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史] 长篇历史小说：《三国本义》[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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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长篇历史小说：《三国本义》[第14页]

作者:天行健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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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

    第五三回关云长扬威北进
    吕子明诈病东归

    话说刘备听说诸葛亮为提拔黄忠之事而担心，便对他说：
    “这件事我自当设法调解，军师不必担心。”
    刘备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拜黄忠为后将军，赐爵关内侯。同时派益州前部司马费诗为特使。持印绶前往荆州，为关羽拜官。临行前对他说：
    “你到了荆州，一定要说服云长以大局为重，对提升黄忠之事不要想不开。”
    费诗到荆州见了关羽，把前将军的印绶授予他。关羽没有马上接受印绶，先询问其他人都授了什么官职，费诗一一作了回答。关羽听说黄忠和自己的地位相同，果然勃然大怒说：
    “大丈夫终究是不能与老兵同列的！”
    一怒之下，竟拒绝拜受印绶。费诗按照刘备的意思劝告关羽说：
    “建立王业，用人应该不拘一格。当年萧何、曹参和高祖是年轻时的挚友，而陈平和韩信是后归附的亡命之徒，论其班列，韩信却是最高的，而没有听说萧何和曹参对此有什么怨言。如今汉王因为黄汉升一时之功，对他倍加隆宠，这是为了鼓励人们立功报效，至于汉王本意的轻重。汉升怎能与君侯相提并论呢！而且汉王和君侯就好像同一个身体，休戚相关，祸福与共，是其他人难以比拟的。依照我的愚见，君侯应从大局出发，不应以官位之高下，爵禄之多少为意。我本是一介之使，衔命而来，君侯如果实在不愿拜受，我可以马上回去复命。但我不能不为君侯惋惜，恐怕君侯的这种做法，以后会后悔的。”
    费诗的这一番话，使关羽大受感悟，不禁茅塞顿开，便拜受了前将军印绶。
    刘备做汉中王不久，关羽在荆州发动了一场战争，他命南郡太守麋芳守江陵，将军士仁守公安，亲自率大军到樊城去进攻曹仁。曹操在长安，听说南郡告急，立刻派左将军于禁和立义将军庞德率兵去援救曹仁。曹仁命于禁和庞德屯兵于樊城之北10里的地方，以抗御关羽。庞德原是马腾和马超的部下，后来随马超到汉中投靠张鲁。曹操取得汉中后，随张鲁投降了曹操。曹操素闻他骁勇，对他很重视，拜立义将军，封关门亭侯，食邑300户。他的堂兄庞柔在蜀追随刘备，因而诸将对他颇有疑心。而庞德却说:
    “我蒙受国恩，应当为国效死，要亲身去攻击关羽，今年不是我杀了关羽，便是关羽杀了我。”
    转眼到了8月，大雨一连下了十多天，汉水猛涨，泛滥成灾，。于禁所率的七个军以及庞德的军队，因为在平地上扎营，洪水突然呼啸而至，营寨完全被洪水吞没，将士们来不及躲避，有的被水淹没而死，有的被关羽的水军打捞俘获，共俘获了几万人，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水淹七军”。所谓“七军”，原来是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招、冯楷等将领所统率的七支部队，驻守在襄、樊一带，后来其他将领分别调走，七军的士卒便都归于禁统领了。关羽事先研究了这个地方的地理和水文情况，在高处扎了营，所以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而居于有利的地位。于禁和几名将领乘船幸免于难，他观察水势，四顾茫茫，没有发现什么可以托身的地方。关羽乘坐大船前来进攻，瞄准于禁的小船尾追不放，乱箭齐发，形势逼人，于禁走投无路，便投降了关羽。
    庞德和一部分将士正在堤上据守，关羽带领几只大船来进攻，把堤团团围住，命士兵在船上向堤上四面射箭，庞德披甲执弓，和手下的将士们也向大船上射箭，庞德箭不虚发，船上关羽的上兵有不少人应声而倒。但众寡难敌，形势万分危急。将军董衡、董超等对庞德说：
    “我们兵力单薄，关羽的大船咄咄逼人，四面都是大水，已经无路可退，当今之计，只好向关羽投降了。”
    庞德一听这话，直气得面青脸紫，胡须颤抖，大声地喝道：
    “我们身受国恩，自当血战到底，为国捐躯，岂能向敌人屈膝乞降？你们口出此言，扰乱了军心，岂能容得！”
    说着，便命手下人立刻把他二人斩了。从早上力战到中午，庞德等人的箭快要射光了，关羽进攻得更急了。关羽见敌人已经难以招架，射出的箭也稀疏了，便命士兵下船上堤，双方短兵相接，厮杀起来。庞德使出全身的力气，圆瞪双眼，奋力搏杀，杀死了不少敌人，而自己手下的将士也大部分卧在血泊之中。他对督将成何说：
    “我听说：良将不能怕死而苟免，烈士不能毁节以求生，今天就是我为国捐躯的日子到了！”
    说着，更加愤怒和豪迈，大有气壮山河之势，和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拼搏，又杀死了敌兵多人。这时水势愈涨愈高，堤坝也快要淹没了。关羽的士兵纷纷上船避水，庞德手下的余兵也纷纷投降，相继上了敌船。庞德和麾下的将领一人、伍长二人，乘上了小船。他们的箭囊中还有几只箭，便在船上弯弓搭箭，防备着敌人，打算乘船逃回曹仁营中。但因为水势太猛，小船被巨浪掀翻了，庞德等人都落了水。庞德抱住小船，在水中飘浮着、挣扎着，终于被几名水性很好的关羽的士兵跳下水去把他俘获了。庞德被拖上关羽的大船，见到关羽，立而不跪。关羽很礼貌地开导他说：
    “令明，你的兄长在蜀，你因此在曹营受到诸将的怀疑，何必再为曹操卖命呢？我很佩服你的骁勇，想要以你为将，何不归降?”
    庞德对关羽骂道：
    “竖子！说什么叫我投降！魏王带甲百万，威震天下。你不过是刘备手下的一个庸才而已，怎能抵挡住魏王的大军！我宁做国家之鬼，也不做贼将啊！”
    关羽闻言大怒，立刻便下令把庞德推出去斩了。曹操听说于禁投降，庞德殉节，对庞德之死甚为悲痛，不禁为之流涕。常常叹息着对人说:
    “我和于禁共事三十年了，不想到了危难之时，他反而不如庞德了。”
    曹操为了表彰庞德的殉节，封庞德的两个儿子为列侯。后来曹丕即位，追谥庞德为壮侯，又封他的四个儿子为关内侯。
    关羽消灭了于禁和庞德的残军后，又乘大船率水军急攻樊城。因为水势猛涨，樊城的城墙仅仅露出水面数板 (城高二尺为板)，城是土城，受到大水的浸泡，有一些地方开始坍塌了。曹仁率将士数千人守城，将士们看到形势非常危急，个个都很恐惧。有的将领对曹仁说：
    “今日的危险处境，乃是天灾所造成，不是人力所能支撑的，应当乘关羽还没有合围的时候，乘轻舟在夜间遁走，虽然失去了樊城，还可以保全将士们的性命。”
    而汝南太守满宠却对曹仁说：
    “山水来得很急，退得也很快，时间不会太长久。听说关羽已经派别将到了郏 (夹，jiá)县(今河南郏县)，许都以南的百姓因此而惊扰不安。关羽所以不敢向许都进军，是怕我们在后面夹击。如果我们现在从樊城遁走，恐怕大河以南就不再属于国家所有了。望将军能够坚持下去，等待时机。”
    曹仁很赞同满宠的话，便召集全体将士集合，把白马沉入水中，共同盟誓，表示要 “同心协力，固守樊城，如有二心，天神不容！”这个场面大大激发了将士们的斗志，坚定了固守城池的决心。
    关羽的军队把樊城围了几层，断绝了樊城的内外联系。关羽又派遣别将，把将军吕常围困在襄阳。曹操的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都投降了关羽。

    且说曹操在长安，对主簿杨修日益不满。杨修善于猜测曹操的意图，常常把它宣扬出去，使曹操非常恼火。杨修很看不起曹彰，在背地里常有毁谤之言，说曹彰“不学无术”、“匹夫之勇”等等，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曹操，曹操大怒，便把杨修收捕入狱，随即下令把他杀死了。杨修死时45岁，他的罪名除了毁谤曹彰之外，还有两条：一是“泄露言教”，二是“交通诸侯”，另外还有一条不便明说的不是罪名的罪名，杨修是袁术的外甥，曹操对此很犯忌。但曹操杀杨修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交通诸侯”，就是交结临菑王曹植。这时曹操已经65岁了，身体逐渐衰弱，头风病经常发作，预料自己的有生之年已经不多，最担心的事情是在自己死后杨修会帮助曹植发动内乱，断送了曹氏的基业。如果曹操不是从这一点来考虑，仅仅由于其它的一些原因，他是不会杀了杨修的。杨修尽管有过错，本来罪不至诛，他是作了封建专制主义制度下的牺牲品了。杨修在临死前，对看望他的朋友说：
    “我自己知道早就该死，现在还是死得太晚了。”
    看来他对自己被杀的原因是了如指掌的。
    由于荆州的战局很吃紧，曹操在长安呆不下去了，便以杜袭为留府长史，又以曹彰领越骑将军，与杜袭共同留守长安，自己引兵东归。10月，到了雒阳，派人到邺城急召曹植前来，想要以他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带兵到樊城去救曹仁。在杨修被杀以后，曹植的心情一直很坏，他知道父亲杀杨修是针对自己，因而心中更加疑虑不安，整日里神情恍憾，借酒浇愁。到雒阳后，曹操要召见他面授方略，当军吏去传唤他时，他却喝得酩酊大醉，几乎人事不省，不能前去。军吏回去向曹操报告，曹操非常失望，取消了对他的任命。通过这件事，曹植更加失去曹操的宠爱了。
    关羽在荆州大败曹兵，声威大震。雒阳附近陆浑县县民孙狼等发动起义，杀了县里的主簿，南附关羽。关羽授予孙狼印绶，又拨给他士兵，让他骚扰曹操的后方。曹操所控制的许都以南的各地，纷纷归附关羽，地方官员多接受关羽的印绶，当时关羽有 “威震华夏”之称，许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曹操怕献帝会落在刘备集团的手里，想把献帝迁离许都，便和群臣商议。有些人很支持曹操的想法，认为迁都实为最佳的选择，而丞相军司马司马懿和扬州治中蒋济却坚决反对迁都。蒋济对曹操说：
    “于禁等军为洪水所淹没，乃是天灾，并不是作战的失败，对于国家大计并没有什么妨碍，迁都会示人以弱，并不是善计。
    曹操问他们说：
    “在目前的形势下，怎样做才是上策呢？”
    司马懿说:
    “只有离间孙、刘的关系才是上策。刘备和孙权外亲内疏，孙权早有觊觎荆州之心，关羽在荆州得志，孙权必然不会心甘情愿。可以派人去联结孙权，让他抄关羽的后路，答应把江南之地封给他，如此则樊城之围自解，许都自安。”
    曹操听了这些话，不禁拍着手说:
    “妙！太妙了！拆散孙、刘的关系，利用孙权的力量打击关羽，确实是一个上策啊！”
    于是曹操及其臣僚们便紧锣密鼓地筹划着拆散孙、刘联盟的计策，准备运用外交攻势来摆脱荆州的危机。
    再说东吴方面的情况。肩负着镇抚荆州重任的横江将军鲁肃，在建安二十二年 (公元217)病死，终年46岁。孙权非常悲痛，亲自主持了他的丧事，参加了他的葬礼。诸蔼亮在成都，也举哀遥祭。古代的史书《吴书》评论鲁肃说:
    “鲁肃为人正直严肃，对玩饰之物很淡泊，内外都注重节俭，不务俗好。治军整肃，号令严明。在军营之中。手不释卷。又善于谈论，擅长写作。气度宽宏，富有远见，有过人之明。周瑜死后，鲁肃是吴臣之冠。”
    这个评论是很中肯的。我们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鲁肃是力主维护孙、刘联盟的一个人，赤壁之战时孙、刘联盟的形成，他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孙权把荆州的南郡借给刘备防守，主要是他的主意；以后他驻守陆口(今湖北赤壁市西北陆溪口)，尽量和关羽减少磨擦。他劝告孙权说：
    “曹操有鲸吞天下之志，应当权且安抚关羽，不要把双方的关系搞坏了。”
    由于鲁肃死去，孙权以左护军，虎威将军吕蒙接替鲁肃的职务，驻守陆口，把鲁肃的一万多人马都拨归吕蒙统帅，又让吕蒙兼任汉昌太守。
    鲁肃死后，东吴君臣对孙、刘联盟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虽然和荆州守将的变更有一定的关系，但主要还是由当时的形势所决定的。刘备占有了巴、蜀、汉中和荆州的西部，疆域超过了孙权，孙、刘力量的对比失去了平衡，对孙权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他当然不能对此熟视无睹。而且江陵、公安一带是战略要地，对于孙、曹双方都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区，为双方所必争。孙、刘、曹的三角关系本来是很微妙的：当孙、刘双方共同受到曹操的威胁时，他们会结成同盟共拒曹操；而当曹操在军事上处于退守状态，刘备的力量膨胀时，孙、曹双方又会暂时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刘备。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这种三角关系又有了重新的改组，孙、刘联盟逐渐出现了危机，孙权和曹操反而逐渐接近起来了。
    吕蒙代替鲁肃镇守陆口以后，他认为关羽为人骁勇，兼并领土的野心很大，而且盘踞在东吴的上游之处，对东吴随时都构成了威胁，和关羽的和平共处关系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便秘密地向孙权上疏说:
    “刘备占有荆州，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如果能把他的军队赶出荆州而由我全据长江，命征虏(孙皎)据守江陵，潘璋扼守白帝城，蒋钦统率游兵万人沿江上下游动，随时迎击敌人，臣再进据襄阳，那么我大吴何惧曹操！又何必依赖关羽！而且关羽君臣凭其诈力，所到之处反复无常，我们是不能把他看成是心腹的。关羽所以没有东向攻吴，是因为至尊圣明，臣等还在的缘故。如今不乘臣等强壮之时去夺取荆州，一旦臣等衰老或不在人世，还怎能再为至尊效力呢！”
    孙权很赞同吕蒙的意见，君臣二人便暗暗地改变了鲁肃的方针，决心伺机夺取刘备的荆州地盘。而吕蒙到陆口赴任时，在表面上仍然和关羽维持着和平友好的关系。孙权想要争取和麻痹一下关羽，派诸葛瑾去见关羽，要求和关羽联姻，娶关羽的女儿作孙权的儿媳，双方永结盟好。不料关羽骄横无礼，根本就没把孙权放在眼里，非但没有答应这门亲事，反而口出恶言，说什么“虎女不嫁犬子”，并且还辱骂了诸葛瑾。诸葛瑾回去向孙权报告，孙权勃然大怒，便打消了争取关羽的念头。
    到了建安二十四年 (公元219)，关羽兵出襄樊，降于禁，斩庞德，围曹仁，收孙狼，“威震华夏”，不仅曹操非常恐惧，就是孙权也感到大为不安。曹操秘密地派使者去联结孙权，孙、曹之间在共同对付关羽的问题上，便形成了一种默契。正在这时，吕蒙在荆州向孙权上疏说：
    “关羽出兵襄樊，却多留士卒守备江陵和公安，这是怕我攻击他的后方。我常常有病，希望能允许我乘这时以治病为名，带一部分兵力回建业。关羽听到这消息，必然要撤出后方大部分兵力，开进襄、樊一带。然后我大军乘机昼夜溯江而上，奇袭江陵和公安，这两个战略要地必然可以一举而下。关羽失去了立足之地，就必然要被擒了。”
    吕蒙上完表章以后，就假装卧床不起，在军中流传着主帅患病的消息。孙权见到表章后，便发出不封口的文书，调吕蒙回建业治病。他所以对文书不保密，就是为了把事情宣扬出去，让关羽知道。吕蒙接到文书后，便带了一部分士卒，大张旗鼓地走上了回建业的旅程。路过芜湖时，在那里稍事休息一下，顺便会见了驻守在当地的定威校尉陆逊。陆逊问吕蒙说:
    “将军的驻地邻近关羽，为什么离陆口而远下，难道就没有后顾之忧吗？”
    吕蒙说:
    “你说得很对，但我的病很重，只好回建业去治病。”
    陆逊说:
    “关羽自恃其骁勇，目中无人，乘水势打败了于禁，初建大功，更加志骄意得，不可一世了。他现在只知贪功北进，对我军的戒备不足，特别是听到将军回建业去治病，必然会更加疏于戒备了。如能乘其不备，抄他的后路，自可一举而擒之，这样荆州西部就会归我所有了。望将军见到至尊之后，好好谋画一下。”
    吕蒙觉得陆逊的活和自己所想的相同，似乎己经猜到自己回去目的了，不禁在心中暗暗称奇。但此时天机不可泄露，还是表现出不加介意的样子说:
    “关羽很难对付，而且占据着荆州要地，恩信大行，再加上初建大功，胆气很盛，就更加不好对付了。”
    吕蒙到了建业，和孙权商议击破关羽之计。孙权问吕蒙说：
    “你离开陆口，谁可以取代你呢？”
    吕蒙不假思索地说:
    “陆伯言识见深远，他的才能足以承担重任。我路过芜湖时，听到他对荆州局势的见地，大体上与我相同。而且他的名声还不大，关羽还不会怎么疑忌他，这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若是用他的话，应该让他在表面上善自隐藏自己的真正意图，暗中窥测形势，寻找可乘之机。然后才可以克敌制胜。”
    孙权采纳了吕蒙的建议，下令从芜湖调回陆逊，任命为偏将军、右都督，接替了吕蒙的职务。孙权面授机宜后，陆逊便到陆口去上任。他到了驻地，给关羽写了，信中说:
    “君侯在不久前略施小计，便大败曹兵，真是太崇高、太伟大了。君侯战功显赫，必能席卷中原，共辅天子。我才疏识浅，近日受任镇守陆口，能够就近仰望君侯的风采，实在是我的福气，希望能经常得到君侯的指教。”
    信中又说：
    “曹操是一个狡猾的敌人，恐怕要暗中增兵，以逞其野心。古人的用兵之术，军队愈打胜仗，愈要提高警惕。愿君侯多加谋画，以获全胜。”
    关羽读了陆逊的书信，心里非常舒服，觉得其中对自己充满了赞美和仰慕之情，有自托的意思，还提醒自己不要轻敌，言辞非常委婉和友善。他相信吕蒙确是因病而回建业，而陆逊又软弱无能，不在话下，觉得一切都很放心，便把江陵和公安的兵力逐渐调往襄、樊一带，这两个城的防守力量便削弱了。陆逊向孙权上书，把关羽的动向作了报告，认为乘这机会出兵奇袭，定可置关羽于死地。正是:设下打虎牢笼套，准备金钩钓海鳌。欲知关羽命运如何，请接看下回。

    第五四回徐晃力战救危城
    吕蒙潜师取重镇

    话说关羽得到了于禁等军的数万人马，兵力大增，而军粮供应却发生了困难。于是就派兵侵入孙权所控制的荆州地盘，夺取了东吴储存在湘关(今湖南永州市北)的米。孙权就以此为借口，决定发兵偷袭关羽。他想任用征虏将军孙皎和吕蒙为左右都督，共同带兵赴荆州。孙皎是孙权的叔父孙静的儿子，孙权的堂兄弟。吕蒙对于这种安排很有意见，对孙权说:
    “如果至尊认为征虏有能力，就应该由他来专任；认为我有能力，就应该由我来专任。过去周瑜和程普为左右都督，共同进攻江陵，虽然事情由周瑜来决定，而程普自恃是老将，又都是都督，诸事掣肘，几乎败坏了国家的大事，这是不久以前的一个戒鉴啊!”
    孙权听了这话有所醒悟，忙向吕蒙道歉说:
    “你说得很对，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这样吧，以你为大都督，孙皎为副，受你的节制。”
    命令发出以后，孙皎深明大义，能从大局出发，对这种安排很理解。孙权派吕蒙和孙皎先率军出发，自己随后也出发西上了。
    再说曹军的情况。在曹操退出汉中时，派平寇将军徐晃屯兵宛城(今河南南阳市)，以声援曹仁。及至于禁等军因水灾而陷没，关羽围曹仁于樊城，徐晃便引兵进至阳陵陂，这个地方在郾城(今河南郾城南)西北10里，离樊城也不远。这时郾城由关羽的偏将屯守，见徐晃率军到来，自觉势孤力单，便烧了营寨逃走了。徐晃分出一部分将士留守郾城，率领其余的大部分将士继续向樊城的方向前进，在关羽的包围圈之外选择了一个高地扎下营寨，然后给城中的曹仁写了，命人设法用箭射入城中。曹仁看了信之后，知道徐晃的救兵已到。而且其他大量的救兵即将到来，真是绝处逢生，在无望之中看到了一片希望。他马上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全体将士，大家闻讯后都不禁欢呼雀跃起来，立刻精神焕发，坚定了固守城池的信心。
    近期以来，曹操和孙权双方的使者往来频繁，他们都把关羽当成共同的敌人，要同心协力置关羽于死地。在吕蒙和孙皎率军从建业出发的同时，孙权派使者给曹操送去，表示愿意为曹操效命，讨伐关羽。信上说：
    “现在派遣大军西上，乘其不备袭取江陵和公安。二城是荆州重镇，关羽失去二城，必然要奔走不暇，樊城之围就可以不救自解了。但此事务请大王密而不漏，以防关羽有所戒备”。
    曹操看完了信，心中大喜，向群臣问计。群臣多认为此事应该保密，只有军祭酒董昭持有异议，他说:
    “军事上重权术，怎样对我们有利就怎样干。对孙权可以答应为他保密，而我们这里却要把它泄露出去。因为现在樊城很危急，关羽若是听说孙权西上而回兵自守，樊城就可以很快地解围，这对我们是非常有利的，我们要让两伙贼人像马一样互相咬架，而缰绳和嚼子却要握在我们手里，使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坐收其利，若是秘而不宣，仅仅是对孙权有利，并非上策。现在就要把这消息向樊城被围困的将士宣扬出去。安定他们的情绪，激励他们固守城池的斗志。”
    董昭的话，正合曹操的心意，便照此办理。他一方面给孙权复信，假意答应为他保密；同时又命人把孙权的书信抄录了数份，送到徐晃处，由徐晃派人把信射到樊城城内和关羽的营寨中。曹仁和守城的将士不久前得到了关于徐晃已在樊城之外，其他大量救兵即将到来的消息，如今又听说孙权要出兵截断关羽的后路，就更加信心十足了。而关羽看过信却犹豫不决起来，他和诸将商议，诸将都说：
    “孙权的大军溯江而上，如果夺下了江陵和公安，荆州就不会再归我所有，我们便没有归路了。现在应该马上撤离樊城，回去固守江陵和公安。”
    关羽沉吟了半晌，然后说:
    “曹操为人诡诈，所谓孙权西上的事，目前还是真伪难辨，很可能是曹操故意伪造信件，诓骗我军撤离樊城。况且江陵和公安二城防守严密，就是孙权的大兵真的来了，也可以固守一个时期，不是吴军旦夕可以攻下的。而樊城眼看就要攻下来了，如果撤围而去，则前功尽弃，太可惜了。”
    于是他便决定暂不撤兵，对樊城反而围攻得更紧了，同时在沿江地带多设屯候 (瞭望哨)，密切注视吴兵的动静。
    曹操听说关羽仍然不退兵，前线的形势很紧迫，便亲自引兵离开雒阳南行，驻军于摩陂(今河南郏县东南)，先后派出殷署、朱盖等12营的兵力和徐晃会师，大大增强了援军的力量，于是徐晃便会同各军对关羽发动了攻击。
    关羽围攻樊城的军队，在高地修筑了营垒，营头建有屯（土丘)，在营旁还修了“四冢”(四个大土丘)，都有重兵把守。徐晃派出疑兵，扬言要攻击营头屯，却出动主力悄悄地去进攻“四冢”。关羽起初指挥着营头的战斗，后来听说敌人的主攻方向在“四冢”，而且“四冢”的守军力量薄弱，快要被攻破了。这才知道是中了徐晃的“声东击西”之计，急忙留下一部分兵力继续守护营头屯，亲率五千士卒去援救“四冢”。徐晃见关羽亲自率兵前来，急忙率兵迎战。关羽的五千士卒非常精锐，个个精神抖擞，宛如恶煞下界、猛虎下山一般。徐晃看到了关羽，在马上喊道：
    “云长，别来无恙！”
    关羽也在马上搭了一躬，喊道：
    “公明，久违了！”
    原来当初关羽陷入曹营时，和张辽、徐晃都是很要好的朋友，和徐晃已经多年不见了。二人互致问候之后，便又打马稍稍靠近一些，在阵前对起话来。两个人只谈私交，不涉及军事，又说又笑，气氛非常融洽。双方的士卒也停止了拼杀，好奇地看着他二人。过了一会儿。徐晃突然宣布命令：
    “得到关羽的首级者，赏金千斤！”
    关羽惊讶地说：
    “老兄，这是什么意思？”
    徐晃严肃地说：
    “方才我们谈的是私交，现在讲的是国事。”
    原来徐晃看到关羽及其士卒来势凶猛，杀气腾腾，便利用这种办法麻痹他们一下，消磨一下他们的锐气。等到徐晃下令，驱使自己的士卒发动猛攻时，关羽的士兵都好像放了气的皮球，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而且徐晃突然下令，他们在精神上缺乏准备，就被对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关羽的军队被击溃，难以招架，便率士卒退入营垒中。营前有鹿角十层，徐晃指挥士卒摧毁了这十层鹿角，然后突入营中，把关羽的军队杀了个落花流水，只有逃命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死的死，降的降，部将傅方、胡修等都战死了，有许多士卒在曹兵的追击下自投沔水(汉水)而死。关羽率余兵撤围退走，但他并没有马上回江陵，仍然率余兵乘着战船盘踞在沔水之上，阻断了通往襄阳的水路。由于关羽的退走，被围三个月的樊城便解围了。
    曹操听说徐晃在樊城打退了关羽，非常高兴，下令嘉奖说：
    “敌人在围绕营垒的壕沟旁边，设置了鹿角十层，将军交战获得全胜，突入敌营，斩杀和俘虏敌人甚多，根据我用兵三十多年的经验，以及所听到的古代名将的战例，还没有这样长驱直入敌营的。而且樊城被围困的程度，超过了战国时燕将乐毅包围齐国的莒和即墨，将军的功勋也超过了春秋时的大军事家孙武和司马穰苴 (攘居，ráng jū)。”
    徐晃得胜后，入城与曹仁相聚欢宴，然后带兵回到曹操的驻地摩陂。曹操亲自到七里之外去迎接，然后大摆酒宴，为徐晃庆功。曹操亲自举爵向徐晃敬酒，嘉奖他说:
    “保全了樊城和襄阳，乃是将军的盖世奇功啊！”
    曹操派出的援军都相继回来了，曹操巡视诸营，士卒们都离开队伍观看曹操，秩序很乱，只有徐晃的士兵军容整齐，将士们在队伍中都肃然不动，营中到处都是井然有序的。曹操赞叹地说：
    “徐将军可算是有周亚夫①的遗风了。

    这时吕蒙正率兵溯江西上，到了寻阳(今湖北黄梅西南)以后，便命士卒都潜伏在大船中，摇橹（大桨）的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扮作商人的样子，昼夜兼行。遇到关羽在江边所设置的屯候，便把他们完全抓了起来，所以关羽对于吴兵的西上竟一无所知。这件事就是有名的“白衣过江”。
    吕蒙率军进入荆州后，陆逊也从陆口引军前来会合。吕蒙到了公安城下，命虞翻去劝说将军士仁投降。虞翻原任骑都尉，因为屡次犯颜直谏，孙权很不喜欢他。又因为他性情耿直，得罪了不少同僚，有不少人在孙权面前毁谤他，孙权便把他削职为民。吕蒙知道这人很有才能，又通晓医术，所以这次出兵请求孙权允许他同行，想让他取得一个立功的机会。虞翻来到公安的城门前，只见门旁罗列着士卒，对城门把守甚严，不许任何人随便出入。他对守门的士卒说:
    “烦劳向士将军通报，就说会稽虞翻有要事和他相谈。”
    士卒赶紧进城去通报，而士仁却坚决不肯和他相见。虞翻听到士卒的传达后，只好回去了。第二天，给士仁写了，派人送去。士仁打开书信，只见那上面写道：
    “聪明人防患于未萌，有智谋的人要考虑后果。知得知失，才可以作人；知存知亡，才可以辨别吉凶。吕虎威率大军前来，如同神兵突然从天而降，将军的斥候 (侦察兵)末能报信，烽火末能报警，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将军事先没有见到时机，时机到了又不知顺应它，独守被围的孤城而不投降。如果要进行死战，就要毁宗灭祖，为天下人所讥笑。吕虎威想要直趋江陵，断绝陆道，那就等于断送了公安的生路，把将军置于必然要被消灭的境地了。那时将军既无处可逃，投降又得不到赦免，我不禁在私下里为将军感到不安。何去何从，望将军能深思熟虑。”
    士仁读完书信之后，心潮起伏，很不平静。考虑到现在兵临城下，形势非常危急，死守城池恐怕难以幸免，同时又考虑到和关羽的矛盾，促使他做出了投降的决定。原来关羽为人骄傲自大，平时很看不起士仁和南郡太守麋芳，他们二人早就对关羽有不满情绪；再加上关羽进兵襄、樊后，二人在后方供应粮草和军资难免有不及时的时候，关羽常常为此发怒，扬言:“回去以后，一定要处治他们！”这话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他们都很害怕。现在士仁想：就是为关羽守住城池、关羽回来也不会对自己善罢甘休的。想来想去，只有投降，别无出路。于是派人和吕蒙联系，约定了时间，含着眼泪，迎接吕蒙的军队入了城。
    虞翻又向吕蒙建议说:
    “此次出兵乃是‘谲 (决，jué)兵’(诡诈之兵)，贵在神速，要留一部分士兵守城，大军马上向江陵进发，把士仁带去，诱使南郡太守麋芳投降。”
    吕蒙听从了虞翻的建议，马上带着士仁引兵直趋江陵。到了江陵城下，吕蒙命士卒们高喊:
    “请麋太守上城搭话！”
    少顷，麋芳出现在城楼上。吕蒙在马上喊话说：
    “麋太守，我军已经兵临城下，你困守孤城，何不早日投降？”
    麋芳说：
    “士仁将军在公安，近在咫尺，一定可以派兵来援救，说什么困守孤城？”
    吕蒙让士仁走出来，然后喊道:
    “你看这是谁？”
    麋芳见士仁也在吕蒙军中，知道公安方面已经投降了，不禁大吃一惊。士仁向麋芳喊道:
    “关羽为人骄悍，对我们很不满意，扬言要把我二人置于死地，现在我们就是为他守住了城池，也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是不得已而投降，太守也应该认清形势，当机立断。”
    麋芳沉吟了半晌，也只好决定投降了，便命人把城门打开，迎接吴军入城。但吕蒙并没有马上率军入城，而是集合将士在城外的沙地上歌舞作乐。虞翻进谏说：
    “如今麋太守因为内外交迫而降，但城中的将吏岂能完全甘心？为什么不赶紧入城把城门的钥匙掌握在手中呢！”
    吕蒙听了这话，便马上整顿军队入了城。这时果然有一部分将吏不愿意投降，有闭城拒降的计划，因为吕蒙及时地率军入了城，这个计划便破产了。
    吕蒙入城后，对关羽及其手下将士的家属都善为抚慰，在生活上给以优待照顾，命人送去粮食、酒肉、衣物等。又向军中发令：
    “不得骚扰民户有所求取，违令者斩！”
    吕蒙手下有一名军吏，汝南郡人，算是吕蒙的同乡，平时和吕蒙的关系很亲密，他拿了民家的一个斗笠 (草帽)覆盖铠甲，铠甲虽然是公家的东西，吕蒙也认为他是违犯了军令，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同乡而废军法，便流着眼泪把他斩了。军中之人无不战栗，没有人再敢拿民间的一点东西，军纪肃然，达到了路不拾遗的程度。吕蒙还经常派自己左右亲近之人去慰问救济老人，询问他们有什么困难，有病的给医药，饥寒的赐衣粮。关羽府库的财物，吕蒙都下令封存起来，等待孙权到来接收。
    吕蒙连收二城后，孙权也随后领兵到来了。他对于吕蒙的功勋大为褒奖，对吕蒙安抚新占领地区的做法也非常满意。他听说魏将于禁投降后被关羽囚禁在江陵的狱中，便把他释放出来，和他相见，表示对他非常敬重，百般抚慰，待以上宾之礼。过了几天，孙权和于禁策马出游，虞翻也随同前往，他对这个魏国的降将非常蔑视，看到他就觉得很气愤。在路上看见于禁和孙权并马而行，便愤怒地呵叱说:
    “你乃是一介降虏，怎敢和我的主公的马头相齐呢！”
    说着，便举起了鞭子，要去打于禁。孙权正颜厉色地呵叱说：
    “仲翔，不得对我的宾客无礼!”
    虞翻这才含怒退下去了。于禁觉得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孙权安慰他说:
    “将军的雄师为水所没，不是作战的过错。我的臣下粗鲁失礼，将军不必介意。”
    关羽在沔水之上听说公安、江陵等重地都已落入孙权之手，心中万分焦虑，不禁抚剑长叹，觉得前途非常渺茫，意识到自己倒霉的日子来到了。这时他只想赶紧回去夺回老巢，别无其它选择，便赶紧率军南返。曹仁在樊城听到关羽南返的消息，赶紧召集诸将研讨对策。诸将多认为:
    “现在应该乘关羽危困之时，追而擒之，良机不可失啊！”
    曹仁见身旁的参军赵俨坐在那里沉默不语，没有附和众人的意见，便问他说:
    “不知伯然以为如何？”
    赵俨说：
    “孙权邀我连兵破关羽，是想乘我与关羽交战时抄关羽的后路，乘机从关羽手中夺取荆州地盘；但他又怕在关羽回师时，我军会乘机追赶，坐收渔人之利；所以才婉言表示以讨关羽自效，目的是不让我介人他们的事。如今关羽已经势孤逃遁，我们应该放走关羽，让他去和孙权相斗。若是我军深入追击关羽，孙权考虑到关羽已经不能为害，必然要转移防备关羽之心而防备我，甚至可以和关羽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我，那对我将是非常不利的。我军久战疲劳，不应该再冒险贪功了，我想魏王也会考虑到这一点的。”
    曹仁听了这话，不禁恍然大悟，便决定不去追赶关羽了。这时曹操在摩陂听说关羽南逃，怕曹仁和诸将去追赶，立刻派飞骑送出一道急令到樊城，命曹仁千万不要去追赶。曹仁接到急令后，知道曹操和赵俨的意见是不谋而合的，使他不得不对赵俨的深谋远虑大为佩服。
    关羽在南返的过程中，得知自己和将士的家属都落入了吕蒙的手中，心中非常不安，几次派出使者和吕蒙联系，希望吕蒙能看在 “同盟”的情分上，对家属予以保护。吕蒙总是对使者殷勤接待，表现得非常礼貌和友善，让他们随便周游城中，到各家去访问。各家都对使者说:
    “吕将军对我们恩重如山，请关将军和我们的亲人不必担心。”
    有的家属还给亲人写了信，交给使者带回，信中述说了家中受到吕蒙的优待，生活无忧无虑的情况。使者回营后，将士们私相询问，知道了家中平安，亲人们受到了优待，都对吕蒙非常感激。吕蒙的这些做法，解除了关羽将士们的精神武装，使他们消解了对吴兵的敌忾情绪，丧失了斗志。由于关羽在荆州的大势己去，南郡一带的官员和守将纷纷归附了孙权，接下来孙权又派兵平定了武陵郡。
    孙权为了表彰吕蒙的功勋，以吕蒙为南郡太守，封孱 (缠，chán)陵侯，赐钱一亿（10万)①，黄金500斤。吕蒙对金钱推辞不受，孙权坚决不允许，他只好领受了。孙权又以陆逊领宜都太守，拜抚边将军，封华亭侯。11月，刘备的宜都太守樊友弃郡逃走，陆逊引兵进驻郡治夷道(今湖北枝城市)，诸城的长吏和少数民族的君长都投降了陆逊，陆逊请示了孙权，各授以官职，发给金、银、铜印。陆逊又派遣将军李异、谢旌等领兵攻破了刘备的房陵太守邓辅、南乡太守郭睦等，前后斩获招降共有数万人。孙权又以陆逊为右护军，进封娄侯，命他率军驻守夷陵(今湖北宜昌巿东南郊)，并分出重兵镇守陵峡口(宜昌西北)。
    且说关羽率兵南返，到了当阳县境，在麦城(今湖北当阳东南)扎下了营寨。麦城在沮水西岸，与驴城、磨城隔水相望。相传麦城是春秋时楚昭王（？—前489)所建，伍子胥引吴兵攻楚时，又建驴、磨二城，以攻麦城，寓有用驴拉磨，轧碎麦子的意思，所以有谣谚说:“东驴西磨，麦城自破。”关羽想要暂时在麦城站住脚跟，再等待刘备的援军到来，收复江陵和公安等地。但这只是他的主观愿望，实际上一切都来不及了。这时关羽的处境非常困难，已经到了势穷力孤的境地，士卒们纷纷逃散，各自去寻求生路。时间已经到了11月，关羽在夜里难以入睡，命近侍的士卒挑灯引路，冒着寒风去巡视各营。只见各营里都显得那样沉寂和凄凉，强壮的士卒大部分逃散了，剩下的多是一些老弱残兵在饥寒交迫中蜷伏在帐篷内，似乎都在等候着末日的来临。他不禁流下了眼泪，想起了往日的威风，真好像是一场春梦。正是：往日雄风震华夏，今日落魄在麦城。欲知关羽能否摆脱困境，请接看下回。

    ①周亚夫：西汉名将。景帝时任太尉，平定了吴、楚七国之乱。
    ②古代以10万为亿，又以万万为亿，后者亦称巨亿。

    ②。

    第五五回关云长败走麦城
    曹孟德病逝雒阳

    话说关羽在麦城一筹莫展，正和他的儿子关平在帐中商议摆脱困境的办法，忽然有斥候进来报告说:
    “孙权派来军队，已经离麦城不远！”
    关羽父子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大吃一惊。不久，吴兵的前锋部队已经到了麦城城下，同时孙权也派来使者前来面见关羽，劝说他投降。关羽将计就计，假意应允，把使者送走后，在夜里乘着夜色漆黑，在城上设置了许多木偶、草人和旌旗，以迷惑敌人，然后率军偷偷地从麦城逃走。一路之上，士卒继续逃散，关羽已经难以制止，最后只剩下关平和十余骑跟随。这就是所说的“关羽走麦城”。人们常说：关羽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候是“过五关斩六将”，最倒霉的时候是“走麦城”。实际上，所谓“过五关斩六将”，在历史上并无其事，“走麦城”却是真的。
    孙权听说关羽逃走，赶紧派朱然、潘璋等在临沮(今湖北远安西北)断绝了关羽的去路。12月，关羽等逃到了漳乡((今湖北当阳市东北)，被潘璋的司马马忠俘获，同时被俘的还有关平和都督赵累等，被押送到临沮，都被潘璋下令斩首了。然后把关羽的首级送到江陵孙权处，孙权又派人把他献给曹操。曹操知道孙权是在嫁祸于人，便以诸侯之礼，极为隆重地把首级埋葬了。因为关羽的头和躯体分别葬在洛阳和当阳两个地方，所以有两个关陵，有“身葬当阳，头枕洛阳”之说。洛阳关陵又称关林，坐落在今市区南7公里，葬的是头颅，冡前有庙宇，是明代建筑的。当阳关陵在当阳东北的漳乡，是葬埋躯体之地，庙也始建于明代，清代作过重修，正殿门楣悬有 “威震华夏”金匾一块，是清同治皇帝所亲书。
    关羽是刘备手下的一名重要将领，从封建社会的道德规范来衡量，他是以忠、义、勇三字而被人称颂的。他忠于刘备，身陷曹营不为曹操的恩惠而动心，终于回到了刘备处，使他在历史上赢得了一个“忠义千秋”的美名。关羽虽然是一名勇将，却缺乏谋略，骄傲自负，由他来镇守荆州，终于酿成了自身和蜀汉政权的悲剧。《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评论关羽和张飞说:
    “关羽和张飞都称为万人之敌，为当世的虎臣。关羽报效曹公，张飞义释严颜，都有国士之风。然而关羽刚愎自负，张飞残暴而无恩，都以短处而招致失败，也实在是事理的必然。”
    纵观关羽的一生，虽然是一位名将，缺点也很严重，并不算是怎么完美的人物，而后世的封建统治者却出于宣扬封建伦理道德的目的，逐渐把他偶像化和神化了笔者读史至此，有诗叹曰：
    “万马军中斩颜良，
    关侯骁勇世无双。
    身陷曹营存忠义，
    威震华夏滋骄狂。
    失地毋须怨吕蒙，
    授首枉自恨潘璋。
    后人顶礼尊圣帝，
    有何智计佑梓桑？”

    四十多年之后，即蜀后主景耀三年 (公元260)，后主刘禅追谥关羽为壮缪 (同“穆”)侯，所以后人也称关羽为关壮缪。关羽死后，他的儿子关兴继承了他的汉寿亭侯的爵位。关兴有才干，诸葛亮对他很器重，在蜀官至侍中、中监军等职，大约没有活到30岁便死了。关兴的儿子有关统、关彝等。“水淹七军”时，关羽杀了庞德，庞氏一家对关羽非常痛恨，魏景元四年 (公元263)，庞德的儿子庞会随钟会等伐蜀，蜀汉被灭后，庞会把关氏的一家完全屠灭，所以以后关羽并没有留下什么后代。
    关羽被擒斩之后，荆州除南郡北部襄、樊一带和南阳郡为曹操所控制外，其他地方几乎全部为孙权所占有，这对于孙权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胜利，对于刘备则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惨痛的失败，诸葛亮在《隆中对》中所规划的“跨有荆、益”的战略方针，从此便出现了缺口，这对于蜀汉的影响至为深远，是无法弥补的。荆州之失，关羽有重大的责任，但责任也不能完全落在他一个人的头上，而是主客观的诸多因素所造成的。从客观的形势来看，这是孙、刘双方的力量对比失去平衡，孙、刘、曹的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发生微妙变化的结果；从主观方面来看，是刘备集团决策失误的结果。首先，把荆州这样一个重要而敏感的地区，交给刚愎自用、骄傲自大的关羽来镇守，是用人方面的一大失误。其次，在荆州局势最紧张的时候，刘备并没有派一兵一卒来援助关羽，终于使关羽在孤军远悬、势孤力单的困境中失败了。当时诸葛亮说话还不完全算数，所以上层的主要责任应由刘备来承担。
    由于荆州形势的变化，孙、刘两家力量的对比又保持了平衡，到这时候，三国鼎立局面的基础，算是奠定起来了。
    且说孙权率兵移驻公安，在公安大摆酒宴，为诸将庆功。吕蒙本来就有老病，在这次出征中，由于过度劳累而旧病复发，已经难以支持，只好派人向孙权告假，说是不能参加宴会了。孙权觉得很扫兴，这次庆功宴会，主要是为吕蒙摆设的，如果吕蒙不来参加，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孙权就对前来告假的人说：
    “你赶紧回去对吕将军说，要他一定要坚持一下。前来参加宴会。我和大家都在等他，他若是不来，宴会是不能开始的。”
    来人赶紧回去，把孙权的话传达给吕蒙，吕蒙觉得盛情难却，只好强忍着病痛起了床，穿好了衣服，坐车来参加宴会。孙权见吕蒙来了，自然是非常高兴，但看到他形容憔悴、瘫软无力的样子，又很为他的病情担心。孙权强作笑脸，对吕蒙说：
    “子明，擒斩关羽全是你的谋略，如今大功己经告成，庆赏尚未施行，岂是你悒悒不乐的时候。”
    孙权让吕蒙挨着自己坐下，宣布宴会开始，先举杯为吕蒙庆功，然后再为诸将庆功。当场宣布：给吕蒙增加步骑和鼓吹（军乐队)，选拔配备官属。这些措施都是为了提高吕蒙的威信，以表示与众不同的荣耀。拜赐已毕，孙权见吕蒙表现出难以支持的样子，便让他提前退席，叮嘱他回去好好养病。在吕蒙回营时，有大批兵马簇拥，前后有鼓吹，吹吹打打，好不威风!
    吕蒙的病情愈来愈重，孙权把他迎置在自己所居住的馆舍之侧，请来了许多名医，搜寻了许多药方，并配合着针灸，千方百计地为他调治。同时还到处张贴告示，悬赏求医，有能治好吕蒙的，赏以千金。孙权想经常探视他的病，又恐怕他碍于君臣之礼，会因此给他增加麻烦而不利于养病，只好在墙上凿了一个洞，常常隔墙通过洞来窥望。看到吕蒙能吃下一点东西，便非常高兴，和左右又说又笑；看到他不吃东西，便不住地叹息，为此而常常夜不能寐。有一个时期，吕蒙的病情在表面上有所减轻，孙权竟为此下了大赦令，群臣都进行祝贺。但过了几天，吕蒙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孙权亲自在病榻前守护，还请来道士在星辰之下作法，请求天上的星君为他增加寿命。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吕蒙终于病死于公安，终年42岁。孙权悲痛欲绝，多日不接触音乐舞蹈，并且减少了膳食。
    吕蒙在死前，把孙权赏赐给自己的大量的金银宝物都交给了军中的府库，让主管人员在他命绝时都交还给国家，还叮嘱家属：丧事要办得俭约，不可铺张浪费。孙权听到了这些，就更加为吕蒙之死而感到惋惜和悲痛了。在吕蒙病笃时，孙权问他说：
    “你如果起不来的话，谁可以接替你呢？”
    吕蒙回答说:
    “朱然的胆略和操守有余，可以由他来接替我。”
    朱然当时任昭武将军。吕蒙死后，孙权根据吕蒙生前的推荐，授予朱然符节，命他接替吕蒙，承担起镇守江陵的重任。
    吕蒙出身贫寒，少年时习武当兵，读书很少。后来孙权劝他要多读一些书，他便在军务繁忙的空隙中发奋读书，所阅览的群书，甚至超过了一些俗儒。周瑜死后，鲁肃领汉昌太守，屯兵陆口，当时吕蒙任偏将军，领寻阳令。有一次，鲁肃路过寻阳，认为吕蒙是个粗人，和他没有什么可谈的，本来不想去拜访他。而左右之人说:
    “吕将军的功名日益显赫，不可怠慢于他，还是去拜访一下为好。”
    鲁肃只好去见吕蒙，作了礼仪性的拜访。吕蒙对鲁肃的到来甚表欢迎，置酒热情接待。鲁肃在席间和吕蒙交谈时，发现他引经据典，已经俨然有了儒将之风，感到非常惊奇，酒酣之后，离席走到吕蒙的身旁，拍着他的肩膀说:
    “我总以为老弟只有武艺而已，不想今日学识竟如此渊博，已经不是过去吴下的阿蒙了。”
    吕蒙笑着说:
    “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①啊！”
    吕蒙中年后开始折节好学的故事，在历史上传为佳话。
    吕蒙是东吴将帅中的佼佼者，和周瑜、鲁肃齐名。后来孙权和陆逊谈话时，评论这三个人说:
    “公瑾有雄烈之气，胆略胜过别人，因而能击破孟德，开拓荆州，其功业之辉煌，是远远难以追随的。昔日公瑾邀子敬东来，把子敬引荐给我，我和他一交谈，便涉及到治国平天下的策略和帝王的事业，这是我的第一件快意的事。后来孟德率大军数十万水陆俱下，我遍询诸将求计，子布（张昭)和文表 (秦松)都说应该修书遣使，迎接曹操，子敬反驳了他们的意见，劝我急召公瑾回来，授以兵权，抵抗曹操，这是我的第二件快意的事。后来虽然劝我把荆州借给玄德，是他的一短，但不足以损害他的二长。周公对人不求全责备，所以我忘其短而贵其长，常把他比作邓禹②。又子明年轻时，我不过认为他不怕困难、敢当重任，果敢有胆量而已，及至年龄增长，能刻苦学习，不仅学问大有长进，计谋也出乎意料地增多了。他仅次于公瑾，只是议论和才气不及公瑾而已。在围取关羽方面，胜于子敬。不过，子敬的治理军队，营垒整齐有序，法令严明，在管区内没有什么失职违法的事，路不拾遗，可见他的治军方法是很出色的。”
    孙权对于东吴的三位名将的评论，大体上还是正确的，足见他对部下的知人善任。同时对部下“忘其短而贵其长”的态度，也是很开明的。但他对于鲁肃维护孙刘联盟，主张把南郡借给刘备之事，却颇有责难之词，认为这是鲁肃的“一短”，在这一点上就有失公允了。

    这次荆州之战结束后，曹操表荐孙权为骠骑将军，兼领荆州牧，封南昌侯。孙权派遣校尉梁寓为使者，到许都向汉献帝进贡土特产品，又致书曹操，向曹操称臣。还向曹操陈说“天命”，说汉朝是火德，如今气数已尽，应该以土德代之。暗示曹操要顺天应运，取代汉朝而称帝。曹操把孙权的书信遍示群僚说:
    “孙权小儿是想让我蹲在炉火上烤啊！”
    曹操是想借此探测一下群僚的态度，而群僚便乘这个机会纷纷劝进了。侍中陈群和尚书桓阶在上书中指出：“汉朝气数已尽，历运已终”，曹操“十分天下而有其九”③，应该早日称帝，不要谦让。前将军夏侯惇对曹操说:
    “天下都知道汉朝的福柞已尽，要有人取而代之。自古以来，能够铲除民害、为百姓所归心者，就是人民的君主。殿下征战三十多年，功德著于黎庶，为天下所依归，应天顺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曹操探测了群僚的态度以后，经过反复思考，对大家说：
    “孔子说过：‘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在政治上起了实际的作用，也就是参与了政治。)我已经大权在握，何必要计较虚名呢!若是天命应在我的身上，我可以作周文王了。”
    根据古书记载：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然服事商朝，作商朝的臣属，所以孔子认为这是文王的“盛德”；但文王死后，他的儿子姬发 (武王)终于推翻了商朝，取而代之，建立了周朝。曹操这么说，一方面是在表示自己谦恭的风格，同时也在暗示：取代汉朝的事，将来可以由自已的儿子来做。总之，到了曹操的晚年，篡位的条件已经成熟了，而曹操对此始终是很谨慎的，始终没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宋代史学家司马光评论说：
    “以魏武的暴戾强悍，再加上有大功于天下，他蓄有无君之心已经很久了，却直到身死也不敢废汉而自立，怎么会是他的本心愿意这样做呢？不过是怕坏了名声而抑制了自己而已。”
    曹操的头风病，经常发作，年纪老了，发作得更频繁起来，有日趋严重之势。近二年来，由于在汉中的失败以及襄、樊局势的紧张，他的心情非常沉重和焦虑，身心交瘁，使他的健康情况日益恶化。建安二十五年 (公元220)正月，曹操引军从摩陂(今河南郏县东南)回雒阳，23日便在雒阳病死了，终年66岁。在死前留下一篇遗嘱，提出入敛时要穿当时的时令所应该穿的衣服，葬在邺城的西冈之上，和西门豹祠靠近，不要在陵墓中埋葬金玉珠宝。遗嘱中还说：
    “余下的熏香可以分给诸位夫人，不要用它来祭祀。各房中没有什么事可干，可以学习编织丝带和做鞋子出卖，我历次做官所得到的绶带，都放在库里。遗下的衣服和皮裘，可以存放在另一个库里。不然的话，你们弟兄也可以共同分掉它。”
    曹操的遗嘱，体现了他的励行节俭和不尚繁文缛节的精神，同时也反映了他对于死后的迷信观念也是比较淡漠的。
    曹操是一位妇孺皆知的著名历史人物，但人们心目中的曹操是个奸臣的典型，是诡诈和邪恶的化身，这主要是因为封建正统观念在作怪，同时也是和《三国演义》以及传统戏曲的影响分不开的。但历史上的曹操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三国志》的作者陈寿称曹操为“非常之人，超世之杰”。唐太宗李世民说曹操“匡正国家的功勋，超过了前代。”鲁迅说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
    我们冲破传统的偏见，用正确的历史观点来评价曹操，首先应该肯定他在历史上的贡献。在当时国家分裂、军阀混战的情况下，曹操所进行的统一事业，对历史的发展是具有积极意义的。他削平了北方的群雄，实现了大面积的区域性的统一，使辖区人民在一定程度上从兵连祸结的痛苦处境中解脱出来，同时给全国的统一奠定了初步的基础，这在客观上是符合人民的愿望和历史发展的要求的。反对曹操的人，认为曹操的最大罪过是欺君窃国、专擅朝政，但当时汉室已经名存实亡，在政治上只是一个空壳，并不能推动社会的发展和历史的进步，拥汉反曹的思潮，己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曹操在政治上加强法制，打击豪强；在用人方面惟才是举，求贤若渴，从而出现了手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的局面;在经济上屯田积谷，兴修水利；同时又大力提倡节俭，反对奢侈浪费；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他熟知兵法，用兵善于使用奇计。多才多艺，不仅武艺高强，还擅长诗赋、音乐、书法、棋艺，他的诗歌豪迈悲凉，苍劲有力，是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总之，从这许多方面来看，曹操不愧是一位乱世中的英雄，一位在重要历史关头拨乱反正，开创新局面的杰出人物，是我国古代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
    但曹操也有残暴的一面，也有不少罪恶和劣迹。他是镇压黄巾军起家的，被他屠杀的起义农民简直是成千上万;在进攻徐州时，屠杀了徐州百姓几十万人，泗水为之不流，鸡犬都不留；官渡之战时，坑杀了袁绍的降卒几万人；他对于自己的政敌非常残酷，处理董承、伏后、吉本等案，手段很毒辣，受株连的人很多；他所不满意的知识分子和有专长的人士，被他杀死的也不少，如边让、华佗、孔融、崔琰、杨修等等，都是很知名的人物；甚至为他做出卓越贡献的谋士荀彧，也因为他的一时不满而被置于死地。从这个侧面来看，我们说曹操是屠夫、暴君，并不为过。
    总之，曹操是具有复杂性和多层次性的历史人物。历史上有一些亦美亦丑、亦善亦恶的人物，曹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三国演义》中引了一首吟咏曹操的诗篇：《邺中歌》，其中有“功首罪魁非两人，遗臭流芳本一身”之句，可以作为曹操的写照。但归根结底，我们评价历史人物的主要标准，还是要看他对历史的作用。
    曹操在雒阳逝世时，太子曹丕还留守在邺城，鄢陵侯曹彰还在镇守长安，只有曹植随军在雒阳。这时雒阳的居民苦于劳役繁重，又值传染病流行，正是民心和军心动荡不安的时候，军中还发生过骚动。群僚惟恐天下有变，打算暂且秘不发丧，而谏议大夫贾逵却认为这件事不可保密，应该发丧。于是便马上发布了讣闻，遵礼发丧，命令内外人等都依次到灵堂凭吊，任何人都要安于职守，不得轻举妄动。有人主张应该撤换各城的守将和军吏，完全用沛、谯人，因为曹氏是沛国谯县人，在非常时期用同乡人是最可靠的。魏郡太守徐宣厉声地说:
    “如今远近一统，将吏都愿意效命，何必专用沛、谯人，使宿卫者寒心!”
    群僚多认为徐宣说得有理，提议的人也就不再坚持了。
    曹操在病重时，通过驿传急召曹彰来雒阳。曹彰从长安出发，日夜兼程前来，而当他到雒阳时，曹操已经死去了。曹彰平日也有觊觎王位之心，这次来雒阳，还有一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他见到曹植说:
    “先王病危时急召我来雒阳，是想要你继承王位，命我保驾啊!”
    曹彰这样说，是为了试探曹植的口气，曹植也很明白曹彰的用意，赶紧摆了摆手说:
    “这怎么可以，没有见到袁氏兄弟的下场吗？”
    曹彰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往下说什么，赶紧去见贾逵，一见面便问道:
    “先王的玺绶在哪里？”
    贾逵一听这话，觉得很不对头，便正颜厉色地说出一番话来。正是:先王灵柩犹末葬，黄须己生夺位心。欲知贾逵说了一番什么话，请接看下回。

    ①刮目相待：去掉老眼光，用新眼光看待。
    ②邓禹：东汉初年的名臣，劝光武帝建立政权，夺取天下，对东汉政权的建立起了重要作用。
    ③当时曹操所控制的领土没有十分之九，这是夸大之词。

    第五六回繁阳亭曹丕篡位
    武担山刘备登极

    话说贾逵见曹彰询问先王的玺绶，便正颜厉色地说:
    “国家已经有了储君 (太子)，现在邺城留守，先王的玺绶，不是君侯所应当过问的。”
    曹彰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羞惭而退。这时曹彰虽然产生了争夺王位的想法，但毕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冷静了一下之后，意识到自己并不具备这个条件，弟兄和臣僚们也不会支持自己，便打消了这种非分之想。
    太子曹丕在邺城听到了父亲的死讯，感到非常悲痛，便号啕大哭起来，直哭得声嘶力竭，差一点要昏厥过去。中庶子①司马孚进谏说:
    “魏王晏驾，天下人都寄希望于殿下，殿下应该上为宗庙，下为万民着想，岂能只是尽匹夫之孝呢！”
    曹丕听了这话，又抽噎了好长的时间，才忍住了悲痛说：
    “你的话很对。”
    这时在邺城的群臣都相聚痛哭，上朝时也没有什么班次和行列了，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司马孚厉声地对大家说:
    “如今魏王晏驾，天下震动，我等作臣子的，应该赶快扶立储君即位，镇抚海内，怎能只是哭呢？”
    群臣这才逐渐镇定起来，商议拥立嗣君即位的事。有不少人都按常规考虑问题，认为嗣君即位必须接到皇帝的诏命后才能进行，而尚书陈矫说:
    “魏王薨于外，天下人心浮动，太子应该马上节哀即位，以稳定局势和人心。而且魏王的爱子②在雒阳，如果日久生变，社稷便要危险了。”
    于是尚书陈矫、和洽，中庶子司马孚等马上筹办曹丕嗣位的有关事宜，一天之内把一切事情都完全办好了。第二天早上，以卞王后的名义，策命太子曹丕即魏王位，宣布大赦。不久汉献帝也派遣御史大夫华歆为特使，捧着诏书前来，策命曹丕嗣位为魏王、丞相、领冀州牧。曹丕给献帝上表，建议把献帝的年号改为延康。献帝当然只能照办，建安二十五年 (公元220)这一年，就改为延康元年了。曹丕尊自己的生母魏王后卞氏为王太后。
    曹彰、曹植和群臣在雒阳为曹操发丧后，由贾逵、司马孚等人陪同曹彰、曹植护送灵柩回邺城。2月，曹丕遵照曹操生前的遗嘱，把曹操的遗体安葬在邺城之西，与西门豹祠相近，称为高陵。据说曹操怕死后有人发掘他的陵墓，曾在生前筑起了72个大土丘，称为“七十二疑冡”，使人真伪难辨。“疑冡”从今河北临漳(古邺城)三台村以西8里的讲武城起，直到磁县为止。人们多认为：在这72个土丘中，或许有一个是曹操的真正陵墓；但也有可能其中没有一个是曹操的陵墓，而真正的陵墓另在别处，真是扑朔迷离，真伪莫测，不禁使人发出“曹操生前诡诈，死后也欺人”的感叹。清朝末年至民国年间，有不少疑冡为人所盗掘，发现其中都是北朝 (公元439-589)王公贵人的墓。有些学者认为:“疑冡”原是曹操生前所堆建，北朝人不过是加以利用而已。但我们也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来设想：关于“七十二疑冡”的传说，本来是后来出现的，不过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传闻，那些土丘不过是北朝人的陵墓群，根本就与曹操无关。曹操对丧葬的事看得很淡泊，他不会劳民伤财搞这种东西。2009年12月，河南省文物局公布：曹操墓－高陵经考古发掘已经确认，大墓的地址在河南安阳市安丰乡西高穴村南。2013年5月，国家文物局认定河南安阳的曹操墓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至今仍有一些学者和考古工作者认为安阳的曹操墓尚不能定论，可以称之为“疑似曹操墓”。这真是：：昔日疑冡犹未解，今日大墓又生疑！
    曹丕即王位之后，在魏国设立了相国、太尉、御史大夫等三公之官，设置散骑常侍，侍郎各四人，作为近侍之臣，以代替过去的中常侍的职务。汉朝中常侍由宦官出任，如今的散骑常侍和侍郎则由一般的官僚士大夫出任，这是为了防止宦官专权局面再度发生而采取的措施。曹丕还规定：宦者所任的官职，不许超过诸署令，如尚方令、黄门令、掖庭令、永巷令、钩盾令、中官署令等等，都是秩禄六百石的中级官员，管理宫中的一些具体事务，不涉及机要之事。曹丕命人把这个命令写在金策之上，藏于石室之中，作为后来必须遵守的定制。
    丁仪、丁廙兄弟在争立太子时党附曹植，反对曹丕，曹丕对他二人早已恨之入骨，同时他二人过去受到曹操的宠信，权倾内外，谗害同僚，名声很坏，所以曹丕即位不久，便先后把二人收扑入狱，然后都被斩首了，丁家所有的男口完全被斩尽杀绝，使他们绝了后嗣。曹丕此举虽然是出于报私怨之心，但这兄弟二人在朝中作恶多端，人人痛恨，这次被除掉了，总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曹丕对曹彰、曹植以及其他一些弟兄们很不放心，因此便下了一道命令，让他们马上离开邺城，都回到各自的封国去。曹彰因为受到父王的重用，立下了很大的军功，满以为还会受到曹丕的重用，不料也和其他弟兄一样，并没有被授予什么官职，照例要被驱逐就国，心中非常不满，也没有辞别曹丕，便带着家属，怏怏不乐地前往鄢陵县(今河南鄢陵西北)就国；曹植也到临菑县(今山东淄博市东北)就国，二人各食邑万户。同时就国的弟兄们还有宛侯曹据、鲁阳侯曹宇、寿春侯曹彪等9人。魏国的诸侯权势很轻，每个王国只有老兵100人保卫国土，诸侯对中央没有朝聘的礼仪，入朝受到严格的限制，各诸侯国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诸侯游猎不许超过30里，曹丕还经常派出监国之官侦察各诸侯国的行动，对他们防范甚严。诸侯王都感到很不自由，觉得还不如当一名布衣会更开心一些。
    再说蜀的副军中郎将刘封和将军孟达，二人驻守在上庸(今湖北竹山西南)。关羽在围攻襄、樊时，曾几次请求他二人发兵救助，而他二人拥兵自重，以“上庸归附不久，防守不可动摇”为借口，拒绝发兵。直到坐视关羽覆灭，始终没有发一兵一卒。刘备知道了这件事，非常恨他们。刘封和孟达二人又很不和，刘封为人蛮横，夺了孟达的鼓吹 (军乐队的乐器)，孟达对他一直怀恨在心。孟达既忌恨刘封，又怕因为不援救关羽而被刘备治罪，便给刘备上了一道告辞的表章，率部曲4000余家投降了魏国。曹丕听说孟达这人姿貌超群，才识出众，对他的来降非常高兴，为了表示对他的特殊信任与优待，不要求扣留他的家属。孟达到来后，被曹丕任命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散骑常侍是近臣，经常侍奉在曹丕左右。
    曹操戎马一生，创立了魏国的基业，但他还不得不以周文王自居，直到死的时候也没有废掉汉献帝而正式登上皇帝的宝座。到了曹丕继位为魏王后，他认为篡汉的时机已经成熟，便决心要作一个周武王而篡汉自立了。群僚对曹丕的意图自然是心领神会，便有不少人处心积虑地制造和附会了许多有关天象、五行、祥瑞、谶纬等方面的所谓根据，纷纷向曹丕上书劝进，而曹丕又假惺惺地故作姿态，推让不受，臣僚们再劝进，曹丕再推让，几上几下，君臣之间作了一系列的戏剧性的表演，倒也着实地热闹了一番。魏国君臣的这些拉锯式的表演，早已传入献帝的耳中，他每日忧心忡忡，以泪洗面。有些大臣劝他要识趣一些，现在是大势所趋，要赶快主动让位。献帝左思右想，别无良策，也只好决定主动让位了。他走进了太庙，痛哭流涕地告祭于列祖列宗，然后颁下诏书，册命魏王曹丕禅代天下，派太常张音代行御史大夫的职权，携带符节、玺绶和诏书，向曹丕宣诏。而曹丕又假惺惺地拒不受诏，三次上书辞让，献帝三次下诏不准，其间又穿插了众臣僚一次又一次地向曹丕呈递劝进的奏议，各种文书往来频繁，真是热闹得很。当然这都不过是搞形式，走过场，曹丕篡汉本是一个既定方针，实际上是不可逆转的了。到了汉献帝第四次下诏要求曹丕接受帝位时，尚书令桓阶等向曹丕上疏说：
    “至今汉氏的诏命已经来了四次，而陛下却先后固辞不受。汉氏衰微，气数已绝，陛下应该从速到坛场祭祀上帝，应天受禅，不可使神器 (帝位)久停，拒绝亿万人的心愿。臣等已经擅自让太史令选择吉日良辰，在本月二十八日登坛受命，请宣示三公和群僚。具体的礼仪细节，将另行启奏。”
    曹丕接到了尚书令桓阶等人的奏章后，便不再继续推让了。到这时，曹丕君臣的假戏己经演完了，便在奏疏上批了一个“可”字。过去他已经说了过多的谦让和推辞的话，这次却找不出更好的词句来转弯了，只好仅仅批了这么一个字，而这个字是力重千钧的，并且只有这一个字是真话，其他都是假话连篇。
    汉延康元年 (公元220)十月辛末 (28日)，魏王曹丕在颍阴(今河南许昌市)的繁阳亭登坛受禅，公卿、列侯、诸将、匈奴单于、四夷君长或其使者，参加了典礼。坛前点起了燎火，在火堆上烧烤玄牡(黑色的公牛)祭祀天地、五岳③、四渎④、由太史令宣读《受禅告天文》，昭告上帝说：
    “汉朝传了二十四世，四百二十六年，如今气数已尽，禅位于有魏，谨择良辰吉日，与群僚登坛受皇帝玺绶。”
    魏相国华歆从张音手里接过了皇帝玺绶，进献给曹丕，曹丕接过玺绶，下坛巡视了燎火，履行了相应的礼仪，算是受禅完毕，由魏王做了皇帝，历史上称为魏文帝。他接受了群臣的跪拜赞贺，然后顾视左右说:
    “舜、禹禅让的事，我明白了。”
    言外之意是：历史上所艳称的所谓“尧舜禹禅让”，其实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而已。他下诏改元，把延康年号废除，年号改为黄初，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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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魏文帝曹丕册封逊位的汉献帝刘协为山阳公，以河内郡山阳县(今河南焦作东)为封地，享受一万户的赋税，以县内的浊鹿城(今河南修武东北)为都城，山阳公的地位在诸侯王之上，对魏帝奏事不称臣，接受诏书时不下拜，可以用天子的车服郊祀天地、宗庙等。一切都按照汉朝天子的礼制办事。也就是说：魏国皇帝不把山阳公看成是臣子，而是看成宾客，山阳公在自己的封地上仍然可以维持天子的排场。但这仅仅是末日的余辉而已，事实上他己经降为魏国卵翼下的一个诸侯了。原来被封为王的四个皇子，都降为列侯。刘协在禅位时，还按照尧舜的故事，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送给曹丕为妃嫔。他逊位这年是40岁，以后又活了14年，死于魏明帝青龙二年(公元234)三月，终年54岁，谥号为孝献皇帝，也就是说：他死后才被称为献帝，我们过去称他为献帝，不过是为了叙述上的方便而已。他死后由魏明帝派出使者给他办了丧事，以天子的礼仪葬于浊鹿城西北10里，名为禅陵。他的后嗣继承了山阳公的名号与食邑，直到西晋永嘉年间 (公元307-313)，他的玄孙刘秩被胡人所杀，山阳国也就结束了。这都是后话。
    曹丕是在南巡期间走到颍阴县的繁阳亭而受禅的，繁阳亭是个有重要纪念意义的地方，曹丕为了提高这个地方的地位，设置了繁昌县。他又决定以旧京雒阳为都城，开始修缮和营建雒阳的宫殿。12月，曹丕率军队和百官从繁阳亭到了雒阳，把雒阳改为洛阳。原来古人相信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汉朝自认为是火德，火忌水，所以去掉了水旁，改“洛”为“雒”；而曹魏自认为是土德，土和水可以互相结合，“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所以又改“雒”为“洛”。又改许县为许昌县，取“大魏以许而昌”的意思。把长安、谯、许昌、邺、洛阳定为“五都”，洛阳是都城，其余都是陪都。洛阳一带几经战乱，人口稀少，土地荒芜，到处是一片残破的景象。曹丕为了逐渐恢复洛阳往日的繁荣，大力营建，还从冀州迁出士卒的家庭5万户以充实河南。
    曹丕要夺取上庸，派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引军到上庸去袭击刘封，以新投降过来的蜀将孟达做向导。大军在上庸城外安营扎寨，然后由孟达写了，劝诱刘封投降，命人把信射入城中。刘封打开观看，只见信中说:
    “如今足下与汉中王虽然名为父子，其实不过是道路之人而已。……自从立阿斗为太子以来，有识之士都很寒心。我预料汉中王必然要为废立之事而忧惧，恐怕左右之人要乘机离间足下与汉中王的关系。汉中王既对足下有了疑惧和怨恨，那就如同箭在弦上，要一触即发了。如今足下身在远方，还可以苟安于一时，若是大军攻城，足下失守上庸而归，我就不能不为足下担忧了。现在足下舍弃了父母而成为他人的后嗣，这是非礼；知道祸患将至而留下来，这是非智；听到正确的意见而犹豫不决，这是非义。倘若足下能翻然内附，不仅可以和我一样接受三百户的封邑，继承罗侯的爵位⑤而已，还可以封以大邦，作始封之君哩。陛下已派出大军前来，金鼓齐震，威风凛凛，若是不能平定敌人，大军便没有归还之期，足下应乘此时早定良计。”
    刘封平素与孟达不和，并不相信他的话，又想到自己和汉中王有着特殊关系，回去也未必会有什么危险，所以读完信之后，也就当成耳旁风了。这时刘备的上庸太守是申耽，弟弟申仪是刘封的部下，兄弟二人都和刘封不和，又慑于魏国的军威，他们便引军投降了魏国。刘封势孤力单，不久上庸城便被魏兵攻破，只好率领残兵逃回成都。上庸之失，使蜀汉失去了一个战略要地，从汉中通往荆州的交通要道被截断了，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损失。曹丕把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合并为新城郡，治所在房陵(今湖北房县)，以孟达领新城太守。把镇守西南边境的重任委托给他了。行军长史刘晔向曹丕进谏说:
    “孟达有投机取巧之心，而且此人颇有权术，对我大魏未必是真心归附。新城郡与吴、蜀相连接，如果一旦有变，恐怕要给国家造成莫大的祸患，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曹丕非常信任孟达，并没有采纳刘哗的意见。
    再说刘备。曹丕称帝以后，他听到了汉帝受害的传闻，信以为真，在成都为汉帝发了丧，和臣僚们都穿上孝服，向汉帝的灵牌致哀，并追谥汉帝为孝憨皇帝。后来知道传言不实，便把灵堂撤了。刘封逃回成都后，刘备因为他不救关羽，以及侵凌孟达，激成了孟达的投降，再加上失守上庸等罪过，对他非常愤恨，打算把他正法；但毕竟有父子的名义，还难免有一些个人感情上的纠葛，因而有些犹豫不决。和诸葛亮商议这件事，诸葛亮说:
    “刘封为人刚健勇猛，而拥兵自重，不顾大局，并且又是大王的养子，日后恐怕要和太子争夺嗣位，将要难以控制，不如乘这时以不救关羽、逼反孟达、失守上庸等罪名除之。”
    刘备听信了诸葛亮的话，才最后下了决心，派人向刘封宣布他的罪状，赐其自裁。刘封听罢命令，仰天长叹说：
    “只恨我没有听从孟子度之言，才落了这个下场！”
    说完，便拨出宝剑，自刎而死。刘备听说刘封已经结束了性命，想起了往日的父子恩情，也不禁为之流泪。
    到了第二年，是魏国的黄初二年 (公元221)，但蜀汉方面并不承认这个年号，也不承认曹丕为汉献帝所改的延康年号，仍然用建安二十六年来纪年。现在汉帝已经逊位，曹丕已经称帝，蜀汉君臣也把称帝之事提到日程上来了。
    这年3月，阳泉侯刘豹、偏将军张裔、黄权，劝学从事谯周等多人联名上书，引用了天象、谶纬、祥瑞等内容作为根据，建议刘备登极称帝。如《洛书甄曜度》上说：“九世会备，合为帝际”，《洛书宝号命》上说：“天度帝道备成皇”，在天象上又有太白(金星)，荧惑 (火星)、填星 (土星)和岁星 (木星)相追等。上书的最后说:
    “愿大王应天顺民，速即帝位，以使海内安宁。”
    紧接着又有安汉将军麋竺、军师将军诸葛亮等上书劝进，指出：
    “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后裔，应该马上即帝位，以继承二祖⑥的事业，则天下幸甚。臣等谨与博士许慈、议郎孟光建立礼仪，选择良辰，上尊号。”
    刘备看了群臣劝进的奏疏以后，没有马上应许，打算照例推让一番。诸葛亮说：
    “昔日吴汉，耿弇 (眼，yǎn)等劝世祖 (光武帝刘秀)即帝位，世祖前后辞让了四次。耿纯进言说：‘天下英雄在私下里互相议论，都期望能够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如果不从众议，士大夫将各自离去而另投新主，不再追随主公了。’世祖为耿纯的深刻而透彻的言语所感悟，才答应下来了。如今曹氏篡汉，天下无主，大王是刘氏之苗裔，现在即帝位继承汉室的基业，是最合时宜的。士大夫们追随大王日久，都很勤苦，也都像耿纯所说的那样，期望能以尺寸之功而加官进爵，大王不可使他们失望。”
    刘备听了诸葛亮的话，便慨然应允了即位称帝之事。
    但这时也有人在唱反调。前部司马费诗上疏说:
    “殿下因为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才羁旅万里，纠合士众，进行讨贼。如今大敌未灭而先图自立，惟恐人心疑惑。昔日楚怀王与高祖约定:先入关者为王，及至克咸阳、获子婴，尚且怀有推让之心，何况如今殿下还没有出门庭，便想要自立为帝呢！!臣愚以为殿下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刘备看了费诗的上疏，心里很不痛快，把他贬为永昌郡从事，实际上是被赶出了朝廷。刘备接受了群臣的拥戴，积极筹备称帝的大典。建安二十六年 (魏黄初二年，公元221)四月六日，刘备会集文武百官，在成都的武担山之南，设坛祭告天地，举行了即位的典礼。当场宣读了祭文，祭文首先指出了曹氏父子欺君篡位的罪恶，然后说:
    “群臣，将士都认为社稷被废毁，备应该进行修复，继承二祖的足迹，恭行天罚，声讨逆贼。备本来无德，不敢忝居帝位，内询于庶民，外询于蛮夷君长，都说：‘天命不可以不顺从，祖业不可以长期荒废，四海不可以无主。’备畏惧天威，明察天命，又恐怕汉朝的帝位将湮没于地下，谨择良辰吉日，与群僚登坛，接受皇帝玺绶，告祭于天神，愿神明能降福于汉家，使四海永远安宁。”
    刘备即位后，定国号为汉，这是因为他以汉朝的继承人自居，而历史上则称这个政权为蜀或蜀汉。以成都为都城，年号章武，宣布大赦。正是：中原曹丕方篡汉，西川刘备又称尊。欲知刘备称帝后作了哪些人事安排，请接看下回。

    ④中庶子：太子的属官，是太子的近侍之臣。
    ⑤爱子：指曹植。
    ⑥五岳：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
    ⑦四渎：黄河、长江、淮水、济水。
    ⑧刘封原为罗侯寇氏之子，作了刘备的养子，改姓了刘。罗国就是枝江侯国，在今湖北枝江。
    ⑨二祖：高祖刘邦，世祖刘秀。

    第五七回刘备衔恨伐吴国
    孙权忍辱事魏君

    话说刘备称帝后，又对人事作了一番安排。近一二年来，有一些重要的臣僚相继去世，除了关羽在前年被东吴擒斩之外，法正和黄忠都在去年病死，这二人都为刘备立下了很大的功勋，刘备既悼念关羽，也为法正和黄忠的逝世而难过，显得苍老多了。这次人事安排主要是提高了诸葛亮的职位，以诸葛亮为丞相，录尚书事，假节。录尚书事是一种附加的官衔，丞相兼录尚书事，是总揽朝政，无所不统，职权甚大。假节，即授与符节，是一种权威的象征。刘备在给诸葛亮的策命中说：
    “朕的皇室遭遇不幸，由朕来继承皇位。兢兢业业，不敢贪图安逸，想要抚恤百姓，唯恐不能使他们得到安宁。丞相亮要体念朕意，不懈地规谏朕的过失，协助朕宣扬恩德，如同日月普照天下，望君勉之！”
    当诸葛亮读到这份文件时，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而是心情很复杂。既感激，又慨叹，说不上是喜是忧，是解脱还是背上了更重的包袱。只有到这时，才表明刘备已经淡化了对诸葛亮的疑忌之心而放手地使用了他，从此诸葛亮才真正掌握了蜀汉的军政大权，成为除了皇帝刘备之外，在蜀汉政权中最有实权的人物了。在这同时，又策命许靖为司徒。但这时许靖已经年过七十，疾病缠身，第二年便死去了。
    5月，刘备立吴氏为皇后，立刘禅为太子。这年刘禅只有15岁，刘备以董允和费祎（衣，yī）为太子舍人，服侍太子。二人的官职虽然不高，却和太子关系密切，从此初露头角，后来都成为蜀汉的重臣。以来敏为太子家令，掌管太子东宫的仓谷饮食；尹默为太子仆射（夜，yè），除管理东宫的事务外，还教授太子学习《左传》。诸葛亮也常常进入东宫，为太子讲授《申子》、《韩非子》、《管子》、《六韬》等法家和兵家之书，使太子的智力有所长进。刘备又给刘禅娶了张飞的女儿为太子妃。6月，刘备立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刘永为鲁王，刘理为梁王。
    曹丕和刘备相继称帝后，孙权也有不甘寂寞之势。他把都城从建业迁到鄂县，改名武昌（今湖北鄂州市）。孙权的迁都，是为了加强荆州的防务，提高这个地区的政治、军事地位，以防备刘备进攻荆州。5月，建业的官员向孙权报告：“建业降下了甘露。”原来在古代传说中，甘露是一种神露，又名天酒，饮之可以延年益寿，甘露下降被认为是一种祥瑞。当然这只是牵强附会，望风扑影的事。孙权听到报告非常高兴，觉得这或许是自己应该称帝的好兆头。他命令善于观星的人观察一下自己分野中的星气如何，观星人在夜里观测之后向孙权报告说：
    “从分野中的星气来看，有帝王出世的兆头。”
    孙权听了，就更加高兴了。但他经过反复的斟酌、脑子稍为清醒一些之后，觉得现在还不是称帝的时机，对左右说：
    “刘备失去荆州，并没有善罢甘休，听说他就要发兵前来进犯，如今我们还必须卑身事魏，不可因为称帝而招致魏、蜀双方的反对，我们的策略应该是先卑而后倨（先低声下气，然后才可以傲慢起来。）”
    再说刘备。自从关羽被杀，荆州失守之后，始终憋着一口恶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总是盘算着要收回荆州和为关羽报仇。所以在称帝之后，便积极调训军队，准备伐吴，翊军将军赵云进谏说：
    “国贼是曹丕，而不是孙权。先灭了魏，吴便会自服。应该早日图取关中，控制黄河、渭水的上游以讨伐魏国，关东义士必然要裹粮策马以奉迎王师。切不可把魏搁置在一边而与吴交战，否则兵势一交，便不可解了，这不是上策啊！”
    赵云的意见是正确的，他对待魏、吴两国的态度，很懂得先后缓急，表现了他是一个具有深谋远虑而顾全大局的将领。但刘备这时火气正盛，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理智，根本就听不进赵云的话。诸葛亮和其他一些臣僚也进谏过，而刘备一概不加理睬。广汉才子、从事祭酒秦宓（密，mì）向刘备陈述天时，说伐吴必然要失利。刘备大怒，把他下狱幽闭起来，后来由于群臣保本，才把他放了出来。
    右将军、巴西太守张飞，在刘备称帝后，被提升为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进封西乡侯。关羽对待士卒很和善，对待士大夫却非常傲慢；张飞正好和关羽相反，敬爱士大夫而不怜恤部下和士卒，动不动就鞭打他们，差不多每天都有人被打得遍体鳞伤，有的甚至被活活打死。刘备常常告诫他说：
    “卿刑杀过度，又每天都在鞭打健儿，健儿被鞭打之后，仍然让他们服侍在左右，这是取祸之道啊！”
    而张飞却始终是积习难改。刘备决计伐吴，命张飞率兵一万人从阆（浪，làng）中(今四川阆中市)由内江（涪江）下江州(今重庆)，计划在这里和刘备会师。在临行之前，张飞帐下的将官张达、范强因为被张飞鞭打而怀恨在心，二人在夜里杀了张飞，携带着首级，乘船顺流而下，到荆州去投靠孙权。张飞的营都督马上命人持表章飞驰到成都，向刘备报告。刘备预感到张飞早晚要出事，听说张飞的营都督送来了表章，接过表章还没有打开观看，便说：
    “唉，张飞死了！”
    因为表章本来应该由张飞来上，如今却由营都督越级上表，所以知道一定是张飞死了。刘备用颤抖的双手打开表章一看，果然是不出所料，不禁潸然泪下。他心潮起伏，一幕幕往事都在心头飞掠而过。当年在涿县起兵后，和关羽、张飞名为主从，却恩如手足。多年来，他俩出生入死，对自己忠心耿耿，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如今初登帝位，国事多艰，他二人却离开自己而去了。刘备在悲痛之余，便把一切罪过都加在孙权身上。本来张飞之死和孙权没有什么关系，但由于杀死张飞的张达、范强两个人投靠了孙权，所以这笔帐也就记在孙权的名下了，这就更加坚定了他伐吴的决心。
    张飞墓在今四川阆中的西街，因为张飞死在阆中，所以他的无头的尸体便埋在这里。墓前有桓侯庙①，为清代重建。另据传说：张达、范强杀死张飞后，携带着首级逃到今重庆市云阳时，后面有追兵赶来，二人把首级丢入江中逃跑，首级被一打鱼老翁捞起，葬埋在飞凤山麓，后人在此地也建了张飞庙，又称张桓侯庙。这样便在阆中和云阳有了身首异处的两个张飞墓。据说张飞为了感谢渔夫葬头之恩，每天为上水的船只吹30里顺风，以减轻纤夫之辛劳。后人因此建阁，名为助风阁，并在江岸的石壁上刻“江上清风”四个大字。现存的云阳张飞庙和助风阁等纪念性建筑，都是清代重修的。但传说归传说，张飞的无头之尸葬于阆中或许有之，而头颅葬于云阳之说则未必可靠，因为根据史书记载，张达、范强二人是把张飞的首级带到东吴邀赏去了。
    张飞死时，由于长子张苞早年夭亡，由次子张绍继承了西乡侯的封爵和食邑，张绍后来官至侍中、尚书仆射。
    7月，刘备出动倾国之师伐吴，亲率4万大军为主力，加上各种偏师，一共不下10万之众，乘船顺长江东下。诸葛亮被留在成都，辅佐太子刘禅守国；赵云被留镇江州。如果说：诸葛亮的留守，还是由于实际需要，那么赵云留下来，就和反对伐吴有关了。
    孙权听说刘备发大兵前来，来势很凶猛，感到非常恐惧，赶紧派使臣带着他的亲笔信，向刘备请和。刘备正在盛怒之下，同时又认为孙权心虚势弱，不堪一击，便悍然地拒绝了和议，斥退了使者。刘备进至白帝城(在今重庆市奉节东白帝山上)，又接到东吴的南郡太守诸葛瑾的书信，只见那上面写道：
    “忽然听说贵军大张旗鼓地来到白帝城，恐怕是因为臣僚们有所议论，以为吴王侵夺了这个州，杀害了关羽，仇怨很深，所以才不宜议和。这是着眼于小节，而没有留意于大局啊。我试图为陛下讨论一下事情的轻重及其大小。陛下若能抑制一下威风，减少一些愤怒，暂且考虑一下我的话，大计便可以立刻决定，不必再谘询于群臣了。陛下以为关羽之亲是否可以和先帝相比？荆州之大小是否可以和天下相比？如果说魏和吴都是陛下所仇恨的，那么应该谁先谁后呢？若能明白这个道理，处理今天的事就易如反掌了。”
    诸葛瑾的话，是站在东吴的立场上说的，当然是一面之词，你劝刘备顾全大局，但你们夺荆州，杀关羽，破坏吴蜀联盟，与曹魏勾勾搭搭，算是顾全大局吗？但尽管如此，他所提出的谁先谁后的说法，在客观上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和赵云的说法基本相同。不过这时刘备正在盛怒之下，又为收回荆州的强烈愿望所驱使，同时又以为东吴不堪一击，所以对诸葛瑾的话根本就不予理睬。
    刘备的主力部队先在白帝城驻扎下来，派将军吴班、冯习为先锋，向巫峡前进，在巫县(今重庆市巫山北)一举攻破了东吴将领李异和刘阿的军队，然后进军到秭归(今湖北秭归)。
    在大敌当前的严重关头，孙权以镇西将军陆逊为大都督，统帅将军朱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部共5万人，迎战刘备的10万大军。陆逊亲率主力部队镇守夷陵(今湖北宜昌市东南郊)，朱然、韩当守江陵、徐盛守当阳。刘备的主力在白帝城半年的时间没有前进，双方呈现了相持的状态。在这个时期里，孙权进一步倒向魏国方面，魏、蜀、吴的三角关系发生了更加不利于蜀国的变化

    8月，孙权派遣使臣到洛阳，向曹丕奉表称臣，表章中充满了卑躬屈膝的味道，同时还把于禁等人遣送回来了。曹丕立即接见了于禁等人，只见于禁须发皆白，形容憔悴，见了曹丕跪下叩头，泣不成声。曹丕命人把于禁搀扶起来，用好言进行安慰，拜官安远将军。下诏说：
    “春秋时荀林父败绩于邲（必，bì），孟明视丧师于殽（摇，yáo），而晋、秦两国并没有废掉他们，恢复了他们的职位。以后晋国获得了狄人的土地而强大，秦国独霸了西戎。区区小国尚且能够如此，何况万乘之君呢！过去的樊城之败，是由于水灾突发，并不是在作战上有什么过错，特恢复于禁等人的官职。”
    曹丕善于玩弄两面手法，表面上虽然摆出了很宽宏的姿态，心中却对于禁很嫌忌。他命于禁到邺城去参谒高陵（曹操陵墓），事先命人在高陵的殿堂里画了一组壁画，画的是关羽在樊城战胜，于禁屈膝投降，以及庞德临难不苟，怒斥关羽的情景。于禁看了壁画，顿觉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感到对不起先帝（曹操）的知遇之恩，立刻发了病，死在邺城。
    孙权向曹丕称臣，群臣都向曹丕道贺，唯有侍中刘晔在朝堂上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曹丕特地征求他的意见，他回答说：
    “吴远隔江汉之外，长期以来并没有臣服之心，如今在困境之中请求臣服，是不可相信的。现在刘备正兴兵伐吴，孙权向大魏投降称臣，一来是怕我大魏会乘机出兵伐吴，二来是凭借我的声威，以安定军心而疑惑敌人。我们应该乘蜀、吴同盟之间互相攻伐的机会大举兴兵伐吴，直接渡江袭击他的后方。蜀攻其外，我袭其内，不出一个月，吴必然要灭亡。吴亡则蜀孤立，也不会长期维持下去了。”
    曹丕是一个自信过强，轻易不改变主意的君主，他听了刘晔的意见，沉吟了良久，还是说：
    “人家前来投降称臣，我们反而去征伐人家，这会使天下想来归顺的人起疑心，使他们畏惧不前。孤何不暂且接受吴的投降而袭击蜀的后路呢！”
    刘晔的计策很厉害，实质上是一幅乘机先行灭吴而使魏统一全国的蓝图，可惜曹丕并没有采纳这个建议，而使他失去了一次良机。他以太常邢贞为特使，带着随员和军队，携带符节、诏书、印绶南行，封孙权为吴王，加九锡，拜大将军，领荆州牧，兼督管交州。
    邢贞等人到了武昌，孙权率百官在都亭迎接。邢贞的车子到来时，孙权命军师张昭先在车下迎接他。而邢贞见孙权没有亲自在车下迎接，就坐在车上不下来。张昭看到邢贞如此傲慢，便很严厉地对他说:
    “礼不可不敬，法不可不行，而足下竟敢妄自尊大，难道以为江南寡弱，没有尺寸之刃吗？”
    邢贞一听这话，只好下了车。中郎将徐盛见魏国的使臣如此傲慢，愤怒地对同僚们说：
    “我等不能奋力作战，为国家兼许、洛、吞巴、蜀，而坐视君主向魏国称藩，不是莫大的耻辱吗？”
    说完，不禁涕泪横流，同僚中也有不少人流下了眼泪。邢贞看到了这种场面，对同行的官员说：
    “江东的将相如此，恐怕是不能久居于人下啊！”
    张昭引导邢贞等人会见了孙权，孙权和他们见过了礼，互相说了一些寒喧的客套，然后由张昭引导一行人先到馆驿休息。
    几天来，孙权的臣僚们议论纷纷，许多人对于向魏称臣想不通。孙权召集群臣会议，商议接受封爵之事，很多人都在会上唉声叹气，情绪非常低落。有的人认为孙权应该自称大将军，九州伯，不应该接受魏的封号。孙权说：
    “九州伯的名号，自古以来也没有听说过。昔日沛公（刘邦）也曾接受过项羽的封号为汉王，但最终沛公还是作了汉家的君主，创建了四百多年的基业，而项羽却自刎于乌江，`落了个身败名裂。如今蜀军压境，接受魏国的封号不过是权宜之计，有什么损害呢？”
    于是便择日成礼，接受了吴王的封号和九锡。
    邢贞等一行人返回洛阳后，孙权又派中大夫赵咨为使者，携带着土特产品为贡品，向魏帝谢恩。赵咨拜谒了曹丕，呈递上孙权的谢恩表章和贡品清单，然后少不了对曹丕说一些恭维和祝贺的话。曹丕大喜，赐坐叙谈。曹丕问：
    “吴主是一位什么样的君主呢？”
    赵咨回答说：
    “是一位聪明、仁智、有雄才大略的君主。”
    “为什么这么说？”
    “纳鲁肃于凡品，是其聪也；拔吕蒙于行阵，是其明也；获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荆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据三州②而虎视天下，是其雄略也。”
    “吴王知道学习吗？”
    “吴王有战舰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在经略军国大事，而一有余暇，便博览书传，阅读史籍，兼采奇异之言，不过是述其大旨，以利于经世致用，不仿效书生的寻章摘句而已。”
    “吴可以征伐吗？”
    “大国有征伐之兵，小国有备御之术。”
    “吴惧怕魏吗？”
    “带甲百万，江汉为池，何惧之有？”
    曹丕见赵咨思维敏捷，对答如流，又能在言谈之间不卑不亢，维护国格，不禁对这人暗暗称奇。曹丕接下来又问道:
    “在吴的臣僚中，像大夫这样的能有几人？”
    赵咨回答说：
    “特别聪明卓越的有八九十人，像臣这样的，简直是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赵咨这次出使非常成功，魏国君臣都为他的口才所折服。孙权对他也很满意，把他提升为骑都尉。
    曹丕想要封孙权的长子孙登为侯，要求孙登到魏国的朝廷来任职，实际上是要把孙登控制在洛阳为人质，便又派使臣出使吴国，敦促孙权赶快遣子入侍。孙权指天发誓，说他绝不食言，而使者回洛阳以后，却始终不见孙权把儿子送到洛阳来。就这样，孙权软磨硬泡，就把这件事拖延下来了。他不断地向魏国进贡地方特产，而曹丕仍然是贪婪无厌，百般地敲诈勒索，派使者到武昌，向吴索取许多珍奇之物，有雀头香③、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代帽,dài mào）④、孔雀、翡翠、斗鸭、长鸣鸡⑤等等。吴国群臣对魏国的无端勒索都很气愤，他们说:
    “荆、扬等州的贡物本来有常规，魏国所求的珍玩之物是不合乎礼制的，可以不给。”
    而孙权却很冷静地说：
    “战国时的惠施说过：‘如果有人想要击破你的爱子的头，而石头可以代替他。爱子的头对你是重的，而石头是轻的，以轻代重，有什么不可以呢？’如今我国正有事于西方和北方，既要与蜀相拒，又要防备魏国，江东的百姓与我相依为命，不是我的爱子吗？曹丕所求取的，对我来说不过是瓦石而已，有什么可以吝惜的呢？他正在居丧期间，却求取这些珍玩之物，怎么可以和他谈论什么礼制呢！”
    于是便命人千方百计地准备了这些东西，派人送到洛阳去。曹丕大喜，对孙权的恭顺赞不绝口。由于孙权采用了韬晦之计，在不损害吴国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对魏国委曲求全，才争取到魏、吴两国暂时的和平相处局面而专心去对付蜀国的进攻。
    再说刘备。他率主力部队在白帝城驻扎了半年，到了蜀章武二年（魏黄初三年，公元222）正月，才率军离开了白帝城，东进到秭归。2月，刘备要向吴军大举进攻，治中从事黄权进谏说:
    “吴人骄悍善战，又加我的水军顺流而下，前进容易，后退便困难了。臣请分兵作为先锋以试探吴军的虚实，陛下可在后面坐镇，有把握再大举进攻，这是万全之策。”
    但这时刘备伐吴的兴致正浓，恨不得一口把荆州和孙权都吞到肚子里去，才能解心头之恨，根本就听不进黄权的话。他以黄权为镇北将军，命他督率一部分军队在江北防御魏军；命吴班、陈式率领水军进屯夷陵，自己率主力向猇（消，xiāo）亭(今湖北枝城市北)前进。正是：胸中怒火三千丈，誓夺荆州灭东吴。欲知胜败如何，请接看下回。

    ①后主景耀三年（公元260），张飞被追谥为桓侯。
    ②三州：荆、扬、交。
    ③雀头香：不详。《本草》以香附子（又称莎草）为雀头香，但此物并不珍贵，恐怕是另外一种东西。
    ④玳瑁：一种大海龟，贝壳可作装饰品。
    ⑤斗鸭、长鸣鸡：皆不详。旧注说：鸭子很驯服，能斗的很难得；长鸣鸡是一种鸣声很长的鸡，但都没有指出是什么种类的鸭和鸡。

    第五八回陆逊火烧连营寨
    刘备遁守白帝城

    话说在蜀军大举东进时,东吴的将领都主张赶快去迎击刘备。陆逊说：
    “不可。刘备大举东下，锐气正盛，而且夷陵以西都是山地，敌军乘高守险，难以很快地攻破，即或可以攻下一些营屯，也难以取胜，倘有不利，会有损于大局，这不是一件小事啊！如今不可贸然迎击，只可鼓励将吏多出谋略，以观察事态的变化。如果是在平原旷野，我军自然会有被一举围歼的危险，但敌人沿着山地行军，不得施展，必将疲惫不堪，我们可以慢慢地等到他的锐气受了挫折以后再进行反攻，这才是取胜之道。”
    诸将对陆逊的想法很不理解，以为他是怯敌，对他都有不满情绪。而陆逊却自有成竹在胸，命令秭归到夷陵一线的军队完全向东撤退，把5-600里的山地完全让给了蜀军，自己的军队则收缩于夷道(今湖北枝城市)，猇亭(枝城北)一带，选择险要的地势，扎营固守。刘备率大军经过了在崎呕山路上的艰苦行军，到达了猇亭、夷道一带，把孙权的侄儿安东中郎将孙桓包围在夷道城。至此蜀军已经深入到吴境5-600里，从巫峡、秭归，连营到夷陵(今湖北宜昌市东南)、猇亭，一路上设立了几十个营屯，以冯习为大都督，张南为前部都督，和吴军相拒。刘备劳师远征，利于速战;而陆逊却采取了以逸待劳，后发制人的方针，迟迟不进行决战。两军从2月相拒，一直拖延到6月，还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斗。在刘备进军秭归的时候，武陵蛮夷各部落都叛离了东吴，纷派遣使者拜见刘备，要求刘备出兵武陵(郡治临沅，今湖南常德市)，他们将予以密切配合。武陵蛮夷的这个行动，对刘备是一个很大的鼓舞，他派侍中马良携带金帛出使武陵，去招抚各蛮夷部落，各部落的首领都接受了蜀汉的封号和印缓，表示归附。
    被围困在夷道城的孙桓，派人向陆逊求救。众将都主张赶紧出兵前去解救，陆逊却说：
    “这时还不能救孙安东。”
    众将说:
    “孙安东是公族，被围了很久，急盼我们前去解救，都督按兵不动，是要承担罪责的。”
    陆逊说:
    “孙安东甚得士卒之心，夷道城坚粮足，是用不着忧虑的。但等我的计谋得以施展，就是不去救安东，安东也可以自然解围了。”
    这时陆逊军中存在着许多不团结的因素，情况非常复杂。他手下的将领，有的是孙策的旧将，资格很老；有的是公室贵戚，权势很大；他们对陆逊这个刚刚40岁的中年将领很不服气，都说他畏敌如虎，怯懦无能，不服从他的指挥，在下面议论纷纷，扰乱军心。陆逊见情势严重，便把将领们召集在一起，按剑厉声地说:
    “刘备是天下知名的英雄，连曹操都怕他，如今已经深入到境内，这是一个很强的敌人，不可忽视。诸君和我都蒙受国恩，应该和睦共事，齐心协力来剪除这个顽敌。诸君既然已经奉命受我的节制，却不能服从我，这太不应该了。我虽然是一介书生，但受命于主上，就可以代表主上行事。国家所以委屈诸君来服从我，是因为我还有尺寸的长处可取，还能忍辱负重的缘故。诸君必须各尽职责，我有王命在身，更不能推卸责任。军令如山，任何人都不能违犯，望诸君自重自爱！”
    陆逊的这一番话，有软有硬，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以后诸将在表面上对陆逊是顺从一些了，而内心里仍然是不太服气。
    两军相持到6月，刘备见陆逊仍然不出来决战，便心生一计，派吴班率领士卒数千人在平地上立营，向吴军挑战，刘备亲自引兵8000人埋伏在山谷里，以便引出吴军，两面夹击。吴军的诸将都向陆逊要求出击蜀军，而陆逊却冷静地说:
    “其中必然有诈，还要冷静地观察动静，切不可上了刘备的当。”
    便决定仍然按兵不动。刘备领兵在山谷中埋伏了一天，不见吴军出来作战，只好率领伏兵走出了山谷。陆逊派出的斥候把这情况向陆逊作了报告，陆逊对众将说:
    “我所以不同意各军出击，就是料到刘备必然有诈，事情果然是这样的。”
    诸将通过这件事，便开始对陆逊服气了。
    已经到了盛夏季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刘备的军队出蜀已经半年多，长途行军非常疲惫，再加上暑气难当，士气非常低落。由于陆逊长时期没有出来作战的迹象，刘备本人的思想也有些松弛起来，他把水军也撤到岸上的阴凉之处，在山林中扎营。陆逊最怕的是刘备水陆并进，两方面配合起来是很难抵御的，他见刘备的军队舍舟登陆，心里便有了把握，认为反攻的时机已经成熟。便给孙权上书说:
    “夷陵是要害之地，是国家的门户，虽然很容易得到，也是很容易失掉的。失掉它不仅是损失一郡之地。而且整个荆州都很危险。所以今日的争夺战，只能成功，不可失败。刘备干犯天道，不据守他自己的窟穴，却要前来送死。考察刘备前后用兵的情况，败多胜少，以此推论，他是不足为虑的。臣最初担心他水陆并进，如今他却舍舟就陆，处处结营，看他的部署，必然不会再有其他的变化。臣虽然不才，但凭借至尊的威势，破敌的日子己经临近了，愿至尊只管高枕而卧，不要以前方为念。”
    诸将听说陆逊要反攻，又纷纷议论起来。他们多认为:“应该在刘备开始进兵的时候就去迎击，如今已经让他深入了五、六百里，相持了七八个月，许多要害地方都落入了他的手里而由他固守起来，再去进攻，必然不会得利。”陆逊说：
    “不然。刘备是个非常狡猾的敌人，经历过的战事很多，在他开始进兵时，必然考虑得非常细致周密，我们必须避开他的锋芒，不能从正面去迎击。如今相持日久，他没有得到什么便宜，士兵已经疲惫不堪，意志沮丧，刘备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了，所以现在正是我们发动反攻，捕捉这些贼寇的好时机。”
    于是陆逊就发动了小规模的试攻，先进攻蜀军的一个营。但进攻失败了，士兵死伤多人。诸将这下子算是找到反对陆逊的口实了，七嘴八舌地嚷嚷道:
    “这是白拿士兵去送死啊!”
    而陆逊对众人的议论却并不在意，他从这次试攻中发现了敌人的弱点，很有把握地说：
    “我已经知道了蜀军的虚实，晓得破敌之术了。”
    原来陆逊看到了蜀军依草木而连营，便确定了火攻的战术。在一个刮大风的夜里，命令江南、江北诸军的士兵，每人手持茅草一把，向刘备的连营同时发动进攻。将士们摸近敌营，都点起火把，投入营中，蜀军的军营便连同枯草干木都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刘备和将士们事先并没有做什么准备，他们在睡梦中惊醒，已经被浓烟烈火所包围，一个个都不知所措，每个军营中都乱成了一团。吴军的士卒们个个精神焕发，斗志昂扬，乘火势在各营外阻击敌人，蜀军还哪里顾得上抵挡？只有四散出逃，各寻生路了。各营的蜀军都被杀得丢盔卸甲、横尸遍地，惊呼哀号之声伴随着尸体的焦臭的气味在夜空中飘荡着，回旋着，树林中的各种鸟儿也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窝巢而在夜空中展翅哀鸣。吴军用火攻的战术一举攻破了蜀军的40多个营，蜀军的将领张南、冯习和胡王沙摩柯等在阵前被斩，杜路、刘宁等投降，士兵伤亡了数万人。刘备和一部分将领总算侥幸地逃出了火海，率余兵登上了马鞍山(在今湖北宜昌西北)，布置士兵围绕山脚扎营守卫陆逊率军乘胜追击，在山下四面发动猛攻，攻破了蜀军的多处营寨，蜀军又死了上万人。刘备在山上难以站稳脚跟，在夜里率残兵逃下山来，一直向西逃遁，吴军在后面紧追不放。蜀军的舟船器械以及一切军用物资，或者被烧掉或者被吴军缴获，或者在军队奔逃时散弃在道路之上，已经损失殆尽。夷陵、猇亭一带到处是蜀军的尸体，大江中也漂浮着许多尸体，浪花卷着尸体和血污顺流而下

    在刘备退兵时，由将军傅肜 (绒，rong)断后，傅肜率领所部士卒，英勇地抗击吴军。但因为众寡难敌，他手下的士卒都死尽了，傅肜单人独骑落入了吴军的层层包围之中。吴将高声喊话，要他赶快投降，他横眉竖目，气势凛然地骂道：
    “吴狗！汉将军哪有投降的！”
    终于力战而死。从事祭酒程畿乘船在江上退走，有许多敌船尾追不放，同船的士卒们说：
    “赶快弃船逃走，还可以幸免于难。”
    程畿厉声地说：
    “我在军中多年，遇到敌人只知道力战，不知道什么叫逃走！”
    过了一会儿，有几只敌船追上了他们的船，程畿立在船头，执戟迎战，掀翻了一只敌船，船上的吴军纷纷落水后来敌船愈聚愈多，把程畿的船围在中间，程畿率士卒奋勇作战，他又用戟掀翻了一只敌船，刺死了几名吴兵，终因众寡悬殊，力战而死。
    原先在刘备率军从秭归进夷陵、猇亭一带时，在沿途设立了许多驿站。这次刘备败退西逃时，驿站上的吏卒收集了溃兵所丢掉的皑甲、帐幕、柴草等物，堆放在山路的要害之处放火焚烧，用大火为蜀军断后，堵塞了吴军追击的道路，使刘备得以逃回白帝城。他在白帝城又气愤，又羞愧地说:
    “我竟为陆逊小儿所折辱，岂非天意吗？”
    这个战役在历史上称作“夷陵（亦作彛陵）之战”或“猇亭之战”，俗称“火烧连营七百里”。陆逊以5万兵力战胜了刘备的10万大军，歼敌8万人，是一次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陆逊这个40岁的中年将领，在这个战役中大显身手，把他的军事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以逸待劳、后发制人、出奇制胜的作战方针，以及机智、沉着、稳重的指挥艺术，都在军事史上传为佳话。相反，刘备的一世英名，却在这个战役中付之东流了。他发动了这个战役，从策略上讲是错误的。在当时的形势下，为了对付强大的魏国，刘备应该以忍辱负重的宽宏态度维护吴蜀联盟，而不应该发动这场战争；既然发动了，也应当有节制，不应该拒绝孙权的求和要求而堵塞了和平谈判的大门，从而使魏、蜀、吴微妙的三角关系发生了不利于蜀汉的变化。刘备的决策靠的不是理智，而是出于意气用事。一个政治家和军事家，当他丧失了理智的时候，是必然要做出错误的决策而导致惨败的。从战术上讲，刘备把战线拉得太长，兵力过于分散，而且依草木连营，都是兵家之所忌。同时不能发挥水军的作用，没有发挥水陆并进的功能，反而舍船上岸结营，也是他失败的重要原因。曹丕已经预见到刘备要失败，在陆逊发动攻势时，曹丕听说刘备处处连营，便对左右说：
    “刘备不通晓军事，岂有结营七百里而可以取胜的道理？看来孙权击破刘备的奏章不久就要来了。”
    过了7天，果然接到了孙权击破刘备的奏章。
    在刘备的大军全面崩溃时，在夷道包围孙桓的蜀军只好撤围逃走，夷道之围便不解而自解了。到这时孙桓才领悟到陆逊不来解围的道理。后来孙桓见了陆逊，对他说:
    “以前将军不派兵相救，我很想不开，对将军有抱怨情绪，现在才明白这正是将军的调度有方。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主力分散了，怎么会有全歼刘备的胜利呢？”
    事后孙权还知道了当初诸将不服从陆逊的情况，就询问陆逊说：
    “那时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向我奏明呢？”
    陆逊回答说:
    “臣受恩深重，至尊对臣的委任已经超过了臣的才能。这些将领或者是至尊的心腹，或者堪称爪牙之将，或者是功臣、宗室、贵戚，都是国家应当和他们共同克定大事的人。臣虽然才能低劣，还能仰慕蔺相如和寇恂谦虚退让的作风①，和他们共同效忠于国家。
    孙权听了这话，非常高兴，对陆逊的顾全大局的做法甚为嘉许。因为陆逊在夷陵之战中功勋卓著，被孙权提升为辅国将军，领荆州牧，改封江陵侯。
    东吴诸将听说刘备在兵败后并没有回成都，还驻扎在白帝城，好像还不认输，有卷土重来的危险，便纷纷议论起来。徐盛、潘璋、宋谦等将领竞相上表，要求继续进兵，打到白帝城，活捉刘备。孙权征询陆逊的意见，陆逊说:
    “曹丕正在调训军队，表面上说是要协助我讨伐刘备，其实是有侵犯我国的野心。臣把蜀军击溃之后，并没有深入追击，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孙权又征询朱然和骆统等将领的意见，他们的看法也和陆逊相同。孙权采纳了他们的意见，便决定不再深入追击刘备了。
    蜀军的主力溃败以后，驻扎在江北防备曹操的黄权被孤悬在那里，退回蜀地的道路已被截断，他走投无路，便率领将士投降了魏国。黄权降魏的消息传到白帝城，执法部门的官员启奏刘备，要求收斩黄权的家属。刘备说:
    “从前黄权曾劝孤不可冒险轻进，孤没有听从他的话，把他调到江北去防御魏军。如今孤大败而归，迫使黄权有家难投，有国难奔，不得已而投降了魏国，这是孤辜负了黄权，而不是黄权辜负了孤啊！”
    就这样，刘备便没有收斩黄权的家属，还对他们和往常一样看待，照顾他们的生活。古代史家通过这件事，把刘备和汉武帝作了一个对比说:
    “李陵兵败投降了匈奴，有人误传李陵为匈奴训练士卒，汉武帝听了这种没有根据的传言便杀了李陵的全家；而刘备却拒绝执法部门收斩黄权的妻子，宽宥了他的家属，两个君主的优劣得失，实在是相差太远了。”②
    黄权投降后，拜见了魏文帝曹丕。曹丕问他说:
    “将军舍逆投顺，是要追踪陈平和韩信吗？”
    黄权凄惨地回答说:
    “臣受到刘主的殊遇，既然不能降吴，而退回蜀国的道路又被截断，才不得已而投归陛下。身为败军之将，能够免死就算很幸运了，怎么能谈得上追踪古人呢!”
    曹丕很欣赏黄权的话，觉得他处在降将的地位，并没有为了讨好新君而诋毁故主，看来是一个老实厚道的人，因而对他很重视，任命为镇南将军，加官侍中，封育阳侯。过了一些日子，黄权听蜀国的降人说：刘备已经杀了他的家属。但黄权素知刘备的为人，坚信刘备不会这样做，断定这是个谣言，就没有为家属发丧。又过了一些日子，黄权听到了确实的消息，证明家属在蜀没有遇害，他也就安心了。在黄权降魏的同时，到武陵郡去招抚五溪蛮夷的马良也处于困境之中，他终于没能回来，在那里被杀害了。
    刘备伐吴惨败的消息传到成都后，诸葛亮既震惊，又难过，叹息着说:
    “法孝直若是活着的话，一定能够对主上起到制约的作用，不让他东行伐吴，即或主上还是要东行，也必然不会战败的。”
    诸葛亮的这番话，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自己无力劝阻刘备伐吴，事后只能把幻想和希望寄托在死人的身上，这是诸葛亮的悲哀，也是刘备的悲哀!
    陆逊击败刘备后，孙权派出使者向魏文帝曹丕报捷，把所得到的印绶、首级、土地等献给曹丕，其中的土地不过是象征性的一纸文簿，实际上并没有向魏国交出一寸土地。孙权还向曹丕奏明了将吏们的功勋和应该给予的爵赏，当然也只是通报一下情况，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对这些人的爵赏是完全由孙权在东吴内部进行的。曹丕也随即派出使者回访东吴，带去了曹丕赐给孙权的礼物，有灰鼠裘、明光铠③、良马等等。曹丕在答诏中对孙权的战绩大为嘉奖，还说:
    “这次战役虽然没有剖开刘备的五脏，使他身首分离，而斩杀之多和虏获之众，也足以使贼寇惊心丧魄了。”
    这时从表面看来，魏和吴的关系似乎是亲密的，但他们各怀心腹事，这种亲密的关系是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的。孙权虽然在表面上向魏国称臣，却始终没有把儿子遣送到魏国去作人质。夷陵之战结束不久，曹丕派遣侍中辛毗、尚书桓阶捧着诏书到东吴去，要求孙权履行遣子入侍的诺言，并和使者盟誓，而孙权都婉言谢绝了。到了这时候，曹丕才完全看清了孙权的真实面目，知道孙权归附魏国完全是一个骗局。他勃然大怒，要出兵伐吴。侍中刘哗赶紧进谏说:
    “吴是不可伐的。”
    曹丕气急败坏地说:
    “卿从前力主伐吴，现在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刘哗说:
    “时机已经不同了。从前吴、蜀相持于荆州，我乘机伐吴，一定可以置孙权于死地。如今孙权已经击败了刘备，正在得意之时，吴人上下同心，又有江湖阻断，现在再去伐吴，是不能轻易取胜的。”
    曹丕又询问太尉贾诩说:
    “我想要征讨逆贼而统一天下，吴和蜀谁应该在先呢？”
    贾诩知道曹丕想要伐吴，料到在这时出兵不会得到什么便宜，便回答说:
    “没有远见的君主注重武力，有远见的君主崇尚德化。陛下若能对吴、蜀抚之以文德而等待其变化，日后便不难把他们平定了。蜀、吴虽然都是小国，而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孙权能识虚实，陆逊长于用兵；两国依山阻水，据守险要之地，泛舟于江湖之间，很难轻易地用武力平定。臣以为如今应该先文而后武。”
    但这时曹丕在盛怒之下，没有听从刘晔和贾诩的意见，赶紧调集军队，大举伐吴。命征东大将军曹休督率前将军张辽、镇东将军臧霸等以及各州郡的地方武装共20余军出洞口(在今安徽和县东南)，大将军曹仁出濡须(今安徽巢湖巿东南)，上军大将军曹真、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左将军张郃、右将军徐晃等攻南郡。正是：迩来东西方息战，如今南北又交兵。欲知这个战役的结果如何，请接看下回。

    ①蔺相如：战国赵相，对老将廉颇能百般忍让，终于促使将相和好。寇恂：东汉初年人，任颍川太守时，执金吾贾复和他有私怨。他能够退让，光武帝使二人和解，成为好朋友。
    ②这是裴松之的评论。
    ③明光铠：一种高级的铠甲。

    第五九回拒任子南北交战
    通信使东西续盟

    话说孙权听到魏军大举来攻的报告，赶紧派建威将军吕范督率五个军，乘坐船舰在江面上抵御曹休；左将军诸葛瑾、平北将军潘璋等引兵救南郡；裨将军朱桓以濡须督的名号在濡须一带抵御曹仁。这样，魏、吴两军便在沿江一带形成了对峙状态，旌旗相望，金鼓相闻，气氛非常紧张，这距离吴蜀夷陵之战的结束，仅仅是3个月的时间。
    刘备在白帝城，听说魏军大举伐吴，大有幸灾乐祸之感，给驻扎在夷陵的陆逊写信恫吓说:
    “如今魏贼已经出兵江汉，我将再一次挥师东进，将军以为我能够作到吗？”
    陆逊回信说:
    “惟恐蜀军新破，创伤末复，已经没有力量再穷兵黩武了，应该开始与我国通好。如果不自量力，还想以溃败的残兵远来送死，我是要奉陪到底的。”
    刘备看了陆逊的信，又羞又恼，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稍稍冷静了一下，自己也意识到：实在没有力量再出兵了，只好把满腔怒火压下了。
    这时东吴境内的局势很不安定，蛮夷不断地起来造反，又加上和蜀汉的一场大战刚刚结束，士卒还有待休整，孙权还不想和魏国打起来。所以在派出大军和魏军相拒的同时，给曹丕上了一道奏疏，装出一付低声下气的样子，请求曹丕给他一个改悔的机会。奏疏中说:
    “若是我的罪过深重，不能得到陛下的宽宥，情愿奉还荆、扬二州的土地和人民，乞求寄命交州，以终余年。”
    曹丕阅过了孙权的奏疏，感到孙权真是老奸巨猾，心口不一，他再也不想上当了，便下诏回答说:
    “君生长在动乱时期，本有纵横天下之志，却能降低身分事奉朝廷，共享福祚。自从君称藩以来，贡献的物品盈满道路，又有讨伐刘备的功勋，朝廷对此甚为嘉许。反复无常的做法，是古人引为耻辱的，朕与君名分已定，岂能愿意劳师远征于江汉？只因朝中群臣议论纷纷，朕也不能专断而行。君的背盟行为已经一清二楚，无可辩解，朕只好勉强地采纳了群臣的建议，陈兵于江汉。现在看到君的奏章，觉得态度非常诚恳，朕心中真是无限感慨，不禁为之凄怆动容。于即日颁发诏书，命诸军深沟高垒，不得妄自前进。如果君确有对朝廷尽忠效节的诚意，用实际行动来解除群臣的疑虑，那么只要早晨把令郎孙登送到，朕便在晚上把大军撤回。我的话完全出于诚意，大江可以作证。”
    孙权从诏书中知道曹丕已经不再相信他的推托之词，而是要他以送去儿子的实际行动来回答，否则是决不会退兵的。孙权本来只想软磨硬泡，拖延时间，根本就不想把儿子送去作人质，现在曹丕已经下了“最后通碟”，己经没有办法再拖下去了，只有和魏国公开决裂了。10月，孙权停止使用魏国的黄初年号而自立了黄武的年号。黄色代表土，曹魏认为自己是土德，用土德来取代汉朝的火德，所以年号为黄初；而吴国的年号黄武，也是表示以土代火的意思，和魏国针锋相对，互争正统。
    由于前方情势紧急，孙权亲自到前线，临江筹划拒守方案。曹丕见孙权叛魏自立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便也从洛阳启驾到许昌，想要亲自去指挥东征的大军。司空王朗赶紧上书劝阻，认为只是为了孙登入侍之事便大举兴师，百姓是不会拥护的，现在只能外示军威，内勤耕稼，使孙权难测虚实，切不可轻开战端。但曹丕此时怒火正盛，并没有听王朗的话。11月，车驾到了南阳郡治宛县(今河南南阳市)。
    魏国的大军虽然已经到了江边，曹丕却迟迟没有下达过江的命令。自从赤壁之战以后，北军一直不敢轻易过江。曹休在洞口，心情非常焦急，恨不得马上渡过江去，一举踏破吴国。他给曹丕上表说:
    “愿统率锐卒，虎步江南，以江南之所出为军资，必然可以克敌制胜。臣不惜以身殉国，若是臣战死在江南，陛下不必怀念。”
    曹丕看过了奏章，惟恐曹休擅自过江，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便赶紧下了一道诏书，派轻骑由宛县送至前方，要求各军不可过江。一天夜里，突然起了由南向北刮的大暴风，把洞口南岸吴军吕范等部系船的缆绳完全刮断，把吴军连人带船吹到魏军的营下。曹休、臧霸等马上指挥士卒出击。吴军已经被大风刮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有招架的力量？在魏军的猛烈打击下，一下子便被斩首和俘获了上千人，还有许多人乘船四下逃散了。曹休和臧霸取得了一次意想不到的胜利，精神非常振奋，想要乘胜渡江作战，但大军刚要出发，吴军的救援船只便蜂拥而至，曹休命臧霸率船队去作战，结果出师不利，大败而归，臧霸手下的将领尹卢也战死了。于是魏、吴两军又恢复了隔江对峙的局面。
    再说刘备。把鱼复县改为永安县，县治由赤岬城移到白帝城，白帝城同时也是巴东郡的郡治。在白帝城的东边修了一个宫殿，称为永安宫①。刘备在永安宫密切地注视着魏吴两国交战的消息，也在考虑着今后魏，蜀，吴三国鼎足而立的形势发展。痛定思痛，左思右想，终于对诸葛亮在《隆中对》中所提出的吴蜀联盟的战略观点有了进一步的体会。在刘备看来，联盟的破坏应该归咎于孙权从自已手中夺取了荆州和杀了关羽，这个仇恨是永远也不能忘记的；但自己的大举伐吴，也算是不合时宜的举动，其结果是将孙权推到了向魏国称臣的道路上去，自己也遭受了一次惨败。今后蜀、吴两国为了共同生存下去，还是应该暂时捐弃前嫌，互相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强大的魏国。在魏、吴两国关系破裂，两军隔江对峙的紧要关头，刘备终于表现出一种政治家的恢弘气度，主动地给孙权写了，希望吴蜀两家应该消除隔阂，言归于好。孙权也积极响应;，派遣郎中郑泉为使者，到永安宫拜见了刘备，转达了孙权愿意“重修旧好”的意思，郑泉回吴后，刘备又派太中大夫宗玮 (伟，wěi)回访了东吴。这样，吴、蜀总算又恢复了外交上的往来，向恢复吴蜀联盟的道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一天，刘备在永安宫接到了西部边境送来的表章，打开一看，使他大吃了一惊：马超病死了。原来在蜀汉的西边居住着西羌、白狼夷等少数民族，总称为西戎。诸葛亮在《隆中对》中就提出了“南抚夷越，西和诸戎”的方针，为了安抚西戎，刘备在去年，就是章武元年 (魏黄初二年，公元221)，以马超为骠骑将军，领凉州牧。在策命中说马超“信义著于北土”，所以把镇守西方的重任交给了他，希望他能“宣扬王朝德化，招抚远人。”马超久居凉州，在西戎中很有威望，由他来做“和戎”的工作，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选了。不料他在那里呆了一年便病死了，终年47岁。和讣闻表章共同传递过来的，还有马超在临死前向刘备的上疏，只见那上面写着:
    “臣的全族二百余口，被曹孟德诛灭殆尽，惟有堂弟马岱在蜀，把他托付给陛下，此外再无可言。”
    刘备看完了马超的上疏,只觉得鼻子发酸,眼边也湿润了。后来马岱在蜀汉官至平北将军,封陈仓侯。马超在蜀还有子女。儿子马承继承了斄(来，lái)乡侯的爵位，女儿嫁给了刘备的儿子梁王刘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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