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史] 长篇历史小说：《三国本义》[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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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长篇历史小说：《三国本义》[第13页]

作者:天行健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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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亮辅佐刘备治蜀，一开始就采用了严厉的法制手段，益州人士对此颇有怨言。法正对诸葛亮说：
    “昔日高祖入关，仅仅有约法三章，法令简易，秦人都非常感恩戴德。如今主公刚刚取得益州，对百姓还没有什么恩惠，而且考虑到主客之间的关系，也应该让一些步。希望足下辅佐主公，能够缓刑弛禁，以抚慰益州百姓，不使他们失望。”
    诸葛亮回答说：
    “君知其一，不知其二。昔日秦皇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一声①，天下就土崩瓦解了。高祖继秦而治天下，自然应该以宽松的法令来纠正苛法。如今益州的情况便不同了，自刘焉以来，就是法令不严，威刑不肃，贵族豪门惯于专权武断，君臣上下之道已经沦丧殆尽。刘焉父子对他们宠之以位，顺之以恩，却不知用法制来约束他们，他们日益骄纵，反而不知恩义了。如今我要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刑并用，上下有节，这是治理国家的重要方针。”
    从诸葛亮的谈话中，可以看到他加强法制的重点，是为了抑制益州的贵戚豪强。过去由于刘焉、刘璋父子的软弱无能，益州的贵戚豪强骄纵成性，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为了安定益州的社会秩序，首先必须用法制来约束这些人，打一打他们的嚣张气焰。而法正的一番话，正是站在益州的贵戚豪强的立场上向诸葛亮发难的。诸葛亮驳斥了法正的言论，是对法正所代表的整个益州贵戚豪强集团的一个坚决回击。但诸葛亮对法正的骄纵不法却不能加以干预，使他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困境之中。
    为了厉行法制，诸葛亮和伊籍、法正、刘巴、李严等人制定了《蜀科》，就是通行于益州的法典。《蜀科》今已失传，估计其内容必然要体现出诸葛亮抑制贵戚豪强的法制精神，使他们不敢为所欲为，就是参加起草工作的法正，也应该有所收敛吧？
    且说刘备进入益州后，由于孙夫人已经归吴，府中没有人主持内务，需要再娶一位夫人。法正对刘备说：
    “吴懿的妹妹才貌双全，原为刘璋的哥哥刘瑁的妻子，刘瑁已死，她在家中寡居，主公何不续为嘉偶？吴家是刘璋的姻亲，在益州颇有根基，如能成就这门亲事，对于团结刘璋的旧部下也是有重要的作用的。”
    刘备知道这吴氏是一个很出色的美女，难免有垂涎之意，同时这门亲事又有其政治意义，但他却有一椿顾虑，对法正说：
    “我与刘瑁是同族，娶他的寡妻似乎有违礼制。”
    法正说：
    “主公与刘瑁虽是同族，毕竟支系疏远了，而且辈份还是相同的。春秋时，晋文公是子圉（语，yǔ,晋怀公）的伯父，文公与子圉争位，杀了他，纳了他的夫人。主公和刘瑁的亲疏关系，能和这个相比吗？古人既有先例，主公又何必有顾虑呢？”
    刘备又问诸葛亮，诸葛亮对此不便表态，未加可否，这门亲事也就定下了。成婚之日，当然是非常隆重和热闹的，54岁的刘备，又做了一次新郎。这是第几次，谁也说不清楚了。
    再说曹操，从濡须口退兵以后，在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四月，回到邺城。赤壁之战以后，他和孙权为了争夺沿江边缘地带，经常以兵戎相见。建安十九年（公元214）闰五月，孙权亲率大军进攻皖县，以甘宁为升城督，甘宁带领敢死之士首先登上了城，孙权和吕蒙率军随后猛攻，很快便攻下了皖城，俘获了曹操的庐江太守朱光以及城中男女数万口。皖城被孙权夺去，曹操很不甘心，7月，曹操亲自率兵前来，要夺回皖城，但受到了东吴军队的坚决抵抗，只好无功而还。
    10月，曹操从前线回到了邺城，他的亲信从许都送来一份秘密报告，是有关伏皇后密谋除掉曹操的事。伏皇后名伏寿，父亲伏完，历任侍中，执金吾，屯骑校尉等职。伏寿在兴平二年（公元195）被立为皇后，当时献帝被李傕所劫持，立后之事是在李傕营中进行的。建安五年（公元200），董承“衣带诏”之事泄露，伏后亲眼看到曹操入宫收扑董贵人的惨状，日夜惶恐不安，料到自己今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便给父亲写信，谈到曹操残暴的情景，希望父亲能联合一些有志之士除掉曹操。但伏完慑于曹操的威势，当时并没敢采取行动。建安十四年（公元209）伏完病死，这个密谋也就流产了。至今事情已经隔了14年，由于曹操的女儿已经入宫为贵人，曹操为了使女儿登上皇后之位，便密令在许都的亲信专门寻访伏后的隐私，以便从中发现破绽，网罗罪名。现在报告来了，把柄找到了，曹操以献帝的名义写了一道诏书，以御史大夫郗虑为特使，尚书令华歆为副使，全权处理此事。曹操向来人面授机宜后，来人回到许都，向郗虑和华歆转达了曹操的意思，于是郗虑和华歆带着符节和诏书，领兵到宫中去收扑伏后。伏后闻讯，紧闭宫门，藏在夹壁墙中。郗虑和华歆先在外殿参见了献帝，说明了来意。献帝闻言大惊失色，对他们说：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而且流言并不可信，你们还是禀报丞相，不要追究这件事了。”
    郗虑说：
    “我们奉丞相之命而来，丞相聪明睿智，岂能冤枉了她？还是请陛下以大义为重而割爱吧！”
    说完，不等献帝再开口，便对华歆说：
    “你带人进宫，把废后捉来！”
    华歆带兵到了伏皇后的寝宫，破门而入，仔细搜寻，终于从夹壁墙中搜出了伏皇后，把她硬牵了出来，命她下跪，向她宣读诏书说：
    “皇后伏寿，由卑贱而登上极尊贵的地位，自从身居椒房（皇后的寝宫），已经两纪②，既没有太任（周文王之母）和太姒（寺，sì，文王妻子）那样的美德，又缺乏谨身养已的福分，却阴藏嫉妒和祸心，不可再承受天命，祭祀宗庙。现在派御史大夫郗虑带着符节和诏书，命她交还皇后的印绶，退避中宫，迁居他馆。唉，可悲呀，这是伏后咎由自取，没有依法治罪，已经是够幸运的了。”
    读毕，华歆命武士把伏后押走。经过外殿时，献帝和郗虑正坐在那里，献帝见伏后披散着头发，光着脚被押了出来，心里非常难过，如同被刀子挖去心肝一样。伏后拉着献帝的手，哭泣着说：
    “陛下还能救我不死吗？”
    献帝凄惨地说：
    “我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哩！”
    然后又绝望地对郗虑说：
    “郗公，天下竟会有这样的事吗？”
    郗虑没有说什么，命人把伏后带走。伏后被幽禁在暴室，不久便被杀死了。伏后所生的两个皇子，也被鸩酒毒死了。她的兄弟和宗族被杀的100多人，母亲阳安公主等19人被迁移到涿郡。刘备在蜀听到这个消息，在成都为伏后和二皇子等人发了丧，进行了隆重的祭奠活动。
    几年来，曹操的权势愈来愈重，所取得的特殊待遇愈来愈多，排场愈来愈大了。被封魏公之后，献帝对他改授金玺、赤绂（浮，fú，系印纽的红色丝绳）和远游冠，这几样东西都是诸侯王所用的。这年12月，献帝特赐曹操可以设旄头和钟虡（巨，jù）。旄头是披散着头发的羽林骑兵，出行时走在仪仗队的前面；钟虡是钟（乐器）和悬挂钟磬的木架。至此，曹操已先后被赐与九锡、金玺、赤绂、远游冠，旄头，钟虡等，都是最尊宠的待遇，他虽然还是魏公，还没有称王，而待遇和地位已经高出诸侯王之上了。
    由于伏后已被除掉，建安二十年（公元215）正月，曹操的中女曹节，由贵人立为皇后。从此以后，曹氏进一步控制了后宫。
    再说孙权。他对刘备占有益州非常不满，而且也很恐惧，因为刘备跨有荆、益，对他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于是便想从刘备手中讨还荆州。前面已经说过，刘备占有荆州之大部，只有以江陵为中心的南郡南部是从孙权借来的，而东吴方面却认为荆州应属于东吴，刘备所占据的荆州地盘，全是借自东吴的。刘备方面本来什么也不想交出，所以也就对此不加以深辩。建安二十年（公元215）闰五月，孙权派中司马诸葛瑾出使成都，拜见了刘备，要求把荆州归还给东吴。刘备对诸葛瑾热情接待，几乎每天都在设宴，而对荆州之事却一字不提。诸葛瑾在成都一连住了几天，不见刘备表态，心情非常烦躁，哪有心情饮酒作乐？只好在酒后去拜见刘备，单刀直入地要求刘备对归还荆州之事作个明确答复，
    自己回去也好有个交待。刘备见诸葛瑾已经摊了牌，这件事不能再回避了，只好很有礼貌地对诸葛瑾说：
    “我正在图谋夺取凉州，取得凉州后，才可以把荆州归还给东吴。”
    诸葛瑾一听这话，不禁眉头一皱，因为这时凉州在曹操手中，刘备本来是难以夺取的，他这样说，显然是推托之词。于是诸葛瑾据理力争，双方费了许多口舌。正是：虽云此处非战场，唇枪舌剑正交锋。欲知诸葛瑾能否达到目的，请接看下回。

    ①指陈胜，吴广发动农民大起义。

    第四九回争荆州盟友陈兵
    战阳平麋鹿闯营

    话说尽管诸葛瑾费了不少口舌,刘备却总是坚持取了凉州再还荆州的主张，虽然态度非常和善，言语非常缠绵，中心思想却毫不松动。诸葛瑾无奈，只好回去向孙权复命。
    孙权听了诸葛瑾的报告，非常气愤地说：
    “刘备借荆州不还，竟用虚辞来拖延时日，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便任命了长沙、零陵、桂阳等荆州南部三郡的太守，各自带兵去接收本郡。关羽闻讯，赶紧从江陵率兵前来，把东吴所派来的三郡太守都驱逐回去了。关羽为了保全三郡，开始和东吴的军队发生了摩擦，孙刘联盟出现了裂痕。
    在一次战斗中，关羽被流矢所中，箭伤左臂。经过一个阶段的敷药治疗，伤口虽然平复了，而每到阴雨天气，仍然感到骨头里疼痛。有一天，关羽和诸将在一起饮酒，随军的医生也在座席中，关羽对医生说：
    “这几天阴雨连绵，我的臂部又疼痛起来了，可有什么根治的办法吗？”
    医生说：
    “箭头上有毒，毒气已经进到骨头里去了。要想根治，必须割开臂部，刮骨疗毒，然后才能彻底除去病痛。”
    关羽说：
    “那就请你马上动手吧！”
    医生表现出很为难的神情说：
    “刮骨疗毒，疼痛难忍，将军怎能忍受得了？”
    关羽笑着说：
    “大丈夫驰聘于疆场，连死都不怕，还怕疼痛吗？”
    说着便伸出胳膊，让医生马上给他开刀。医生只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刀锯一类的器具，当场把他的胳膊割开，然后用刀子刮着他的骨头。鲜血不住地向下流淌，医生用一个盘子接着，霎时盘子里便满是血水了，只听医生用刀子刮得骨头“嘎嘎”作响，而关羽却利用另一只手举爵、割肉，照样吃着、喝着，谈笑自如。诸将见到这种情形，一个个都毛骨悚然，而关羽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诸将对关羽的这种英雄气概，无不深为敬佩。经过这次手术，关羽的箭伤便彻底痊愈了。他的刮骨疗毒的故事，后来成为千古美谈。
    关羽驱逐了孙权的三郡太守，使孙权非常恼火。他派偏将军、庐江太守吕蒙督率鲜于丹、徐忠、孙规等部之兵2万人攻取三郡；命鲁肃带领一万兵马屯守在巴丘山一带抵御关羽；孙权自己带兵驻守陆口，是诸军的总指挥。吕蒙率军西下，先致书于三个郡的太守和守将，要求他们开城投降。桂阳、长沙二郡都望风归附，惟有零陵太守郝普固守零陵郡治泉陵不降。吕蒙散布谣言，说刘备在汉中被夏侯渊包围，危在旦夕，孙权亲自讨伐关羽，关羽即将被擒，没有余力来营救零陵。郝普消息闭塞，信以为真，被迫投降东吴。吕蒙赚下泉陵城后，留下孙皎守城，即日引兵直趋益阳。
    鲁肃在益阳和关羽相持，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大战有一触即发之势。几年来，鲁肃屯兵陆口，和关羽控制的地区交界，双方难免会有一些摩擦，而鲁肃从维护孙刘联盟的大局出发，总是采取克制的态度，尽量安抚关羽。这次鲁肃仍然不想和关羽以兵戎相见，而是想和关羽进行一次对话，便派人去见关羽，约定日时在关羽的军营前相会，关羽也同意了。诸将多认为关羽为人傲慢，恐怕会发生意外，不同意鲁肃亲自前往，鲁肃说：
    “今日之事，应该对关羽进行开导。刘备借荆州不还，有负于东吴，关羽怎敢再行无礼！”
    鲁肃如期率兵到了关羽的营寨前面，派人去对关羽说：
    “双方的兵马都停留在百步之外，只请将军们单刀赴会。”
    于是关羽和鲁肃各率几名将领，手持单刀，在阵前相会，双方人员都离鞍下马，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鲁肃和关羽首先互致问候，然后鲁肃对关羽说：
    “孙刘两家结盟，共拒曹操，多年来都是相安无事的，如今云长为何兴兵犯我益阳？”
    关羽说：
    “子敬之言差矣。只因东吴侵夺我荆州三郡，我才带兵来救，首先挑起战端的，是你们东吴，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鲁肃说：
    “荆州本来是属于东吴所有，当年是借与左将军的，如今左将军已经得了益州，理当归还荆州。我东吴去收复荆州三郡，乃是物归原主，怎么反而说是侵犯？”
    关羽说：
    “子敬之言又差矣。当年乌林之役，左将军身在军中，寝不脱甲，戮力破曹，岂能徒劳而没有一块土壤？荆州本是左将军从曹操手中夺过来的，而东吴却前来收回，这算是公道吗？”
    鲁肃说：
    “不然。我最初和左将军在长坂相见，那时左将军的士卒不足一校①，计穷智竭，意志消沉，想要远窜他乡，并没有据有荆州之心。我的主公怜悯他身无立足之地，才毫无吝惜地把荆州借与了他，使你们君臣有了荫庇之所而渡过了难关。如今左将军却心怀诡诈，背信弃义，破坏了联盟之好，已经取得了西川，又想窃据荆州的土地而不归还，这是凡夫俗子所不忍心作出的事情，何况是统领众人之主呢！我听人说过：‘贪婪而抛弃仁义，必然会成为致祸的根由。’足下身负重任，却不能崇尚道义和明察时势，枉图倚恃疲弱之师而争强斗胜。古人说：‘师直为壮，曲为老。’（有理的军队称为壮，亏理的军队称为老。）你们正是应了‘师曲为老’怎么会成功呢！”
    正在鲁肃侃侃而谈的时候，在关羽方面有一个将领突然站了起来，喊道：
    “土地这东西，谁有德就归谁所有，有什么常主呢！”
    鲁肃马上声色俱厉地喝叱了这个人，关羽站起来向这人瞪了几眼说：
    “这都是国家大事，你知道什么！”
    这个将领便乖乖地坐下了。
    这次“单刀赴会”，虽然各持已见，没谈出个什么结果来，毕竟是采取了不用武力而用谈判的形式。但所谓“借荆州”一事，在道理上本来是很难说清楚的。刘备占有荆州的大部，是赤壁之战以后的军事形势和当时孙刘两家为了共拒曹操的防务上的需要而形成的，而且刘备向孙权所“借”的仅仅是南郡的南部，其他地方是刘备自己用武力夺取的。到了现在，这个旧帐就很难算了。从战略地位上来看，荆州东连吴地，西接巴蜀，孙、刘两空早已都把它纳入自己的建国方略之中，是两家早晚要争夺的地方。过去孙权能够把南郡南部“借”给刘备，而且在一个时期里不提讨还荆州之事，一是共拒曹操的防务上的需要，二是因为刘备没有取得益州，并没有对孙权造成什么威胁；而如今刘备已经“跨有荆、益”，使孙、刘两家的力量对比失去了平衡，对孙权构成威胁，所以他才以讨债的形式和刘备争夺荆州。同时也因为曹操和孙权争夺沿江边缘地带的战争受到了挫折，不能以全力伐吴，也使孙权能够腾出手来争夺荆州了。
    《三国演义》上也有“单刀赴会”的情节，是说关羽到鲁肃那里去赴会，而不是鲁肃到关羽那里去赴会，作者修改了史实，调换了主客场的环境，是为了突出关羽的大无畏的大将风范，拔高他的艺术形象；而事实上，最具有大无畏的大将风范的孤胆英雄，恰恰是鲁肃，而不是关羽

    正在孙刘两家剑拔弩张，不惜为荆州而一战的时候，传来了曹操要进攻汉中的消息。刘备惟恐益州有失，需要赶紧回去加强防务，便派人向孙权请和，愿意以和平方式解决荆州的争端。孙权派诸葛瑾到公安拜见刘备，双方经过了几番唇枪舌剑的斗争，终于达成了平分荆州的协议：以湘水为界，湘水以东的江夏(治武昌，今湖北鄂州市)、长沙(治临湘，今湖南长沙市)、桂阳(治郴县，今湖南郴州市)三郡归孙权管辖；湘水以西的南郡(治江陵，今湖北荆州市)、零陵(治泉陵，今湖南永州市)、武陵(治临沅，今湖南常德巿)三郡归刘备管辖。孙、刘两家的这一场荆州之争，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两家的联盟关系总算是勉强地维持下来了。总的来看，在这次荆州之争中，孙权从刘备手中取得了长沙、桂阳二郡，总算是有所收获，占了便宜，刘备被形势所迫，不得不作出让步。但以江陵为中心的南郡南部并没有被孙权收回来，荆州的战略要地江陵、公安等仍然被控制在刘备手中，孙权对此仍然是不甘心的。因而这个妥协只是暂时的，孙、刘两家仍然酝酿着再次争夺荆州的危机。和议告成之后，刘备便匆匆忙忙地率军退回益州了。
    再说曹操。几年来进攻孙权没有得手，又把争夺的重点转移到汉中方面来了。为了解除后顾之忧，首先扫荡了凉州的割据势力，在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十月，曹操命行护军将军夏侯渊出兵陇西，去讨伐在枹罕(今甘肃临夏市东北)割据30多年、自称河首平汉王的宋建，攻破了枹罕，斩了宋建和他所设置的丞相以下官员，又分遣张郃等率军平定了河西的羌人诸部落，至此，凉州完全被平定了。
    建安二十年（公元215）三月，曹操率10万大军水陆并进，向汉中进发。到了陈仓(今陕西宝鸡市东)，氐王窦茂在韩遂的怂恿下，堵塞了他进入汉中的道路。曹操先派遣张郃、朱灵等攻破了沿途的氐人营寨。4月，曹操率大军出散关(今陕西宝鸣市西南)，进至河池，经过艰苦的攻战，终于在5月攻下了河池(今甘肃徽县西)，斩了氐王窦茂。韩遂逃到金城(郡治允吾，今甘肃永靖西北)，被金城、西平诸将麴演、蒋石等合谋杀死，带着他的首级来投降曹操。韩遂自起兵以来，一共经过了32年，死的时候已经70多岁了，氐王窦茂和韩遂的势力被消灭以后，通往汉中的道路被打开了，曹操亲率10万大军，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进入汉中。张鲁在南郑听说曹操的大军前来，心里非常恐惧，想要向曹操投降。他的弟弟张卫坚决反对投降，和大将杨昂等率领数万士兵据守阳平关(在今陕西勉县西)，凭借险要的山势，横山筑城10多里。7月，曹操率军从武都通过险峻的山路，到了阳平关下。在曹操到达阳平关之前，凉州从事和武都降人都说张鲁很容易攻，阳平城外的南山和北山相距甚远，地势并不险要。及至到了阳平关外，曹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势，觉得这里山势险峻，地形复杂，横山还有一道10多里的长城防护，是很难攻的。不禁叹息着说：
    “他人的推测之词，很少有令人满意的，不亲临其境，怎么知道阳平关如此险要呢！”
    曹操布置大军在阳平关外安营扎寨，便分兵去进攻山上的营寨，而且军粮快要用尽了，士卒的伤亡也很惨重。曹操感到很懊丧，对左右说：
    “我用兵三十年，今天却让把柄握在别人手里了。”
    于是便决定用兵封锁山路，大军从原路退回武都，然后再作打算。曹操连夜派夏侯惇和许褚二人去召回围攻山寨的将士，命令他们马上拔营，准备退兵。二人首先通知了前锋高祚部，然后陆续通知其他各部。不料高祚部在撤回时，由于夜色漆黑，又不熟悉山路，竟误入张卫的一个别营。这个营寨设在最险要的地方，是阳平关的门户。说来事情也很凑巧，这时恰值野麋鹿（四不像）数千头突入张卫营寨，横冲乱撞，把营寨撞得七零八落。士卒们在睡梦之中被惊醒，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顿时乱成了一团。高祚将错就错，命士兵吹起号角，敲起战鼓，后继部队闻声赶来，愈聚愈多，高声呐喊，冲击敌营。敌军四散逃走，高祚部便占据了这个营寨。曹兵误入敌营和野麋鹿闯营两个偶然事件交织在一起，反而使曹兵将错就错地夺取了最险要的营寨，打开了阳平关的门户。
    曹操听了报告，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真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他开始是惊愕，继而哈哈大笑说：
    “天助我也！”
    于是马上率兵去进攻张卫和杨昂的营寨，张卫等率兵仓促应战，很快便被曹兵击溃，弃营逃走，曹操连夜就攻下了阳平关。后来有人把这件事称为“上天造福于大魏，张鲁的营守自行崩溃”，给它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张鲁在南郑，听说阳平关已经失守，知道大势已去，无力与曹操抗衡，便又打算投降。功曹阎圃说：
    “现在在危急之际被迫出降，其功甚轻，必然不会受到重视。不如进入巴中(今四川渠县东北一带地区)，去依靠夷王朴胡和邑侯杜濩（获，huò），先据险以兵相拒，然后再委质称臣，功就大了，可以受到更重的封赏。”
    张鲁听信了阎圃的话，便率领手下的将士撤出南郑。在临行之前，左右要求把带不走的府库中的粮食、军械、财物等完全烧掉，以免落入曹操之手。张鲁说：
    “本来想归命于国家，而还没有来得及表达。如今弃城逃走，是为了暂避锋芒，并没有什么恶意。仓储财物本来应该归国家所有，不可烧掉。”
    于是封好府库而去。他率军退入巴中，据守了一个险要的地方，同时派人和朴胡、杜濩等联合，形成了互为声援之势。
    曹操进入南郑，发现仓储财物都封存得很好，心中甚为高兴。他知道张鲁有归附之心，便派人到巴中去，对张鲁进行抚慰和嘉奖。在南郑大飨将士，休整军队。丞相主簿司马懿主张乘机从汉中出兵伐蜀，对曹操说：
    “刘备以狡诈的手段从刘璋手中夺取了益州，蜀地人心不服，他又去远征江陵，还没有回到成都。现在我军已经取得了汉中，益州震动，乘胜进兵伐蜀，必然可以取得全胜。圣人不能违时，也不能失时，这个良机不可失掉。”
    曹操听了司马懿的话，摇摇头说：
    “人都是苦于不知足，岂能既得陇而又望蜀呢！”
    由于曹操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司马懿感到很遗憾。司马懿，字仲达，河内郡温县(今河南温县西)人。父亲司马防，字建公，历官雒阳令、京兆尹等，曹操早年与之友善。司马防有子八人，都以“达”字为字，人称“八达”。长子司马朗，字伯达，历任丞相主簿，兖州刺史等。司马懿是司马防的次子，字仲达，少年时就很聪明，博学多闻，富于谋略。建安六年（公元201），被本郡举为上计掾②。当时曹操为司空，要征聘他做司空府的掾属，司马懿不愿意屈身事奉曹操，便以“有风痹（必，bì）之症”（风湿病）为借口拒绝了。曹操做丞相后，又征聘他为文学掾③，怕他还不来，对派出的使者说：
    “你告诉司马仲达，如果这次他还不来，我就要把他收扑入狱。”
    使者到了司马懿家中，向他转达了曹操的意思，司马懿慑于曹操的威势，只好到丞相府中就职。曹操还让他辅佐曹丕，经常与曹丕相处，关系很密切。后来司马懿又调任过几个官职，直到现在的主簿。曹操取得汉中这一年，司马懿37岁。
    过了几天，另一位丞相主簿刘晔又对曹操说：
    “明公初起兵之时，以步卒五千讨伐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破其八，威震天下，权倾内外。如今又攻拔汉中，蜀人闻风而惧，惊魂破胆。若是乘胜入蜀，蜀地必可传檄而定。刘备是人中之杰，很有计谋，只是决策迟缓一些。他得蜀日浅，蜀人还没有完全心服。现在我初破汉中，蜀人正在震恐之时，只要我大军一到，蜀地必然要大乱，乘其乱而伐之，无不克捷。若是稍稍迟一些，刘备手下文有明于治道的诸葛亮，武有勇冠三军的关羽、张飞、赵云、黄忠、马超等，蜀地人心已定，据险固守，便难以攻取了。现在不乘机取蜀，以后必然要后悔莫及。”
    但曹操并没有取蜀之意，便没有采纳刘晔的意见。又过了七天，从蜀地前来投降的人说：
    “刘备的百姓和士卒，听说曹丞相已经取得了汉中，人心浮动不安，一天自相惊扰数十次。刘备虽然斩了一些人，仍然不能安定下来。”
    曹操听了降人的话，又问刘晔说：
    “现在可以伐蜀吗？”
    刘晔说：
    “现在蜀地的情况已经稍稍安定下来，失去伐蜀的最好时机了。”
    其实曹操虽然这样问刘晔，他这时并没有伐蜀之心，他听说孙、刘双方已在荆州议和，他们之间争夺荆州的战争已经缓和下来，料到孙权必然要进攻合肥(今安徽合肥市)。在这种情况下，曹操既要巩固西南防线，又要巩固刚刚取得的汉中，怎么能出动主力部队去伐蜀呢！
    曹操在进军汉中时，合肥的防务是他最关切的问题。所以在临行前命张辽、乐进、李典等将领率兵7000余人镇守合肥，同时写了一道密封的教令，交给护军薛悌，封皮上写着：“贼至乃发”，意思是：等到孙权的军队到来时，才可以拆开看。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八月，就是在曹操取得汉中的下一个月，孙权亲率10万大军进攻合肥，薛悌当着众将的面拆开了教令，只见那上面写着：
    “若是孙权来攻合肥，张、李二将军马上出战，乐将军守城，护军薛悌不得出战。”
    曹操这样安排的用意是：张辽、李典非常英勇，所以让他二人率军出战；乐进为人持重，所以让他守城；薛悌是个文吏，所以不让他出战，以免他瞎指挥，贻误军情。这时诸将看到敌我力量的对比相差10倍，众寡过于悬殊，对于出战有恐惧情绪，很多人主张等候救兵到来再出战。张辽说：
    “曹公远征在外，等到他的救兵到来，我军早已被孙权击破了。所以教令指示我们马上出战，在敌军没有完全集合起来的时候前去迎击，以挫伤他的锐气而安定我士卒之心，然后才可以保住城池。”
    乐进等人听了张辽的话，都默不作声，全场一片寂静。张辽被激怒了，厉声地说：
    “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军若有疑虑，我可以独自率军出城，与孙权决一死战！”
    张辽平日和李典不和，他怕李典不愿意和自己共同指挥作战，便试探他的口气说：
    “曼成之意如何？”
    李典慷慨激昂地说：
    “这是国家大事，我只能服从曹公的调遣，怎能因为私憾而忘却公义呢！愿随足下共同出城作战！”
    于是张辽连夜招募了敢死之士800人，杀了牛，让他们饱餐一顿。第二天黎明，张辽和李典披甲持戟，率领这800名勇士出城交战。正是：二将慷慨出城去，无私无畏战雄兵。欲知胜败如何，请接看下回。

    ①一校：汉魏军队的编制，一校为800人，四校为一军，3200人。
    ②上计掾：负责统计户口和财政情况向中央上报的官员。
    ③文学掾：掌管教育工作的官员。

    第五0回张文远误纵孙权
    曹孟德枉杀崔琰

    话说张辽和李典率领800名敢死之士出了城，张辽让李典在后面督战，自己率领战士冲锋陷阵，杀了吴兵数十人，还斩了两员将领。张辽一面拼杀，一面高喊：
    “张辽在此，不怕死的过来！”
    吴兵早就听说过张辽的厉害，都被他的刚烈英勇的气概震住了，一个个纷纷后退，谁也不敢向前。张辽乘势率领敢死之士冲进敌营，一直杀进孙权的大帐。孙权见一伙敌兵像凶神恶煞似的冲了进来，他事先毫无防备，不禁大惊失色。卫士赶紧保护他冲出大帐，登上一个土丘，用长戟守护他。张辽不认识孙权，只见土丘上这个人生着紫胡须，身材上长下短，相貌很特别。张辽在下面大喊道：
    “你若是个英雄，赶紧下来与我决一雌雄！”
    孙权站在土丘上不敢动弹，稍稍镇定了一下之后，发现下面的兵不多，便呼喊自己的士卒，把张辽及其士卒层层地包围起来。张辽指挥士卒左右冲突，亲自杀出了一条血路，率领数十人突出了重围。有些士卒仍然被困在里边，悲号大叫说：
    “将军要把我们抛弃在这里吗？”
    张辽又杀了回去，把余兵也救了出来。孙权的将士见张辽如此英勇，一见他便望风而逃，没有敢和他交锋的。李典也和张辽密切配合，指挥作战。从清晨一直杀到中午，吴兵被张辽等人杀得溃不成军，孙权只好下令收兵。张辽和李典率勇士们回城，加修工事固守城池。曹兵由于打了这次胜仗，将士们的心情才安定下来，众将对张辽也都心服了。
    《三国演义》中有刘备过江、诸葛亮授赵云“锦囊妙计”的情节，但那是没有史实为根据的。曹操的“合肥密教”倒类似“锦囊妙计”，看来在历史上搞过“锦囊妙计”的，不是诸葛亮，而是曹操。《三国演义》第67回也提到了这件事，但只是一带而过，并没有强调。曹操的这一计策为什么能够成功呢？晋代史学家孙盛对此有过评论，大意说：
    “合肥之守，魏军寡弱而无援，专任勇敢的将领，便会因为好战而失败；专任怯懦的将领，又会因为畏惧敌人难以守住城池。而且敌众我寡，敌军的心理必然是又贪婪，又怠惰，而曹兵为了死里求生，只有拼命而战。以拼命之兵，击贪惰之卒，必然会一战而胜。打了胜仗之后再固守城池，将士们也就有了信心，城池也就坚固难拔了。所以魏武在选择守城将吏时，把具有不同特点的人搭配使用，使他们互相制约，事先写了一道密教，战事到来时，他的预测完全应验了，像符契一样相合，真是太妙了”
    且说孙权围攻合肥十多天，张辽、李典、乐进等率兵奋力防守，孙权屡攻不下，只好撤兵回去。在退兵时，大军走在前面，孙权和吕蒙、甘宁、凌统等将领走在后面，只有少数士卒跟随。他们走到逍遥津(淝水的渡口，在今安徽合肥市东)时，张辽率领精锐的士卒从后面追了上来，孙权赶紧派人驰马去调回前面的大军，但大军已经走得很远，来不及了。孙权等人都被曹兵包围，甘宁和吕蒙等指挥走在后面的士兵奋力迎战曹兵。凌统率左右的卫士保护孙权冲出包围圈，孙权且射且走，他的箭法非常高明，被射之人无不应声而倒。张辽又和孙权打了一个照面，但孙权的马跑得非常快，霎时便跑远了。张辽不知道他就是孙权，便没有去追而继续指挥士兵战斗。凌统保护孙权冲出之后，又回来和敌军交战，左右亲兵完全战死，自己的身上也受了伤。他对孙权很不放心，又回来寻找孙权。孙权突围后，骑着快马跑上了逍遥津的桥，桥的南端已被破坏，有一丈多长的地方没有桥板了，亲近监①谷利跑在马后，让孙权紧握马鞍，放松缰绳，他在后边拿着鞭子用力打马，马猛力向前一跳，便跳到前面的桥板之上，得以安然地渡过了津桥，贺齐率3000人在津南迎接孙权，孙权才算完全脱离了险境，然后乘上了一艘大船。
    当凌统回来寻找孙权时，津桥已经完全毁坏，他过不了淝水，只好沿河边寻找。孙权在大船上，忽然发现了岸边的凌统，真是又惊又喜，忙命人把船靠岸，让凌统上了船。孙权见他负了重伤，亲自用衣袖给他擦拭伤口上的血迹，又给他换了衣服。凌统因为自己左右最亲近的侍卫都战死了，没见一个人回来，心中非常悲痛。孙权安慰他说：
    “公绩，今日不是你奋力相救，孤早已遇难了。死者不能再生，不要多想了。只要有人在，今后何患没有兵呢！”
    孙权在大船上摆设酒宴，犒劳诸将领，大船冲着浪花前进，船上杯觥相碰，庆贺首领的劫后逢生，也自有一番情趣。在酒酣之后，奋武将军贺齐离席流着眼泪对孙权说：
    “作为至尊人主，行动要持重，不可轻佻。今天的事就是因为至尊轻佻而险些招祸，使臣下震惊恐惧，好像是天塌地陷一样，愿主公以此作为终身的戒鉴。”
    孙权离席走到贺齐的面前，用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激动地说：
    “我非常惭愧，谨把此事铭刻在心，不仅是像子张（孔子弟子）那样把孔子的话写在绅（大带）上而已。”
    这里所说的“轻佻”，就是轻率，不稳重的意思，主要是指单独行动，不注重安全。古代史学家认为孙氏父子都是因为轻佻而丧身的，孙坚被黄祖射死于岘山，孙策被许贡的门客射死在丹徒，都是英年早逝，毛病都在于轻佻。孙权的臣僚们也常以他的轻佻为忧，并不是偶然的。
    这次战役结束以后，张辽的头脑中还浮现着那位“紫髯将军”的影子。他询问东吴的降卒说：
    “方才有一位紫髯将军，生得上长下短，骑着一匹快马，非常善射，这人是谁？”
    降卒说：
    “是孙会稽。”
    正说着，乐进骑着马过来了，张辽对他说：
    “方才孙权从我身旁跑过，我不认识他，让他溜走了。如果知道是他，当时马上去追还来得及，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二人叹息不已。

    再说汉中方面。9月，夷王朴胡和邑侯杜濩来归附曹操，曹操以朴胡为巴东太守，杜濩为巴西太守，都封为列侯。巴东(治鱼复县，即白帝城)、巴西(治阆中，今四川阆中市)二郡都属于益州，在刘备的控制之下，刘备本来已经任命了二郡的太守，现在曹操又任命这两个人为太守，不过是遥领而已，当然也有鼓励他们去收回本郡的意思。他们受封后，又回去继续镇守巴中(今四川渠县东北一带地区)。
    11月，张鲁带领家属前来归附曹操，曹操闻讯大喜，马上派人去迎接，在路上就拜官镇南将军，封阆中侯，食邑万户。接入南郑后，以客礼相待，他的五个儿子都被封为列侯。
    在张鲁投降曹操以前，黄权对刘备说：
    “若是曹操夺取了汉中，三巴就要受到威胁，这如同割断了蜀的股臂（大腿和胳膊）。应该赶紧去联合张鲁，阻止他投降曹操，和他共同攻击曹操。”
    刘备采纳了黄权的建议，以他为护军，命他率领将士到巴中去迎接张鲁。但他晚了一步，张鲁已经去南郑投降了曹操。黄权乘势进攻为曹操镇守巴中的朴胡和杜濩，一举将其击破，占据了巴中。不久曹操派张郃率军进取巴中，目的是把三巴的百姓驱往汉中。刘备命巴西太守张飞迎击张郃，两军在八濛山下，渠江对岸的瓦口一带相拒50多天。张飞率兵一万多人向张郃发动了进攻，两军展开了激战。张郃不熟悉地形，他的军队被张飞引到一个狭窄的山道上，前后不能相救，被杀得人仰马翻，全军溃败。张郃前后受敌，处境非常危急，便弃马登山，和左右十几个人从小道退回，引残兵回到南郑。曹操骚扰三巴的计划，刚刚出台便失败了。
    张郃是一位名将，刘备最怕他。这次张飞在八氵蒙山智胜张郃，更使张飞威名远振了。八濛山在今四川渠县（当时是宕渠县）东北，八峰起伏，渠水环之，山上常常是烟雾濛濛，故称八濛山。相传张飞取胜后，在八濛山的石壁上凿了两行隶书：
    “汉将张飞，大破贼首张郃于八濛，立马勒铭。”
    据说字是张飞亲笔所写，清光绪年间，有人还看到过那段铭文的拓片，当时石壁上的铭文已经模糊不清，又根据拓片重刻了。
    由于汉中已定，曹操在这年12月引兵东归，以夏侯渊为都督将军，督率张郃，徐晃等镇守汉中。到了第二年，即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二月，曹操回到邺城，告祭宗庙，封赏功臣，庆祝夺取汉中的胜利。
    这年5月，献帝被迫下诏：曹操由魏公进爵为魏王，同时仍然任丞相，领冀州牧。曹操在表面上照例上书三辞，献帝又三次下诏不允，于是曹操便表示“不得已”而接受王位。曹操当年以雒阳北部尉起家，是司马懿的父亲原京兆尹司马防推荐的。曹操作了魏王后，特地把年已高迈的司马防请到邺城，对他盛情款待。在一次欢快的酒宴上，曹操给司马防满满地斟了一爵酒，对他过去的推举表示感谢，并且问司马防说：
    “我今日还可以作尉官吗？”
    司马防说：
    “我昔日推举大王时，那时大王不过是最适合作尉官而已。”
    曹操听了这话，便哈哈大笑起来，司马防和在座之人也都笑了，宴会上的气氛更显得欢快和热烈了。
    随着曹操的地位愈来愈高，权势愈来愈大，他的性情也日益骄悍，对别人的猜忌之心也日益滋长了。只要别人对他稍有一些不满意的表示，就可能遭到杀害，而品质恶劣、善于阿谀取容的丁氏兄弟却非常受到他的宠信。丁氏兄弟便是丁仪和丁廙（异，yì）沛国人。父亲丁冲，和曹操是好朋友，曾任司隶校尉，因酗酒中毒而死。丁仪瞎了一只眼，但很有才华，曹操很喜欢他，征聘为掾属；丁廙也小有名气，任黄门侍郎。兄弟二人很受曹操的宠信，经常在曹操面前进谗言，谄害大臣。而曹操进位为魏王后，对臣下的猜忌之心日深，就常常不分青红皂白地相信他俩的谗言。崔琰之死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
    崔琰原为袁绍的幕僚，他文武全才，为人性情耿直，善于直言极谏，曹操称赞他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㈡”，魏国建立之后，任尚书，又调任中尉，掌管宫城治安，一直受到曹操的重视，充任要职。他体貌壮伟，声音洪亮，眉目清秀，须长4尺（合今2.76市尺），在朝臣中很有威望。他向曹操推荐了钜鹿人杨训，被曹操聘为掾属。曹操进位为魏王后，杨训上了一道表章，使用一些华美的词句，称颂曹操的丰功伟绩。有人讥笑杨训迎合权势，虚伪浮夸，认为崔琰推举这样的人作官是失职的。崔琰感到舆论对他的压力很大，便向杨训要来奏章的底稿看了一下，然后给杨训写了，信中有这样的话：
    “省表，事佳耳！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
    这段话含意朦胧，可以有不同的解释。《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解释说：
    “琰本意讥论者好谴呵而不寻情理也。”（崔琰的本意是讥讽论者好谴责别人而不通情理。）
    按照陈寿的解释，这段话演绎起来，应该是这样的意思：“看过了你的表章，你赞颂了魏王的功绩，作得很好！而有些人却谴责你迎合权势，实在是不通情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看法总会有改变的一天。”但因为这段话有其模糊性，也可以作出反面的解释。丁仪向曹操报告时，说崔琰给杨训的信中有“傲世怨谤”之意，关键是抓住了“变”字作文章，如果把“会当有变时”解释为“曹操的权势长不了，总会有改变的一天”，问题就麻烦了。曹操向杨训把书信要来，看过之后，按照丁仪的脉络，作了相反的理解，不禁勃然大怒说：
    “‘事佳耳！’这个‘耳’字不是好话，生了女儿的人家通常好说：‘生女耳！’（不过生了女儿罢了！）而‘会当有变时’有不逊之意。”
    于是便下令免了崔琰的官职，把他剃去头发，带上铁钳，罚作刑徒。在他服刑时，仍然有许多宾客去看望他，对他很表同情。丁仪又向曹操进谗言说：
    “崔琰作刑徒，仍然交结宾客，向宾客抖动着连鬓胡子，瞪大眼睛直视前方，像是有着很大怨气。”
    于是曹操便对崔琰“赐死”，崔琰只好满怀悲愤地在狱中自杀了。
    从杨训和崔琰这个事件中可以看出：曹操进位为魏王以后，有一部分人对他持反对态度，他们对杨训上表歌功颂德的行为非常反感，并在官僚士大夫中形成了一种舆论。曹操是通过杀死崔琰来压服反对他的人，企图用高压的手段来平息一下对他非常不利的舆论，而丁氏兄弟则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尚书仆射毛玠（介，jiè）和崔琰共同掌管过选拔官吏的工作，二人都以公正廉直著称，彼此之间的友谊很深。他对于崔琰的被赐死，非常愤懑不平。丁仪又在曹操面前进谗言说：
    “毛玠出门看见被黥（情，qíng）面的罪人③，听说他们的妻子被没为官奴婢，便愤愤地说：‘这就是天旱不雨的缘故。’毛玠分明是在毁谤吾王殿下刑罚苛滥，以致天怒人怨。这是因为他对崔琰之死心怀怨恨，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讥讽朝政的话。”
    曹操大怒，下令把毛玠拘扑入狱，命令大理钟繇审理此案。审理了多日，并没有发现什么证据。侍中和洽和桓阶认为毛玠是冤枉的，就出来进行营救，几次和曹操交涉，要求找到证据以及允许毛玠和告发的人对质。过了一些日子，曹操终于下令释放了毛玠，贬为布衣。但曹操坚决不让告发者丁仪出来对质，是保护了诬告者，施行了一种对臣下加强控制，鼓励告密的专制主义的统治术。
    10月，曹操亲自训练军队，手持钲（争，zhēng）和鼓槌，指挥进退。11月，又去南征孙权，到了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正月，进驻居巢(今安徽桐城南)。孙权听说曹操发兵前来，急忙率军前来增援濡须坞(今安徽巢湖市东南)。2月，曹操前来进攻濡须坞，孙权指挥将士出坞交战失利，退入坞中，曹操发动进攻，没能攻破。3月，曹操见濡须坞难攻，只好引兵回邺城，留下伏波将军夏侯惇督率曹仁等26军驻军居巢。
    赤壁之战以后，曹操和孙权争夺沿江边缘地带的战争，至此已经断断续续地进行了将近10年。曹操没能取得什么进展，孙权也总是疲于奔命。在这个时期中，曹操主要致力于平定凉州和汉中，孙权也在和刘备争夺荆州，双方都因为受到牵制而不能全力以赴，大体上在沿江一带呈现着胶着和相持的状态。这次曹操退走以后，孙权考虑到兵力难以和曹操抗衡，同时也考虑到和刘备在荆州问题上存在着严重的矛盾，需要缓和一下和曹操的关系，便派出都尉徐详为使者，到邺城拜见曹操，要求停战议和。曹操因为汉中的局势不稳定，料定和刘备在这一地区要有一番激烈的争夺，也派出使者随徐祥到濡须坞见孙权，表示同意停战修好，并且愿意和孙权联姻。曹操过去曾把侄女嫁给孙权的弟弟孙匡为妻，又给儿子曹整娶了孙贲的女儿。而这次联姻的具体情况，因为史无明文，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曹操从居巢回师后，权势又有了进一步的膨胀。他的亲信秉承他的意旨，胁迫献帝下诏：命魏王曹操设天子旌旗，又特准曹操可以和天子一样，出入称警跸（bì）。出王宫称为警，入王宫称为跸，出入时都要清扫道路，断绝行人，严加警戒。5月，曹操按照古代诸侯的制度，设立了泮（判，pàn）官，就是魏王国的最高学府。10月，献帝又被迫下诏：命魏王曹操在王冠上可以悬挂12个旒（留，liú，玉串）。按照古代的礼制，天子12旒，诸侯7旒，大夫五旒。诏书中还特许曹操可以用金银车，驾六马，出行时从车五辆，称为五时副车，五辆车分别按照东、西、南、北、中五方，配上青、白、红、黑、黄五色。曹操不仅在事实上起着皇帝的作用，在排场上也和皇帝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在曹操作魏王前后，由于没有早日明立太子，争夺太子地位的斗争非常复杂而激烈。曹操的正妻丁夫人早年被废，立卞氏为继室。卞氏出身倡⑤家，为人贤惠，被立为继室，算是曹操的正妻。曹操共有25个儿子，卞夫人生四子，根据古代的礼制，正妻所生的儿子都算是嫡子，按照年龄的顺序就是曹丕、曹彰、曹植、曹熊。
    曹丕：字子桓，很有文才，也善于骑射，任五官中郎将，行使副丞相之职。
    曹彰：字子文，少年时就善于骑射，膂力过人，能够赤手空拳和猛兽格斗，气度豪壮，常跟随曹操作战。曹操曾批评他说：
    “你不慕圣道，不读诗书，而好骑射击剑，这不过是一夫的本领，何足为贵！”
    于是便为他聘请老师，教他诵读《诗经》、《书经》等书。但曹彰对读书毫无兴趣，只是敷衍塞责而已。他对左右说：
    “大丈夫要作卫青，霍去病那样的人，率十几万铁骑驰骋沙漠，驱逐戎狄，建功立业，怎能读书作博士呢！”
    曹操曾问诸子说：
    “你们都爱干什么？不妨各言其志。”
    曹彰说：
    “我愿意作大将。”
    曹操又问：
    “怎么作大将呢？”
    曹彰回答说：
    “披坚执锐，身先士卒，临难不苟，赏必行，罚必信。”
    曹操听罢大笑。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曹彰被封为鄢陵侯。
    曹植：字子建。才华横溢，善于作文赋诗，文思敏捷。少年时，曹操曾看过他的文章，觉得这不是一个少年人所能写出来的，便问他说：
    “这是请别人代作的吗？”
    曹植跪下回答说：
    “言出为论，下笔成章，为什么要请人代作呢？大人如果不信，可出题面试。”
    曹操便随便拟了一个题目，曹植挥笔立就。曹操拿过来一看，写得文理通畅，辞藻秀美，和那一篇果然不相上下，不禁惊叹不已。曹植被封为平原侯，后又改封临菑侯。
    曹熊：早死。被追封为萧怀公，后来又进封萧怀王。
    在曹操的诸子中，只有曹丕和曹植两个人有被立为太子的希望，所以兄弟二人的明争暗斗也就一天比一天激烈起来了。正是：帝王之家少情义，兄弟争位成仇敌。欲知曹丕和曹植谁能获胜，请接看下回。

    ①亲近监：内侍官名。
    ②伯夷：商末孤竹国国君的长子，他的弟弟叫叔齐。父死后，兄弟让位，逃至周文王处，被看作是古代道德的化身；史鱼、春秋末卫国史官，以正直著称。
    ③黥刑：是在犯人脸上刺上文字或记号，涂上墨的刑罚。
    ④钲：一种铜制的打击乐器，形似钟，有长柄，这里是作为军中号令用。
    ⑤倡家：也写作娼家，以歌舞为业的人，是古代的一种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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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一回魏公子争位斗智
    汉臣僚勤王殉身

    话说在曹丕和曹植争夺太子之位的斗争中，有一些官僚士大夫，或出于公心，或出于私念，各有不同的倾向性。站在曹植方面的，主要有丁仪、丁廙、杨修、邯郸淳、荀恽、孔桂、杨俊等人；站在曹丕方面的，主要有贾诩、毛玠、邢颙、吴质、桓阶等人；崔琰生前也是站在曹丕方面的；曹操夫人王昭仪和曹丕夫人郭氏，也为曹丕出了不少力。
    曹操最初很偏爱曹植，倾向于立曹植为太子。曹操曾想把女儿清河公主嫁给丁仪，由于曹丕的反对而作罢，所以丁仪非常恨曹丕，和曹植的关系非常亲密，屡次在曹操面前称赞曹植有奇才，应该立为太子，这与曹操的本意是相符的，曹操听了非常高兴。丁廙也对曹操说：
    “临菑侯（曹植）天性仁孝，发于自然，而又聪明通达，合乎圣道。至于博学多识，文笔超群，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当今天下的贤才君子，不问年纪少长，都乐于和他交游而不惜为之送命，这实在是上天保佑大魏而授予无穷的福祉啊！”
    曹操听了这话，很高兴地说：
    “我很爱植儿，不过他的德行和才能怎能像你所说的那样完美呢！我想立他为太子，你以为如何？”
    丁廙一听这话，就赶紧见缝插针说：
    “立太子的事，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天下的存亡，不是像我这样愚劣卑贱的人敢于插嘴的。我听说：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甚至不辩明暗之君和不问贤愚之父，对于他的臣下和儿子也是了如指掌的。为什么呢？这是因为相知不是由于一事一物，了解不在于一朝一夕的缘故。况且大王乃是圣哲之君，对于自己的儿子又非常熟悉呢！如今大王作出了明智的选择，决定了使天下长治久安的大计，可以说是上应天命，下合人心，决策于顷刻之间，造福于千秋万世。我丁廙不避斧钺之诛，冒昧地尽其所言，请明公考虑决定。”
    曹操听了丁廙的话，立曹植为太子的决心便更加坚定了。此外，邯郸淳、荀恽（荀彧的儿子），以及曹操的近幸孔桂等，也常在曹操面前称赞曹植，都认为应该立曹植为太子，对曹操也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在曹丕和曹植争夺嗣位的斗争中，双方各有一个最重要的参谋人物，曹植方面的是杨修，曹丕方面的是吴质。
    杨修，字德祖，弘农郡华阴县(今陕西华阴东南)人。杨氏世代作高官，他的高祖杨震、曾祖杨秉、祖父杨赐、父亲杨彪，都位至三公。母亲是袁术的姊妹，他是袁术的外甥。他博学多识，才华过人，举孝廉，任郎中，后来在曹操手下任丞相仓曹掾主簿。丞相府里军政诸事非常繁忙，他兼管许多工作，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曹操非常满意。他为人机智，最能揣摩曹操的心意。曹操好耍弄小聪明，常常搞一些隐语让别人去猜。在修建相府的大门时，门楼刚刚安上了椽子，曹操自己出来看了看，就在门上写了一个“活”字，再没有说什么，便扬长而去了。督修的官员摸不着头脑，大家纷纷揣摩，却找不出答案来。恰巧杨修从这里走过，督修的官员向他求教，他说：
    “门修得太宽了，赶快毁掉重修，要修得窄一些。”
    督修的官员便按着杨修的话去作，重修之后，曹操看了很满意，问督修的官员说：
    “是谁让你们把这门楼毁掉重修的？”
    官员说：
    “是杨主簿。”
    曹操捋了捋胡子，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事后这个官员问杨修说：
    “主簿是怎么揣摩丞相的意思的？”
    杨修回答说：
    “门内加一个活字是“阔”，丞相认为门修得太宽了，所以我让你们毁掉重修。”
    这人听罢，方才恍然大悟，对杨修的聪明机智非常佩服。而曹操从此却对杨修产生了疑忌之心，因为他并不喜欢别人把他的意思都揣摩透了。由于杨修的多才和机智，曹操的儿子们都争着和他交结，曹丕和曹植都和他经常往来。但他和曹植最知己，成为曹植的主要谋士。
    吴质，字季重，济阴郡(治定陶，今山东定陶西北)人。才学渊博，曹操的儿子们也争着与他交结，而他与曹丕最要好，是替曹丕出谋画策的主要人物。这时他任元城(今河北大名东)令，经常回邺城。
    曹丕听说父亲有意立曹植为太子，心中非常不安，便派人请吴质来研讨对策，用车载着旧竹筐，把吴质藏在竹筐里拉入曹丕的府第，以掩人耳目。不巧这件事被杨修所识破，向曹操作了报告。曹操很生气，想要进行查处。曹丕听到消息，心里非常恐慌。吴质说：
    “将军不必介意，只要再按照我的计策办便行了。”
    便向曹丕面授机宜，要曹丕“如此如此”而行。第二天，曹丕按照吴质的计策，命人仍然载着旧竹筐入府，里面却盛满了绢。杨修见车子到来，又赶紧向曹操报告，曹操马上派人来搜查，却发现旧竹筐里装的都是绢，并没有什么人在里面。这些人回去如实地向曹操报告，曹操认为杨修是诬陷曹丕，对杨修和曹植都产生了怀疑。
    曹操为了考察曹丕和曹植的政治才能，要提出一些有关天下形势和军国大事的问题让他们对策，杨修事先知道了这个消息，便揣摩曹操可能提出什么问题，事先作出了十几种答案，放在曹植的门下书佐那里，让书佐在教令发下来的时候，马上按照题目抄录作答，以曹植的名义发出去。这样一来，曹植对策的速度非常快，而曹丕那边的对策文书，却总是姗姗来迟。曹操觉得很奇怪，差人密访，终于弄清了其中的奥秘，对杨修和曹植的作法很生气。
    曹操为了考察兄弟二人随机应变的能力，命令二人各从邺城的一个门走出去，又秘密地命令守门者不许放他们出去。曹丕到城门时，听说守门者不放行便回来了，而曹植则按照杨修事前教给他的办法，对守门人说：
    “我受王命出城，违抗王命者斩！”
    马上拔剑杀了守门者，出城而去。曹操在开始时认为曹植的应变能力比曹丕强，心里很满意；后来听说这又是杨修的主意，便更加忌恨起杨修来，对于曹植的信任程度也大为降低了。
    有一次，曹操领兵出征，曹丕、曹植都在路旁相送。曹植走到曹操的面前，称颂了父王的功德，言语很有条理，而且辞藻华丽，左右之人听了，都对曹植投去羡慕的目光，曹操也很满意。曹丕见到这种情形，在一旁怅然若失，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吴质在他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
    “魏王即将远行，可以流涕相送。”
    于是曹丕便流着眼泪向曹操下拜，呜咽着说：
    “父王年事已高，要多加珍重！”
    曹操和左右之人看到这种场面，也不禁一阵鼻酸而下泪。从此以后，在曹操和臣僚之中便形成了一种看法，认为曹植辞藻华丽，但只是虚有其表，内在的诚意却不如曹丕。由于曹植骄恣成性，什么事都任意而行，对自己的缺点不知雕饰掩盖；同时杨修替他耍的一些小聪明都被识破，反而使曹操非常反感，实际上是帮了倒忙；曹操对曹植的宠爱和信任便逐渐降温了。而曹丕比较理智和谨慎，善于运用权术，能够矫揉造作，极力掩饰自己的缺点，制造了种种假象；同时吴质所出的一些主意也都获得了成功；所以兄弟二人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也就逐渐颠倒过来了。
    曹操为了把立太子之事作得更稳妥一些，曾通过书信、谈话等方式，机密而又多方面地征求了臣僚们的意见，而众臣僚的倾向性是不同的，有人继续鼓吹立曹植为太子，而一些正派的官员和党附于曹丕的官员，则主张应该立曹丕为太子。正派的官员从传统的观念出发，认为立嗣应有嫡、庶、长、幼之分，还是立曹丕为正理。
    最后促使曹操决定舍弃曹植而立曹丕为太子的，是太中大夫贾诩。曹丕很仰慕贾诩，认为他是一位很有计谋的人，便派人向他谘询计策。贾诩回答说：
    “愿将军能保持正派的气度，发扬德义，加强修养，朝夕孜孜不倦，不违子道，如此而已。”
    有一次，曹操召见贾诩，屏去左右，和他密谈立嗣之事，而贾诩却默不作声。曹操很不耐烦地说：
    “我诚心实意地和你商议立嗣之事，而你却默不作声，这是为什么呢？”
    贾诩说：
    “我正在思考着一件事，所以没有马上回答。”
    曹操赶紧问：
    “你思考什么事呢？”
    贾诩回答说：
    “我正在思考着袁本初，刘景升父子哩！”
    曹操非常明白，贾诩的言外之意是：袁绍和刘表都是因为没有解决好立嗣的问题，有废长立幼的想法，所以在他死后发生了内讧，最后都导致了家门的不幸。这时曹操本来已经对曹植失去了信心，再加上废长立幼是当时所忌讳的，立了曹植就会名不正，言不顺，会导致许多麻烦的后果。几年来，曹操反复地密询群臣，正派的臣僚多认为应该立曹丕为太子，现在听贾诩这么一说，立曹丕之事算是最后定下了。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十月，曹操下令：立曹丕为王太子。在给曹彰的教令中说：
    “你们都封了侯，唯独子桓（曹丕）没有封侯而为五官中郎将，可见我早已想立他为太子了。”
    曹操的这个教令，掩饰了自己曾经属意于曹植的事实，有意为自己开脱，以安定曹植和曹彰的情绪。几年来的立嗣之争，至此便算结束了。
    曹丕被立为太子，高兴得快要发狂了，抱住议郎辛毗的脖子说：
    “辛君知道我高兴吗？”
    辛毗回家之后，把这事告诉了女儿宪英。宪英是一个才女，很有见识，听了这话之后，叹息着说：
    “太子是接替君主事奉宗庙社稷之人，接替君主不可没有威势，主持国事应该常有忧患之感，正是应该忧戚之时反而狂喜，这是魏国的不祥之兆啊！”
    曹植争夺太子之位失败之后，心灰意冷，便更加放荡不羁，恣意而行了。魏王宫有几道门，每道门都由司马领兵把守，所以又称为司马门。曹操对司马门有禁令，任何人都不许擅自出入。有一次，曹植违犯了禁令，私自打开司马门，不听守门司马的劝阻，出门乘车驰行到金明门。曹操听到这消息之后，勃然大怒，斩了主管宫门的公车司马令，并且重申了对诸侯的各种禁令。令文中说：
    “我开始还认为子建是儿子当中最可以定大事的，自从他私出司马门驰车到金明门，便促使我要用另眼来看待这个儿子了。”
    又下令说：
    “诸侯的长史和帐下的官吏，知道我外出时常常把诸侯带去的意思吗？自从子建私出司马门以后，我再也不相信诸侯了，唯恐我一外出，他们便乘机私自行动，所以我要把他们带走。不要再认为我会以什么人为心腹了。”
    由此可见，曹操对曹植的骄悍任性是很伤心的。曹操提倡节俭，不许王府和侯府的后妃、夫人、侍妾等穿绣花的衣服。有一天，曹操登上高台，遥遥望见曹植的妻子崔氏穿着绣花的衣服，便以违反制命的罪名，把她休回家去，并且赐死。崔氏是崔琰的侄女，曹操处死了她，固然是为了乘机铲除崔琰的势力，但也可以反映曹操对曹植宠爱的日益衰落

    这时曹操所控制的地区很不安定。由于曹操称王，不断地扩充个人和曹氏家族的权势，对汉室形成了咄咄逼人之势，他和拥汉派官僚士大夫之间的矛盾加剧了；同时随着曹操权势的膨胀和年龄的老迈，他的性格也变得更加专断和顽固，对臣僚的疑忌之心愈益发展，他的统治集团内部也有离心离德之势；更由于连年战争，加重了人民群众的负担，在他所统治的地区，社会矛盾和民族矛盾也有所激化。
    首先是许都发生了拥汉派的反曹斗争。有一个汉室的旧臣名叫金袆（衣，yī），京兆人。他看到曹操的权势日增，汉室江山落入了曹氏之手，便毅然地以复兴汉室为己任。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冬，他和少府耿纪、司直韦晃、太医令吉本以及吉本的两个儿子吉邈、吉穆等合谋，计划先谋杀曹操在许都的代理人丞相长史王必，然后挟持天子，进攻魏国，并联合荆州的关羽为外援。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正月的一个夜晚，吉邈等率领党徒和家僮1000多人进攻王必的官署，烧了官署的门，金袆还事先安置了一部分王必手下的吏士为内应。王必睡到半夜，听说有人造反了，就赶紧穿上衣服走了出来，只见大门口火光闪耀，烟气弥漫。金袆所安置的内应的人正站在房门口，对王必当头射了一箭，射中了他的肩部。王必这时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造了反，他平时和金袆很要好，打算去投靠金袆。他的帐下督说：
    “今天的事，还弄不清是谁在造反，怎好随便去投靠别人？”
    这个门下督保护着王必，逃奔到许都的南城。天亮以后，王必派人出去打探，才弄清了造反的真相，便和典农中郎将严匡共同调集军队去讨伐吉邈等人，因为他们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很快就被镇压失败了。金袆、吉本、耿纪、韦晃、吉邈、吉穆等人都被王必斩了。过了十多天，王必也因箭伤发作而死。
    曹操对这件事很恼火，他意识到：对许都的官僚士大夫中的拥汉的势力，不可掉以轻心。于是便下令把一批有嫌疑的百官从许都押解到邺城来，进行审理。曹操坐在大帐上，命人把抓来的官员完全带到帐中，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们说：
    “在贼人造反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有几个人说：
    “我们去救火。”
    曹操又问：
    “有多少人去救火？这样吧，救火的人站在左边，不救火的人站在右边。”
    大家都认为救火的人必然没有罪，便都站在了左边。曹操冷笑着说：
    “不救火的人并没有造反，救火的人却都是造反的。”
    他们纷纷辩解说：
    “难道我们救火还有罪吗？”
    曹操说：
    “造反是在夜里发生的，不造反的人不可能在现场，既然在现场，怎能说没有造反？”
    人们听了这话，都说：
    “我们并没有救火，不过以为救火的必然没有罪，才站到这边来的。”
    说着，又都纷纷地站在右边去。曹操说：
    “再站回去已经晚了。来人！都推出去斩了。”
    这样，曹操利用了诡诈的手段，杀掉了一批在献帝左右任职的值得怀疑的官员。其中确有少数人是拥汉派，但大部分人是不沾边的
    到了这年4月，代郡(治高柳，今山西阳高西南)乌桓首领无臣氐、晋庐等发动了叛乱。曹操以鄢陵侯曹彰为北中郎将，行骁骑将军，以田豫为谋士，去北征乌桓。曹彰临行之前，曹操训诫他说：
    “在家为父子，受命为君臣，你在外的一切行动都要遵奉王法。初次带兵作战，一定要小心谨慎，追击敌人不可贪功冒进，不要超过代郡，切记切记！”
    7月，曹彰领兵进入涿郡(治涿县，今河北涿州市)境内。乌桓早已在易水以北设下伏兵，有数千骑突然前来迎击。这时曹彰的兵马大部分还走在路上，并没有集结起来，随从曹彰的仅有步卒千人，骑兵数百人。曹兵见胡骑众多，都非常害怕，一时军心大乱。曹彰向田豫询问破敌之计，田豫观察了一下地形，建议曹彰引导士卒退到一个险要的地方，然后指挥士卒用车辆结成一个圆阵，里面布满了弓弩手，又在道路的间隙处设置疑兵。乌桓骑兵进攻时，车阵中弓弩齐发，使他们无法前进，想要夺路而进，又发现道路的间隙之处都有曹兵把守，摸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乌桓骑兵不敢轻易前进，终于退走了。这时后面的部队已经陆续开到，曹彰赶紧率大军追赶。他亲自在马上发箭射敌人的骑兵，他的箭法非常准，敌人纷纷应弦而倒。追击了半天，曹彰的铠甲上中箭数处，却毫无畏惧之情，反而更加意气风发了。长史和诸将们都认为：“初次远涉北方，人马很疲乏，魏王也命令军队不可过代郡，现在不可违令深入。”曹彰说：
    “统兵在外，应该随机应变，只求对作战有利就是了，还受什么节度呢！乌桓并没有走远，追上去必然能把他们击破。因为服从节度而放跑了敌人，失去了战机，不是良将啊！”
    说完，便立刻上了马，向军中下令：
    “奋勇前进，追击胡骑，前进者赏，后退者斩！”
    率军穷追了一天一夜，终于追上了乌桓骑兵，并且把他们一举击溃，斩首和俘虏了上千人。收兵之后，曹彰比常规加倍地赏赐了将士，使将士们皆大欢喜。乌桓战败了，只好和曹彰议和，表示臣服，不再作乱。鲜卑大人轲比能拥有数万骑兵，密切地注视着双方的胜败，见到曹彰的军队战斗力很强，所向无敌，一举击溃了乌桓，也派人来见曹彰，表示臣服。这样北方便被完全平定了。
    北方刚刚平定，南阳郡又造了反。多年以来，曹仁屯兵樊城，以抗拒关羽。南阳郡要供应曹仁军队的粮草和各种用度，百姓的赋调和徭役负担很重，到处怨声载道。10月，宛城守将侯音领导吏民造反。不久曹仁率兵到来，在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攻下了宛城(今河南南阳市)，斩了侯音，对造反的吏民进行了血腥的屠杀，曹仁因功由行征南将军实授为征南将军。
    再说刘备。曹操得了汉中，对他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曹操在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的春天从汉中引兵北归时，法正对刘备说：
    “曹操一举而平定了汉中，却不乘势图取巴、蜀，而是留下夏侯渊和张郃屯守汉中，自己突然北返，这不是因为他的智谋和兵力不足，必然是因为内部有忧患，而不得不回去。夏侯渊和张郃的才能和谋略，是敌不过我们的将帅的，如果发兵前去征伐，必然可以夺下汉中。这大概是上天把汉中赐给了我们，机不可失啊！”
    法正之言正合刘备的心意，他便在这年的冬天亲率法正和赵云、黄忠、魏延等，带着主力部队向阳平(今陕西勉县西)进兵，分遣张飞、马超、吴兰等屯兵下辨(今甘肃成县西)，在侧翼配合。命诸葛亮留守成都，总理后方的军政要务，并负责供应前方的粮草军资。正是：汉中烽烟未散尽，又有大军逼阳平。欲知汉中的战事如何，请接看下回。

    第五二回黄忠威震定军山
    刘备位跻汉中王

    话说曹操，他听说刘备出兵汉中，命征西将军夏侯渊与益州太守赵颙（yóng）①从长安进驻阳平关拒守，平寇将军徐晃守马鸣阁道(由嘉陵江上游通向陕西关城[今宁强西北]的道路)，荡寇将军张郃守广石(今陕西勉县西)，厉锋将军曹洪、偏将军曹真、骑都尉曹休进军下辨(今甘肃成县西)，以拒蜀兵。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二月，曹洪等率军到了下辨，准备进击吴兰。蜀将张飞和马超等率军进驻固山(成县西北)，声言要断绝曹洪的后路。曹洪感到形势严重，赶紧召集诸将商议，而诸将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曹休说：
    “如果张飞真要断道，应当出人不意地偷偷进兵，如今却大事张扬出去，可见并不是真的。他的真正意图不过是诱使我们离开下辨，以免吴兰被歼而已。我们不要上张飞的当，应该乘蜀兵还没有聚齐的时候，赶快进攻吴兰，一旦吴兰被击破，张飞自然便会退走了”
    曹休，字文烈，是曹操的族侄。为人有谋略，曹操看待他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常让他和曹丕住在一起。曹操常对人说：
    “这是我家的千里驹啊！”
    这次曹操派曹洪进兵汉中，考虑到曹洪没有谋略，便命曹休作参军，临行前对曹休说：
    “你虽然名为参军，其实是元帅。”
    曹洪知道曹操有这个命令，也就把军中大权委托给曹休了。曹洪听从了曹休的话，集中主要兵力去进击吴兰，一举将其击溃，斩了他的大将任夔等人。3月，张飞、马超见形势不妙，只好从固山退走。吴兰率残兵败逃时，被阴平(今甘肃文县西北)氐人强端杀死，传首邺城。
    4月，刘备率主力军队进攻马鸣阁，同时派部将陈式等10多营的兵力去断绝阁道，结果被徐晃击破。蜀军在败退时，有许多人落入山谷而死。但不久马鸣阁还是被刘备攻下了，然后刘备就长趋进入阳平关一带，与夏侯渊。张郃等相拒。刘备看到阳平关地势险要，攻之不易，又从这里迂回，进攻广石。广石是巴郡和汉中之间的要冲，由张郃屯兵据守，刘备进攻多日没能攻下，赶紧给诸葛亮写了一封书信，调来成都的军队增援汉中。
    刘备和夏侯渊、张郃在阳平一带相持经年，战局呈现胶着状态。7月，曹操亲自引兵南征汉中，9月到了长安，暂时驻兵在此，密切地注视着汉中的军事形势。
    到了建安二十四年 (公元219)正月，刘备率军从阳平附近南渡沔水，在定军山(今陕西勉县东南)的山坡上依山势建立营寨。定军山山势非常险要，蜀军据守这里，对曹军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夏侯渊、张郃和赵颙率兵前来争夺，在山下扎营。刘备带兵在夜里烧了夏侯渊的鹿角②，夏侯渊命张郃拒保东营，自己率轻兵拒保南营。刘备最惧怕张郃，首先集中兵力去袭击他。张郃事先没有做什么准备，仓促应战，损失惨重。第二天，夏侯渊把自己所率的士兵拨出一半去援救张郃，自己率领400名士兵到距离本营15里的地方去察看鹿角，指挥士兵修补。夏侯渊的行动被刘备设在山上的斥候发现，赶紧向刘备报告。刘备和法正都认为这是消灭夏侯渊的好时机，马上命讨虏将军黄忠率步骑去进击。黄忠立刻穿戴好铠甲，集合了士卒，在马上发布命令说:
    “夏侯渊轻兵擅自出营，势孤力单，我军居高临下对他发动突袭，一定可以大获全胜，斩了夏侯渊。勇士们!你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要有进无退，奋力拼杀，前进者赏!后退者斩!”
    黄忠的一番话激励了士卒们的斗志，他一声令下，率士卒冲下山去。夏侯渊正在指挥着士卒修补鹿角，不料黄忠的骑兵宛如从天而降，他事先毫无思想准备，敌人已经冲上来了。赶紧命令士卒前去迎击，自己在后面指挥。黄忠命偏将指挥正面的士卒作战，自己率精锐绕到后面包抄，正好和夏侯渊相遇。夏侯渊及其左右亲兵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战了不到几个回合，夏侯渊便被黄忠斩于马下，割下了首级，等到前面的士兵败退下来的时候，夏侯渊早已成了无头之鬼了。黄忠乘胜杀入夏侯渊的本营，杀得曹兵横尸营寨，又俘获了多人，赵颙也在这个战役中战死了。黄忠因为斩了夏侯渊，大败曹兵，因而名声大震，被刘备提升为征西将军。
    夏侯渊是曹操手下的一名重要将领，和曹操是姻亲，他的妻子是曹操的内妹 (小姨子)，换句话说：曹操和夏侯渊是连襟。夏侯渊经常身负重任，领兵作战，但为人有勇无谋，在军中被人私下里称为“白地将军”。白地，是没有才能、草包的意思。他虽然常打胜仗，曹操对他还是不那么放心，常常对他说:
    “做一员大将，也应当有怯弱的时候，不能光靠勇敢啊！大将当然应该以勇为本，但要与智慧和计谋相结合，有勇而无谋，不过是匹夫之敌而已，而大将应该是万人之敌。”
    曹操在长安，听说夏侯渊在定军山战死，心中非常悲痛。在一篇《军策令》中，要求诸将以夏侯渊之死为教训，要注意保护自己，指挥人员的安全是一个很值得重视的问题。令文中说：
    “夏侯渊本来就是不善于用兵的，所以军中称他为‘白地将军’。作督帅的尚且不应该亲自作战，何况是修补鹿角呢？”
    在《三国演义》和其他一些历史演义小说中，常常把双方将帅亲自交手描写为作战的主要形式，千军万马似乎都成为陪衬，士卒似乎都成为旁观者，这是不符合实际的。从上述曹操的令文中可以看出，将帅主要是指挥士卒作战，自己一般是不亲自交手的。也有身先士卒，亲自交手的时候，但毕竟是例外，而不是通例。
    刘备听说夏侯渊被杀，而张郃却安然无恙，叹息着说:
    “我们没有杀了张郃，杀了夏侯渊有什么用？”
    可见他没有把夏侯渊放在眼里，而视张邵为心腹之患。夏侯渊死后，张郃率军回到了阳平。曹兵因为军中失了统帅，军心涣散，都有惶惶不可终日之感。督军杜袭和司马郭淮收集了散卒，号令军中说:
    “张将军是国家的名将，是刘备所最惧怕的，现在情势紧迫，非张将军不能安定军心，我们想推举张将军暂代军中的主帅，不知众将以为如何?”
    众将也都纷纷表态，愿意奉戴张郃为军中的主帅。张郃也当仁不让，亲自巡视各军，安排布阵防守等事宜，诸将也都心悦诚服地受他的节制，军心便安定下来了。
    刘备率军向汉水推进，想要渡过汉水来进攻。曹军诸将多认为:
    “刘备大军人数众多，我们是众寡难敌，应该依水为阵，阻止他渡过汉水。”
    郭淮说:
    “这是示人以弱，并不能挫败敌人。不如在离汉水稍远之处安营设阵，在刘备的军队过河时，半渡而击之，一定可以大破刘备。”
    张郃听从了郭淮的意见，便离开汉水为阵，又在汉水附近设下了埋伏。刘备率军到了汉水之滨，见曹兵没有依水为阵，不禁产生了怀疑，怕中了敌人的诱兵之计，便没敢下令渡河。张郃和郭淮在阳平一带加强了防御工事，表示没有退兵之心。张郃派人到长安，把阳平的情况向曹操作了报告，曹操很满意，派使者到阳平授予张郃符节，正式任命他接替夏侯渊为军中的统帅，仍然以郭淮为司马

    由于汉中的形势紧张，曹操在3月亲自率军从长安出斜谷，通过褒斜道(位于今陕西眉县西南的终南山，南口叫褒，北口叫斜)进入汉中。这条道路很险要，为了防止敌军的截击，一路上都事先派兵遮守了要害之地。到阳平和张郃等会师后，据险固守。刘备听说曹操亲自前来，对左右说：
    “曹操虽然亲自来了，也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我算是取得汉中了。”
    于是便采取了以逸待劳的方针，固守山上的险要之地，不主动和曹兵交锋，想把他们拖垮。曹操想要速战速决，不断地进攻刘备的山寨，攻了一个月也没有攻下来。作战很艰苦，军中又缺粮，军心动摇，士兵大量逃亡，使曹操一筹莫展。有一次，曹操又来进攻，刘备命养子刘封下山迎战，自己在山头督战。曹操在山下看到山上的刘备，指着他骂道：
    “卖履的小儿！你不下来作战，却派养子来对付你老子！我要召来我的黄须儿来收拾你！”
    “黄须儿”就是曹彰，他的胡须是黄的，所以曹操这样称呼他。这时曹彰已经平定了代郡乌桓，曹操便派人到代郡，召他率军到汉中来助战。
    一天，曹操的运粮车队到了，载着成千上万袋粮食经过北山之下。黄忠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便向刘备请示，要下山去劫取粮车。刘备很赞同他的想法，派他率领本兵和赵云营中的一部分士兵下山。但黄忠在山下受到曹兵的阻击，没有如期领兵回来。赵云很焦急，带领数十骑下山，要巡视一下情况和接应黄忠。不料正赶上曹兵大批出动，和曹兵的前锋相遇，双方便交起战来。曹兵愈聚愈多，赵云奋不顾身，率士卒突入曹兵的军阵中，以少击多，把曹兵杀得人仰马翻，四散奔逃。赵云且战且退，曹兵自恃人多，不久又合围过来，赵云又率兵突入阵中杀了一气，然后又撤了出来。他手下的战将张著受了伤，被曹兵团团围住，赵云又杀入阵中，救出了张著，保护张著撒出了重围。如此三进三出，边战边退，不觉便退到了自己的营门，而曹兵的大队人马仍然穷追不舍。沔阳县长张翼在营中留守，见后面追兵如潮，建议赵云赶快闭营拒守，而赵云却下令大开营门，偃旗息鼓，听任敌兵的到来。曹兵追到营门，一见这种情况，怀疑赵云有什么埋伏，不敢贸然攻入营中，便退走了。赵云命士卒冲出营门，击鼓呐喊，声震山谷，用弓弩在后面射击曹兵。曹兵抱头鼠窜，自相践踏，有的中箭而倒，有的落入汉水中淹死了。第二天早晨，刘备前来巡视昨天交战过的地方，叹息着说：
    “赵子龙一身都是胆啊！”
    刘备下令在赵云的营中大摆酒宴，一直欢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自己的大本营。从此以后，赵云在军中便有了一个绰号，被称为“虎威将军”。《三国演义》中有诸葛亮设“空城计”的情节，其实诸葛亮并没有设过“空城计”，而赵云设过“空营计”，却是有史可查的。
    曹操在汉中难以挽回败局，军中缺粮的情况日益严重，士卒逃亡的愈来愈多，军心大为动摇，处境非常被动。同时曹操又怕孙权会乘机进攻淮南，使自己处于两面受敌的地位。因此他对于保守汉中已经失去了信心，产生了撤兵的想法。但他还有一个顾虑，怕在撤出汉中后，刘备会北取武都(郡治下辨，今甘肃成县西)的氐人为兵以进逼关中，便问计于雍州刺史张既。张既说:
    “可以劝诱氐人北出就食以避刘备，对先去的厚加赏赐，其他人必然要贪图赏赐而陆续前去了。”
    曹操采纳了张既之计，命他到武都去劝诱氐人迁徒，一共迁徒了氐人五万余落，让他们散居在秦川的扶风(郡治槐里，今陕西兴平东南)、天水(郡治冀县，今甘肃甘谷东)一带，武都郡几乎成了无人区，成为蜀、魏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但这件事后来也成为符氏乱华的一个开端。
    曹操决定退出汉中，在军中规定一个口令，叫做“鸡肋”，将领和官属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主簿杨修却忙于打点行装，准备动身了。人们很惊奇地问杨修说:
    “你怎么知道大王要退兵呢？”
    杨修说：
    “鸡肋这东西，食之无肉，弃之可惜，这是比方汉中的，所以我知道大王要退兵了。”
    过了两天，曹操果然下令从汉中退兵。他听说杨修泄露了他的军事机密，非常愤怒，便产生了杀死杨修的念头。
    且说曹彰，在代郡平定了乌桓、收服了鲜卑之后，接到了曹操调他率兵增援汉中的命令，便立刻拔营南返。路过邺城时，曹丕对他说:
    “你新建功勋，如今南行拜见父王，千万不要表现出骄傲自负的神态，应对的时候要谦虚，总是表示自己有许多不足之处。”
    曹彰听了哥哥的话，连连点头称是，便把这些话牢记在心中了。走到长安时，曹操已经从汉中退兵，驻扎在这里。曹彰拜见了父王，曹操对他平定北方的胜利大为夸奖，而曹彰却很谦虚地说：
    “儿初次带兵远征，在用兵上本来没有什么经验，这都是诸将之功啊！”
    曹操听了这话非常高兴，扯着曹彰的黄胡须说：
    “我的黄须儿真是大大地出息了。”
    曹操对于汉中之失非常懊丧，他听说攻取汉中是法正的计谋，便对左右说：
    “我本来知道刘玄德不会有此计谋，必然是别人教给他的。”
    这是曹操的自我解嘲之辞，刘备乃是一世英雄，岂能不知道攻取汉中的重要性而非要法正教给他不可呢！不过，在攻取汉中之役中，法正作为刘备最重要的谋士，从决策到制定具体的作战方案，确是起了重大的作用。至于诸葛亮，他始终留守在成都，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个战役。当然，维持后方政局的稳定和向前线输送人员、粮草、军用物资的工作，对于确保汉中战役的胜利，也是相当重要的，刘备能够在汉中足食足兵，不能不说是诸葛亮的功勋。但《三国演义》说诸葛亮亲临汉中前线指挥作战，智激黄忠斩夏侯渊等等，则是与史实不符的。
    刘备占据汉中后，又派孟达从秭归(今湖北秭归)北攻房陵(今湖北房县)。孟达原为刘璋的部下，当年刘璋命他和法正各带兵两千人到荆州迎接刘备，刘备入蜀时，命孟达统领他和法正带来的四千士兵留屯江陵，这时孟达是宜都的太守。他进兵非常顺利，一举攻占了房陵，斩了房陵太守蒯琪。蒯琪是诸葛亮的大姐夫，赤壁之战那年归服曹操，以后和诸葛亮就没有多少来往了。孟达又率军从房陵出发，想一举拿下上庸。刘备对孟达不太放心，派养子刘封自沔水而下，和孟达会师，统领孟达的军队，共同进攻上庸(今湖北竹山西南)。上庸太守申耽举郡投降，被刘备任命为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以他弟弟申仪为建信将军，领西城太守。刘封调任副军将军，留镇上庸。
    刘备取得了房陵和上庸，就可以顺沔水而下，从南郑经过上庸、房陵，直趋襄阳，打开了一条从汉中通往荆州的通道，在战略上具有重大意义。
    这时刘备跨有荆、益，疆域辽阔，可算是他的黄金时代。这年7月，刘备的臣下120人联名上表给汉献帝，共同推戴刘备为汉中王。这篇表文是广汉才子益州别驾李朝写的。表文中谈到：曹操已经被破于汉中，刘备名声大震，“海内英雄望风蚁附”，而“爵号末显，九锡末加”，不足以“光昭万世”，因此请求献帝依照旧有的典制，封刘备为汉中王，拜大司马，统率六军，“纠合同盟，扫除凶逆③，以汉中、巴、蜀、广汉、犍为等郡为封土，建立王国。”表文中还特别提到：因为现在“礼命断绝”，难以和皇帝直接联系，只好权宜行事了，至于“矫立”之罪，可以由我们这些人来承担，我们“虽死无恨”。当然，写这道表文，只是走走过场而已，事实上是自封的。
    群臣劝进之后，便在沔阳(今陕西勉县东)设立坛场，手持武器的士兵队伍列阵于坛旁，群臣站好了班次，然后当场宣读了表文。有人把王冠、印玺献给刘备，刘备把王冠戴在头上，便算做了汉中王。
    刘备称王之后，又给献帝上了一道表章，说自己本来对皇帝效力不够，不应再忝居高位，以加重自己的罪过，招致他人的非议，但因“群僚见逼”，只好“应权通变”，拜受印玺。以后一定要尽力为皇帝效忠，“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宁社稷，报答皇恩于万一。”这份奏章当然也是例行公事，同样是没有什么意义。他又立了13岁的刘禅为王太子。
    刘备准备回成都，临行前需要选拔一位重将留驻汉中。大家纷纷猜测，都认为这个重任必然要落在张飞的头上，张飞的自我感觉也很好，大有非我莫属之概。但当命令传出来时，却使人们都大吃一惊，原来把这个重任交给魏延了。魏延，字文长，义阳(郡治安昌，今湖北枣阳东南)人，是刘备在荆州时的部下，屡建战功，现在任牙门将军。刘备在临行前大会群臣，当场问魏延说:
    “如今把留守汉中的重任交付给你，你有什么话可以说的吗？”
    魏延慷慨激昂地说:
    “若是曹操举天下之兵而来，臣请为大王拒之；若是有偏将率十万之众到来，臣请为大王吞之。”
    刘备听了这话非常高兴，在场之人也都为魏延的豪言壮语所激动。
    刘备回成都后，对一批重臣提升了官职，以许靖为太傅，法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糜竺为安汉将军，关羽为前将军，张飞为右将军，马超为左将军，黄忠为后将军，其余的人也多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拔。但在这次人事安排中，诸葛亮和赵云却原封末动，诸葛亮仍然是军师将军，位次排在太傅许靖和安汉将军糜竺之后，行政权力不如尚书令法正，军权不如前、右、左、后四将军。赵云仍是翊军将军，属于杂号将军，更不能与与金印紫绶的前、右、左、后四将军相提并论了。诸葛亮和赵云受到冷落，其中有着微妙的原因，而这又是心照不宣，不能公开说出来的。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是东吴的重臣，而东吴与刘备在荆州问题上存在着严重的危机，有些人对诸葛亮有疑忌之心，在舆论上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刘备虽然没有为舆论所左右，但这事对他不能不有潜在的影响。这就是诸葛亮受冷落的原因，而赵云也因其正直受到一些人的疑忌，又加上他和诸葛亮的关系较为亲密，也就受到了一定的牵连。好在诸葛亮和赵云两个人风格较高，私心不重，对于这事也就泰然处之了。
    事先在酝酿这次人事安排时，诸葛亮听说刘备要以黄忠为后将军，忧心忡忡地对刘备说:
    “黄忠的名望素来不能与关、张相比，而今却让他与关、张同列。马超和张飞在近处，亲眼见到黄忠的战功，还可以说服他们；关羽远在外地，仅仅是遥闻其战功，而没有亲自目睹，他必然很不满意。主公这样做，是否不太合适呢？”
    正是：破格用人谈何易？论资排辈古今同！欲知刘备如何处理此事，请接看下回。

    ①益州郡是刘备的地盘，赵颙是虚领。当时魏、蜀、吴常以别人控制的地盘任命刺史、太守、县令等。
    ②鹿角：阵地及营寨前的防御物，将带枝杈的竹木削尖，埋在地面上，枝杈朝向对方，形似鹿角，故名。
    ③凶逆：指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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