是盖的，和那位脑残的麻木尔放在一起，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尤其是在干掉阿古柏以后，他怂恿艾克木汗上位，离间伯克胡里兄弟，最后潜回和田拥兵独立，这一连串操作堪称厚黑圣手了。
    尼牙孜一回到和田，立即着手清理浩罕人，不动声色地清洗掉了浩罕官员和倾向浩罕的维吾尔人。而此时的伯克胡里把东部边界防务全部放手给了白彦虎，很天真地以为白彦虎能够消耗清军的进攻力量，然后他全力搜剿司迪克的部众。
    因此等到伯克胡里击败司迪克并且深入到塔什米里克山区时候，尼牙孜得到了清军南下的消息。尼牙孜对于时局的判断甩了伯克胡里不知道有几条街，反正他是不相信白彦虎能坚持多长时间的。而对于他来说，最好的机会来了，他要在背后捅伯克胡里一刀，最好是能用伯克胡里的人头来向辫子纳个投名状，说不定他将来会凭这笔投资赢出个新疆第九爵来！
    说干就干，9月初尼牙孜正式举起反旗，在和田境内屠尽浩罕人，然后派他的兄弟伊敏率军西征叶尔羌。
    在帕米尔高原上和司迪克玩躲猫猫的伯克胡里听说原来像狗一样在自己和老爹面前摇尾巴的尼牙孜居然反了，差点没气乐了。就凭你，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爹给的，没有我们你屁也不是，还想反噬主人，呵呵，你想得太多了。
    9月22日，从塔会米里克回师喀什噶尔的伯克胡里整顿五千骑兵出发援救叶尔羌。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29）
    此时洪福汗国守在叶尔羌的阿奇木伯克是穆罕默德玉努斯江，就是当年与米尔扎.穆罕默德.库什、穆罕默德.库尔奇一起率浩罕残军七千人来投阿古柏的玉努斯江，他现在的职务是叶尔羌的阿奇木伯克。
    伯克胡里抵达叶尔羌后立即与玉努斯江合兵向西征讨和田，10月8日，就是在刘锦棠进入喀拉沙尔、余虎恩进入库尔勒的同一天，伯克胡里在扎瓦遇到了尼牙孜伯克的弟弟伊敏带的一万人阻击，而在当地的乡野里还有两万多维吾尔老百姓志愿出来在战场周围为伊敏的队伍呐喊助威、诵经祈福。
    画面仿佛一下子闪回到十二年前，和田帕夏哈比布拉的长子易卜拉欣就是在扎瓦对库车的哈孜纳奇做出了绝地反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是不学无术的伊敏却完全不是阿古柏家族中最能征惯战的伯克胡里的对手，扎瓦阻击战一败涂地。
    因为扎瓦距离和田只有几十里距离，尼牙孜又将全部家底交给了伊敏，因此，扎瓦战败的消息一传来，尼牙孜只能卷起铺盖撤往策勒，然后又取道民丰穿越塔克拉马干沙漠投奔清军。
    1877年10月21日，伯克胡里胜利进入和田。
    刚刚拿下和田，坏消息就一个个接踵而至。
    刘锦棠已拿下了喀拉沙尔、库尔勒、库车，正在向阿克苏、乌什进军。他寄予希望的白彦虎基本上是一触即溃，而且在伦敦方面的外交努力也没有取得显著成果，按清军目前的势头根本不像要收手的样子。
    伯克胡里虽然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并且驱逐了另立中央的艾克木汗，但他实际上连他爹控盘的三分之一都没接下来，别说遥远的喀拉沙尔前线一直到库车他从来没能染指，就算是西四城都没过着一天安稳日子。和田反了尼牙孜、色勒库尔又反了司迪克。
    现在伯克胡里反复思考却拿不定主间的思路有两条：一是沿和田河直接纵贯塔里木盆地，北上阿克苏杀清军个措手不及；另一个是从和田先返回喀什噶尔，补充兵力、征集粮草后取道巴楚沿塔里木盆地边缘北上阿克苏与刘锦棠争雄。
    最后，伯克胡里召集了浩罕高官们开会，征询大家意见。
    现在他最后可依靠的力量就是这点基本盘了，必须得统一思想，要不然他随时都可能成为孤家寡人，从而一文不值。
    当前的形势对于洪福汗国来说，不是一般的严重。参加会议的浩罕人大多数低头不吱声，都知道这两条路都走不通，但谁也不敢主动提出逃跑的建议来。所以会议就在冷场的氛下陷入僵局。
    《伊米德史》里面记载，到最后还是叶尔羌的阿奇木伯克穆罕默德玉努斯江这个阿古柏的资深拥趸开口了：“可汗的国家（满清）人口众多、国势强大，老人家（阿古柏）深知这些，所以不曾与之抗衡。我们许多能征惯战的勇士自打雅依迪战役（伯克胡里击败艾克木汗的舒尔库都克之战）之后，已相继返回浩罕。另一些人则丧生在战场。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奢望与清军对抗，不要再使穆斯林流血。现在，我们应该派人到喀什噶尔把大家的家眷接出来。然后或者从叶尔羌去土耳其投效哈里发，或者去麦加朝觐，完成一个穆斯林应尽的义务。”
    有了玉努斯江挑头，大家纷纷表示对玉努斯江点赞。伯克胡里终于无可奈何地认命了，会后马上派乌迈尔和赛尔卡尼回喀什噶尔接浩罕家属到叶尔羌，然后大家一起从叶尔羌出走。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30）
    1877年10月26日，伯克胡里从和田出发，赶赴叶尔羌。按计划在这里他与接家眷的乌迈尔等人会齐，然后通过印度去麦加或者土耳其。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家里又出事了。
    就在伯克胡里从和田出来的前两天，刘锦棠拿下了阿克苏，半个月后追击麻木尔的部队一不留神杀到了柯坪以西。整个喀什噶尔震动。
    几乎在同时，如同丧家之犬的白彦虎也逃到了喀什噶尔，这回是真正的丧家之犬了，别说见面礼了，自己的本钱差不多输光了，身边带的陕西回军不到百人了，随军家属两千多人在胡马纳克河渡口被清军一勺烩了，一路上胁迫的难民也被清军抢了个精光。
    伯克胡里带队出征和田时，留守喀什噶尔的汉城的是何步云，守回城的是浩罕人阿里达什，阿里达什一看白彦虎的落魄样子，当然不愿意让他进城。
    白彦虎经历了十多年的征战，多次死里逃生，你就是让他进城他都不会进。因此，他带人驻扎在喀什噶尔东北一百多里地的卡里他亚以两克。
    但是白彦虎的到来再次印证了清军已经近在咫尺，喀什噶尔的恐慌气氛被渲染得空前浓烈。
    就在这个时候，驻守在汉城的何步云开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如今洪福汗国的统治已进入读秒，自己在十三年前附逆的事情将来在清军重占喀什噶尔后，必然遭到清算。如何度过此劫，是件颇费思量的事。
    与何步云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前喀什噶尔粮饷回务章京英韶、前署喀什噶尔中营守备杨世统等人。
    当初他们这些人在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情况下，坚持了十五个月，最后投降阿古柏皈依伊斯兰也是无奈之举，但他们被阿古柏收编后毕竟保全了最后一批满汉老百姓的活命。
    现在伯克胡里马上就要出局，他们当然不可能陪着浩罕人一起流窜到境外，因此回归朝廷、立功赎罪迅速成为这些人的共识。
    从逆十多年，等到大兵压境的时候摇身一变宣布投诚就指望获得宽宥？显然，何步云的脑洞没有那么大，他知道必须得拿出点过硬的礼物才有希望脱罪。
    因此，何步云早就开始策划反正的事情，表面上仍然隐忍不发，直到真正的机会来临。
    伯克胡里东征和田对何步云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更成全他的是，伯克胡里等浩罕官员的家属还有这些年搜刮的金银财宝全都留在固若金汤的喀什噶尔汉城里！对何步云来讲，这不是一般的财富，这是十足的一笔横财！
    因此，在阿里达什拒绝白彦虎入城后，何步云就派了东干人从小道潜往阿克苏向刘锦棠求援，同时，下令关闭汉城，将城内浩罕人全部诛杀，重新竖起满清的黄龙旗。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31）
    何步云举事反对伯克胡里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伯克胡里刚到叶尔羌，正准备等乌迈尔等人把家眷带来以后就去印度。
    这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一般，伯克胡里手下的浩罕人对于家属被何步云劫持当然不能接受，一瞬间，大家达成一致，回师喀什噶尔解救亲人！
    同时伯克胡里立即派人通知阿里达什，放白彦虎进来一起攻打汉城！
    1877年11月15日，喀什噶尔汉城的围城战再度开启。
    伯克胡里率主力从叶尔羌急行军回救喀什噶尔心切，在路过英吉沙尔的时候，命令英吉沙尔的部队也随同他一起去喀什噶尔平定何步去的叛乱。
    就在英吉沙尔，伯克胡里为了报复何步云的叛变，下令将英吉沙尔的汉族人三百多口全部屠杀干净，这些人是英吉沙尔历经同治大乱中劫后余生仅仅幸存的汉人，当时已经沦为浩罕人和维族的奴隶，最终仍然是求生不得。
    11月24日，伯克胡里赶到喀什噶尔城下，统一协调阿里达什和白彦虎会攻汉城。
    伯克胡里把大炮架到城下，昼夜不停地轰击。
    城内何步云手里还是十四年前幸存下来的那支白发绿营兵，有五百老弱。加上满汉家属总共不到两千人，这就必须得全员上城守卫了。
    喀什噶尔汉城始建于乾隆二十七年，取名徕宁，后来毁于张格尔之乱。长龄平叛之后在原址上重修了喀什噶尔的汉城，取名“恢武”。新建的汉城周长八里多，城高两丈，异常坚固。
    从张格尔后的历次叛乱中，包括浩罕挟玉素普那次、七和卓之乱、倭里罕之乱，没有一次能成功攻克恢武城的。
    同治大乱时，奎英带着两千多人在缺吃少穿又无外援的情况下，硬是坚持了一年多，阿古柏最终还是通过招降的方式解决，强攻实在拿不下来。
    伯克胡里是拚了命要打进汉城，救出家眷好跑路；而何步云也是拼了老命也要守住这份见面礼，否则，投降失去了本钱，自己的脑袋扛得实在没信心。
    伯克胡里非常清楚何步云的实力，搞不定这支洪福汗国序列里最弱鸡的队伍，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就这样在坚固的汉城面前，伯克胡里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望城兴叹！现在用张格尔的水攻肯定是来不及了，最后一招只能是穴地攻城，埋炸药炸开城墙。
    从离城半里的地方开挖，用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在1877年12月15日，地道终于掘到了城墙根下，开始填充炸药。
    这个时候，何步云和英韶等人在汉城上整整坚守了二十八天。
    就在伯克胡里把所有的炸药结结实实地塞进坑道里准备点火的时候，1877年12月17日中午，隐隐听到了来自远处的隆隆炮声，那是克虏伯后装线膛炮的声音，犹如丧钟一般沉沉锤落在伯克胡里的心底！——他从未谋面的最强对手刘锦棠来了。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332）
    接到了何步云的告急军书，刘锦棠终于摆脱了左宗棠要求他等候张曜的命令，立即以战机稍纵即逝的理由，发动对喀什噶尔的攻势。
    本来根据之前尼牙孜的信件，他是决定走当年兆惠的老路，直取叶尔羌截断伯克胡里的退路，然后剩下的英吉沙尔和喀什噶尔就简单得多了。
    可是现实情况变化太快，尼牙孜那边崩得太快，伯克胡里已经回兵喀什噶尔，而且何步云又夺了汉城，那自然应该以喀什噶尔为首要目标，这回必须得选择长龄平张格尔的路了。
    考虑到逃跑专家白彦虎那独步天下的轻功绝技，刘锦棠派了黄万鹏带旌善马队六营从乌什取道布鲁特边界包抄喀什噶尔的北面，这一路虽然定义为奇兵，但是派的确实都是狠角色，后卫步队是张俊带的三营，然后安排阿克苏大本营，一旦张曜的部队到达，立即令其部马队全部走乌什一路追赶黄万鹏以厚实西路的兵力。
    正路大军仍是由提督余虎恩率领步队三营、马队一营、总兵桂锡桢率步队一营从阿克苏直接南下取道巴尔楚克、玛纳尔巴什从东面进攻喀什噶尔。
    上述所有出战的将军都是从董志塬、金积堡到肃州、玛纳斯一路地狱绝杀中闯出来的百战将星，在上下百年间平定西疆最为重要的会猎喀什噶尔的夜空中，他们将发出最夺目的光彩！
    这一正一奇两路大军约期1877年12月18日会奇于喀什噶尔城下。
    为了统一事权，这两路先锋部队统归余虎恩节制。
    两路军启行以后，刘锦棠自率中军直进巴尔楚克，这个地方距离喀什和叶尔羌远近差不多，如果穿越沙漠，也能以最快速度驰驱和田。刘锦棠的中军目标不变，还是最初的目标叶尔羌，顺便也准备把英吉沙尔纳入囊中，也能策应围攻喀什噶尔的那两路。
    说到这里得插入一段背景介绍，此次用兵与长龄和兆惠时期是完全不同的，之前平定回疆的时候北疆甚至南疆东四城都没乱，都是前线将士的稳定后方。而此次则是在超短的时间收复了大量失地，从四月份开始攻击达坂城，每座城市都是敌占区，收复以后既要安抚百姓、修复驿站、恢复文报又要分兵驻守、搜剿残敌等。刘锦棠南下一共只带了二十五个营，再加上战斗减员，要想保持战斗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后路的这一切事情交由后面其他部队来解决，而他这把快刀始终放在最前锋。
    后面的所有擦屁股的活只好也必须由左宗棠来协调解决。随着刘锦棠摧枯拉朽的向前推进，身后留下的空白越来越多，左宗棠一方面派张曜递补跟进，一方面在每一个战术节点上都做了通盘的运筹。
    在刘锦棠从阿克苏出发兵锋西指的时候，张曜的部队正从拜城急驰向阿克苏，而库车以东的布古尔（轮台）、库尔勒、喀拉沙尔这些塔里木北缘重镇，左宗棠调了原吐鲁番提督易开俊率安远军填防；易开俊原来负责防护的托克逊、曲惠两处空出来，则调了总兵刘凤清率步队两营填补；这样刘凤清原防的吐鲁番以及通往哈密的瞭墩和十三间房等地则由游击宋德禄一营、总兵夏奉朝和守备宝恩曜两营接防。
    左公用兵真是滴水不漏，至今读来，真是感觉只有两个字能形容：恢宏！
    在左宗棠给清廷的奏折里这样表达西征大军千帆竞发的局面：“主战之军，常山率然势成，首尾相应，数千里一气卷舒，将士心目中皆有全局洞贯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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