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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两宋繁华往事–宋徽宗时代(1、2、3卷已出版)我用心写 你认真读[第56页]

作者:未央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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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8)
    公元1083年,耶律乙辛身死。
    算起来,他或许能称的上是大辽二百余年最大的巨奸。他来到人间,似乎是带着诅咒的使命,那就是摧毁辽道宗的家族。他最大的帮手就是道宗,其终结使命却似乎是冲着耶律延禧而来,助他当上储君,最终登上帝位。想想看,如果没有乙辛,太子耶律濬登基是必然的,那么耶律延禧能否继位就是另说了。这就是历史的诡异之处。
    不管怎么说,随着乙辛集团的覆灭,耶律延禧终于扫清了继位前的最后障碍。就在这年,他被进封为燕王,道宗当年也是在梁王之后被封燕王。这意味着,爷爷终于要给孙子最好的礼物了。
    公元1091年,16岁的耶律延禧,已是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英俊少年。道宗正式册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北、南院枢密院事,加任尚书令,正式确立了皇储的身份。
    在耶律延禧面前,一条金光大道已然铺成。
    虽然,垂垂老矣的道宗仍是辽国的主宰,但年轻的皇储还是为这老大的帝国,带来了新的希望。确实,少年虽仍在成长,却早已做了父亲,帝国的统续得到了新的延伸。
    实际上,早在公元1087年,12岁的燕王延禧就迎娶了王妃。燕王妃萧夺里懒,祖上显赫,五世祖为前朝宰相萧继先,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萧绰、萧燕燕、萧太后的堂弟。
    燕王小夫妻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感情很好。遗憾的是,燕王妃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倒是一位不知名的宫女,在公元1089年,为14岁的耶律延禧诞下长子,取名耶律习泥烈。五年后,公元1094年,再有一位宫女,为延禧生下次子,取名耶律雅里。
    这样,才19岁的耶律延禧,就已经有了两位皇子。道宗一生只有独子独孙,如今却有了两位曾孙,假以时日,后代子孙必将枝繁叶茂。爷爷更加欣慰,耶律延禧的皇储身份也更牢不可破。
    后来的岁月,在爷爷的安排下,耶律延禧认真扮演着皇储的角色,他读书习武,接见各国使节、代行各种祭祀,充分展示着大国之气和皇家风范。几乎所有的人,都对这位年轻的皇储抱有极大的希望。时光静静的流淌,人们只在等待一件事的到来。
    公元1101年,辽道宗驾崩,这位辽国历史上最长寿、在位年头最长的皇帝,终于恋恋不舍的告别了人间。26岁的耶律延禧,在爷爷灵柩前登基为帝。
    大辽,历经太祖、太宗、世宗、穆宗、景宗、圣宗、兴宗、道宗,迎来了帝国的第九位皇帝,耶律延禧。后世多称其天祚帝。
    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始了。
    (239)
    自太祖阿保机称帝建元,到天祚帝登基,北方草原上的草枯了又绿、绿了又枯,大辽,已走过了184个春秋。
    近二百年的征伐杀戮、风吹雨打、歌舞升平,耶律延禧接手的大辽,又是怎样的江山呢?
    在国土上,东临今鄂霍茨克海、日本海,西越阿尔泰山,北达外兴安岭,南抵今河北霸县、雄县一带,是个疆域广阔、天辽地远的泱泱大国。
    在行政区划上,有5道、6府、156州、309县。五道为,上京道、中京道、东京道、南京道和西京道,每道的政治中心称为京,五道即有五京。道下设府、州、军、城四种行政区,再下设县。州分等次,依次为节度州、观察州、防御州、刺史州。
    在人口上,据史书记载,辽太祖建国时,约有40万户、200万人,到耶律延禧登基十年后的公元1111年,辽国人口达到极盛,约有140万户、900万人。立国二百年,人口增长4.5倍。
    在政治制度上,核心是辽国版的“一国两制”,准确的说是“因俗而制”,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契丹发源故地的契丹人、奚人等,按契丹旧俗治理;燕云十六州、渤海国旧地的汉人、渤海人等按汉制治理。
    这种制度特色,从行政区划上就能看得出来。
    比如,头下军州,这是辽国的一种特殊建置。简单的说,就是契丹王侯贵族将掳掠来的人口,建立州县作为自己的领地和食邑。诸王、外戚、大臣之下的,可建立头下县、头下城、头下堡等。头下军州与领主及朝廷之间,是双重依附关系,寻常赋税归领主所有,酒税则上缴朝廷。
    头下军州的设计,也可看作是契丹版的分封制,本质上则是皇帝与贵族的利益共享机制。这在契丹的扩张和发展阶段,对激励贵族冲锋陷阵发挥了巨大作用。如此,贵族在战场上拼死搏杀,既为君主也为自己。得胜归来,他们将俘虏带回去建城居住,成为自己的头下军州。俘户主要是河北、山西等地汉人和东北地区的渤海人等。俘虏从哪里抓来,军州就用什么名字。如俘虏是渭州百姓,就建城渭州。
    在外交上,契丹的主要交往对象,包括北宋、西夏、高丽、女真、鞑靼(即后来的蒙古)、西域诸国等。这其中,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就是与北宋的关系,澶渊之盟后双方约为兄弟之国,互称南、北朝。西夏,则是辽的藩属,称为甥舅之国。高丽,在渤海国旧地与辽接壤,双方有过数次战争,后来互使和平,边境大体安宁。女真,以部落制为主,在辽的中后期开始崛起。
    在军事制度上,辽国的常备军在20-30万人左右。不过,契丹是马上民族、善于骑射,平时放牧渔猎、战时入列成军,战时所能动员的总兵力超过百万以上。皇帝掌握最高兵权,下设北枢密院,为最高军事机构,主要由契丹人担任;另有南枢密院,掌汉人兵马。一个国家,两种兵制。
    具体来说,辽军分为宫帐军、部族军、京州军、属国军等。宫帐军,由直属皇帝的着帐户子弟组成,是辽军的精锐,负责皇帝宿卫和对外征战。部族军,由契丹族以外的部族壮丁组成,供守卫帝国边疆。这两种军队是辽军的主力部队。
    京州军,由各州县的汉族、渤海族壮丁组成。属国军,由臣属国壮丁做成。这两种军队是辽军的辅助部队,负责后援和策应。
    辽军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骑兵多由契丹人、奚人组成,步兵以汉人、渤海人为主。辽军武器,主要是弓箭和刀枪,后期加入了抛石机等,还编有炮手军。
    值得一提的,是辽国的斡鲁朵制度,即宫卫制度,这是直属皇帝及太后的禁卫军。极少数特别尊贵的重臣,也有自己的斡鲁朵,比如辽圣宗的弟弟。
    在主人生前,斡鲁朵负责日夜守卫、随军征战;主人去世后,斡鲁朵就变成主人的陵墓守卫者。有辽一代,共有12个斡鲁朵和相当于斡鲁朵的王府,即辽九帝、太祖之妻述律后、萧绰、辽圣宗之弟耶律隆庆和韩德让的文忠王府。按例,在位皇帝出巡时,前朝所有的斡鲁朵都要随行守卫,所以越到后世,大辽天子出巡的规模越发排场。
    辽军作战,兵器、战马等均由军士自备。在前期,朝廷并不发军饷给士兵,行军作战也没有后勤保障,部队以劫掠作为军需补充,俗称打草谷。到辽朝中后期,才仿汉制发军饷,并建立了国家后勤保障机制。
    在此之外,契丹的五京制、捺钵制和南北面官制等,前文都有所介绍,就不再赘述。
    凡此种种,就是大辽。
    在这里,有历史荣光、万里江山,有百万子民、铁甲雄兵,有汪洋碧海、高山流水,有大漠孤烟、小桥人家。历经代代相传,这浩瀚帝国交到了耶律延禧接手中,他成为了帝国的主宰,至尊无上、无所不能的大辽皇帝。
    那么,新君登基之后,最想做的又会是什么呢?
    (240)
    复仇。
    这毫无疑问。
    尽管复仇的对象已死去多年,但天祚帝心中的怒火却没有丝毫减退。这个人直接害死了他的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因他而死的两位姑姑。他就是耶律乙辛。
    天祚帝下诏,将乙辛的尸骨从坟墓里刨了出来,鞭尸、挫骨、扬灰。如此,皇帝仍未解恨,便大肆抓捕乙辛的余党,杀头的杀头、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哭喊声遍及草原山川。
    与此同时,朝廷开始全面平反冤案。天祚帝的父亲,在道宗晚年就已经平反,被追谥昭怀太子,按天子之仪改葬在玉峰山。天祚帝,追尊父亲为大孝顺圣皇帝,庙号顺宗。这位可怜的太子,生前没做过一日皇帝,在阴间终于位列九五之尊了。追谥母亲萧氏为贞顺皇后。
    追谥祖母萧观音为宣懿皇后,改葬庆陵。一代才女,在去世26年后,终于借由孙子之手洗刷耻辱,恢复了应有的尊严。重要的是,她到底还是入了庆陵,与辽道宗葬在了一起。不知夫妻二人阴间重逢、再度共居一室,又是怎样的尴尬与无语?估计,道宗该是羞愧难当吧,倒是观音会坦荡坦然。
    值得一提的是,萧观音在入葬庆陵时,天祚帝特意为祖母刻制了宣懿皇后哀册。八百年后的公元1930年,哀册在庆陵(今内蒙古巴林右旗白塔子乡)出土,现存辽宁省博物馆,是国家一级甲等文物。
    哀册为石质,由汉文和契丹小字书写。哀册中央台面刻篆体汉字“宣懿皇后哀册”,旁刻八卦符号,四周斜面刻十二生肖神像。册文汉字为张琳所撰,共34行,简述皇后的懿德才华、被诬陷而逝及平反等史事。
    契丹小字为耶律固所撰,形制与汉字相仿,共30行。目前契丹小字尚不能全部解读,从已解读部分判断,其与汉字册文并非互相对译。这些契丹小字哀册和榜题,是现存最早的契丹小字资料,也是契丹文的最直接历史遗物。
    宣懿皇后哀册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堪称国之重器、稀世之宝。
    很显然,报仇、平反,这四个字在天祚帝心里埋藏了多年。为了这天,他屈膝、忍耐、再忍耐,在陪伴爷爷的漫长岁月里,他绝口不提那些逝去的亲人,也从没流露出对乙辛的仇恨。很多次道宗主动提及,甚至泪眼婆娑,他都故作他言,不敢袒露心迹。
    想来,在这人世间,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头百姓,那些最迫切、最真实的愿望,往往都只能深埋心底、寄托给时间。
    直到登基,天祚帝压抑许久的情绪才喷薄而出,无法抵挡,也无人敢挡。正是在这肆意的宣泄里,他才真正体会到做皇帝的愉悦,那种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极致体验。
    可激情总有磅礴而尽的时候,接下来做什么呢?
    (241)
    天祚帝,有些无所适从了。
    每个人,在行将就木时,都会回望人生。这一生里,值得记忆的事有多少,能拿出手说的又是什么呢?
    有的人,洋洋得意,枚不胜举,随便说说,也是精彩纷呈。有的人,黯然神伤,搜肠刮肚,也只能略谈一二。寻常百姓多是后者,人生寂寂是生来就注定的事。但如果生为帝王,却没几件拿出来炫耀的事,那真是有些可悲了。
    可怜的天祚帝,就是这样的人。若干年后,他沦为了阶下囚,夜半无眠,回忆二十多载的帝王生涯,又有多少事值得追忆呢?或许,也只能拿复仇平反这件事来宽慰自己。这次登基之初的快意恩仇,几乎就是他的人生巅峰。
    出道即巅峰的皇帝,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比如,后世的嘉庆皇帝。登基不久,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扳倒了权臣和珅,手段、计谋、力量等,都令人刮目相看,也让人对他充满了期待。可惜,终其一生,却再无亮眼的成绩。不过,我们还是知道嘉庆很多鸡毛蒜皮的事。这是因为他是太平天子,有皇帝的实录,还有各种档案文字记载。
    相比之下,天祚帝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是亡国之君,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长期的东躲西藏、亡命天涯,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纸上功夫。再说,他的皇帝实录又能记什么呢,人生下半场的时光,除了屈辱还是屈辱。祖宗留下的大辽,灰飞烟灭、没入了尘土,数百年的繁华宫城、千万卷的藏书文卷,化为灰烬、长成了青草绿地。一切都毁得那么干净,以至于后来元人修辽史,深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正因为如此,在史书里,天祚帝登基的前十年,几乎看不到太多像样的记载。他的皇帝时光,除了几次接见外国使节,几乎都是在游猎。以至于,在后世的记忆里,他就是个游猎天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印象越来越刻板,几乎成了他的标签。
    他真的就是这样吗?未必。
    只不过,失败者是很难翻案的,尤其是没有后代、没有传承的失败者,翻案的希望就更渺茫了。不幸的是,天祚帝即是如此。
    不过,我们对照史册,比如人口的增长,至少可以判断,在他登基的前十年,并不像想象的那般昏庸。作为守成之君,大辽在他的统治下,依然保持着繁荣稳定,并在持续地向前发展。
    当然,即便不昏庸,他也绝不是雄才大略的君主。至少,作为帝王,他严重缺乏现实感,对危机的预判和感知能力很弱。在他眼里河晏海请、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殊不知早已是千疮百孔,隐患藏在帝国的各个角落里,年复一年、日甚一日。
    最大的隐患,就是东北方向的女真人。
    最终,也正是女真人,将天祚帝从天子宝座上拽了下来,将他的宫殿烧成灰烬、将大辽的皇陵盗掘一空、将耶律的子孙们屠戮殆尽,将二百余年的大辽帝国从历史里抹的干干净净。
    令人遗憾的是,这出历史惨剧,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上天,给过天祚帝机会。
    (242)
    天赐良机,出现在公元1112年,天祚帝登基11年后。
    这时的大辽国,风平浪静、歌舞升平,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这年的正月,天祚帝按契丹惯例来到长春州(治所在今吉林白城)。自辽圣宗以来,这里就是天子首选的春捺钵所在地。
    长春州,江河纵横、湖泊棋布,水草丰美、鱼类繁多,天鹅群集、獐狍成群,虎豹出没、野鹿遍地,是理想的渔猎胜地,更是辽国君臣娱乐消遣的好去处。
    春捺钵的主要活动是凿冰钩鱼和捕鹅打雁。
    凿冰钩鱼,又称春钩,是契丹人一项古老的捕鱼方式。正月时分,北国依然天寒地冻、江河冰封,久困冰下的鱼儿长期缺氧,遇有透气的地方,就会浮出水面呼吸,契丹人就借机来钩鱼。
    钩鱼时,先在冰面上选好地方搭上帐篷,再凿出一个大的冰窟窿作为冰眼,这是钩鱼出水的地方。以冰眼为中心,于周围再选择三个点,各凿出透明但不漏水的冰窟窿,以此来观察鱼儿游动的轨迹。在冰眼和三点之间,相关人等各有分工,有人观察鱼儿游动路线、有人负责落钩。
    冰眼旁,钩鱼人手拿系着长绳的鱼钩,警觉而机敏地注视着水面。当鱼儿游到冰眼,将头露出水面张口吸气时,他们就把鱼钩扔到鱼儿嘴里。这一扔最关键,非常考验手法,要有准头、还要有力度。鱼儿受到惊吓,立刻口含鱼钩逃跑。这时,钩鱼人反而不着急了,任由鱼儿游走、多远都不怕,等鱼儿游累了、再无力挣扎时,再扯着绳子轻松将鱼儿拎出水面。
    通常情况下,第一条鱼儿由皇帝亲手来钓,谓之得头鱼。皇帝钩得头鱼,文武百官伏地庆贺。随之,皇帝在天子大帐摆上宴席,置酒备菜、歌舞助兴,此谓头鱼宴。
    捕鹅打雁和头鹅宴,则另有乐趣。
    迁延时日,待冰融河开,鹅雁归来,便是纵鹰捕鹅的好时节。此时,湖泊两岸柳条抽枝、草场返绿,为麻痹鹅雁,捕猎者皆穿墨绿色的衣服。他们每人备连锤一柄、鹰食一器、刺鹅锥一枚,在水泊周围每隔五步或七步排立。天子则换上猎装,戴着冠巾,系上玉带,领着皇后妃嫔站在高处观望。
    当有人发现了天鹅,就高高举起旗帜,联络员立刻快马通报消息。待猎者们敲起扁鼓,摇动旗帜,天鹅受惊腾空飞起。此时,侍官将海东青呈给皇帝,由皇帝亲手放飞。刹那间,海东青直冲云霄,在空中擒住天鹅并与之搏斗。
    待天鹅受伤坠地,距离最近的猎者立刻上前,拿起刺鹅锥将其杀死,取鹅脑给海东青吃,奖励它的勇猛。这个敏捷的猎者,则会得到皇帝的赏赐。
    每年猎得的首只天鹅,被称为“头鹅”。皇帝摆下头鹅宴,群臣各献酒果、互致贺语,舞乐皆起、纵酒高歌,又是一段欢乐时光。
    春捺钵,先是冰天雪地、大地茫茫,继而河开水流、绿草青青,有动有静,有鱼有雁,有酒有肉,辽国君臣在此渔猎歌舞,消遣欢乐,好不快活啊。
    当然,春捺钵也不仅仅是娱乐,也还有正事。
    比如,接见使者、抚慰边疆,便是春捺钵的重要活动。
    长春州所在,正是契丹与女真、高丽等民族毗邻的边境地带。在此期间,周围的部落首领,按例都要到捺钵地朝见天子,进献贡品、随侍行猎,以示臣服和顺从。
    这年,有位部落酋长,天祚帝指名要见。
    (243)
    女真完颜部的首领,完颜乌雅束。
    乌雅束,出生于公元1061年,42岁时从父亲手中接过部落首领的位子,同时袭封辽天子授予的节度使之职。
    他身高体壮、孔武有力,上马征战、下马牧民,是个文武双全的厉害角色,在女真部落威名赫赫。天祚帝继位后,因为领土及贡品的原因,他数次带兵在边境与辽军发生摩擦。几番交手,强大的辽军不仅没占得任何便宜,倒吃了不少亏。正因为此,天祚帝对乌雅束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这年春捺钵,天祚帝指定要乌雅束来见。收到朝廷旨意,他有些为难了。去的话,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不去的话,又恐给辽人口实,乘机来攻。他左思右想,还是难以抉择,便召集众兄弟共同商量。
    这是个大家庭。乌雅束作为长兄,下面有十位弟弟,且多数都已成年。与其他部落不同,这些完颜们兄友弟恭、心气相通,兄弟间非常团结。众兄弟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形成了一致意见,乌雅束作为部落首领,不可亲身犯险,改由二弟代兄前往。
    乌雅束的二弟,正是阿骨打。就这样,完颜阿骨打,登上了大历史的舞台,开始了浓墨重彩、精彩纷呈的表演。
    我们无法得知众兄弟讨论的细节,也不知道具体决策的过程。从后来的情况看,阿骨打主动请缨代兄赴险可能性很大。
    历史是后人写的,辉煌也是后人所见。
    站在当时,阿骨打做出这个决定,很有些慷慨赴死的悲壮。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九死一生。
    到了长春州,按照兄长的吩咐,阿骨打先是拜见了天祚帝的宠臣萧奉先。据说,招乌雅束面圣就是他的主意。萧奉先高坐大帐之上,接见了阿骨打。刚照面,他便来了个下马威,一通厉声的斥责,语气尖刻,态度傲慢。很显然,他对乌雅束耍的花招很不满意,对阿骨打也不甚熟悉。
    好在,阿骨打有备而来。他向萧奉先献上了重宝,并言辞卑怯地解释了兄长重病卧床,不得已派他前来。对阿骨打所言,萧奉先未必相信,只是看在重礼的份上,他的态度和缓了许多,甚至有了几分和颜悦色。
    过了第一关。阿骨打心里稍稍安稳了些。萧奉先最受皇帝宠幸,有一言九鼎之力,他满意了,阿骨打的安危就多了一份保障。
    事后证明,这份所谓的重礼是多么的合算。不夸张的说,这份礼品换来的,几乎就是后来大金一百二十年的国运。
    不几日,天祚帝正式召见各部落首领。
    对阿骨打来说,这才是真正的鬼门关。
    (244)
    蒙天子召见,这是莫大的荣耀。
    对各部落来说,这正是向大辽皇帝表现忠心的良机。对天祚帝来说,这种场合最能体验君临天下、万邦来朝的快感。他喜欢这种感觉。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君主,都喜欢甚至迷恋这种感觉。
    按照惯例,众首领依次上前进献礼单,从美人骏马到弯刀铠甲,从金银珠宝到飞禽走兽,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侍从接过礼单,再交由天子一一过目。皇帝高兴了,也会御赐礼物,其价值甚至远超部落所献贡品。
    在这样的礼仪往来里,东西贵贱并不是考量的核心,重要的是礼制和秩序。礼,是一种力量,也是一种威慑,有时候甚至强过千军万马。礼的核心,是自上而下的教化、由远及近的威服。或许,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礼最强力量的表现。
    礼,也体现在这来回的进献和赏赐上,它表达的是部落的忠诚,彰显的是天子的威名。数百年来,大辽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威,正是在这样一代一代、一年一年、一次一次的强化下,变得更加牢不可破、更加高不可攀。
    轮到阿骨打,他昂首挺胸,阔步向前,步履之间英气逼人。
    他的礼品是海东青,正是辽人的最爱。
    没有了海东青,春捺钵捕鹅雁的活动,也就没法玩了。对很多辽国贵族来说,宁愿寝无床、食无味,也不能没有海东青。这些年来,辽人与女真人的军事摩擦,也多与海东青有关。而随着辽人的索要无度,海东青越发稀有,也就越发显得珍贵。
    天子大帐内,天祚帝高坐御座之上,俯视着下面的女真酋长。他张口问道,你就是乌雅束?阿骨打顿了下,朗声回复,他是乌雅束之弟阿骨打,其兄病重卧床无法起身,他代替兄长前来拜见天子并进献贡品。为表示恭顺,他又说了一段长长的话,表达祝福和敬意。
    天祚帝闻之,面露愠色,颇为不快。不过,他见阿骨打言辞恳切,似是直言,也就没再追问。当然,最主要的是,或许他此时心情正好。天子喜怒无常,也许阿骨打正好踩对了点。
    尽管如此,天祚帝还是教训了阿骨打几句。他重申了天朝上国威严,让完颜部收敛锋芒、不可在边境生事,否则将派大军进剿,踏平女真全境。这是预料中的事,阿骨打连番表态称是,态度极其谦卑。随即,天祚帝挥手让其退下。
    外面北方呼啸,大雪纷飞,寒气彻骨。阿骨打退出大帐,凉风一过,这才发觉后背衣衫早已湿透。他定了定神,在心里反复默念,终于过了这一关。设想中的刀光剑影,居然就这样轻轻迈过了。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大辽皇帝居然如此好说话,远没有想象中天子的那般威严。他甚至觉得,早知如此的话,他的恭顺和谦卑有点过头了。
    岂料,事情还没完。
    (245)
    当晚,天子大帐,灯火通明。
    天祚帝设下头鱼宴,招待文武群臣及各部落首领。
    时辰一到,在天子亲随的引领下,众人鱼贯而入,在大帐内依次坐下。席分两列,一列是辽国的文臣武将,一列为各部落首领。或许,是辽人有意怠慢,阿骨打被安排在了末席。不过,他并不在意席次,末席倒好,正好可以悄无声息。
    在游牧渔猎民族,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是人生快事。
    天祚帝心情大好,兴致也很高,宴会的氛围很热烈。酒过三巡、又过了五巡,在众人的轮番敬劝下,一向豪饮的天祚帝,竟也有了几分醉意。
    这时,不知哪位大臣提议,让部落首领们每人献舞一曲,为天子助兴。此言一出,大帐里的欢乐氛围渐渐凝固了。
    头鱼宴,虽也是喝酒吃肉,但因有众部落首领在席,便也有了国宴的性质。展示帝国威严、天子权威,抚慰四方诸酋、靖边宁远,正是头鱼宴承担的政治功能。这些部落首领们,名义上是天子的臣属,实际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地方诸侯,辽国对他们的管理是象征性且松散的。如此说来,仅从外交礼仪上来说,让这些人在席间起舞,也是十分不妥当的。
    再说,历年的头鱼宴,从未有过如此安排。不过,天祚帝喝得正痛快,便准了这个提议。众部落首领闻之,顿时酒醒了大半。
    向天子敬酒,是礼仪,更是义务。当众献舞,则是歌妓所为之事。这些人,身为部落的领袖人物,统率之民少则数万人、多则数十万人,当众行歌妓之事,实在是种羞辱。
    当然,游牧渔猎民族确实能歌善舞,但那是为天地祖先祭祀所舞,为征战胜利年景丰收所舞,为旁人所舞,实不愿为也。
    正在众人迟疑、面面相觑之时,萧奉先站了出来。他唯恐天子不快,开始大声催促众人。言辞之间,如主人呵斥奴仆,态度傲慢、语气不恭。大家虽心中不快,但被时势所逼,也无可奈何,只能依次走到大帐中央献舞。
    一曲又一曲,在辽国君臣放肆的嬉笑声里,舞毕的部落首领们满脸通红的讪讪退下。很快,众人舞遍,唯独缺一人。
    此人,便是阿骨打。
    (246)
    这个黑大汉正杵在那里,纹丝不动。
    在萧奉先催促了几句后,阿骨打依然没有反应。
    大帐里气氛渐渐尴尬,欢笑声渐渐平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阿骨打的身上,也包括天祚帝。他已经喝高了,原本斜靠在榻上打盹,这时也勉强坐了起来,似乎酒醒了几分。
    天祚帝揉揉眼睛,看了看阿骨打,挥手往大帐中央指了指,意思是让阿骨打献舞。天子有旨意,阿骨打不敢怠慢。他单膝跪地,谦恭地向天祚帝回奏,自称不会跳舞,愿意罚酒向天子谢罪。
    天祚帝闻之,不置可否,再次用手指向大帐中央。
    大帐里,越发安静了。
    阿骨打大汗淋漓,浑身湿透。他的脑子在飞快的运转,此时的决定,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隔。对此行的凶险,他是清楚的。自从踏入辽人领地,他就最低限度的放低自己,尽最大可能地屈膝卑辞,就是为了安然度过此劫。可当众起舞,实在过于折辱了。不仅是对他个人的侮辱,更是对完颜部、乃至女真族人的侮辱,远远越过了他心里的底线。
    略作思量,他坚定了主意,坚持只能罚酒替舞。
    天祚帝勃然大怒,掷下酒杯,大声喝道,汝辈竟敢藐视天子,拖出去喂狗。左右武士闻讯,上来就按住阿骨打往外拖。大帐内的众人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正在此时,有位部落首领走出来为阿骨打求情。物伤其类啊。其余首领见状,也纷纷离席为他求情。看到求情的人数众多,天祚帝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却也不置可否。
    在此危急关头,阿骨打送的重礼起作用了。萧奉先起身离席,也替阿骨打向天祚帝求情。辽国众臣见状,也纷纷附和。
    至此,天祚帝已酒醒大半。在头鱼宴上诛杀部落酋长,这确是百余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他挥挥手,武士们松开阿骨打退了出去。萧奉先不愧是宠臣,善于察言观色。他见到事有转机,立即向天祚帝建议,阿骨打冒犯天颜理应伏诛,唯天子有圣德不予追究,但朝廷有法度在,阿骨打必须受罚,他建议抽其三十鞭子。天祚帝准奏,借坡下驴了事。
    大帐外,暴风雪里,鞭子划过空气的声音格外刺耳。
    不过,自始至终,没有人听到阿骨打的喊叫声。
    次日,行猎途中,天祚帝与萧奉先谈及头鱼宴上之事。
    君臣二人,有了几句对话。
    天祚帝问,阿骨打凛然有英雄气,桀骜不驯,他日或为大辽之患,是否应该立即诛杀?
    萧奉先答,大辽威名远扬,以德服远,阿骨打偏居陋地,身为小酋,实不足为虑。杀之举手之劳,只是怕寒了边陲众部落心向朝廷之心,也有损天子容人的雅量。
    天祚帝,若有所思。
    正当其时,一只野鹿在前方窜出,天祚帝引弓扣弦,一箭中的。随行侍卫们欢呼万岁,响彻山林。
    天祚帝得鹿,阿骨打捡命。
    自此,这二人终身未再相见。不过,两人的命运,却在这番交错之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所不同的是,天祚帝往下、直入谷底,阿骨打往上、冲上云霄,一曰地狱、一曰天堂。
    在往地狱坠落的那些年里,天祚帝应该无数次想到这次良机。可机会就是这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就在这样的错过之后,或永世不得翻身、或灰飞烟灭。
    天祚帝再听到阿骨打的消息,是在一年后。
    (247)
    公元1113年,完颜乌雅束病死。
    经过众兄弟推举,阿骨打接任部落首领的职务。此时的完颜部落,经过几代人的杀伐征战,已经大体统一了女真各部,成为大辽东北面一股强悍的力量。
    阿骨打继位,对女真来说,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件,对天祚帝则根本不值一提。头鱼宴上的不快,不过是个小插曲。事后回忆,他虽然觉得阿骨打有些英雄气,留之或许是祸害而欲除之。萧奉先劝了几句,也就放到一边了。时间不久,这事也就抛之脑后了。
    不过,阿骨打擅自继位,确实不应该是小事。站在朝廷体制来说,阿骨打不受封而自立,无异于谋反。在朝臣的再三提醒下,天祚帝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派使者前往女真调查核实,主要是摸清阿骨打是否有反意。
    此时的阿骨打,还没有下定决心与大辽翻脸。面对朝廷的责问,他虽然很不服气,但仍然强忍怒火,努力陪着笑脸。他用谦恭柔顺、卑辞厚礼堵住了使者的嘴。同时,阿骨打立即向朝廷告哀,并请求朝廷赐封。
    这虽是惯例,却也是投石问路。头鱼宴上,阿骨打虽侥幸脱身,却逆了天祚帝的龙鳞,引起了他的猜忌,到底会有怎样的后遗症还不得而知。如果天祚帝立即赐封,说明这事儿可能已经过去了,如果横加阻拦,那就情况不妙了。
    天祚帝这边,在听到使者回朝后对阿骨打的美言,又收到女真的告哀书,对阿骨打的猜忌之心也就放下了。不过,他也没有立即循例赐封阿骨打。或许,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总之,册封的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没了音信。
    阿骨打派去的告哀使,还担负着刺探辽朝虚实的使命。他虽然已有起兵反辽之意,但还需要确切的情报来下定决心。
    出使归来,使者们如实地向阿骨打报告,天祚帝治下的大辽,早已外强中干,就像一所大房子,外面看着华丽无比,里面早已破败不堪、灰尘满地,支撑房子的大椽上长满了白蚁。一句话,大辽早已腐朽,不堪一击了。
    阿骨打听完,热血沸腾,仰天大笑。
    万事俱备,就等一个借口而已。
    拖延一年后,公元1114年6月,天祚帝终于派使臣到完颜部,按例赐予阿骨打节度使的职务。辽国使节依然是天朝上国的派头,颐气指使、吃拿卡要,把女真人惹得怒火中烧。眼见民心士气可用,阿骨打终于下定决心,厉兵秣马,准备起事了。
    行文至此,或许有人会问,阿骨打如此英雄、如此处心积虑,难道大辽就无人识得?
    (247)
    公元1113年,完颜乌雅束病死。
    经过众兄弟推举,阿骨打接任部落首领的职务。此时的完颜部落,经过几代人的杀伐征战,已经大体统一了女真各部,成为大辽东北面一股强悍的力量。
    阿骨打继位,对女真来说,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件,对天祚帝则根本不值一提。头鱼宴上的不快,不过是个小插曲。事后回忆,他虽然觉得阿骨打有些英雄气,留之或许是祸害而欲除之。萧奉先劝了几句,也就放到一边了。时间不久,这事也就抛之脑后了。
    不过,阿骨打擅自继位,确实不应该是小事。站在朝廷体制来说,阿骨打不受封而自立,无异于谋反。在朝臣的再三提醒下,天祚帝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派使者前往女真调查核实,主要是摸清阿骨打是否有反意。
    此时的阿骨打,还没有下定决心与大辽翻脸。面对朝廷的责问,他虽然很不服气,但仍然强忍怒火,努力陪着笑脸。他用谦恭柔顺、卑辞厚礼堵住了使者的嘴。同时,阿骨打立即向朝廷告哀,并请求朝廷赐封。
    这虽是惯例,却也是投石问路。头鱼宴上,阿骨打虽侥幸脱身,却逆了天祚帝的龙鳞,引起了他的猜忌,到底会有怎样的后遗症还不得而知。如果天祚帝立即赐封,说明这事儿可能已经过去了,如果横加阻拦,那就情况不妙了。
    天祚帝这边,在听到使者回朝后对阿骨打的美言,又收到女真的告哀书,对阿骨打的猜忌之心也就放下了。不过,他也没有立即循例赐封阿骨打。或许,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总之,册封的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没了音信。
    阿骨打派去的告哀使,还担负着刺探辽朝虚实的使命。他虽然已有起兵反辽之意,但还需要确切的情报来下定决心。
    出使归来,使者们如实地向阿骨打报告,天祚帝治下的大辽,早已外强中干,就像一所大房子,外面看着华丽无比,里面早已破败不堪、灰尘满地,支撑房子的大椽上长满了白蚁。一句话,大辽早已腐朽,不堪一击了。
    阿骨打听完,热血沸腾,仰天大笑。
    万事俱备,就等一个借口而已。
    拖延一年后,公元1114年6月,天祚帝终于派使臣到完颜部,按例赐予阿骨打节度使的职务。辽国使节依然是天朝上国的派头,颐气指使、吃拿卡要,把女真人惹得怒火中烧。眼见民心士气可用,阿骨打终于下定决心,厉兵秣马,准备起事了。
    行文至此,或许有人会问,阿骨打如此英雄、如此处心积虑,难道大辽就无人识得?
    哈哈哈
    新年快乐!
    千难万难
    2020终于过去了
    都不知道
    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还是幸运的
    幸运遇见你们
    是你们的大力支持
    让我在最艰难的2020
    还有了些小小的收获!

    结束就是开始
    崭新的2021
    愿我们在新年里
    平安 健康 幸福!
    (248)
    当然不是。
    辽国有很多人,早就看出阿骨打绝非等闲之辈。
    比如,萧兀纳,这是个对天祚帝有救命之恩的人。
    当年,道宗出城行猎,乙辛劝他将皇孙留在京城,意图加害。正是萧兀纳无惧无畏,力劝道宗带上皇孙,这才挫败乙辛毒计,才有了后来的天祚帝。
    事后醒悟,道宗对萧兀纳非常器重,为嘉奖其忠心,封他为兰陵君王。道宗还深有感触的对身边人说,萧兀纳为人忠诚单纯,比起狄仁杰对唐室的忠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他便特意安排萧兀纳辅佐皇孙。
    正因这般渊源,时为燕王的耶律延禧,对萧兀纳特别敬重、言听计从,两人相处的非常融洽。道宗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又下诏将越国公主赐婚萧兀纳。越国公主,正是道宗最小的三女儿,也最得他的宠爱。
    迎娶公主,这是莫大的荣耀。可是,萧兀纳却屡屡上表固辞。史书没有记载原因。推测起来,可能是他为人低调,出于自保的缘故。毕竟,备受皇帝宠幸、辅佐储君已经很招人嫉妒,再娶公主的话,恐引起更多人的忌恨。
    这让道宗更加宽慰。萧兀纳此举,并非拂逆圣意,而是淡泊名利、老成持重的表现。不久,道宗下诏,任命他为南院枢密使,继而拜北府宰相。
    到道宗撒手西去,萧兀纳就是留他给皇孙的辅政大臣。
    这是道宗的如意算盘,可惜他失算了。
    继位后的天祚帝,对萧兀纳似乎更加恭敬了。可是,除了恭敬,也就是恭敬。萧兀纳作为辅政大臣,所提出的大政方针,皇帝一律充耳不闻。这让他觉得奇怪,从言听计从到充耳不闻,这前后的反差实在太大了。
    其实很简单。继位之前的耶律延禧,不过是在表演罢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合道宗,哄老皇帝开心。或许,对絮絮叨叨、一本正经的萧兀纳,他早就不耐烦了。
    虽然烦扰,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毕竟,天下人都知道萧兀纳救小皇孙的故事。所以,恭敬是必要的,这也是天子必须展现出来的圣德。不过,恭敬有很多种办法,比如升其官、远其人。
    继位不久,天祚帝就任命萧兀纳为辽兴军节度使、赠太傅,位列三公再加上地方军政大权,足够体面了。萧兀纳心中凄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黯然离京赴任。
    如果君臣就此相安无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天祚帝到底还是小气了点。萧兀纳刚离京,宫中就有小吏检举他。至于检举之事,说出来都令人好笑。小吏称,先帝在世时,萧兀纳曾在宫中借过犀牛角,现已过借期许久,却仍未归还。
    天祚帝接到举报,立刻煞有其事地下诏给萧兀纳。诏书的语气虽然宽和,但意思却很清晰,萧兀纳必须给出合理解释,要能自证清白。
    接到诏书,萧兀纳哭笑不得。一个无名小吏、一只犀牛角,一位朝廷重臣,这几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和物,居然被连在了一起。很显然,这是精心安排好的。事情不大,但涉及名节,虽不及论罪,但恶心人却是足够了。想来,即便是有人揣测圣意,那也确实猜对了皇帝的心思。
    虽然悲愤异常,萧兀纳也不得不回奏自辩。他说,先帝在世时曾有诏命,准许他在宫中府库每日支取十万钱作为私用,但其从未取过一文,又怎么可能借犀牛角且延期不还呢?
    收到萧兀纳的上奏,天祚帝很不满意。不久,便以态度不恭为由,下诏褫夺了他太傅之位,降为宁江州刺史。
    或许,在天祚帝看来,这也是复仇吧。
    没准,这股怨气,他憋在心里许久了。
    (249)
    愤懑之下,萧兀纳被贬宁江州。
    对他个人,这自然是人生挫折,对大辽国运,却是又一次难得的机会。前提是,天祚帝要能听进去萧兀纳的建议。
    宁江州,位置在今天吉林扶余城东南,在军事上属于长春州东北路统军司管辖,是大辽与女真部落的边界地区。
    对于女真人,特别是完颜部的崛起,萧兀纳一直保持着高度警觉。来到宁江州,正好给了他近距离观察女真人的机会。通过一番深入摸底,他得出明确的结论,阿骨打即将起兵叛辽。
    令人揪心的是,女真反迹已显,军情如火,宁江州的防务却形同虚设。他火速上书天祚帝,请求朝廷立即固边备战、以策不虞,如能主动出击,先行发兵进剿则善莫大焉。
    可惜,他的奏章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萧兀纳仰天长叹,只好自行加强防务。他甚至希望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判断有误。很可惜,他是对的。在得知萧兀纳上奏的消息,尤其是确认了宁江州防务空虚、只有区区八百人后,阿骨打决定先发制人。
    公元1114年9月,阿骨打召集各部落勇士,正式起兵。
    数日后,军队集结完毕,总数不过二千五百人。出征前,阿骨打祭告天地,誓于契丹不共戴天,决意推翻大辽。他与将士们共举誓言:同生共死、全力战斗,凡有功者,奴隶恢复自由,平民可以做官,有官职者进爵;无论亲疏,一切单凭战功而定;违背誓言者,本人及家属连坐,杀无赦。
    骄傲的阿骨打,带领的似乎不是区区二千余人,而是百万雄兵。他所挑战的,似乎也不是大辽这般庞然大物,而是一个蕞尔部落。阿骨打,披上铠甲、背上弓箭、配上宝刀、跨上骏马,毅然率军出征,向着强大的大辽进军。
    全族人都来为子弟兵送行。数百年来,女真人受尽了契丹人的奴役和羞辱,这次出征,积累了数代人的怒气、怨气和勇气。这样的军队,将会有怎样的战斗力呢?
    阿骨打的厉兵秣马,逃不过萧兀纳的眼睛,他飞马报告朝廷。此时,天祚帝在秋捺钵所在地庆州,正忙着射鹿游猎。女真人要造反的事,他听过太多遍了,并不以为意。在大臣的反复奏报下,他才勉强下诏,派海州刺史率渤海军前往宁江州增援。
    契丹与女真的战争,一触即发。
    (250)
    辽国边境。
    增援的辽军正严阵以待。带兵的辽将,曾与女真人几番交手,多次落败。以往女真军,多则千人、少则百人,这次二千五百人的军队,他见所未见,内心不免有些惶恐。
    两军阵前,辽将强装镇定,拿出天朝上国的派头高声训斥,希望能威慑住阿骨打,挫其锋芒。阿骨打并不答话,弯弓搭箭,正中眉心,辽将栽落马下。主将一死,辽军溃不成军。首战告捷,阿骨打率军直扑宁江州。
    萧兀纳出城迎战,最宠爱的孙儿也带在阵前。
    对他来说,这是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且不说两军兵力有差距,萧兀纳所部不过千人,女真军是其两倍有余,而且阿骨打刚刚获胜、士气正旺。尽管如此,萧兀纳必须出战,他贵为帝师、又曾位列三公,出战既是守土之责,也为捍卫大辽尊严。主帅亲自迎敌,辽军有了些底气。
    可惜,底气不是战斗力。初生的女真军队,个个如下山的猛虎,冲锋陷阵如秋风扫落叶。再看辽军,畏首畏尾、踌躇不前,被女真人几次冲锋就阵脚大乱,继而全线崩溃。萧兀纳见状,只能快马退入城中,孙儿撤退不及,在乱军中被砍成肉泥。萧兀纳仓皇之中目光所及,老泪纵横。
    他仍惊魂未定,杀红了眼的女真人已攻上城头。眼见大势已去,萧兀纳只得率三百骑渡过混同江(今黑龙江松花江),向西逃走。这年,萧兀纳已经65岁,威风了一辈子,已逾花甲之年,却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阿骨打,顺利拿下了宁江城。
    两场野战、一次攻城,女真人大获全胜。
    应该说,阿骨打赢得很轻松,如同一次愉悦的行猎。之前,他知道辽军孱弱,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就连大名鼎鼎、曾经高不可攀的萧兀纳,也被打的一败涂地、狼狈逃窜而去。这样的大辽,还值得畏惧吗?
    败退的辽人吓破了胆,告急的文书飞马送到上京。
    天祚帝大惊,继而大怒。再想起当年的头鱼宴,天祚帝懊恼异常。最尴尬的莫过萧奉先,正是他收了好处,力主对阿骨打网开一面。好在有皇帝的宠幸,换了旁人,再多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萧奉先自知有过,赶紧上表请求派大兵弹压,还保举胞弟萧嗣先担任统帅。
    真不愧是权臣本色。直到此时,萧奉先首先想的还是弄权。也许是自傲,依然认为阿骨打不足为虑,希望将战功留给弟弟。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要抓住军权,一人在朝、一人在边,兄弟齐心好保住富贵。萧奉先的如意算盘打的挺好。
    可惜,他忘了先问问阿骨打的刀。

    (251)
    萧嗣先带兵出征。
    从宁江州败走的萧兀纳,也再度回到前线。这次,他是担任萧嗣先的助手。如此安排,若是搁在以前,他是断难接受的。论官场资历,萧奉先兄弟照比他差的太远。此外,这些年他之所以被贬出京城,一直在地方转悠,萧奉先正是幕后黑手。他们早已是水火不容的政敌。不过,国事为要,他又是败军之将,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屈居萧嗣先之下。
    萧嗣先,是位养尊处优、飞鹰走狗的公子哥,靠着兄长的权势在朝中炙手可热。他打猎是把好手,统兵打仗却是头一遭。不过,他信心十足,踌躇满志,出征日在辞别天子时,还放出不灭女真誓不还的豪言。
    这倒不是他有意口出狂言,而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自信,区区女真,野蛮之人、力小势孤,天朝大军一到即可荡平。对于萧兀纳反复讲述的女真军队的勇猛,他从未当回事,反而在心里笑话老家伙被吓破了胆。
    这次进剿,辽军以契丹人、奚人为主,共有七千之众,对外号称十万众。大军行至宁江州不远的出河店(今黑龙江肇源县茂兴镇)驻扎,与女真人隔着混同江对峙。
    七千人号称十万,辽军的虚张声势,确实起到了作用。只不过,他们在威慑女真人的同时,也麻痹了自己,还真以为有十万大军,可以高枕无忧了。
    身为副帅,萧兀纳保持着足够的清醒。他建议萧嗣先乘势出兵、攻其不备,让阿骨打措手不及。萧嗣先则大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女真人早就吓破了胆,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好?见他不肯出战,萧兀纳再次建议,即便不主动攻击,至少要保持全军戒备,防止阿骨打偷袭。萧嗣先笑而不语,依然置若罔闻。
    萧嗣先如此托大,阿骨打又岂能不惩罚他?
    起初,他听闻辽军十万大军来攻,也是颇为紧张,女真军只有3700余人,力量悬殊过大。谁料,辽军行至出河店就停下不走了,这给了他缓冲和备战的时间。经过侦查,他知道辽军没有十万,即便如此,那也是数倍于他。若要取胜,必须出奇兵。阿骨打传令召集女真将士,准备夜袭。
    当晚,冬寒凛冽,呵气成云。
    女真勇士虽如猛虎,但听闻对方有十万大军,众人还是有些惶恐。阿骨打故作镇定,说他做了个梦。在梦里,神灵告诉他当夜进兵,必将大获全胜,否则整个部落将有灭顶之灾。听闻有神灵相助,众将士转忧为喜,士气为之大震。
    眼看火候已到,阿骨打跃马在前,亲率三千铁骑,乘风踏雪直扑出河店。拂晓时分,阿骨打行至辽军对面江面,四下浓雾弥漫,辽军大营宁静无声,似是无人之地。
    一声号令,女真人马踏冰面,发起突袭。
    辽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之下,赤手空拳、人马分离,顿时溃不成军。突袭变成了血腥的屠杀。萧嗣先早已吓破了胆,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指令就丢下军队,带领几十名卫兵狂奔逃走。
    可怜的萧兀纳,虽然仍在奋力组织军队抵抗,无奈将士们均已胆寒,根本无法抵挡女真人的冲杀。仓促之下,他只好拖着老迈之躯,饱含热泪、羞愧难当地再次败走逃命。
    阿骨打大获全胜,斩俘辽兵数千人,缴获车马﹑武器﹑珍玩不计其数。此战,后世称为出河店大捷,是历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出河店。这个曾经寂寂无名的小地方,一战奠定后来大金国百余年的王业,成为女真人顶礼拜膜的圣地。
    15年后,金太宗在出河店建立肇州城,以纪念王迹肇兴于此;83年后,金章宗在此建立节度使级的武兴军,以纪念太祖神武肇兴之地。
    经此一战,女真军实力更强、军威更壮,女真人迈上了迅猛发展、势不可挡、摧枯拉朽的快车道。
    对女真人,恰是立国之战。
    (252)
    此战过后数十日,公元1115年正月初一,阿骨打果断登基称帝,建国号大金,年号收国,称大圣皇帝。
    新立的大金,如旭日初升,光芒万丈。阿骨打挟建国称帝之威,率军猛攻辽国,相继攻占宾州(今吉林农安东北红石垒)﹑祥州(今吉林农安境)﹑咸州(今辽宁开原老城镇)等,并招降渤海、奚人等部族,声势大振。
    辽人溃不成军、一泻千里。
    局势崩塌的程度,大出天祚帝意外。他真正感受到了紧张。
    当然,更紧张的是萧奉先。出河店大败,主帅萧嗣先责无旁贷,弃兵失地,按罪当斩。朝堂之上,追责之声不绝于耳。无论是作为举荐之人、作为兄长,还是作为皇帝最亲近的宠臣,萧奉先都难辞其咎。
    天祚帝,该如何处理这对兄弟?如何扭转乾坤?
    事后回头看,这段时期恰是大辽国运的关键节点。
    大金虽然建国,也赢了数阵,但大辽毕竟幅员辽阔、带甲百万,如果此刻幡然振兴,扭转颓势、击败女真人仍然大有可望。
    那么,究竟该如何做呢?
    说来说去,首要的还是在人。所有王朝的中兴,都是人的中兴。所有王朝的覆灭,也都是人的覆灭。
    创业难,守业更难,中兴难上加难。
    建立一个广袤的帝国,往往需要祖孙父子几代人的拼杀,而要毁掉他,一个人、匆匆数年就足够了。当年,嬴政奋六世之余烈,方能扫除六合、一统天下。可浩瀚的大秦帝国,二世即亡了。
    成功没有捷径,靠点滴积累、天长日久,熬的是时间。
    失败则有加速度,一着不慎,全局崩塌,败的是势头。
    这些覆灭的王朝,在荣耀和傲慢之下,当权者无视帝国的腐朽和衰败,默然天下的变化和发展,高高在上、一成不变。这些骄纵蛮横的后世之君,早已忘却祖宗创业之难,自以为是、骄奢淫逸,视臣下如奴仆、视子民如敌寇。在他们身边,围满了高唱赞歌的佞臣,这些人为了权位富贵,使劲的吹捧、拼命的涂抹。
    天祚帝,就是这般骄纵之君。萧奉先,就是这般奸佞之臣。
    经过重元之乱、乙辛擅权,国家早已被折腾的七荤八素,如今再任由萧奉先肆意妄为,任由女真铁骑跑马圈地,大辽还能撑多久呢?
    朝中汹汹之口,喊杀萧嗣先。这考验着天祚帝。
    很显然,他如果有心振奋精神,就当即刻诛杀萧奉先,以其人头来重新凝聚大辽的人心,重新振奋大辽军队的士气。再重用萧兀纳这般忠勇的老臣,提拔敢打敢冲、勇于任事的青年将领,如此即便不能中兴,至少可以遏制国运下滑的势头。
    群臣都以为,天祚帝该动手了。
    大家也都以为,萧嗣先到了鬼门关。
    (253)
    说起来,这个人可不简单。
    天祚帝时代,萧奉先,首屈一指的宠臣、权臣。
    他是女真贵族出身,五世祖为北府宰相萧继先。出身显贵,并不是萧奉先发迹最重要的原因,他依靠的是女人,两个妹妹。这是个大家族,萧奉先是长兄,下面至少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
    公元1087年,他的大妹萧夺里懒,入宫嫁给十二岁的耶律延禧,次年被册封为燕王妃。天祚帝继位后,正式册封为皇后。
    史书没有记载这对兄妹的出生年月。一般来说,皇后的年纪会小于皇帝,如此推测,萧奉先可能和天祚帝年纪相仿,或者年长天祚帝几岁。他们是同龄人,这应该没有太大疑议。
    作为燕王妃和后来皇后的兄长,萧奉先常常陪伴耶律延禧左右,加之相同的年纪,很容易就培养出了相同的兴趣爱好。相比萧兀纳等整日板着脸规劝皇帝的老臣,灵动机警、善于逢迎的萧奉先更得天祚帝的宠幸,成为宠臣是自然的事。
    可惜的是,萧奉先的大妹,虽然贵为燕王正妻,却没能生下子嗣。而在公元1089年,14岁的耶律延禧便有了长子,后来爵封赵王。虽然其母只是名宫女,出生低贱、身份卑微,还是让燕王妃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好在,王妃还年轻,还有燕王的恩宠。可是,数年过去了,肚皮依旧没有鼓起来,这让她焦虑异常。
    兄长萧奉先更是坐不住了,他想到了二妹萧贵哥。此时的贵哥正值豆蔻之年,无论姿色还是德才都远胜姐姐。在萧奉先的精心策划下,燕王耶律延禧见到了萧贵哥。一位是帝国王储,一位是绝色佳人,一朝相逢,便是一见倾心、情愫暗生。
    更令人欣喜的,只春风一度,萧贵哥便有了身孕。
    老迈的道宗皇帝听闻消息后,更是兴奋异常。人老了,无论是皇帝还是百姓,都求个多子多福。公元1094年,16岁的萧贵哥入宫,不久便生下一个男孩,这便是耶律延禧的次子,后来爵封梁王。
    自此,萧贵哥几乎独揽了耶律延禧的宠幸,在后来的数年里,她先后生下了秦王、许王及三位公主。算下来,她生下了三子、三女,是天祚帝的后宫生育最多的妃嫔。
    在王朝里,女人的宠幸,多意味着娘家男人们的权力和风光。天祚帝登基后,萧奉先就一路向上,不断的加官进爵,官至枢密使、封南陵郡王。才几年功夫,他便成了朝廷最有权势的人物,萧兀纳等老臣通通被贬谪而去。
    萧奉先,靠着祖上的荣光,有了贵族头衔;靠着两个妹妹,贵为当朝国舅;靠着相伴左右,贵为皇帝宠臣。
    这样的人,该是怎样的天生傲慢?
    这样的人,会把远在边陲的女真人当回事?会把阿骨打这样的部落酋长当人物?或许,即便阿骨打当初不向他重贿,萧奉先也未必会为难他,毕竟地位相差太悬殊,他可能都懒得在这样的人身上花时间、费心思。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当初那个你横竖瞧不上、卑微如尘埃的人,最终会强势崛起,继而砸烂你一切的一切。
    如今的阿骨打,将要砸烂的可不止是萧奉先的一切,甚至还包括天祚帝的一切,大辽国的一切。
    面对着朝堂上下的喊杀声,萧奉先有些瑟瑟发抖。
    他惶惶然,整日求神拜佛,希望能渡过此劫。
    (254)
    不过,神佛也未必能救他。
    刀,握在天祚帝的手里。
    萧奉先要怎么做,才能让天祚帝把刀放下?
    他调整好情绪,硬着头皮去见皇帝。他没有请求赦免自己,而是请求赦免那些失败的将士们。他的理由是,这些溃散的残兵败将四下逃散、到处劫掠,如果不赦免,这些人就会呼啸山林,甚至会聚众造反,那样就会天下大乱了。
    天祚帝害怕女真人生事,但更怕军队造反。听闻萧奉先所奏,他深以为然,便下诏赦免了这些战败的兵将。主帅萧嗣先也就罢官而已,继续当他的公子哥。
    临阵脱逃的败军之将们都无罪赦免,萧奉先又能有什么罪呢?他居然就如此轻松地过关了,天祚帝对他也是恩宠如故。
    他这招玩的高明,很见奸佞本色。本质上,还是宠臣最擅长的那一套,欺瞒和粉饰。天大的事,只要不火烧眉毛,永远把事情说小说好。真出了事,无论多么恶劣的事,最后都能凸显君王的英明伟大、宽厚仁慈。
    萧奉先自作聪明,以为这样就能保住长期的富贵。天祚帝自以为是,以为这样就避免军队内乱。就好像外面大火熊熊,不想着救火,而是躲在桌子底下,四周围上棉被,就自以为安全了。
    凡治军之道,最基本的就是赏罚分明。如果,战则有死而无功,退则有生而无罪,那还有谁会再去拼死杀敌呢?
    就这样,辽军在急需振奋士气的时候,被大大泄了气。大辽黄金般振兴的机会,也无声无息的溜走了。自此,辽军将无争先之意,士无必死之心,遇敌稍触即溃、一溃千里。
    与辽军的萎靡颓废相比,新生的金军士气高昂,人如龙、马如虎,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辽人曾说过,女真不过万,过万则无敌于天下。令人恐怖的是,如今这支令辽人闻风丧胆的金军,早已超过了万人。
    在金军的迅猛打击下,辽国大片国土沦丧。百般无奈之中,天祚帝停止了行猎,在大臣们的劝诫下,开始考虑御驾亲征之事。
    御驾亲征,最能体现皇帝钢铁般的决心,也最能展示天子与将士们同生共死的意志。让前线将士们在皇帝眼皮底下厮杀,也的确能激发军队的忠勇血性之气。历史上,天子御驾亲征、一战平叛的战例,比比皆是。
    惟天子亲征,决心和意志必须坚若磐石。
    可惜,天祚帝却是在反复动摇。他在部署调集军队的同时,又听信了萧奉先之策,派人前去和阿骨打议和。如此首鼠两端,距离坚如磐石,相距何止千万里。
    既然议和,那就要拿出议和的诚意。如果真能稳住女真人,拖延其锋芒,倒也不失为选择。可惜即便议和,天祚帝也是毫无章法。他名为议和,派出的使臣却依然以天朝上国自居,居然还给女真下诏书,甚至还在诏书里斥责阿骨打。要知道,阿骨打已然称帝,早已是大金皇帝了。这哪里是议和,分明是火上浇油。
    更要命的是,这样愚蠢的议和,天祚帝居然干了三次。在彻底激怒阿骨打的同时,事不机密,还让辽军将士们得知了议和之事,军队重新凝聚起来的并不旺盛的士气,又很快消散了。
    就这样摇摇晃晃的,天祚帝开始了御驾亲征之路。
    这能赢吗?他会赢吗?
    哈哈哈。涯叔又抽风了。
    (255)
    辽国大军尚未启程,便有捷报。
    一封降书。阿骨打派人送来了降书。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自然是阿骨打的策略。当他探晓天祚帝御驾亲征,便意识到这将是场生死之战。战胜之,大金国如旭日初升,战败之,则大金国灰飞烟灭。如此,他便有了这条妙计。
    听闻阿骨打送来降书,天祚帝很是得意。读罢,却大为光火。虽名为降书,但文字却充满挑衅,态度极其不恭。天祚帝大怒,再次下诏给女真人,口气严厉,甚至杀气腾腾,不乏有赶尽杀绝的豪言壮语。
    好了,阿骨打的目的达到了。
    收到诏书,阿骨打立刻召集各部酋长,当众展示天祚帝的诏书。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他故作姿态的说,战事皆由他而起,引来辽天子御驾亲征。他原本已请降,想化干戈为玉帛,辽天子却执意征伐。如今,辽军大兵将至,各部尽可降辽,不要因他一人而连累全族。听完阿骨打所言,人人义愤填膺、个个激愤满怀。大家众口一词,既然辽天子不容女真人,他们愿意追随大金皇帝,惟命是从、以死抗之。
    阿骨打,果真是为好位领袖,更是位好演员。天祚帝,则稀里糊涂地当了把称职的助演。
    公元1115年,天祚帝御驾亲征,以萧奉先为御营都统、萧胡笃为先锋都统、耶律章奴为都监,自长春州出发,直扑已被金军占领的宁江州。大军由契丹骑兵、汉人步骑组成,共二十余万,对外号称七十万。
    金军这边,在阿骨打的带领下,早就严阵以待。
    辽、金历史性地决战,即将开打。
    从牌面上看,天祚帝占有明显的优势。他有数倍于金军的大军,而且天子出征,所率皆是辽国精锐,战斗力非寻常辽军所比。此外,作为大辽天子,天祚帝拥有巨大的心里优势,这对于稳定军心,鼓舞士气还是非常有用的。
    阿骨打虽然已经称帝,但真正在战场上,面对传承了二百余年的大辽天子,他在内心深处可能还是有些怯意的。他先前递上降表,再召集众首领鼓劲打气,虽是计谋和表演,应该也是抱团取暖、自我激励之举。
    初生的大金国,能够扛过这场生死之战吗?阿骨打,可能也未必有十足的胜算。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大战一触即发,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天祚帝的后院起火了。
    辽军的都监耶律章奴,公然谋反了。
    这又是怎么话说的?
    (256)
    耶律章奴,出身耶律皇族,祖上显贵。
    契丹皇族,素有三父房之称,即:孟父房、仲父房、季父房。以太祖耶律阿保机为核心,二伯父后裔称孟父房、三伯父后裔称仲父房、弟弟们的后裔称为季父房,又称皇族三父帐。耶律阿保机的后裔称大横帐。合称皇族四帐。
    章奴虽有皇族身份,但年代久远,已与当今皇帝血脉疏远太多,不过挂个皇族的虚名罢了。尽管他少即聪颖,文武双全,但仕途并不顺遂,辗转蹉跎多年,也未能登上高位。
    天祚帝登基后,章奴依旧未能获得重用,进而牢骚满腹、愤愤不平。对于天祚帝整日畋猎、不理朝政,导致国家政务懈怠、边境生乱,他更是颇为不屑。渐渐地,他竟生出不臣之心,所苦苦等待的,就是起事的良机。
    此次天祚帝御驾亲征,章奴担任都监,对辽军虚实一清二楚。这次亲征,天祚帝尽发精锐之兵,上京防务十分空虚。面对此天赐良机,他决定铤而走险。当然,他深知自己威望不足、号召力不够,不足以挑头起事,便在挑遍皇亲国戚后选中了一个人。
    魏王,耶律淳。
    此人大有来头。他是辽兴宗的孙子,父亲是辽道宗的同胞弟弟,他是天祚帝的堂叔。当年,耶律乙辛擅权,害死太子后,就曾劝辽道宗立侄儿耶律淳为皇储。据说,道宗也一时心动,只是在萧兀纳等大臣的苦劝下,才最终决定传位皇孙。如此说来,当年耶律淳就是天祚帝的皇位竞争者。
    论辈分,他是天祚帝的叔辈,不过两人年纪相差不大,耶律淳出生在公元1063年,年长天祚帝12岁。因为有过耶律乙辛劝进这回事,天祚帝继位后,耶律淳表现的非常低调。倒是天祚帝显得很大度,并无太多芥蒂之心,对这位堂叔十分礼遇,不断的加封,先后出任彰圣军节度使、东京留守、南京留守、都元帅,封秦晋国王,再封为魏王。
    天祚帝的大度是有原因的。或许,他早就看出来,这位堂叔天生胆小怕事,实在过于平庸,根本不足为虑。既如此,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还能博得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到天祚帝御驾亲征这年,耶律淳52岁,已过知天命之年。他越发谨小慎微,过着低调奢华的王爷生活,乐此不彼。
    自古以来,身份金贵又平庸无能的人,都是很好的幌子。
    章奴选中耶律淳,即是如此。
    (257)
    为稳妥起见,章奴先找到了耶律淳的两位亲戚,妻兄萧敌里和萧敌里的外甥萧延留。这两人正在随大军出征。
    他游说二人,称天祚帝荒淫无度,此次亲征必将大败,不如早做打算,拥立耶律淳为帝。这甥舅二人被说动了心,他们已是耶律淳的亲近心腹,如再助他称帝,有了拥立之功,这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就提前锁定了。
    由此,三人结成同盟。在前线即将开战之时,他们带领三百亲信,伺机脱离战场奔回了上京。三人分工明确,章奴负责控制上京及周边局势,甥舅俩负责游说耶律淳。
    上京局势很快便控制住了,游说耶律淳却出了问题。这对甥舅,早前言之凿凿,没想到却碰了软钉子。他们谎称天祚帝兵败、生死不明,请求立淳为天子。但无论他们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耶律淳就是沉默不语、不表态。
    他是有过教训的。当年耶律乙辛的提议,差点让其断送前程,好在道宗和天祚帝大度,这才保住了富贵。如今早已年过五旬,更没有了问鼎之心。何况前线军情不明,又岂可轻信?
    这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天堂和地狱,就在一念之间。他一面与章奴等人虚与委蛇,一面派人趁乱出城摸情况。如果天祚帝果真死于乱军,那他自然不会视帝位为无物,如果这些人是假传军情,那就是谋反了。
    要说,这位王爷还是有两下子的,在帝位的巨大诱惑面前,还能有点把持,并非如章奴等人所想的那么草包。
    天祚帝这边,正待与阿骨打开战,听闻后院失火,立刻丢下大军,仅率少数精锐先行西还。关键时刻,他做了两手安排,派驸马都尉萧昱率军前去上京附近行宫,以保护后妃家眷;传诏上京的耶律淳,告诉他自己安然无恙,耶律章奴是谋反。
    上京城内,耶律淳接到天祚帝的诏书,顿感后背冷风嗖嗖。低调隐忍了大半辈子,这次幸亏是把持住了、扛住了诱惑,否则必将祸及满门。为表忠心,他立即设计诱杀了那甥舅二人,将人头送到了天祚帝的马前。
    对这位堂叔,天祚帝心里还是有数的。事实证明,耶律淳确实不是干大事的人。章奴选他,除了与皇帝血缘亲近之外,主要还是看中他懦弱好控制。不过,耶律淳并不糊涂,胆小怕事而已。
    眼看天祚帝率军回师上京,谋反计划流产,章奴也没为难耶律淳,既没杀他,也没裹挟他,而是放过了他,独自率众离开了上京。换句话说,杀之、挟之皆无益。做人平庸如此,不知是福是祸?应该还是福吧。
    出城之后,章奴直奔祖州(今内蒙巴林左旗、右旗)而去。祖州,顾名思义,是耶律阿保机的高祖、曾祖、祖父、父亲的出生地,也是辽国圣地。
    很显然,章奴想在祖先之地找到力量的源泉。
    (258)
    在祖州,章奴率僚属隆重祭奠祖庙。
    或许,祖宗圣地真的触动了他,又或许,他确实有匡扶社稷之意,总之他的祭文非常打动人心。他说,大辽基业由太祖百战而成,可惜天祚帝荒废政事,导致女真叛乱、天下纷争,他原想拥立耶律淳为帝,挽大厦之将倾,可惜淳贪图安逸,不愿担此重任,以至大事未成。为挽救大辽,他当仁不让,愿意担负重任,上安九庙之灵、下就万民之命,出于至诚,希望祖宗保佑。
    很显然,章奴已准备自立,只是时机未到,没有明说罢了。不过,他的这番言辞铿锵有力、赤忱恳切,给了很多人希望。辽国上下很多人,早就对天祚帝不满,听闻章奴祖州举事,纷纷率众来投奔。章奴的力量扩充迅速,很快便聚集了数万精兵。
    有目标,有力量,有士气,他主动向天祚帝发起进攻。
    天祚帝的广平淀行宫,被确定为攻击目标。
    这让人感到迷惑。广平淀行宫,是天祚帝的嫔妃及家眷所在地。很多人开始怀疑章奴别有所图,他在祖庙的祭文,不过虚饰而已。如果他真有匡扶天下的大志,应该乘上京空虚,一鼓作气攻入上京,先拿下政治中心,再传檄天下则事倍功半。
    人们的怀疑是有道理的。章奴率军攻击行宫后,纵兵屠戮、劫掠财物,狠狠地赚了一笔。不过,他失去的更多。
    严格地说,章奴此举在政治上无异于自杀。祖庙前的誓言犹在耳旁,就开始劫掠百姓妇孺,他的正义之师,很快就声名狼藉了。很多投奔的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纷纷弃他而去。
    后世有人分析,纵兵劫掠可能并非章奴的本意,而是他的部下擅自为之。即便如此,章奴也难辞其咎,毕竟战略目标是他确定的。一个志在天下的人,行事却是利字当头,无论其看起来多么强大,结果都是必败。
    被舆论攻击、被部众抛弃,章奴成了众叛亲离之人。在天祚帝大军的连续攻击下,他连战连败,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只能狼狈地投奔女真,不料半途被辽军截获,送到了天祚帝马前。
    天祚帝二话不说,直接砍了他的脑袋。耶律章奴,就以如此这般的神操作,在历史上留下了小丑一般的表演。
    或许,他是有志向的,或许,他确实想恢复大辽的荣光。只是因为是失败者,他被泼了脏水。不过,从他选的时机、挑的人,包括做事的方式,都证明他确实不是这块料。
    从耶律重元到耶律章奴,在这些反叛者身上,我们能清晰地看到,无论目的高尚还是卑鄙,敢想敢做距离把事做成,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成功者寥寥无几、失败的不知几何。如此说来,耶律淳缩头乌龟的人生哲学,倒是真理般的存在。
    只是,耶律章奴的窝里反,倒帮了女真人的大忙。
    (259)
    辽、金大军对峙的前线。
    耶律章奴在后方叛乱,天祚帝闻讯匆忙西还,二十万大军也跟着乱哄哄地后撤。雄武的阿骨打,会放弃这样的战机吗?
    当然不会,阿骨打亲率大军,一路尾随追击。在死死咬住辽军主力后,阿骨打迅速发起总攻。辽军勉强摆开阵势迎敌,大军分左、中、右三路,左右为侧翼,保护着天祚帝统领的中军。如金军攻击中军,则左右两翼可迂回到金军之后包抄。
    辽军战术没有问题,可惜天祚帝遇到的是阿骨打和士气高昂的金军。阿骨打根本不理会左右两翼的辽军,直接率军猛攻天祚帝的中军。在如狼似虎的金军面前,辽人吓破了胆,不仅两翼根本飞不起来,就是保护皇帝的中军也很快便支撑不住了。
    眼看兵败如山倒,天祚帝拔腿就跑。皇帝的龙旗不见了,辽军群龙无首,在金人排山倒海般的冲杀下全线崩溃。金军斩杀之余,还缴获了天祚帝全套天子御用之物。至于辽军丢弃的军事物资,更是不可胜数。
    天祚帝一路狂奔而去,数日后才甩掉了金军。见识了金人的强悍,虽然逃的狼狈之极,他心里还是有些暗自庆幸。不过,他肯定想不到,这仅仅是开始,从此他便踏上了逃窜之路,再也没有停下,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天祚帝的无能,在这次御驾亲征中暴露无遗。
    当时的局势,前有劲敌、后有叛乱,虽然凶险,但并没有到完全不可为的地步。他是天子,又亲率二十万辽军精锐主力,只要从容调度,无论是耶律章奴还是阿骨打皆不能伤其毫发。实际上,他手里还是有很多牌可打的。
    细细分析,摆在天祚帝面前至少有三条路可选:一是封锁叛乱的消息,即刻率军猛攻阿骨打,以优势兵力击败或击退金军,再率得胜之事回师上京平叛,这是首选;二是择一大将回师平叛,自己率军继续与阿骨打对峙,待上京平叛后再合兵攻击金军,这是次选;三是亲率大军回师上京,留大将坚守阵前,这是末选。无论怎么选,最起码能稳住局势,不至于大的溃败。
    天祚帝的选择,却是进退失据,毫无章法。
    毫无疑问,在战略上,对比耶律章奴和阿骨打,他也应该优先考虑对付后者。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章奴不过尔尔,阿骨打才是一代枭雄。天祚帝的选择,说到底还是源于对阿骨打的轻视。
    如此不黯时势、识人不明,又焉能不败?
    (260)
    天祚帝大败的消息,很快传遍辽国的万里江山。
    在经历了错愕、惊诧之后,眼见大辽大厦将倾,契丹人治下的有些民族、有些人开始重新审视局势,甚至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首先动手的是渤海人高永昌。
    渤海人是渤海国的遗民。渤海国,由大祚荣创立,立国后深受大唐典章文化影响,在唐朝时曾盛极一时,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文化繁盛、经济繁荣,享有“海东盛国”的美誉。后来,渤海国被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所灭,遗民多数被南迁,聚居在辽的东京(今辽宁辽阳)附近。
    尽管亡国几百年了,但渤海人并没有被彻底驯服,很多人依然对故国念念不忘。女真人的强势崛起,天祚帝的亲征大败,局势的巨大变化,让有些心怀异心的渤海人看到了复国的机会。
    高永昌,祖上是渤海王族,素有大志。成年后仕辽,由于民族身份所限,蹉跎多年,所任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眼见契丹贵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作威作福,他更加愤懑不已。女真起兵后,朝廷在东京附近募兵两千,高永昌被任命为将,这成了他起兵的家底。
    此时,萧保先为东京城的最高长官,他是天祚帝宠臣萧奉先的三弟。正是靠着兄长的权势,他才谋得了这东京留守的美差。作为五京之一,辽东京富庶繁华,是一片花花世界。萧保先为人不学无术、骄奢淫逸,为官苛责严厉、横征暴敛,不过几年时间,就弄得当地民怨沸腾、民心丧尽,成了渤海人心中的恶棍。
    公元1116年正月夜,东京城内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氛围。高永昌乘着酒劲,带领十余名敢死之士,手持利刃翻墙进入留守府。进入大厅后,高永昌大声喝问,留守何在,城外有兵变,特来保护。萧保先在后花园,正与一众姬妾饮酒作乐,听闻有变出来相见,被高永昌一刀砍翻在地,一命呜呼。
    高永昌杀了萧保先,又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混战,最终控制了东京城。至此,他也毫不客气,直接登基做了大渤海皇帝(也有说国号大元),建元隆基,各地渤海人纷纷起而相应。不过数月,高永昌居然轻松攻占了辽东五十余州,渤海国声威大震。
    煌煌大辽,转眼之间成了三国演义。
    辽、金、渤海,俨然已成三足鼎立之势。
    (261)
    形势的发展,让天祚帝目瞪口呆。
    从公元1114年9月阿骨打起兵,到公元1116年正月高永昌称帝,不过短短十几个月的时间,局势居然恶化到如此地步。
    痛定思痛,他不得不认真面对这个烂摊子了。
    先易后难,他决定先对付高永昌。至于带兵之人,他起用了汉人张琳。按照辽国祖制,一般不会给予汉人军权,但形势紧急也顾不上了。重要的是,他终于明白不能再听萧奉先的了。无论是女真起兵,还是渤海之乱,萧奉先都难辞其咎。
    张琳,辽国汉人,出生在沈州(今辽宁沈阳),幼聪颖、有大志。科举步入仕途后,官运亨通,在道宗末年,已官至秘书中允;天祚帝继位后,官职屡有升迁,直至任南府宰相。
    对于统兵攻伐渤海,张琳胸有成竹。他对天祚帝说,之前的讨伐之所以失败,主要在于轻敌妄动。至于如何才能取胜,他说的很干脆,但有汉军二十万即可拿下东京城、攻灭高永昌。
    汉人掌兵,毕竟不合祖制,虽然事态紧急,天祚帝心里依然没底,便打了五折,给了张琳十万兵马。
    军权在手,张琳指挥若定,他以沈州为大本营,连续向渤海人发起进攻。经过大小三十余战,终将高永昌的主力击溃,迫使其退回了东京城内,不敢再出城接战。
    眼看独力难支,高永昌只好向阿骨打求援。
    这下,正中阿骨打下怀。
    高永昌叛乱后,女真人一直密切关注着局势发展动向。他们内部形成了两派意见,有人主张与高永昌结盟,共同对付契丹人,从民族血缘上来说,渤海人和女真人算得上是远亲,高永昌的军队里也有大量的女真人;有人则主张与高永昌保持距离,先坐山观虎斗,让天祚帝和高永昌决个胜负,大金再出兵收拾残局。
    阿骨打选择了后者。只是,他没想到高永昌这么不禁打,这么快就顶不住了。收到高永昌乞援的书信,阿骨打立即派兵救援。不过,他使的是围魏救赵之策,金军直接扑向张琳的大本营沈州。为迷惑张琳,阿骨打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大张旗鼓的进兵,还直接发檄文给张琳,告诉他金兵即将攻取沈州。
    张琳聪明一世,居然被阿骨打绕进去了。他收到檄文,断定这是女真人的阴谋,并没有率军回援沈州,结果被金军轻易攻城得手。接到战报,张琳懊悔不已,仰天慨叹,阿骨打有勇有谋,真雄主也。沈州既失,辽军腹背受敌,只好撤兵西去。
    辽军撤走,阿骨打和高永昌面对面了。他们能和睦相处吗?
    按照先前双方协议,待金军拿下沈州、击退辽军,高永昌便向阿骨打臣服,作为大金的藩属国。当然,金军也得撤兵,把占领的土地交给高永昌。
    高永昌依照前约,派使者携带金印、银牌拜见阿骨打,表示臣服。可阿骨打收了礼,却并没有撤兵之意。高永昌这才发现,自己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了。
    确实,阿骨打根本没打算履约,他对高永昌胆敢称帝极其不满。在他看来,渤海故地已是大金囊中物,岂能让高永昌盘踞?
    很快,金军向渤海国发起全线攻击。高永昌根本不是对手,不过一个月时间,公元1116年5月,东京城破,高永昌被俘,其余州县望风而降,渤海国灰飞烟灭。
    高永昌被军前斩首。
    这位渤海国皇帝,在位不过五个月,就身首异处了。
    事后来看,即便没有高永昌之乱,东京及附近的渤海故地,迟早也会落入女真之手。金军本就锐不可当,再有高永昌的神助攻,大金国版图飞速扩张,已由东北一隅扩张到了辽国腹地。
    拿下东京城,更是意义非凡,这不仅是辽的五京之一,还是可比肩辽南京的经济重镇,大金国的经济实力由此陡升。
    新生的大金国,如旭日东升。
    (262)
    此消彼长,天祚帝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公元1117年初,在金军的猛烈攻击下,辽军不战自溃,长春州、泰州(今吉林白城东南)等相继失守,金人兵锋已直逼上京城。正在此时,辽南京附近又发生了汉人起义。
    真是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啊。
    起义的首领名叫董才,河北易州人(今河北易县),少时家贫,成年后果敢勇毅、沉静有谋,号董庞儿。
    据说,女真起兵后,他主动招募乡民奔赴辽东,配合官军与金兵作战。不料,作战失利,辽军主将为推卸责任,竟抓其为替罪羊,欲斩之。
    董庞儿不甘心受冤而死,在同党帮助下越狱逃走。此番蒙冤,让他对大辽深感寒心,辽军的腐败不堪、将帅的颟顸无能,更让他对辽廷失去了信心,愤而隐入山林、落草为寇。在几番劫掠州县之后,实力壮大的董庞儿便扯起了抗辽的大旗,辽地汉人纷纷响应,很快发展到两万多人马。董庞儿所部,渐渐势大,因战力彪悍,被辽人称为剧贼。
    挟连战得胜之势,董庞儿跃马纵横大辽,连克应州、武州、朔州等地,斩杀辽军数员大将。如果仅是夺关斩将,那董庞儿不过一介武夫,实际上,他很有谋略。在攻打辽军的同时,他还主动上表大宋,进献辽将首级,言之民族大义,表示愿意臣服大宋。
    此时的宋朝,早已心猿意马,不仅正与金人秘密会商,北方边境上也在蠢蠢欲动。收到董庞儿的大礼,宋人大喜过望。在徽宗的诏令下,宋朝边将与董庞儿取得联系,并且安排他入朝觐见。
    这年夏秋之际,在宋朝专使的陪同下,董庞儿来到东京觐见徽宗。他向皇帝详细介绍了辽国虚实,极力表明辽军早已腐朽不堪,在金人的打击下已成崩溃之态,只要大宋果断出兵,攻灭辽国指日可待。
    徽宗闻之,心花怒放,为嘉奖其忠心,赐其姓赵,改名赵诩。徽宗令赵诩即刻回辽,并言明宋朝大军随后即至。于此同时,大宋也加紧了与金人的谈判。
    有了金人和赵诩,一南一北夹击辽国,宋徽宗洋洋得意,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计,成功似乎就在眼前。
    宋人与董庞儿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脱辽人的眼睛。
    天祚帝大怒,一面遣使责问大宋,一面急调数州之兵围剿董庞儿。辽军领兵大将萧乙薛,契丹贵族出身,少父房之后,性格沉着、为人谨慎,任职大辽西京(今山西大同)留守。
    至此,屡战屡胜的董庞儿算是遇到了对手。萧乙薛稳打稳扎、步步为营,逐渐蚕食起义军的地盘。几次交战,董庞儿连连败北、损兵折将,形势越发不利。
    最终,在河北易水之西,董庞儿中计被数倍辽军团团围住。纵是义军英勇,左冲右突也无法冲出重围。董庞儿力战身死,义军全军覆没。这股强悍的义军,被辽军彻底扑灭。
    萧乙薛以灭董之功升为北府宰相,加左仆射,兼东北路都统,负责拱卫辽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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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18:10:13  更:2021-06-26 18: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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