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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过山车：海昏侯刘贺的私密人生（长篇历史小说 全本版）[第2页] |
| 作者:布道者2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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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昌邑岁月 北方有佳人 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汉 李延年 第一章 北方有佳人之李延年 1 “李讴者，你在这里等着，赵王一会就来了。” 李延年被赵王府里的仆人带到一间干净整洁的书房里，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仆人就出去了。李延年打量了一下房间：右墙角是一个灯台，巨大的蜡烛熊熊燃烧，照得房间亮如白昼。靠左墙边放着一张书架，上面摆着一卷卷竹简，墙角是一个半人高的木架，上面放着一个鎏金的博山熏炉，从里面飘出来一缕缕青烟，香味浓烈。博山炉旁边是一道门，里面估计是卧室。房子的中间摆着一张长条几案，除这些之外别无它物。李延年不敢随处走动，等待无聊，便盘膝坐在几案前旁闭目养神。 作为一个歌者和舞者，尽情竭力的表演了一天，虽然很累也很疲倦，但得到婚宴上主人和宾客们的称赞，李延年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现在又被请到这里，单独和赵王见面，凭他今天出色的表现和赵王欣赏他的眼神，直觉告诉他，这次见面应该不是一件坏事。是厚赏我呢？还是请我常驻王府？李延年如此的想。如果是后者，往后他就不用到处奔波了。 人生不易，命运无常，这都算不了什么。苦可以吃，困难可以克服，真正让李延年悲愤和痛恨的是自己那被人唾弃的卑贱身份——世代倡家。尽管李延年才华横溢，歌舞乐器炉火纯青，但在这个总是把人分门别类的世界里，李延年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在婚殇嫁娶的民俗生活里以娱乐别人讨口饭吃。其实，李延年原本也有一个耀眼辉煌的家世。他的祖先武安君李牧在当时代的列国之中名声是何等的显赫——他一生败匈奴、灭襜褴、破东胡，被誉为赵国长城，爵封武安君，却不幸被秦国的大将王翦用反间计让国君赵王迁给惨杀了。长城一倒，赵国也就跟着灭亡了。但李家并没有因此在历史的江河里灭迹。武安君的孙子，李延年的高祖父广武君李左车又在楚汉相争的烽火岁月里崛起，他的智慧和谋略连汉大将军韩信也深为折服。汉太祖扫平天下，李左车被选在太子宫里辅佐太子刘盈，后来年老辞官，回到故乡柏人养老。李左车死的时候，李延年的太爷李平只有三岁，作为小妾生的儿子，李平和母子不被嫡子接受，被逐出家门。母亲带着李平来到中山，为了活着，母亲重操旧业，入豪门卖唱。从那一代起，将门李家的这一支就沦为倡家，李平也落籍中山。 到李延年这里，他家从事这个行业已经是第四代了。 今天是赵王刘彭祖的儿子太子刘丹和江齐的妹妹江细君大婚的日子，整个邯郸城张灯结彩，欢乐喜庆，王府里更是汇集了赵国所有能上得了台面的达官显贵。作为被请来助兴的讴者，李延年和他的哥哥李广利、弟弟李季不敢稍有懈怠，从中午开始，直到夜幕深沉，李延年兄弟又弹又唱。尤其是李延年，一张箜篌在他手里弹出来的音符急如大河奔流、轻如空谷清泉，让听者无不如醉如痴，再加上他那副清凉的歌喉和一张俏似女人的粉脸，虽是一须眉男儿，那坐立起行却别有一番胜似好女的阴柔魅力。 连赵王刘彭祖都对他动心了。 刘彭祖为自己内心的欲望感到吃惊，他从来不曾为一个男人有过如此的冲动。他曾经多次公开或者私下里嘲笑那些先代的龙阳君们，他不明白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有什么好倾慕的，但今天他信了。他决定尝试一次。婚宴散后，新郎新娘进入洞房，宾客们也都散了，刘彭祖悄悄地把心腹奴仆叫过来，交代他把李延年留住。 在孝景皇帝的十四个儿子当中，赵王刘彭祖也算个异类。他的异母弟当今天子刘彻自然是雄才大略，就是有点好大喜功。二哥河间王刘德博学好儒，实事求是，为宗室楷模。四哥鲁王刘馀为人口吃，不善言辞，一辈子唯独喜欢建造宫室，豢养狗马。五哥江都王刘非好勇斗狠，张扬跋扈。八弟胶西王刘端一亲近女人就浑身疼痛，欲死不能，最后破罐子破摔了结一生。同胞的亲兄弟中山王刘胜乐酒好内，平生最喜欢女人、音乐和华美的服饰，而且创纪录的生了一百二十多个儿子。至于他赵王刘彭祖倒没有特别的嗜好，只是喜欢审判狱案，缉拿盗贼，做一些本该由属吏们所做的事。别人都说他巧诈奸佞，他也不以为意。他为人表面上谦卑恭敬，内心却刻薄阴毒,，喜好玩弄法律，用诡辩中伤别人。每当朝廷派两千石的高级官员到赵国任职，他总是穿着黑色布衣扮作奴仆，亲自出迎，清扫他们下榻的住所，然后以疑惑纷乱的事来引动对方发表见解，一旦那些官员们言语失当，触犯禁忌，他就拿笔记录下来，如果这些官员想奉法治事，他就以此相胁迫，但凡对方不顺从，他就上书告发。 刘彭祖在位年间，赵国的首相和其他高级别的官员没有能任满两年的，经常因罪去职，罪过大的都被处死了。 刘彭祖曾经上书天子，愿意督讨国内的盗贼。他经常夜间带领走卒巡察于赵都邯郸城内，各地往来的使者以及过路的商旅因为刘彭祖的奸诈，都不敢留宿邯郸，深怕掉进他的陷阱里了。他的老弟中山王刘胜曾经指责他说：“兄长为王，专门代官吏治事。为王者应当日听音乐，玩赏歌舞美女。” 刘彭祖反唇相讥：“中山王只管奢侈淫乐，不辅佐天子扶绥百姓，安得称为藩臣！”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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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延年，让你久等了。” 刘彭祖乐呵呵的从外面进来，客气的跟李延年打招呼，一点没有王爷的架子。刘彭祖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修长，鼻子挺拔，浓眉大眼，下巴一绺不长的胡子，长的倒也是精明干练、一团正气的样子。 “多谢大王邀请，能为大王献艺是仆的荣幸，不知大王叫仆留下来有何吩咐？” 李延年赶紧站起来，躬身给刘彭祖施礼。孔子有云：灯下看美人。此时此刻，灯下这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在提前装备了一肚子淫荡的刘彭祖眼里同样产生了越看越喜欢的出奇果效。 “没有别的事，只是寡人非常喜欢听足下弹奏的箜篌，还有足下的歌舞也是妙不可言。不知道足下愿不愿意留在寡人府里服侍寡人？” 刘彭祖暧昧的、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延年，嘴里轻声说道。李延年猜的果然不错，赵王要留下自己了。李延年心里一喜，再次抱拳躬身，说道：“多谢大王抬举，仆不过是一个江湖优伶，能蒙大王如此厚爱，仆感戴莫名。” 刘彭祖上前拉住李延年的手，说道：“不必多礼。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就不要那么多客气了。” 话已经说完，但刘彭祖并没有放下李延年的手。尽管李延年身份卑贱，幸好他从生下来至今都没有在田里干过农活，所以，那双手和女人相比，论光滑、论柔软一点也不逊色。刘彭祖轻轻地在李延年的手背上摩挲，双目邪淫四溢，连唾沫星子都喷在李延年的脸上了。李延年如芒在背，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把手抽出来，但刘彭祖攥得越发的紧了。 李延年不是龙阳君，不管是身体或者心理他都是一个正正经经的男人。 “大王，要是没别的事，仆告辞了。” 李延年的脸憋得通红，扭捏的说道。李延年面对一个全天下无人不知的强势诸侯王，他一个不入流的倡伶艺人，两者身份悬殊，李延年不懦弱又有什么办法呢？此时此刻，李延年身子往后躲避，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今晚就不要走了，留下来陪侍寡人。” 刘彭祖厚着脸皮说道，然后一把把李延年搂在怀里，张着一张酒气熏天的臭嘴就往李延年的脸上蹭。李延年忍无可忍，鼓起勇气把刘彭祖往外推。因为用力过猛，李延年的膀臂碰倒了木架上的博山炉。那博山熏炉本是青铜铸造，坚固沉重。木架一歪，博山炉从上面翻滚下来，炉体上凸出的博山塑形不偏不倚正砸在刘彭祖的脚背上，里面的香灰也撒了刘彭祖一身。刘彭祖忍痛不住，嘴里“哎哟”一声就跌倒在地，抱着他受伤的脚叫苦连天。 “对不起，大王。” 事出意外。李延年见状大惊，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赶紧屈身来扶刘彭祖。刘彭祖伸出那只完好的脚，一脚把李延年蹬开。刘彭祖恼羞成怒，恶狠狠的说道：“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下贱胚子，寡人要让你生不如死。”然后又冲外面大喊，“来人啊，把李延年拖出去，给我阉了。” 话音刚落，就从外面进来了几个如狼的奴丁，扑上来就把李延年给捆绑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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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赵王刘彭祖说到做到，李延年真的被刘彭祖给阉割了。 第二天清晨，当李延年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李延年再也不是昨天那个完整的李延年了。 李延年欲哭无泪。李延年浑浑噩噩，像死了一样躺在榻上，直到下面的伤口痊愈，他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直面自己如今比倡伶还要卑贱的身份——刑余之人。 男人一生最大的耻辱和悲剧莫过于被阉割了。还没等李延年从失去尘根的天塌了似的痛苦中走出来，赵王刘彭祖就把他送到京师的掖庭里了。掖庭令程无知接受了李延年，把他安排为狗马监——照看和饲养狗马。 “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如果李延年有司马迁的文采，以上这些泣血的引言就应该是李延年的手笔了。历史没有记载李延年和司马迁有没有见过面；或者，见过面了，但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过交集。唯独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受腐刑后哀恸的心情绝对是一致的。 虽然李延年没有司马迁如椽的大手笔，但李延年绝对才华横溢。在狗马监的任上，李延年从不与人交游。李延年整天沉默寡言，悲愁满面。闲暇寂寞的时候，他就吟唱为自己凄苦命运所作的哀歌： 武安君之苗裔兮，吾高祖曰左车。 世代之簪缨兮，竟沦落为倡家。 承举世之蔑如兮，强奴颜以欢笑。 今又遭腐刑兮，与狗马为伍。 苟活于浊世兮，残喘余年 痛哉、哀哉！ 哀吾生之多舛兮，吾欲何之？ 歌声凄苦万端，清幽绵长，令闻者无不感伤，李延年更是禁不住泪如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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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方有佳人之李夫人 4 在汉武帝刘彻诸多的兄弟姐妹中，与他关系最铁最亲近的就是他的这位姐姐平阳长公主了。 三十多年前，那个时候的刘彻还是个风华正茂、志向高远的少年天子。唯一让他不顺心的是，结婚好些年了，他的姑表妹皇后陈阿娇还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陈阿娇也因为这件事情绪暴躁、喜怒无常，甚至用巫咒的方法希望得到子嗣，但都失败了。毫无疑问，这样的女人肯定影响了至尊刘彻对她的情感。建元二年春三月，上巳日，暖阳高照，莺飞草长，帝刘彻带着百官侍卫到霸上祭祖、为天下祈福，回宫时顺路到平阳侯府邸看望姐姐刘娉。刘彻知道他的这位姐姐虽然不像他们的叔叔梁孝王刘武那样，家里笼络了成群结队的诸如枚乘、司马相如之类的文学先锋，但文艺积极分子刘娉的家里却储备了数不清的能歌善舞的良家女子，为的就是方便她这位老弟采摘临幸。 到了平阳府，刘娉亲自忙前忙后，热情款待，又从那些良家女子堆里挑出来十几个姿色出众的精心装扮，为刘彻献舞。舞蹈之后，又让她们一一拜见刘彻，只是色中老手刘彻对她们都不满意，偏偏看上了后来在宴席上为他献唱、身份低微的歌女卫子夫。 刘彻放下筷子，饭也不吃了。他两眼绿光四射，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容姣好、身材曼妙的卫子夫，一旁的姐姐刘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曲歌了，刘彻起身到尚衣轩更衣，刘娉心领神会，示意卫子夫跟过去服侍。在尚衣轩里，刘彻一把扯掉了卫子夫的衣服，把她剥了个精光，动作娴熟，不由分说，就把卫子夫的处子之身给抢夺了。回到筵席上，刘彻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大大方方的赐给了姐姐刘娉黄金千金，刘娉因此奏请天子将卫子夫送入后宫，刘彻欣然答应。临别上车之时，刘娉抚着卫子夫的脊背，说道：“去吧，努力自勉，善保身体，将来要是富贵了，不要忘了我的引荐之功。” “子夫岂敢？” 卫子夫脸一红，柔声应道。 到了后宫，多情种子薄情郎刘彻就把卫子夫抛在了脑后，又移情别恋了，直到一年后后宫要沙汰一些不得宠的宫女，刘彻亲自坐镇决定去留，这才又见到了花一样的美女卫子夫。卫子夫款款来到刘彻面前，屈伸下拜，脸上梨花带雨，哽咽着请求天子放她离开。刘彻看见卫子夫这等娇弱悲伤的样子，又勾起了一年前和她在平阳侯府尚衣轩里的那次欢畅云雨。刘彻心里春潮泛滥，柔情似水，忍不住起身上前拉着卫子夫纤弱无骨的小手，为她擦拭鼻翼上的晶莹泪珠。 “我不会放你走的，留下来，我要好好的待你。” 刘彻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至少在卫子夫没有人老珠黄的青葱岁月里，刘彻对她宠爱有加——从那天起，卫子夫宠冠后宫。一年后，卫子夫为刘彻生下了大女儿卫长公主，接着又生了两个女儿。元朔元年春，卫子夫为时年二十九岁的刘彻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刘据，刘彻欢天喜地，旋即立刘据为太子。母以子贵，卫子夫亦被立为后，大赦天下。 所谓爱屋及乌，或者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为卫子夫的缘故，刘彻把她的弟弟卫青从平阳侯府众多的奴仆里提拔出来，任他为侍中、建章监、太中大夫，经过近十年官场的历练，元光六年，刘彻又封卫青为车骑将军，率军出塞往击匈奴，开始了他炳标青史、波澜壮阔的戎马生涯，最后官至大司马、大将军，封长平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少子卫登为发干侯，薨后长子卫伉继位为长平侯，卫氏一时贵盛熏天。故谚曰：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卫青为将号令严明，对将士爱护有恩，对同僚大度有礼，位极人臣而不立私威。 卫青字仲卿，一生战功无数，曾突袭龙城、七战七捷，收复河朔、河套地区，击破单于，为汉家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勋，与他的另一位姐姐卫少儿的儿子骠骑将军霍去病并称大汉双雄，为后世兵家所敬仰。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它总是不断的重复过去的细节。因为妹妹李修姁的缘故，李延年和他们的李氏家族正不自觉的一步步步上了卫氏家族的老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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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少了一段，补上！） 3 赵王刘彭祖说到做到，李延年真的被刘彭祖给阉割了。 第二天清晨，当李延年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李延年再也不是昨天那个完整的李延年了。 李延年欲哭无泪。李延年浑浑噩噩，像死了一样躺在榻上，直到下面的伤口痊愈，他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直面自己如今比倡伶还要卑贱的身份——刑余之人。 男人一生最大的耻辱和悲剧莫过于被阉割了。还没等李延年从失去尘根的天塌了似的痛苦中走出来，赵王刘彭祖就把他送到京师的掖庭里了。掖庭令程无知接受了李延年，把他安排为狗马监——照看和饲养狗马。 “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如果李延年有司马迁的文采，以上这些泣血的引言就应该是李延年的手笔了。历史没有记载李延年和司马迁有没有见过面；或者，见过面了，但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过交集。唯独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受腐刑后哀恸的心情绝对是一致的。 虽然李延年没有司马迁如椽的大手笔，但李延年绝对才华横溢。在狗马监的任上，李延年从不与人交游。李延年整天沉默寡言，悲愁满面。闲暇寂寞的时候，他就吟唱为自己凄苦命运所作的哀歌： 武安君之苗裔兮，吾高祖曰左车。 世代之簪缨兮，竟沦落为倡家。 承举世之蔑如兮，强奴颜以欢笑。 今又遭腐刑兮，与狗马为伍。 苟活于浊世兮，残喘余年 痛哉、哀哉！ 哀吾生之多舛兮，吾欲何之？ 歌声凄苦万端，清幽绵长，令闻者无不感伤，李延年更是禁不住泪如雨下。 “停。” 那天平阳长公主路过掖庭监舍。当李延年的歌声传到这位文艺女中年的耳朵里时，那仿佛凤鸣鹤唳的音符一下子就把她的心给打动了。平阳长公主叫停了辇车，闭着眼仔细聆听，直到一曲终了，平阳长公主这才吩咐跟随的仆从： “去，打听打听刚才那歌是谁唱的，带他来见我。” “诺。” 仆从答应一声，就转身找李延年去了。 李延年有理由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切齿哀哭，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当今天子刘彻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艺术家们的赞助人、良家女子歌舞的培训者、弟弟刘彻的专业皮条客平阳长公主的命运同样也是一波三折，充满不幸。 平阳公主的不幸在于婚姻。也许两者不同类型的不幸不可同日而语，但谁又能否认不幸就是不幸呢？ 平阳长公主是汉景帝刘启与皇后王娡的长女，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有人说她叫刘娉，就算她叫刘娉吧。也许刘娉出生的时辰与婚姻犯冲，她的一生接连克死了三任丈夫，就连最后一任丈夫大将军卫青也没能跟她白头到老。刘娉初封阳信公主，嫁给汉初开国功臣曹参的曾孙子平阳侯曹寿后才按惯例称为平阳公主。刘娉为曹寿生了一个儿子曹襄后，曹寿就一病呜呼了。刘娉守寡几年，又嫁给了另一个开国功臣夏侯婴的曾孙汝阴侯夏侯颇，不久，夏侯颇私通父亲的小妾被人告发，自杀国除，刘娉再次成了一个高贵的寡妇。下次嫁给谁呢？左右的热心人给她出主意，说，可以嫁给大将军卫青啊。刘娉笑了： “怎么可能呢？这家伙以前是我府里的奴仆，我怎么可以嫁给他呢？” 那个时候的大将军卫青风头正健，但毕竟出身微贱，刘娉怎么好意思下嫁呢？ “公主啊，”给她出主意的侍从继续蛊惑刘娉，“如今的卫青可不是当年在你平阳侯府里当仆役的卫青了，人家现在是皇后的亲弟弟，皇上的心腹和膀臂，官拜大将军，爵封长平侯，富贵震天下，这普天之下，除了大将军，还有谁能配得上你老人家呢?” 这话说的真是贴心暖肺，刘娉心动了，但她并没有急着答应。她让善于鼓噪的心腹把这个消息委婉的传到老弟那里，看看 是什么态度。想不到刘彻听后，竟哑然失笑，说道： “这事我看行。当初我娶了卫青的姐姐卫子夫，如今他娶我的姐姐，我们两个互为姐夫和小舅子，这事蛮有意思的。” 于是，刘彻当即答应了姐姐和大将军卫青的婚事。只是两个人在一起恩爱了不到十年，卫青就暴薨了。到了这个地步，刘娉对婚姻已经心灰意懒，也不想再嫁继续祸害男人们了，遂决定孀居终身。 第二章 北方有佳人之李夫人 4 在汉武帝刘彻诸多的兄弟姐妹中，与他关系最铁最亲近的就是他的这位姐姐平阳长公主了。 三十多年前，那个时候的刘彻还是个风华正茂、志向高远的少年天子。唯一让他不顺心的是，结婚好些年了，他的姑表妹皇后陈阿娇还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陈阿娇也因为这件事情绪暴躁、喜怒无常，甚至用巫咒的方法希望得到子嗣，但都失败了。毫无疑问，这样的女人肯定影响了至尊刘彻对她的情感。建元二年春三月，上巳日，暖阳高照，莺飞草长，帝刘彻带着百官侍卫到霸上祭祖、为天下祈福，回宫时顺路到平阳侯府邸看望姐姐刘娉。刘彻知道他的这位姐姐虽然不像他们的叔叔梁孝王刘武那样，家里笼络了成群结队的诸如枚乘、司马相如之类的文学先锋，但文艺积极分子刘娉的家里却储备了数不清的能歌善舞的良家女子，为的就是方便她这位老弟采摘临幸。 到了平阳府，刘娉亲自忙前忙后，热情款待，又从那些良家女子堆里挑出来十几个姿色出众的精心装扮，为刘彻献舞。舞蹈之后，又让她们一一拜见刘彻，只是色中老手刘彻对她们都不满意，偏偏看上了后来在宴席上为他献唱、身份低微的歌女卫子夫。 刘彻放下筷子，饭也不吃了。他两眼绿光四射，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容姣好、身材曼妙的卫子夫，一旁的姐姐刘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曲歌了，刘彻起身到尚衣轩更衣，刘娉心领神会，示意卫子夫跟过去服侍。在尚衣轩里，刘彻一把扯掉了卫子夫的衣服，把她剥了个精光，动作娴熟，不由分说，就把卫子夫的处子之身给抢夺了。回到筵席上，刘彻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大大方方的赐给了姐姐刘娉黄金千金，刘娉因此奏请天子将卫子夫送入后宫，刘彻欣然答应。临别上车之时，刘娉抚着卫子夫的脊背，说道：“去吧，努力自勉，善保身体，将来要是富贵了，不要忘了我的引荐之功。” “子夫岂敢？” 卫子夫脸一红，柔声应道。 到了后宫，多情种子薄情郎刘彻就把卫子夫抛在了脑后，又移情别恋了，直到一年后后宫要沙汰一些不得宠的宫女，刘彻亲自坐镇决定去留，这才又见到了花一样的美女卫子夫。卫子夫款款来到刘彻面前，屈伸下拜，脸上梨花带雨，哽咽着请求天子放她离开。刘彻看见卫子夫这等娇弱悲伤的样子，又勾起了一年前和她在平阳侯府尚衣轩里的那次欢畅云雨。刘彻心里春潮泛滥，柔情似水，忍不住起身上前拉着卫子夫纤弱无骨的小手，为她擦拭鼻翼上的晶莹泪珠。 “我不会放你走的，留下来，我要好好的待你。” 刘彻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至少在卫子夫没有人老珠黄的青葱岁月里，刘彻对她宠爱有加——从那天起，卫子夫宠冠后宫。一年后，卫子夫为刘彻生下了大女儿卫长公主，接着又生了两个女儿。元朔元年春，卫子夫为时年二十九岁的刘彻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刘据，刘彻欢天喜地，旋即立刘据为太子。母以子贵，卫子夫亦被立为后，大赦天下。 所谓爱屋及乌，或者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为卫子夫的缘故，刘彻把她的弟弟卫青从平阳侯府众多的奴仆里提拔出来，任他为侍中、建章监、太中大夫，经过近十年官场的历练，元光六年，刘彻又封卫青为车骑将军，率军出塞往击匈奴，开始了他炳标青史、波澜壮阔的戎马生涯，最后官至大司马、大将军，封长平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少子卫登为发干侯，薨后长子卫伉继位为长平侯，卫氏一时贵盛熏天。故谚曰：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卫青为将号令严明，对将士爱护有恩，对同僚大度有礼，位极人臣而不立私威。 卫青字仲卿，一生战功无数，曾突袭龙城、七战七捷，收复河朔、河套地区，击破单于，为汉家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勋，与他的另一位姐姐卫少儿的儿子骠骑将军霍去病并称大汉双雄，为后世兵家所敬仰。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它总是不断的重复过去的细节。因为妹妹李修姁的缘故，李延年和他们的李氏家族正不自觉的一步步步上了卫氏家族的老路。 5 李延年被带到平阳公主面前，礼毕，公主问清了他的家世和身份，笑着说道：“你就不用回掖庭了，留在我这里，继续从事你的老本行，为我的客人们弹弹琴、唱唱歌就可以了。” “多谢公主，只是仆得回去向掖庭令禀告一声，免得被怪罪。” 虽然被平阳公主留下来，只是因为被腐的遭遇，李延年再也没有了当初在赵王府里听刘彭祖招揽他时的那种喜悦了。李延年语气苍白的应道。 “这个你也不用操心，我会叫人去告诉掖庭令的。至于你的东西，我派人把它取过来就是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吧。” 就这样，李延年留在了平阳公主府邸，为长安城里的皇亲贵族们献艺，凡听过的人无不被他的歌声和琴音感动得神情激荡、唏嘘不已。春去秋来，一转眼过去了两年，李延年即习惯了他的非男女性别身份，也享受到了没有风吹雨打的安逸生活。不但如此，通过这两年的勤奋和摸索，李延年的琴艺和歌艺更加精进，冠绝当时，甚至还学会了变声和谱曲，深得公主倚重。李延年觉得时机成熟了，特意拜见平阳公主，请求道： “仆有一小妹，今年十七岁，颇有姿色，从小受家母调教，能歌善舞，不知道公主愿不愿意见一面？” “是吗？你把她带来，我看看。” 以李延年的天赋和家传，他小妹的才艺肯定差不到哪去。平阳公主爽快的答应了。只是平阳公主没有想到的是，李延年的小妹李修姁竟然长的如许漂亮。当李修姁跟着二哥李延年盈盈走来的时候，连平阳公主刘娉也被这个犹如出水芙蓉的少女的花容月貌给惊呆了。但见李修姁螓首蛾眉，青目流盼，肤如白脂，体质修颀，纤腰绰约如弱柳扶风，唇色朱樱一点。 “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女子。” 刘娉不由叹道。 李修姁来到刘娉座前，屈身施礼，轻启朱唇，如娇莺初啼： “歌女李修姁拜见长公主。” “免礼。真是一个可人儿，你为本主跳个舞吧。” “诺。” 李修姁答应一声，轻扭蛮腰，在刘娉面前翩翩起舞，那舞姿当真是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一曲舞罢，那平阳长公主脸上跟一朵怒放的花儿似的，喜不自禁。她吩咐人把李修姁带下去好生安排，然后把李延年留下，屏退众人，对李延年说道： “你们李家的富贵来了。李延年，你不是会作词谱曲吗？本主现在给你个任务，就为你妹妹写一支歌吧，不要告诉任何人，写好后来见我，我用着的时候你再唱。” “诺。” 卫子夫老了，眉梢眼角有了细密的鱼尾纹，腰身也肿了起来，当初如雪一样的肌肤也松弛了，这形象再也提不起刘彻的激情了。后宫佳丽三千，竟没有一个能让老色鬼刘彻满意的。这天，闷闷不乐的刘彻带着侍卫又来到平阳公主的家里看望姐姐，聊以散心。有使者提前到平阳公主府邸通报，刘娉听说后，立马派人把李延年找来：“等一会天子来了，等歌舞之后，你就上来唱那首为你妹妹写的诗歌，下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如果我的预感没错的话，这就是你们李家发达的机会。记住了没有？” “诺。” 李延年慎重的应了一声，只是猜不透公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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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平阳公主府邸的歌舞大厅里金碧辉煌，天子刘彻面南背北坐在御榻上兴趣索然的观看府里的歌姬们在舞池里轻歌曼舞。舞蹈之后，舞女退场，紧接着，两个奴仆抬上来一个巨大的箜篌放在大厅中央，青年宦者歌唱家和箜篌演奏家李延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气息，整整衣冠，迈步来到箜篌跟前，手拨丝弦，开口唱道： 北方有佳人 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果然，知弟莫过姐也。那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的动听旋律刘彻没有特别留心，倒是歌词里所描绘的绝色美人儿全都听进刘彻的耳朵里了。刘彻轻轻叹息一声：“这讴者唱的的确不错，但这世上哪有那样的美人？” 在旁边一直观察老弟反应的刘娉听见刘彻这么说，微微一笑：“陛下，不瞒你说，这样的美人不是没有，你姐姐我府里就有一个，就是刚才那个讴者的女弟，那女子的美丽比她哥哥所唱的还要有过之无不及呢。” “是吗？真有那样的美人？带过来让我看看。” 听姐姐这么说，刘彻瞪大了眼睛，情绪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刘娉吩咐一声，有侍女出去，少顷，李修姁轻移金莲，袅袅婷婷的从外面进来，到刘彻面前屈身礼拜： “歌姬李修姁参见陛下。” “免礼。” 刘彻摇了摇头——他被这个耀眼的女子闪晕了。他扭头冲刘娉说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清爽亮眼的女子。姐姐，我可不可把她带回宫去？” “只要陛下喜欢，你就把她带走吧。” 和几十年前的卫子夫不同的是，李修姁一进后宫就得到了天子刘彻的百般宠爱，没多长时间就封她为夫人。一年后，李修姁为刘彻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刘髆，刚过满月，便封为昌邑王，赏赐甚厚。只是红颜薄命，几个月后，李修姁就病倒了，而且病的还很沉重。十多天都没见到李修姁，刘彻心里特别想她——刘彻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一个女人，想得他心急火燎。这天，刘彻特意到后宫看她，没想到李修姁竟然蒙着被子拒绝和他见面。 “为什么？” 刘彻心痛的问道。 “妾长期卧病，容颜憔悴，不可以见陛下。妾此病恐怕不起，希望陛下能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和我那几个兄弟，妾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 说这样的话，李修姁的心都要碎了。刘彻心里也很难过，他回应道： “既然夫人病重，也许真的不能痊愈，那就让我见一面再嘱托后事不是很好吗？” 李修姁把蒙着脸的被子攥的更紧了：“女人的容貌还没有修饰是不可以见君父的，妾不敢以亵慢的姿容面见陛下。” 李修姁越是不见刘彻，刘彻越想见她一面：“夫人，你要让我看一眼，我就给你千金的赏赐，而且授予你的兄弟们高官厚禄，怎么样？” “赏赐多少和授于什么官位都在于陛下，不在于见妾一面。” 说完这话，李修姁把脸转向里边，嘤嘤悲泣，终是没有和刘彻觌面。刘彻没想到李夫人如此固执，他有点动怒了，气哼哼的转身离开。 刘彻走后，照顾李修姁的宫女不解的问道：“夫人为什么不和陛下见面再托付兄弟们呢?莫非夫人恼恨陛下不成?” 李修姁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因为容貌娇好，所以才从微贱的地位得到陛下宠爱。所谓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陛下之所以还能念念不忘来看我，正是因为我过去的美貌，可是现在我的相貌已毁，花容不再，陛下见了一定会厌恶嫌弃。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还会记得我而怜恤录用我的兄弟们吗？” 说完这些话，李修姁把眼一闭，任泪水顺着眼角洇湿枕巾。 李修姁如此处心积虑的为她的兄弟们安排后事，可她没想到的是，李家最后的灭门也因为此。福祸相依，伴君如伴虎，谁能看透人生的玄妙呢？不久之后，李夫人修姁就去世了，汉武帝刘彻悲伤不已，以昌邑王太后的大礼将她安葬在刘彻为自己预备的茂陵之侧。 |
| 怎么，又抽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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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北方有佳人之族灭 7 刘彻没有辜负李夫人临终前的叮咛。 安葬好李修姁之后，刘彻就封她的大哥李广利为偏将军，期待他将来效法外戚卫霍为汉家立功边塞，封狼居胥。又封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掌管汉廷的音乐机构。李延年天纵高才，性格绵柔，正是刘彻喜欢的类型，因此常常出入刘彻卧内，陪侍左右。至于少弟李季，虽然没有官爵，亦深得刘彻欢心。 倔强的李修姁最大的聪明就在于她不以自己憔悴的颜色破坏她在天子刘彻心里清纯的形象，正是因为没有满足见最后一面的愿望，这让刘彻对李修姁的相思更加的深切。 当真是佳人逝去再难得。 刘彻梦见李修姁了。梦里的李修姁还是那样的美丽、鲜活、光彩夺目。醒来后，刘彻怅然若失，想见她一面的欲望愈发炽热。刘彻听说齐国有个老方士李少翁已经活了二百多岁，有招徕亡灵与鬼交通的本领，便派使者把他请到长安，希望他能作法让李修姁显灵和他见一面。 “陛下想见李夫人不难，但我担心以陛下九五至阳之命格亡灵承受不起，所以只能远视，不能直接见面对话。” 这李少翁果然鹤发童颜，飘飘然一副老神仙的姿态，说话也干脆利落，叫刘彻深信不疑。 “只要能和爱妃见一面。朕就满足了。就按先生说的做吧。” 刘彻无奈，只得任凭李少翁摆布。 那天夜里。甘泉宫。夜深人静。李少翁摆好祭坛，献上鲜花时果和酒肉祭品，清退了宫娥和太监，只留下刘彻一个人远远的端坐帷帐。那李少翁披发执剑，脚踏禹步，口中叽叽咕咕的催动招魂咒，顷刻间，甘泉宫的大厅里阴风陡起，吹得四围的幕帘飘荡、灯烛摇曳，寒气砭人肌肤。 好阴森的场景。刘贺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浑身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没等刘彻缓过劲来，视野尽处出现了一个妙龄女子，那女子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极深处而来，飘渺虚无，但又看得真真切切。刘彻瞪大眼睛，口中惊呼：“夫人！” 那女子分明就是刘彻朝思暮想的李夫人，只是她目视刘彻，摇摇头，仿佛腹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然后，屈膝向刘彻拜了三拜。然后，女子的身形如青烟散去，淡然灭迹。 “夫人，孤想你！” 刘彻大喊一声，肝肠寸断，起身就向那魅影消失的地方奔去。 “陛下，幽冥异路，李夫人已经走了，陛下节哀。” 李少翁上前拦住刘彻。刘彻推开李少翁，踉跄几步，口中吟哦道：“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然后，刘彻走到御案旁，拿起素帛，挥笔写下刚才吟诵的短章，交给乐府，令诸音家弦歌之。又命画师把李夫人的相貌画下来，悬挂在甘泉宫。 亲眼目睹了李少翁的超自然方术，刘彻对李少翁心悦诚服，旋即拜他为文成将军，以客礼相待。 汉天子刘彻按他向逝者的承诺决定回报他深爱的李修姁的兄弟们了。 刘彻听说西域大宛国盛产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刘彻决定征伐大宛，抢夺该国的宝马良驹。太初元年，刘彻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带西域属国六千骑兵和各郡国劣迹少年数万出兵大宛，希望他借此立功，然后顺理成章的封侯。 遗憾的是，事情并不顺利。 毕竟李广利初次出塞，军事才能也非出类拔萃，这次出兵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丧亡将士太半却一无所获。李延年只得派使者给刘彻上奏章说：路程遥远粮草不继，士兵们不怕打仗，只怕挨饿。兵少，不能攻取宛国。恳请陛下允许暂且撤兵，等援兵来了后再去。 刘彻雷霆震怒，一把把奏章摔在地上，回话道：有敢入玉门关者立斩！ 李广利害怕了，只得硬着头皮折回去再次攻打大宛。李延年铁桶一样围住大宛城，志在必得，几个月后，城内水粮断绝，逼得大宛国人暴动，杀死宛王毋寡。献出他们的良马，任汉军挑选。此一战，虽然损兵折将，但毕竟悬大宛王首级于长安，又获得三十匹精挑细选的汗血宝马，目的总算达到了。 李广利威震西域，爵封海西侯。 8 应该说，李家的衰败和毁灭是从李修姁的少弟李季的被杀开始的。 得到天子恩宠的十六岁少年李季可以自由出入后宫，就像猎物进入狼群一样，他身体的完整和英俊的外形让那些长年累月处在干渴饥饿的宫女们眼都红了。机会总是有的，就算没有这些富满智慧的宫女们也会制造机会。没有人记得是哪一天哪一个宫女在哪里第一个把李季给干掉的，于是，精虫上脑的李季不顾死活，甘心乐意成了宫女们的玩物。在她们中间，李季尽情的享受着床笫之福。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不到两个月，李季在后宫里的快活就被人告发了。这还了得，敢在天子的后院里放火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吗？于是，青春美少年李季以淫乱后宫的死罪被腰斩了。好在刘彻没有让他的两个哥哥李广利和李延年连坐，算是给了他俩莫大的面子。 李家遭灭门的直接原因是李广利和丞相、澎侯刘屈氂之间的秘密协议败露后投降匈奴惹恼了刘彻才发生的。 李广利和刘屈氂是儿女亲家。 从大宛国得胜回朝，李广利外戚的崇高地位更加稳固了。之后，李广利又几次出塞，和匈奴干了几架，但战绩不彰。征和三年。秋。匈奴入五原、酒泉，朔方，杀掠边民。李广利再次出兵讨伐。离开京师时，刘屈氂为李广利饯行。当时，巫蛊之祸后，太子刘据自杀，刘彻还没有重立太子，因为这个缘故，在灞桥临分别的时候，李广利对刘屈氂说道：“今储君位虚，愿君侯早请立昌邑王为太子。若将来昌邑王为帝，君侯还有什么可忧惧的呢？” “诺。” 刘屈氂当然清楚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他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唯独天不遂人愿。刘屈氂还没来得及向刘彻建议立储，内者令郭穰就向朝廷密告他的妻子私下里抱怨天子，请巫咒诅其早死。再加上刘屈氂与李广利密谋立昌邑王刘髆为太子，在在触犯了天子刘彻的底线。刘彻谥曰武帝，一生杀伐果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廷臣妄议皇家家事，即以大逆不道之罪，腰斩刘屈氂，载厨车示众长安，妻子枭首华阳街。至于李广利，因出兵在外，刘彻为他留了个后路，只是把他的的妻儿逮捕囚禁。 正在塞外指挥大军对匈奴作战的李广利听到家属被捕收监的消息，恐惧害怕，最后孤注一掷，指望战胜匈奴赎罪，无奈方寸已乱、鲁莽冒进，堕入匈奴人的包围之中，数万汉儿战死，接着他也投降了。匈奴狐鹿姑单于知道李广利在汉廷身居高位，便将女儿嫁给他，刘彻知道后，遂族灭了他的全家。艺术巨匠、协律都尉、宦者李延年也在这次灾难中被杀了。一年后，李延年也成了匈奴单于祭天的祭品。 海昏侯刘贺奶奶李夫人的兄弟们的传奇故事到此结束。 至于后人论到李广利的军事才能，汉宗室刘向说：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仅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毋寡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馀人。 论到李广利和卫霍的际遇，清人赵翼说：李广利之进也。其女弟本倡，后得幸于帝为李夫人。帝用广利为贰师将军，伐大宛，得其王母寡头以归，封海西侯。（卫霍李）三大将皆出自淫贱苟合，或为奴仆，或为倡优，徒以嬖宠进，后皆成大功，为名将，此理之不可解者也。 9 虽然在李广利和刘屈氂两家的灭门灾难中昌邑王刘髆没有受到牵连，但汉武帝已经对李夫人所生的这个儿子失去好感和耐心了。征和三年秋，刘彻下诏，遣昌邑王就国。诏书里还特别强调，非奉诏不得进京。 虎毒不食子，刘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父亲呢？对皇子来说，没有命令不得进京见爹，这是一个莫大的警示和惩戒。刘髆对自己父皇的性格和他这么多年来诛杀大臣甚至自己的儿女们的每一件事太清楚不过了——除了他自己喜欢求神问仙渴望长生之外，他从来不会关心和珍惜别人的生命。不管是谁。昨天你可以是太子、公主，今天不合他的心意，可能就会成了他的刀下之鬼。母亲早死了，所能依靠和支撑的外家李氏也绝户了，刘髆孤助无援，只得带着家眷如亡命似栖栖遑遑的离开长安来到封国昌邑。 刘髆自知深受父亲的猜忌，到了昌邑之后也无心治国，日以宴乐美女为事。他不再奢望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作为了。但他想要个儿子。他唯一的盼望就是让儿子来延续他的血脉，使他不至于绝嗣，如此而已。征和三年冬。十月。也就是巫蛊之祸发生后的第二年，在生了两个女儿后，王后赵芙蕖终于为刘髆生了一个儿子。 那天刘髆正在王府思慈宫里和臣属们饮酒，院里的一棵大松树上落了一只丹顶鹤，那鹤仰天长唳，不住的叫了二十多声。刘髆颇感讶异，起身来到院子里观看。 “大王，这是吉兆啊，以臣推测，此鹤叫声吉不可言，莫非大王有回京。。。。。。。” 叫完之后，丹顶鹤拍着翅膀飞走了，跟在刘髆身后的昌邑国郎中令龚遂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龚遂博通经术，对风云占候、阴阳灾异也略有所知——话虽然没有说透，但刘髆已经听明白他的意思了：“郎中令不要乱说，这话要是叫人知道，寡人可吃罪不起。”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跑过来，欢天喜地的告诉刘髆：“大王，王后生了！” “生的什么？翁主还是王子？” 刘髆急切的问道。 “恭喜大王，是个小王子。” “呵呵呵，寡人有后了，”刘髆笑了。刘髆仰起脸，难得的笑了一次。他回头看着龚遂，继续说道，“莫非刚才那只丹顶鹤是来给寡人报喜的？那就把这孩子起名叫贺吧，希望这孩子长大后能一鹤冲天，不要像他父王这样碌碌无为。” 也许，那只丹顶鹤的二十多声鸣叫的确是一种预示——没有人知道那鹤确切的叫了几声。也许是二十七声吧。不过，当时的人亦没有一个人能猜出来这吉不可言的预兆对应在刘贺身上不过就是二十七天的天子荣耀而已，那不到一个月也不见得有多光彩的经历倒成了刘贺生命中的绝响。 但是，不要忘了，恐惧和自甘堕落是生命的最大杀手。 在后来的五年里，刘髆又生了两个女儿。只是长期生活在惶恐不安中的刘髆又被酒色刮蚀，年纪轻轻的身体就垮掉了。他爹后元二年，那是个桃花盛开的暖春三月，二十四岁的刘髆终于耗尽了他生命的最后一丝储存，油尽灯枯，郁郁而终，呜呼哀哉了。刘髆在昌邑王位上战战兢兢的熬了十一年。谥曰哀王。五岁幼童世子刘贺继位昌邑王。 “母后，你不能死啊，母后、母后。。。。。。” 两年后，七岁的刘贺跪在母亲昌邑王后赵芙蕖的病榻前大声的哭喊着。刘贺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跪在他的身后，他最小的妹妹琥珀还不到两岁，啥都不懂，抱在嬷嬷的怀里。赵芙蕖头发散乱，面容干枯，已经奄奄一息了。 “阿贺，”赵芙蕖努力睁开紧闭的眼，把刘贺叫到榻前，喘息着交代后事，“你父王早逝，你也没有兄弟可以帮扶，好在少傅王式和郎中令龚遂可算是忠贞耿直之士，你要好好听他们的话。母亲不指望你有多大的能耐，只要你能谨守分际，使昌邑王国传之后世，我和你父王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孩儿谨记。” 刘贺稚声应道。 “阿蝉，你过来，我有话说。” 赵芙蕖又把十一岁的庶长女良乡翁主刘阿蝉叫到近前。 “母后，有什么话请吩咐。” “你是昌邑王家最大的孩子，答应我，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和几个妹妹。” “母后，你放心，孩儿尽心竭力。” 听到良乡翁主的回答，赵芙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当夜，昌邑王太后赵芙蕖溘然长逝。 |
| 每次上传一章，不定期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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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烂漫丛中笑笑 2020-06-27 00:13:15 李家的遭遇亦是惊心动魂。 ----------------------------- 感谢你一直的关注和支持，要是有更多的人留言我会每天上传五六千字的，可是现在都没心上传了，随兴吧，喜欢的话请你耐心点，每次多间隔几天再来看，对不起，我只能这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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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的女人 10 王室多故。 父亲抑郁短促的人生，母亲也跟着离世，童子刘贺虽然不能深刻省察这种家庭巨变对自己身心灵的创伤到底有多严重，但他稚嫩的潜意识里已经在承受这种痛苦了。 刘贺常常陷在噩梦当中。被龇牙怒目的恶狗追赶；被成堆蠕动的毒蛇缠绕；被各种伸出利爪、面目狰狞、披头散发的污鬼掐着脖子。梦境纷乱驳杂。每一次从梦中惊醒，刘贺都会吓出一身虚汗。虽然有姐姐良乡翁主悉心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还是影响了刘贺身体的成长。在十二岁以前，刘贺总是病恹恹的，面色苍白，身体瘦小。其实，这都不算什么，真正令人恐怖的是，刘贺还长了一双特殊的眼睛，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不管是白天或者黑夜，就算是在王宫里，有时候一瞥之间，他也能看见一些乳白色或者黑灰色的模糊身影在盯着他看，但他从来没看清过那些影子的清晰面容。 那天刘贺和姐妹们在王家后花园里游玩，大白天的，刘贺突然看见不远处一条大白狗，头戴一顶祭祀时才戴的方山冠，脖子以下长着人的身体，三尺多高，两只狗眼冷冷的看着刘贺，吓得刘贺“啊”的一声惊叫，飞一般跑到姐姐阿蝉面前：“姐姐，妖狗。” “在哪？哪有什么妖狗？” 刘阿蝉看着刘贺惊慌失措的样子，又看了看刘贺手指的方向，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笑着问道。刘贺再回头一看，真的不见了，又问陪侍的宫女们，都摇头说没有看见。 “我明明看见了一条大白狗，长着人的身体，头上还戴着帽子，怎么你们都没看见？” 刘贺大惑不解。 还不止这些。一个月之后，还是在后花园里，刘贺又看见一头巨大的黑熊纵身向他奔袭。诡异的是，那黑熊张开血盆大嘴扑在被吓得尖叫刘贺身上竟然无声息的穿过他的身体而去。当脸色煞白的刘贺缓过劲来问左右的宫女，还是没有人看见。 发生在刘贺身上的种种怪异被昌邑国郎中令龚遂知道了。龚遂特意来见刘贺，告诉他说，王的那双眼睛叫阴阳眼，能看见灵界里的魑魅魍魉。 “没事，我给王做一个桃木佩饰，炼以朱砂。别看此物不起眼，但却是至阳之物，王带在身上，可以镇煞驱邪，安神压惊。令秽物不敢近身。” 两天后，龚遂把做好的朱红色桃木牌子拿来，献给刘贺，并交代他挂在脖子上，就是睡觉也不要取下。 那桃木朱砂牌子果然神奇。自从刘贺佩戴以后，他的恶梦渐渐少了，也不再看见那些虚幻的邪物，脸色也开始红润了，身体长高的速度特别明显。到十五岁那年，刘贺已经初具规模，像个小大人了。但就是在这一年，昌邑王府里发生的一件事对成年后的刘贺影响特别深远。 汉昭帝元凤二年。 父王已经死了十年，母后也死有八年了，两个姐姐亦先后出嫁。除了生育过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的两个庶母外，在昌邑王宫里还生活着二十多个没有生育过但被父亲哀王封册的夫人、小君们，她们最大的三十多岁。最小的才二十五六。想想看，这些女人正处在绽放如花的丰盛岁月，在见不着男人的深宫里，可以想见，她们的寂寞该有何等样的深沉。 那是一种比死亡还要难受的孤寂。 后宫是成年男子的绝对禁地，这一点毋庸置疑。但绝对的事不等于没有例外，比如后宫里有很多工作就需要男人来处理：清除杂物，种花除草，搬运器具之类。由谁来做这样的工作可不是随意的。经过王府的老奴监武长信反复斟酌，最后选中了三十多岁、面目丑陋、寡言少语、干活踏实的周祥。武长信以为，像周祥这样性格有些执拗愚拙、长相丑陋的笨男人，连男人都不待见，让他进出后宫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但武长信似乎忘了，周祥还有另外一些特点——周祥身材魁梧，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粗壮汉子。 而且，周祥一点也不蠢。 仿佛一潭死水里面扔进了一块石头——就算是一块愚劣的顽石——自从每个白天出入后宫忙碌之后，反应迟钝的周祥根本没有感知到有一双燃烧着欲火的美丽大眼睛在窗户后面像追逐猎物一样死死的盯着他那健硕的身影。不言而喻，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是一双成熟女人的眼睛。是昌邑哀王刘髆的如夫人郭姒的眼睛。 那年郭姒二十九岁，没有为刘髆生过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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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郭姒是刘髆生前最爱的女人之一。 郭姒丰姿妖娆，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那天周祥赤裸着上身挥舞锄头平整花园的泥土，阳光照着他身上的汗水映射出来一片结实活泼的光泽，被屋里的郭姒无意间看到了。郭姒心里一紧，身体竟然打了个哆嗦。十年了，郭姒似乎早已忘了和男人肌肤摩擦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了。周祥的身影打开了郭姒记忆的大门。要不是王的女人，要不是被禁锢在这座深宫里，我应该有好几个儿女了，我的家庭应该是热热闹闹的，我的丈夫也许没权没势，也不富裕，但我可以每天夜里跟他相拥在床头喃喃私语。可是，这么简单的生活方式我已经没有资格要求了。 幽怨的郭姒感到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 郭姒站在窗户后面痴情的盯着十几丈之远的周祥，直到日头快落山的时候周祥离开。 有人把连接后宫的大门给锁上了。 从那天起，每天追逐周祥的身影成了郭姒生活里最期盼的幸福。直到有一天，生性泼辣的郭姒掐准了时间，在周祥收工回去的路上，支开左右的侍女，找个借口，从屋里出来，迎面向周祥走来。当两人对眼的那一刻，彼此心里都是一惊：“这么丑！” 郭姒心里有些失望。 “天下竟有这样的美人？” 周祥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赶紧低下头匆匆离去。 “长得帅又怎么样？能当饭吃？只要他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 脸色黢黑、苕帚眉、塌鼻子、大嘴岔子络腮胡的周祥没能阻止郭姒追求幸福的勇气。郭姒在床上安静的思索了几天后，还是决定在心里面接受这个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丑男人。更重要的是，自从那天见到郭姒的花容月貌后，先前勤劳的周祥也不安分了。像病了一样，有事没事周祥都要往郭姒居住的那座宫室的方向瞭一眼。 郭姒有意推开窗户，两人隔着千万重山水四目纠缠，以烈火滋润两颗干涸的心。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两个月后，那天周祥收工回去，当他的眼睛再次看到窗户后面的郭姒时，他发现郭姒在用手给他比划。郭姒首先用食指指指天，又向他伸出三个指头，又用食指指了指那堵高大的围墙。 周祥看清了。但他看不明白那手势是什么意思。回到住的地方，直到吃过晚饭，周祥的脑子里还在一直想着这事，他不敢去讨教别人。天黑了，周祥躺在床上继续苦思冥想： “难道那美人让我三更天翻墙过去见她？”周祥突然浑身热血沸腾。“不管是不是，过去看看总归不算多余。” 同室的仆役们鼾声雷动，周祥支棱着耳朵倾听外面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二更之后，周祥悄悄穿好衣服，踮着脚尖出去，又轻轻的掩上门。生活了十多年的王府，熟悉的跟自己家里一样，周祥知道哪里僻静好走，也知道如何轻巧的躲避巡夜的侍卫。顺利的到了围墙下面，头脑不是十分发达的周祥心里通通直跳，他实在想不出来精虫上脑的自己如此冒死去见一个还不知姓名的高贵女人明不明智。周祥犹豫不决，徘徊了好一阵子，直到三更梆子响过，周祥脑袋一热，一纵身，抠住墙缝，手爬脚蹬终于笨拙的爬上了墙头，然后，又手抓墙头坠到昌邑王府后宫的院子里。 “嘘，别说话，跟我来。” 周祥的双脚刚站稳，一个温热的身体就贴了过来，自己一只粗糙的大手也被一只软玉似的温润细手给捉住了。周祥被这突如其来的触觉吓得差点叫了起来。那人好像猜透了他的胆怯，轻声的提示他不要说话。 那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绵绵的，像春水一样温柔。 |
| 第12节又被隐藏了，没人看的帖子小编也下放过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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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烂漫丛中笑笑 2020-06-29 23:35:16 呃，这种帖子难道有敏感词？?? ----------------------------- 没有敏感词，是描写露骨了，这种情况出现过多次。我感觉本版小编对这个冷僻的帖子还是蛮重视的，上传不久就被他们看见隐藏了。再次感谢你的一路支持，为了你，我改变主意了，继续每天上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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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段上传） 12 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郭姒还在惊讶于周祥这个迟钝的男人是怎样理解了她的暗示的。 “色是人的胆，难道也能激发人的智慧么？” 那夜JIQING过后，被释放个通底透彻的郭姒抱着周祥问道。周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是嘿嘿的傻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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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祥被郭姒引到卧室。 “不要害怕，我已经买通了侍女们，她们不会向外说的。” 郭姒再次安慰周祥，但从没有碰触过女人的周祥第一次就失败了。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囊里积攒的液体太饱满了，进到郭姒的身体里刚刚XX了几下，周祥就忍不住一泄千里。不过还好，躺下来喘息了一会，等周祥再次XXX的XXX，那酣畅淋漓的XX直把郭姒XXXXXXXXX，直到天都快亮了，两个人才结束了那种XXXXXXX。 “阿祥，你把我征服了。” 临走的时候，郭姒紧紧的抱着周祥舍不得他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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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祥，好像有人知道咱们的事了，我的那些姐妹们好几个在旁敲侧击的问我。” 没有不透风的墙。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当周祥翻墙轻车熟路的走进郭姒的寝宫后，郭姒迎上来，扑在周祥的怀里，仰着脸，满是担忧的说道。 “哪怎么办呢？” 一个王府里的贱役，周祥能有什么超绝的好主意。 “阿祥，要是咱们的事传出去，你我都活不了。我现在已经怀了你的孩子，我也早已厌恶了这个深宫。阿祥，你带我走吧，咱们远走高飞。” “你能跟着我受苦？” 周祥问的没有一点底气，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锦衣玉食的王妃能跟着他逃亡过清苦的日子。郭姒上前握住周祥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我能。只要跟你在一起，再苦我都能受得了。” “好。阿姒，只要你愿意，我带你走。咱们跑的远远的，我好好干活养活你。” “嗯。不过阿祥，事不宜迟，你得快一点，我肚子越来越大，要是被发现就晚了。” “让我来想想。围墙那么高，你是翻不过去的，这几天我预备一把梯子，预备好了咱们就走。” “好的，阿祥，我等着你。” 三天后，月黑风高，一个有情人私奔的好天气。郭姒收拾了一包袱细软斜背在身上，到了墙根下面，周祥一弯腰，把郭姒背起来，爬过梯子，小心地骑到墙上，然后再抽出梯子放到墙外，等他们下来，这里已经是昌邑王府之外的野地了。周祥把长梯子藏好，这一对敢拿生命做赌注追求幸福的野鸳鸯自以为得计，飞去也。 早晨，老奴监武长信找不到杂役周祥，以为他出去方便，也没十分的介意，直到吃过早饭，后宫有人报信说哀王的如夫人郭姒不见，王府长史高处派人把服侍郭姒的侍女找来询问，那小侍女自是知道主人跟杂役周祥私奔的事，早就吓得浑身筛糠了。审问的人见情形有异，一番威逼利诱，小侍女便倒豆子似的和盘托出郭姒和周祥勾搭成奸的来龙去脉。审问的二管家大惊，赶紧报告给高处，高处不敢怠慢，立马进宫禀报刘贺：“大王，先王小君跟杂役周祥昨夜私奔了。” “什么？你说什么？先王妃和奴仆私奔了？” 少年刘贺听说自己的庶母竟然跟一个贱奴私奔，脸都气绿了。 “是的，大王。” 接着，高处简单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去，把侍卫长陈举找来。” 刘贺深感耻辱，立马命高处去叫王府的侍卫长陈举。时间不长，陈举匆匆进来： “大王有何吩咐？” “你赶紧带人去把后宫逃跑的那个贱人和杂役周祥给我抓回来，如果反抗，格杀勿论。生见人、死见尸，抓不回来不要见我！” “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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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魂游灵域 13 从王宫里出来，陈举向高处打听清楚情况后，立马分派一百多人的搜索队伍分头抓捕，其中，王的亲信侍卫陆勃率领二十余骑往东南的南武城方向追赶。第二天中午，在城东南十五里绥宁里村外的小路上，郭姒和周祥这对匆忙赶路的情侣终究还是被陆勃他们给追上了： “周祥，不要再跑了，赶快跪在那里，双手抱头，听凭发落。” 周祥听见后面的喊声，回头一看，见王府的二十多个侍卫骑着马呈扇子面的形状朝他俩包围上来。阿祥登时脸都吓白了，两人心知肚明，如果被抓回去，唯有死路一条。 “阿祥，不要管我，你快跑，我来应付他们。” 大多数情况就是这样，在危急时刻，女人比男人更加从容。 “不，就是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周祥没有走开。郭姒不再理他，她整了整鬓发，冲围上来的陆勃说道：“是陆侍卫吗？我认识你，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我引起的，是我引诱的周祥，你放过他，我跟你回去，任凭王处置。” 陆勃没接她的话茬，右手一挥：“去，把两个人都捆起来。” 话音刚落，从马上跳下来四个侍卫，手拿绳索，来到两人面前，其中一个侍卫伸手抓住郭姒的头发，一把把郭姒扯翻在地，单腿跪在郭姒的臀部，把郭姒的两个胳膊反剪后背，痛的郭姒一声尖叫。 “阿姒——！” 听见心爱的女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周祥的心都碎了，他一晃膀子，挣脱了捆绑他的两个侍卫，顺手捡了一块石头，上前两步，抬手正砸在一个侍卫的头上，把那人砸翻在地。周祥趁机把郭姒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往田野里跑去。 “不要让他们跑了，不要手软！” 陆勃再次吩咐道。几个侍卫奋力追上周祥，一刀砍掉断周祥的右臂，身上也挨了几刀，周祥栽倒在地。郭姒扑到周祥身上，抱着周祥的头，哭喊着说：“阿祥，是我害了你！” “不要这样说，能跟你在一起，就是死，我也甘心乐意。” 周祥脸色煞白。 “阿祥——！” 把两人带回昌邑王府，周祥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不醒了。郭姒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头发散乱，嘴里也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刘贺没有叫人审问，直接吩咐陈举把两个身上绑块石头，沉在王府二里外的河里给淹死了，尸首任鱼鳖啃噬。刘贺余怒未息，又令陈举：“凡没有为先王生育过的夫人、小君，都集中在一座房子里，把门窗堵死，不许给她们吃喝，让她们自生自灭！” “大王，这。。。。。是不是。。。。。” 还没等陈举把“太残忍了”这四个字说出来，刘贺瞪大双眼怒道：“侍卫长是不是觉得寡人的命令过于残忍了？哼，寡人最恨这些不贞洁的女人。她们正值盛年，整天无所事事，满肚子想的无不是男盗女娼。郭姒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因为满腹淫乱的缘故。让这些女人早点死，免得败坏我刘家的门风！” “遵命。” 君命难违，陈举很不情愿的出去执行了刘贺的命令。 陈举出去一清查，没有为昌邑哀王生育过的女人还有十四人。陈举带上陆勃等人逼着她们住进了后宫其中的一座宫室里，然后命匠人用巨石和厚木板子死死的封住了大门和窗户。这群花一样的女人们已经看出来这是要囚禁她们、饿死她们的做派了，她们被恐惧和绝望逼疯了。她们在那间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双手拼命的拍打着墙壁、门窗，可是，没有人理她们，也没有人敢公开同情她们。她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谁能解救这些无辜的弱女子呢？没有人。 三天后，里面的哭叫声和拍打墙壁的声音渐渐的弱下去了。五天后，里面已经是死寂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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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现在的时间是汉昭帝元凤三年。暮春。昌邑王刘贺十六岁。 事情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 两个月后，每到午夜，从那座死了十多条鲜活生命的宫室里开始传出来杂乱的脚步和叮叮咣咣的响声，然后就是凄厉尖锐的哭声。不是一人，乃是群鬼嘶嚎，那瘆人的哭叫声此起彼伏。到后来大白天也能听到了。 昌邑王府上下人心惶恐，连懂点阴阳术数的郎中令龚遂也束手无策。 不但如此，刘贺也遭到了报应。一进他的寝宫就像置身冰窟似的，阴森森的寒冷。而且，他的眼睛又能见到那些飘忽不定的幻影了，他甚至能看见那些幽灵苍白的脸和满是怨恨的眼神。它们张牙舞爪，作势向他扑来，但又好像很怕他。虽然有陆勃每天伴寝，但刘贺夜里还要承受鬼压床的痛苦，每一次的梦魇，刘贺都被憋得喘不过气来。刘贺知道，这些闹腾都是他的那些庶母们冤死的鬼魂作祟的缘故。愤怒的刘贺下令把那座寝宫彻底给拆毁了，连一片瓦块都不留，全部扔在王府外几里远的壕沟里。那十多具骸骨也被一把烈火焚毁，骨灰和残渣全都撒在河里。又在那座宫室的基址上矗立了一块数千斤重的巨石，找来方士作法，总算把那里的戾气给镇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夜里。 刘贺酣然入睡。不知道什么时候，刘贺从沉睡中醒来，他睁开眼，屋里没有灯光，但房间里的陈设却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和白昼明晰的光线不同，这亮光是那种苍黄的白。刘贺不以为意，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榻上睡得正香的侍卫陆勃，翻身下来。诧异的是，刘贺分明看见还有一个自己躺在榻上，不过，刘贺心里一点也没有吃惊。他拉开门，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月光惨淡，春潮正浓，空气湿漉漉的。刘贺继续往前走，到了大门口。两扇大门紧闭，刘贺刚要伸手拉门，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门外。门口两个守护的侍卫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刘贺很生气，大声质问：“寡人出来怎么不打招呼？” 那两个侍卫好像根本就没听见，还是没有理他。刘贺伸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一个侍卫的脸上，明明就站在他眼前，也扇到脸上了，却听不到一丝声音，而且——而且，他的手从那侍卫的脸上穿了过去，那侍卫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嘴里说：“什么虫子咬我？” 算了，不理他们了。刘贺继续往前走，不自觉的来到王府西边的一片树林那里，四周雾气氤氲，从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刺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夜枭声，刘贺心里发憷，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然，一只野狐从刘贺身边窜过，吓得刘贺“啊”的惊叫一声，顺着野狐消失的方向，刘贺又看见不远处人影绰绰。不，那些影子像风中的树叶在半空漂浮着，仿佛还在伸手向他索命。刘贺的恐惧到了极致。他狂奔起来，想赶紧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刘贺停下脚步，呼呼的喘着粗气，等平静下来，他又四下里看了几眼，想分辨出这是什么地方。心里没有一点印象。刘贺继续向四周眺望，发现远处好像是一面高墙，中间还有一座高高的城门楼。刘贺决定过去看看。走近了。那里果然是一座城门口，里面很亮，只是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沉寂无声。刘贺小心翼翼的穿过城门，突然眼前一片耀眼的光明，有个声音仿佛充沛于天地之间，对他说：“刘贺，你来了。” 刘贺看看四周没有人，心下骇异。他仰起头，颤着声音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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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听到声音，却看不见人，刘贺甚至分辨不清那声音的出处。 “你不用问我是谁，我的名字是奥秘，没有人知道，除非我告诉他。也没有人能在我的眼里隐藏什么。刘贺，你小小年纪，却长了一副蛇蝎心肠。你本来是该死的。我带你去两个地方，让你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刘贺仰起脸，四处巡视，但仍然分不清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好像是从天上，又好像是在地下——无处不在。 “你继续往前走。” 听到这句话，竟然从刘贺的心里涌出来一股妥帖的暖流。更奇妙的是，刘贺不再恐惧害怕了，他按着那声音的指示，来到一座高岗上，在耀眼而又柔和的光明里，脚下是地毯似的青草铺满山坡，牛羊在低头吃草，显得那么祥和安逸，它们旁边竟然还有狮子和老虎在嬉戏。不可思议的是，刘贺一点也不觉得这些野兽可怕，甚至羊和老虎同处也不觉得突兀。再看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一身纯白清洁的衣服。刘贺心旷神怡。情不自禁的，刘贺展开双臂飞跑起来，掠过青翠的山林、鲜艳夺目的花海。到了一条河边，刘贺停下脚步，看见河水清澈见底，小鱼在水面游弋。河岸上是一片果树，累累硕果挂满枝头，晶莹的水果让刘贺馋涎欲滴，他刚要伸手摘过来吃，就听先前的那声音说道：“这树上的果子不是为你预备的，你不能吃。” 刘贺心犹不甘的把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生不逢时，内心又充满仇恨、苦毒，视人命如草芥。像你这样的人是没有福分享受这树上的果实。” 那声音回应道。 “我可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不回去了，我想永远呆在这里，好吗？” 刘贺仰起脸，再次祈求道。 “哈哈哈，”刘贺耳边传来一阵悦耳但又威严的笑声，“不行。我说过了你没有能力承受这里的祝福。好了，你现在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刘贺刚想问到哪里去，眼前突然一黑，等他再睁开的时候，仿佛呼吸之间，刚才的美景已经不复存在，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另一番可怕的景象： 此时的刘贺身在一处幽暗的深谷里，头顶乌云翻滚，无星无月，左右是暗淡的灰色岩石，空气压抑，憋得刘贺都喘不过气来了。刘贺有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刘贺急切的想走出这条幽谷，他往前面泛着红光的谷口跑去。等刘贺跑出了谷口，呈现在他视野里的景象更加的让他恐怖：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望不到头，里面是痛苦挣扎的人群，密密麻麻，数不胜数。他们伸出双手，像蛇一样扭动着身躯，口中绝望的大声呼叫：“救救我，放我出去。救救我。” 刘贺分明还看见数不清的蛆虫在这些人的肉里钻进钻出，蠕动着，撕咬着。刘贺胃里一阵翻腾，差一点就呕吐了：“不！不！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 刘贺仰起头，旋转着脑袋，呼吁那个把他带到这里的的声音。 “刘贺，你现在告诉你，这里就是为你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所预备的。你们不敬尊长，口不择言，残害无辜人的生命，任意妄为，再不悔改，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了。” “可是，刚才那个地方为什么没有人？” “这个不是你该知道的。” “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求求你了，我害怕！” 刘贺话音刚落，后背就像被人推了一把，他身子一个趔趄，失去平衡，直往深渊里坠去。刘贺大声惊呼，浑身一激灵，努力睁开眼，窗外已是日白天蓝、日上三竿了。再看看自己，还在床榻上躺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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