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史] 长篇历史小说：《三国本义》[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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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长篇历史小说：《三国本义》[第22页]

作者:天行健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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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咸熙元年(公元264)八月，司马昭指使魏元帝曹奂下诏：命中抚军司马炎执行副丞相的职务，作为相国的副手。9月，司马炎晋升为抚军大将军。咸熙二年(公元265)五月，曹奂根据司马氏党羽的建议，被迫下诏：特许晋王司马昭的王冕上可以用12旒(12个玉串)，建置天子的旌旗，出警入跸①，乘坐金根车，驾六匹马、用八佾乐舞，设置钟虡(据,jù)宫悬，一切都和天子的排场相同。还特许王妃称为王后，世子称为太子，在晋王国内设置御史大夫、侍中、常侍、尚书、中领军等官员。这一切都为晋王篡魏准备了条件。
    这年8月，司马昭死去，终年55岁，谥号为文王。太子司马炎继承了晋王的封爵和相国的职务。由于魏国的军政大权已经完全被司马氏牢牢地掌握在手中，朝廷内外的文武官员多数是司马氏的家族、亲戚、党羽或在司马氏的控制之下，晋王篡魏的事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司马炎指使自己的亲信紧锣密鼓地策划着篡位的事。魏元帝曹奂也听到了消息，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已经不能再苟延残喘地作傀儡皇帝了。12月，曹奂在司马氏的众多亲信的威逼之下，只好颁下了禅位的诏书，说自己无德无能，不能治理天下，要仿照古代圣王尧、舜的故事(先例)，把天下让给晋王司马炎。司马炎开始接到诏书时，照例是故作姿态，表示谦让，由于公卿何曾、王沈等人的劝进，他才答应了。由公卿在南郊设坛，文武百官和匈奴单于、四夷(各少数民族)的首领以及士兵等有数万人参加了仪式。司马炎登坛，太保郑冲作为特使呈上皇帝的玺绶，司马炎接过玺绶，郑冲宣读了曹奂禅位的策命，群臣在坛下跪拜，向司马炎三呼万岁，篝火烛天，鼓乐齐鸣。仪式完结了，司马炎算是即了皇帝位，改国号为晋，改年号为泰始，这年最后的一个月就算是晋泰始元年，司马炎在历史上称为晋武帝。逊帝曹奂被封为陈留王，食邑万户，特许可以使用天子旌旗，在封地内继续使用魏的年号和历法，礼乐制度都和从前一样，对晋帝上书时不称臣。
    曹奂禅位后，被护送到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居住。在他离开宫殿时，司马懿的弟弟太傅司马孚前来拜辞，拉着曹奂的手，流着眼泪说：
    “一直到臣死去的那一天，臣始终是大魏的纯臣啊！”
    司马孚非常悲痛，已经到了不能控制的程度，目睹这种情景的人们，也无不为之感伤。过了一些日子，曹奂又被迁移到邺城。这年曹奂只有20岁，禅位后又活了38年，晋惠帝太安元年（公元302)死在邺城，终年58岁。
    建安元年(公元196)，曹操迎献帝定都于许都的时候，魏国政权实际上便开始了，到曹奂禅位这一年（公元265），一共存在了69年。如果从黄初元年 (公元220)文帝曹丕称帝时开始算起，也有45年了。到这时终于被权臣司马氏篡夺了，“三马食一槽(曹)”的过程算是画了一个句号。晋篡魏和过去魏篡汉的方法和步骤大体上是相同的，前后如出一辙，这也算是历史的一种重复吧！
    司马炎即位以后，魏国的诸王都被降为县侯。司马炎追尊祖父司马懿为宣皇帝，庙号高祖；伯父司马师为景皇帝，庙号世宗；父亲司马昭为文皇帝，庙号太祖。封堂祖父司马孚为安平王，弟弟司马攸为齐王，其他宗室贵族被封为王的还有20多人。恩赐安乐公刘禅、汉献帝的孙子山阳公刘康的子弟各一人为驸马都尉。以安平王司马孚为太宰、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赐给天下百姓爵位，每人爵5级。司马炎还出台了一些抚恤百姓和争取人心的措施：鳏、寡、孤、独、无力生活的百姓，每人赐给粮5斛；兔除天下租赋和关市之税，百姓在过去所欠的租赋一律免除；大力提倡俭朴节约，拿出宫内的珠玉玩好之物，颁赐给王、公、侯以及文武诸臣；禁止乐府演出靡丽的歌舞和杂技；尚方所属的手工作坊不许制作精巧的奢侈品和游猎的器具；御苑中拴牛的青丝绳断了，司马炎特意为这事发了一道诏书，命令今后拴牛一律用青麻绳；解除魏国那些对宗室禁锢和限制的措施；废除文武官员把儿子押到上级那里作人质的办法；广开言路，提倡直言，设置谏官反映各种意见。总之，这些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刷新了政治，缓和了各种矛盾，减少了各种不安定的因素，全国上下出现了人心和顺、万象更新的景象。地方官员为了颂扬新王朝的善政，相继向朝廷报告了各地出现的各种“祥瑞”，归纳起来全国在这个月里一共出现了六只风凰，三条青龙、两条白龙、两头麒麟，其中一雄一雌。当然这都是一些牵强附会的说法，不过是争着作应景文章而已。
    再说吴国。蜀国灭亡后，末帝孙皓慑于魏国的威势，想要改善一下和魏国的关系，曾派使臣出使洛阳。吴宝鼎元年（晋泰始二年，公元266）正月，孙皓又派遣大鸿胪张俨和五官中郎将丁忠出使晋国，吊祭司马昭和祝贺司马炎登极。张俨在回来的路上病死了，丁忠回到武昌。孙皓大宴群臣，为丁忠出使归来洗尘。孙皓的酒令如山，轮到谁的时候，都不敢不喝。散骑常侍王蕃喝醉了。伏在案上不再喝了，孙皓非常生气。这王蕃为人正派，性情耿直，平时不能奴颜婢膝地按着孙皓的意思去作，孙皓一向对他很不满意，再加上散骑常侍万彧和中书丞陈声等人和他不和，常在孙皓面前说他的坏话，孙皓对他的印象便更坏了。所以这次孙皓认为王蕃是假醉，故意耍滑头不喝酒，一怒之下便命武士把他拖下殿去。过了一会儿，又命人把他召唤回来。这时王蕃已经清醒一些了，他是一个很讲究仪表的人。上殿时极力控制自己，行动泰然自若，没有东倒西歪的样子。孙皓看到他这个样子，反而更加愤怒了，厉声地呵叱道：
    “看起来你是假醉！上殿不向孤谢罪，反而表现出旁若无人的样子，你的眼里还有孤吗？武士们！把他推出去斩了！”
    孙皓的话音未落，王蕃便被几名武士押了出去，顷刻之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被放在盘子中端了上来。在座之人一见，无不大惊失色，毛骨悚然。孙皓对大家说：
    “有人喝酒耍滑头的，都要和王蕃的下场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不喝酒？漫说是酒，就是毒药也得往下灌了。很多人都喝得头昏脑胀、天晕地眩，回到家里几乎都是不省人事了。过了两天，孙皓带着后妃和一部分臣僚去游来山，命人带上王蕃的首级。来山有御苑(皇家花园)，在大型的栅栏里养了一批虎豹等猛兽。孙皓命人把王蕃的首级扔到猛虎的栅栏里，只见几只猛虎争着咬噬着，把一个脑袋咬成了碎片，血肉模糊，令人惨不忍睹。
    吴国迁都武昌后，朝廷所需要的大量粮食和物资，多数需要由扬州来供给，在扬州征发了大量民工运送粮食和物资，船只逆流而上，非常颠簸劳苦，扬州百姓怨声载道。孙皓又奢侈无度，宫中的耗费惊人。陆逊的侄儿左丞相陆凯向孙皓上疏说：
    “如今边境无事，当务之急是养民聚财，而陛下却穷奢极欲，没有灾荒而民不聊生，没有战争而国库空虚，臣不能不为国家的前途担忧。
    武昌土地瘠薄，环境恶劣，不是王者理想的都城，而且童谣说：‘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从这里就可以知道人心民意了。如今国家没有一年的积蓄，人民有离散的愁怨，好像是树木，连根都露出来了，臣希望陛下能减少或取消名目繁多的劳役，取消苛政，放出多余的宫女，精简百官，这样便能天悦民服，使国家永久安宁了。”
    孙皓披览了陆凯的表章，心里很不高兴，但因为他是一位很有威望的大臣，也就采取了优容的态度，只是把表章压下，没有追究他的罪过。而孙皓照样我行我素，日益荒淫残暴，国事日非，有识之士无不为国家的前途担忧。正是：不记西蜀前车鉴，一意恣行到几时！欲知孙皓能否有所省悟，请接看下回。

    ?卫队作的警戒工作，出门时称为警，回来称为跸。
    ?古代有20等爵，可以赐给百姓，不同的爵位表示不同的身分。

    第九0回青盖入洛成笑柄
    铁锁拦江有忧思

    话说吴末帝孙皓不听劝谏，昏暴日甚。他很讨厌别人抬起眼睛看他，认为这是臣僚不尊重君主的表现，所以群臣跪拜时，谁也不敢抬头。陆凯进谏说:
    “没有君臣不相识的道理，如果不许群臣抬起眼睛看陛下，万一突然发生意外的事，群臣就没有办法救驾了。”
    孙皓听了陆凯的话，便特许陆凯可以用眼睛看他，而其他人仍然不许看。
    这年10月，永安县(蜀、吴都有永安县，蜀在今重庆奉节白帝城，吴在今浙江德清西北)山民施但聚众数千人造了反，劫持了孙皓的弟弟永安侯孙谦，强迫他作义军的名义上的首领，以提高声威。打到建业附近时，己经发展到一万多人。起义军在离建业30里的地方驻扎下来，要选择一个吉日良辰攻城。镇守建业的御史大夫丁固和右将军诸葛靓率兵在牛屯(今江苏南京巿东南20公里)迎击起义军，双方进行了一场恶战，施但战败，率兵退走，施但的妻子和孙谦被俘，丁固把他们带回建业关押起来。丁固和诸葛靓不敢擅自发落，向武昌的吴主孙皓上表奏闻。不久，孙谦在狱中自杀了。
    孙皓在武昌接到施但造反的消息时。心里反而非常高兴，因为他觉得应验了望气者所说的“建业有灾殃”的话，认为迁都武昌是作对了。及至听到施但退走，施但的妻子被俘的消息，便派出几百名士兵，从武昌出发，大张旗鼓，高声呐喊地进入建业，到狱中杀了施但的妻子，说是“天子派荆州兵来杀扬州贼”。孙皓听到建业传来的“捷报”，高兴地说：
    “望气者所说的话已经完全应验，荆州的‘王气’已破，‘扬州贼’已经被杀死，那些不详之气已经完全破除了。”
    由于朝野上下不满于定都武昌，要求迁回建业(今南京市)的呼声很高，孙皓又认为荆州的‘王气’已破，‘王气’又复归建业，便在12月颁下迁都诏书，文武百官和后妃宫人等随孙皓迁回了建业，留下卫将军滕牧镇守武昌。
    孙皓回建业后，更加荒淫无度了。听说被他杀死的故骠骑将军张布的女儿生得很美貌，便纳入宫中封为美人。这位张美人很受宠爱，在枕席之间也就逐渐放肆起来。有一次，孙皓开玩笑时问她：
    “你的父亲现在何处？”
    她撅着嘴、皱着眉头，半是撒娇、半是愠怒地说：
    “被贼人杀了。”
    不料这句话却冲了孙皓的肺管子，他立刻变了脸，登时之间便命人把她乱棒打死了。事后孙皓思念她的美色，又觉得很后悔，命能工巧匠按照她的画像雕刻一个木像放在床边，朝夕凝视，回味往日的情缘。他问左右：
    “张布还有女儿吗？”
    左右回答说：
    “还有一个大女儿，嫁给已故卫尉冯朝之子冯纯了。”
    孙皓马上命人把这位冯夫人召入宫中，举目一看，和她妹妹长得非常相像，眼前的这位美妇人宛如张美人又复活了。孙皓喜不自胜，当即拜为左夫人留在宫中。从此这位左夫人又得了宠，甚至超过了她的妹妹，孙皓昼夜和她饮酒作乐，不理朝政。命令尚方工匠用金子制作华燧①、步摇②假发髻等上千个，让宫人们佩戴这些装饰品摔跤打闹，早晨戴上的，到晚上便破碎了，还得命工匠重新制作。管事的官员和工匠们就乘机偷盗府藏的金银，时间不长府库便空虚了。不久这位左夫人又死去了，孙皓很悲痛，在宫中的花园里修建了一座很大的坟墓，把她葬在里面，命工匠用柏木雕成许多武士模样的木俑，放在墓道中作卫兵，墓中埋入的金、银、玉、翠等珍玩之物不可胜计。
    吴宝鼎二年（晋泰始三年，公元267）六月，孙皓下诏，在太初宫的东面修建昭明宫。太初宫是孙权时所建，方圆300丈，而昭明宫是方园500丈。命令二千石以下的官员，都要进入山中督伐木材。为了修建这所宫殿和在宫殿附近开辟苑囿，把一些军营都拆除了。宫殿和楼台亭榭都建筑得非常宏伟和精巧，还在建筑物上镶嵌了许多珍玩宝玉，耗费的资财甚为惊人。在盛夏时节征发农民和士兵兴建工程，农业生产和军队的防务都荒废了。中书丞华覈（核，hó）上疏说：
    “如今强大的敌人据有九州之地，拥有一大半人口，正想吞并我们的国家。我国仓库空虚，百姓荒废了农业，而北方却在积谷养民，专心致志地要出兵东南。目前乃是国家最危难的时候，如果舍弃了当务之急，而热衷于修建宫殿园囿，终于会有风云不测的变故。那时再丢掉版筑③，去应付烽火台上的报警，驱使怨民去面对白刃，就恰好给强大的敌人造成取胜的机会了。”
    孙皓浏览了一下华覈的表章，便把它压下了，对于华覈的意见根本就没有理睬。
    这时吴国的政治非常黑暗，孙皓信用小人，偏听偏信。楼下都尉何定非常奸诈，善于阿谀奉承，孙皓对他非常宠信，他在朝中结党营私，谗害忠良，肆无忌惮地干了许多坏事。陆凯当面责难他说：
    “你看到过去那些事奉君主不忠、败坏国政的人，可有谁能够寿终正寝的吗？你为什么专作一些谗害忠良的事、扰乱了圣上的视听呢！应该赶快改邪归正，不然便将会看到有难以预料的灾祸降临到你的头上了。”
    而何定非但不听陆凯的良言劝告，反而非常恨他，总想找机会在皇帝面前对他告谣中伤。但陆凯对此却不在意，他一心为国，堂堂正正，义形于色，对皇帝所上的奏章，总是言词耿直，忠烈之气发于肺腑。孙皓虽然昏庸，对这样一位老臣还是比较敬重的。
    孙皓好玩猎狗，何定为了讨好他，便通知各个将领向朝廷贡献猎狗，因而猎狗的身价大增，一只好的猎狗，有价值几十匹缣（兼，jiān）④的，拴狗的华美丝绳可值一万钱。献上来的狗愈来愈多，孙皓用这些狗狩猎，每个士兵牵着一只狗扑兔子，扑来的兔子供应御厨。但由于狗多兔少，所获无几。贡献猎狗使人民受到很大骚扰，宫中饲养猎狗的开支也很大，许多人都把这件劳民伤财的事归罪于何定，而孙皓却认为何定忠诚勤奋，赐与列侯的爵位。
    吴建衡元年（晋泰始五年，公元269）十一月，左丞相陆凯得了重病，孙皓派中书令董朝去探视，代表皇帝问他有什么想说的话。陆凯说：
    “何定不可信任，应该授以外任，不能把国家委托给他。姚信、楼玄、贺邵、张悌、薛莹、滕脩以及我的族弟陆喜、陆抗等人，或者清廉忠勤，或者才识卓越，都是社稷之良臣，愿陛下能对他们特别重视，向他们谘询时务，使他们能各自尽忠于陛下，以弥补疏漏于万一。”
    不久陆凯便病死了，终年72岁。
    且说近几年来，吴国和晋国的关系日趋恶化，双方不断发生军事冲突。
    吴宝鼎三年（晋泰始四年，公元268）九月，晋国的青、徐、兖、豫四州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孙皓认为这是一个进攻晋国的大好时机。10月，孙皓亲自坐镇东关（濡须山上的关隘），分遣施绩入江夏(郡治上昶城，今湖北安陆西南)，万彧攻襄阳。施绩在江夏被晋荆州刺史胡烈打败，退兵回来。万彧屯兵巴丘(今江西峡江北)，没敢向襄阳前进。11月，吴将丁奉和诸葛靓出芍陂(堤坝，今称安丰塘，在安徽寿县南)，进攻合肥，被晋汝阴王司马骏和义阳王司马望击退。
    吴建衡二年（晋泰始六年，公元270）正月，孙皓派丁奉领兵进入涡口(在今安徽怀远东北)，被晋扬州刺史牵弘击退。
    这些规模不大的战争，都是吴国发动的，都以失败而告终。不久，孙皓又演出了一出所谓“青盖入洛阳”的闹剧。
    丹阳人刁玄，过去曾在蜀国得到一本图谶书（迷信的预言书）。吴建衡三年（晋泰始七年，公元271）正月，刁玄为了讨好孙皓，在书里擅自增加了这样一段话：“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扬之君。”然后把这书献给了孙皓。孙皓读了，非常高兴，以为这是预言应该由自己统一天下。从寿春投降过来的人，又说在寿春流传的童谣中，有“吴天子当立”的话，孙皓认为这更是自己应该统一天下的征兆，得意忘形地对左右说：
    “这是天命啊！”
    这个昏庸的君主，沉湎在统一天下的幻想之中，狂热使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迫不及待地用车拉着母亲、皇后、和大臣、宫人、士兵等共有几千人出了建业，沿着牛渚(今安徽当涂西北)的陆路西上，向洛阳的方向前进，说这是“青盖入洛阳”⑤，以顺应天命。走在路上，天降起大雪来，道路非常难走，士兵们披着铠甲，拿着武器，还得拉着车，因为道路上积雪很厚，每辆车要100人来拉。士兵们衣服单薄，都快要冻死了，很多人抱怨说：
    “若是遇到敌人，我们只有倒戈投降了。”
    东观令华覈觉得这事很不对头，极力劝谏孙皓下诏返回，而这时孙皓本人也受不了啦，又听到了士兵们的怨言，只好发出口诏退兵，一行人便顶风冒雪退回来了。这出“青盖入洛阳”的闹剧，就在非常狼狈的情况下收场了。

这几年来，吴国和魏晋之间为争夺交州(故治广信，今广西梧州市；后移番禺，今广东广州市。辖区相当今两广大部和越南中、北部)而进行的战争，是比较激烈的，延续的时间也很长。事情要从8年前说起。吴永安六年（魏景元四年，公元263），也就是魏灭蜀的那一年，交州的交趾郡(治广信，今广西梧州市)发生了反吴起义，由郡吏吕兴领导，九真(治胥浦，今越南清化)、日南(今越南中部)等郡各族人民也纷纷起兵响应。吕兴宣布以交州各郡降魏。到了第二年，吴国因为交州大乱，便把交州分割为交州和广州二州，交州的州治由广信迁至龙编(今越南河内东北)，广州的州治在番禺（今广州市）。魏国出动了大量兵力进入交趾郡，交趾落入了魏国之手。到了晋泰始四年（吴宝鼎三年，公元268），吴交趾太守刘俊等对交趾反攻失败，郁林(治布山，今广西桂平西)、九真等郡也归附了晋国。到了这年，吴主孙皓“青盖入洛阳”之行受挫以后，吴国又在4月进攻交趾，吴交州刺史陶璜等大获全胜，收复了交趾、九真、日南等郡，整个交州都被平定了。孙皓闻讯非常高兴，下诏施行大赦，任命陶璜为交州牧。这个胜利使孙皓冲昏了头脑，更加相信“王气”在自己这里，统一天下的重任，非自己莫属了。

    再说晋国。晋武帝司马炎篡魏后，首先致力于整顿朝政和协调各方面的关系。当他的统治逐渐稳定下来以后，在晋泰始五年（公元269），开始产生了灭吴的念头。首先充实了晋、吴边境地区的军事力量，以尚书左仆射羊祜（互，hù）都督荆州诸军事，镇守襄阳。这羊祜是蔡邕的外甥，为人沉着稳健，富有智谋。在荆州对吴人采取了怀柔政策：凡是吴人投降的，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愿意回家的也听其自便；对边境的百姓不骚扰，使他们都能保持着安定的生活秩序，取得了他们的好感和信任。把戍守和巡逻的士兵减少了一半，用分出的士卒屯田，垦田800余顷，大获其利。羊祜刚到这里的时候，军中没有百日之粮，后来竟有了10年的积储。羊祜在军中没有什么威仪，总是随随便便，平易近人。而军中纪律严明，士卒用命，不愧是一代名将。
    晋泰始八年（公元272）二月，司马懿的弟弟安平献王司马孚逝世，终年93岁。司马孚是一个忠诚谨慎的人，在司马懿执政时，他常常采取谦退的宗旨，对权力并不那么热衷。司马师废曹芳、司马昭弑曹髦，他都没有参加预谋，而且表示非常伤痛。司马师和司马昭因为他是长辈，加上在朝中声望很高，也不敢强迫他参预废立之事。司马炎即位后，对于这位爷爷辈的元老更加尊重了，在元旦朝会的时候，特许他坐着车子上殿，司马炎在金殿东边的台阶上亲自迎接。坐下之后，司马炎亲自敬酒祝寿，如同家人的长幼之礼。而当司马炎要叩拜的时候，司马孚却跪下阻止了他。司马孚虽然如此受到尊崇，却不以为荣，脸上常有忧愁之色。临死之前，写了一篇遗嘱说：
    “魏国的忠贞之士河内人司马孚，字叔达。不像伊尹，不像周公，不像伯夷，不像柳下惠，立身行道，始终如一。死后要穿上平时的服装，用素棺入殓。”
    这篇短短的遗嘱，意味是深长的，表现了司马孚的非常复杂的心理状态。他以“魏国的忠贞之士”自居，表示自己是忠于先朝的。但他虽然“立身行道，始终如一”，在魏晋交替的特殊历史环境中，却自知有许多遗憾，有许多难言之隐：既不像辅保少主的忠臣伊尹和周公；又不像以清高著称的伯夷和柳下惠；言外之意是：“我司马孚算是个什么人呢？”
    司马炎知道了司马孚的死讯，立刻颁下诏书，赐给东园秘器⑥，此外赐给的其它器物还很多。家里人根据司马孚的遗愿，赐给的东西完全没有用。
    这年夏天，晋国所统治的巴蜀地区出了事，牙门将张弘杀了益州刺史皇甫晏，发动了兵变，放纵士兵抢掠百姓的财物，奸淫妇女，地方上怨声载道，人人惊恐不安。朝廷任命广汉太守王濬(浚，jùn)为益州刺史，王濬率兵平定了叛乱，斩了张弘。王濬因功被封为关内侯。

    王濬，字士治，弘农郡湖县(今河南灵宝阌乡西)人。姿容美貌，博览群书，颇有才能。曾在羊祜手下作参军，羊祜对他非常重视和信任。羊祜的侄儿羊暨（既，jì）对羊祜说：
    “王濬这人野心太大，奢侈不知节制，不能让他主管什么事，应该设法限制他的权力。”
    羊祜说：
    “王濬有大才，我要帮助他实现他的愿望，对国家必有大用。”
    在羊祜的推荐下，王濬调任车骑从事中郎，后来又出任巴郡太守。巴郡(治江州，今重庆市北)接近吴国的边境，百姓苦于兵役和劳役繁多，不少人家生了儿子不让他活下来。王濬修订了本郡的法令，大幅度地减轻了百姓的赋役负担，不许各级官吏任意盘剥百姓，生男孩的人家可以免除徭役，使百姓不再以抚养儿子为负担，男孩因此活下来的有几千人。后调任广汉太守，继续在广汉郡((郡治雒县，今四川广汉市北)施行优惠百姓的政策，受到本郡百姓的拥护。这次调任益州刺史，平定了张弘的叛乱，在朝野上下更是名声大振。
    司马炎对王濬的才能很欣赏，要把王濬调回朝廷，任命为右卫将军兼大司农。这时羊祜正和司马炎秘密地策划伐吴的方案，羊祜听说司马炎要把王濬调回朝中任职，赶紧上密表说：
    “伐吴大军从巴蜀顺流而下，是一个最佳的方案。不要把王濬调回朝中，还是让他留在益州当刺史，以便在益州训练水军。臣深知王濬有奇才大略，在伐吴战争中定会建立奇功。”
    司马炎读了表章，便打消了调王濬回朝的想法，下密诏命他在益州训练水军。又给他加官龙骧将军，监梁、益二州诸军事。不久又向他下诏，要他取消屯田兵，用这批士兵制造船舰。别驾何攀对王濬说:
    “屯田兵不过五、六百人，人手太少，造船速度不能太快，后作的没有完成，先作的已经腐朽了。应该把各郡的士兵调来一万多人造船，到年底便可以完成了。”
    王濬说：
    “这必须先向朝廷报告，不可擅自作主。”
    何攀说:
    “朝廷突然听说要调集一万多名士兵造船，必然不能答应。不如就自作主张把兵调来，若是朝廷知道了不同意，工程已经辅开，势必不能停止了。”
    王濬听从了何攀的话，从各郡调来了一万多名士兵，由何攀监管制造船舰兵器。先作了一艘大船，长120步，能乘2000多人，上面有木城、楼橹（了望楼），四外有门，在船上可以来回跑马。又在船头画上鸟头怪兽来震慑江神。这样巨大雄伟的战船，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
    王濬在上游组织造船，大量刨花木屑顺流而下。吴国的建平太守吾彦，在建平看到了江中的刨花木屑，知道晋国正在蜀地造船，正在作着伐吴的准备，不禁大惊失色。他命人从江中捞出一些刨花木屑，马上给吴主孙皓上表说：
    “臣看到江上漂浮的这些刨花木屑，知道晋国在上游大造船舰，必有攻吴之计。应该增兵建平，以阻止晋军的东下。”
    吾彦修完表章后，派人把表章连同捞上来的刨花木屑都交付驿传，共同传送到建业。孙皓看过了吾彦的表章和那些刨花木屑以后，却毫不在意，认为吾彦为此而大惊小怪，真是太多余了。孙皓被吴国在交州的胜利陶醉了，认为晋国不堪一击，自己不久便会实现“青盖入洛阳”的理想，这是天意所在，又何必为了一些小事而自作惊扰呢！便没有采纳吾彦要求增兵的意见。吾彦为了防备晋军的船舰顺流而下，便在秭归一带的江面上用又粗又长的铁锁截断了水路。
    这年8月，孙皓下令调江陵督步阐回建业任绕帐督。从步阐的父亲步骘（制，zhì）任西陵督开始，步氏父子镇守西陵(夷陵改，今湖北宜昌市东南郊)已经40多年。如今吴国君主昏庸暴虐，朝政异常黑暗，步阐突然被调回，不知其中底细，不禁疑虑重重。他想：
    “难道朝廷以为我失职了吗？是不是何定等人诬陷了我？”
    想来想去，觉得此番回朝凶多吉少，便派出使者和晋国联系，举城投降。晋武帝司马炎听到步阐投降的消息喜出望外，立即任命步阐为卫将军，都督西陵诸军事，加官侍中，兼任交州牧，封宜都公，真是官上加官，职上兼职，体现了对他的特殊重视和恩宠。又命荆州刺史杨肇、荆州都督羊祜等出兵西陵，江陵等地，以援助步阐。到了12月，杨肇、羊祜等都被吴国镇军大将军陆抗击退，步阐在西陵城内孤立无援，陆抗一举攻入了西陵城，杀了步阐和同谋的将吏数十人。孙皓因为陆抗抗晋平叛有功，给他加了一个都护的官衔。吴国收复了西陵以后，孙皓自为以得了“天助”，就更加晕头转向，不知深浅了。同时又相信了一些术士、巫人的话，认为自己不久便可以灭亡晋国，统一天下了，因而更加专横残暴，信用小人，听信谗言，枉杀了许多大臣。中书令兼太子少傅贺邵上书进谏，反而招致了杀身之祸。正是：直言相谏反断命，昏君岂能辨忠奸。欲知贺邵说了一些什么，请接看下回。

    ?华燧：带有雕纹的火镜。
    ?步摇：古代妇女的一种首饰，上有垂珠，行走时摇动。
    ?版筑：打土墙用的夹板。
    ?缣：细密的绢。
    ?古代帝王的车用青色的车盖。
    21东园秘器：东园是少府所属的官府名，主作丧器。东园温明秘器是一种丧器。汉代学者服虔说：它的形状像一个方漆桶，涂上油漆，画上绘画，一面打开，里面有镜子悬挂在尸首之上，入殓时盖上盖。唐代学者颜师古说：秘器是一种梓木棺材。归纳起来，所谓东园温明秘器，就是一种有镜子，有绘画的油漆梓木棺材。

    第九一回陆抗临终思御晋
    羊祜至死念平吴

    话说贺邵上疏说：
    “现在朝中小人得势，忠良受害，特别是何定等人倚仗皇帝的信任，作尽了坏事。……如今国家没有一年的储备，百姓没有一个月的余粮，而后宫中吃闲饭的就有一万多人。北方的敌人正在注视着南方，无时不在窥伺着我国的兴衰变化。长江的限制不能长久地倚恃，如果我们国力衰竭，守备空虚，一苇①就可以航行过来。愿陛下能巩固国本，割断私情，遵循正道，则成康之治②就可以复兴，圣明的祖先所遗留下来的福祚就可以更加隆盛了。”
    表章呈上去以后，孙皓不仅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反而对他怀恨在心。
    宫下镇禁中候③楼玄为人清廉耿直，从不阿谀奉承，也为孙皓及其亲信何定等人所忌恨。何定向孙皓进献诬蔑不实之词说：
    “楼玄和贺邵二人相逢时，站在那里互相耳语，并且还大笑起来，分明是在诽谤朝政。”
    孙皓闻言大怒，把他二人谴责了一番，然后把楼玄迁徙到广州，楼玄在广州自杀而死。贺邵在开始时候没有被免职，不久得了中风病，不能说话，离职回家养病。孙皓说他是装病，命人把他拘扑起来，关押在酒窖里，多次拷问，而他始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终于被活活打死了。不久何定也恶贯满盈，他的许多坏事被揭露出来，孙皓迫于舆论，下诏把他杀了。
    孙皓好女色，被他所宠爱的女人，便倚仗皇帝的权威，肆无忌惮地作出许多无法无天的事。孙皓的一个爱姬派人到市上强抢民物，司市中郎将陈声按着法律把这个人处死了。陈声是皇帝的宠臣，他是倚恃皇帝对他的恩宠才敢这么干的。爱姬向孙皓哭诉说：
    “陈声杀了臣妾所派出去的人，没把臣妾放在眼里，而这也就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毕竟是男宠斗不过女宠，孙皓听了爱姬的话，便恨起陈声来了，找了一个其它理由，命人拘扑了陈声，用烧锯锯断了他的头，投之于石头城附近的四望山之下
    孙皓为了进一步充实后宫，命黄门侍郎巡行各个州郡，选取文官武将的女儿入宫，其中二千石以上官员的女儿是选取的重点。州郡的官员每年都要把女儿的名子和年龄上报登记，年龄达到十五、六岁时便要接受主管官员的目测，目测不中的才可以出嫁。后宫的女人已经上千，而孙皓仍然采摘无已，有女儿的官员为此而大伤脑筋，女儿到了一定的年龄时，精神负担非常沉重，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了

    且说吴国的乐乡督陆抗和晋国的荆州都督羊祜，在荆州的晋、吴交界处分别带兵把守，双方形成了对峙的形势。羊祜进据了一些险要地带，在边境地区修建了五个城，五城以西的地方尽为晋国所有，从此吴国来投降的将士络绎不绝。羊祜认为边境地区情况复杂，光凭武力不足以震慑敌人，便着重用恩德和信义怀柔吴国的将士和百姓。每当和吴军交战时，先通告日期和时间，然后才进行交战，不作突然袭击。将吏有想陈述诡诈战术的，羊祜便用酒把他灌醉，不让他开口。士兵俘虏了两个吴国孩子，羊祜命人把他们遣送回家。后来吴将夏祥、邵岂页等来投降，两个孩子的父亲也率领家属共同投降来了。吴将陈尚、潘景来进攻，被羊祜打败，追兵把二人杀死，羊祜称赞他们为自己的国家死节而收尸入殓，棺木和随葬的物品都很优厚，二人的子弟来迎接灵柩，羊祜以礼相待，遣送他们扶柩而归。吴将邓香侵掠夏口，羊祜派兵迎战，活捉了他，又把他放回去了。邓香感激羊祜的恩德，率兵前来投降。羊祜率兵进入吴国境内，割下地里的谷物作军粮，都要计算它的价值，用绢偿还百姓。每当在长江一带狩猎时，到了晋、吴边境便停止前进，不去骚扰吴国的百姓。如果禽兽先被吴人杀伤而为晋兵所得，都归还给吴人。因此吴人对羊祜心悦诚服，都称呼他为羊公，而不称呼他的名子。
    陆抗针对羊祜的作法，对晋人也采取了相同的政策。他常常告诫戍守在边境地区的将士说：
    “他们专讲信义而我们专讲暴力，是不用作战便会最后失败的，只求各自保守边界而不谋求小利便算了。”
    于是在吴、晋之间，粮食长在田地里谁也不去抢收，牛马跑到对方的境内说一声便可以牵回来。羊祜和陆抗的私人关系也比较好，二人经常派使者互相来往，有困难还能互相帮助。陆抗曾派人给羊祜送去好酒，羊祜不加怀疑便喝了。陆抗患病时，派使者向羊祜求药，羊祜慷慨地送给他一盒成药，对使者说：
    “回去对陆公说：这是最好的药，新近才配制成，我还没来得及服用，因为陆公得了急病，所以把它先送给陆公用。”
    陆抗收到了药就要吃下去，左右进行劝阻，陆抗说:
    “羊叔子岂能毒死人！”
    还是把药吃下去了。孙皓得知陆抗和羊祜在边境上友好往来的情况，下诏书责备陆抗。陆抗上表说：
    “一个邑、一个乡，不能没有信义之人，何况是一个国家？如果臣不能像羊祜那样去作，正足以使他的德义更加彰著，对于他并没有什么损害，对于我国却是不利的。”
    孙皓看过了陆抗的表章，对这事也就不再过问了。但也有人认为羊祜和陆抗都是丧失臣节的人，对两个人都表示讥笑。吴凤凰二年（晋泰始九年，公元273）三月，陆抗升任大司马、荆州牧

    牧。
    且说魏将邓艾伐蜀有功，被钟会陷害，含冤而死之后，有些大臣深为邓艾抱不平，将近10年以来，要求为邓艾平反的呼声始终没有断绝过。晋泰始元年（公元265），司马炎建立晋国之初，下诏说:
    “过去太尉王凌图谋废掉齐王曹芳，而齐王本来就是不配作皇帝的。征西将军邓艾居功自傲，丧失节操，实在应该处死；但在接到诏书那天，能够束手伏罪，把士兵都打发走了，比起为求得生存而作恶的人，实在又有所不同。现在赦免他们的家属和子孙，可以从流放的地方回来。若是没有子孙的，允许过继别人作为后嗣，以便可以世世代代不断绝对他们的祭祀。”
    这是给邓艾平反的第一步，是和王凌一案共同处理的。但在诏书中说邓艾“实在应该处死“，平反并不彻底，还留下一个很大的尾巴，那些同情邓艾的人，对这个处理并不满意。晋泰始三年（公元268），议郎段灼毅然地站了出来，要求为邓艾彻底平反，向司马炎上疏说:
    “邓艾具有至诚的忠心，却承担了反叛的名声；平定了巴蜀，却受到了夷灭的惩罚；臣不禁在私下里为之哀伤。说邓艾反叛，那是太冤枉了！”
    表章列举了邓艾的功勋和被钟会陷害的经过，接下来说:
    “陛下即位，宽宏大度，释放了那些受到怀疑和猜忌的人，被杀人家的子弟也都不受限制地被录用作官。过去秦国人叹息白起没有罪，吴国人痛惜伍子胥的冤枉，都给他们建立了祠庙。如今天下人民悼念邓艾，他们的痛惜心情也和这个一样。臣以为：邓艾身首分离，被丢弃在荒野上，应该收尸安葬，把他的田宅归还给家里。要把他平蜀的功勋肯定下来，让他的孙子继承受封，使他能在盖棺之后被赐与谥号，他虽死也没有遗恨了。这样可以使他在黄泉之下的冤魂能够得到赦免，在后世能够得到信义的名声。安葬一个人而使天下人都仰慕他的行为，安抚一个灵魂而使天下人趋向德义，作起来并不费力，却能使许多人心悦诚服。”
    司马炎读了段灼的表章，虽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这个案件是他父亲司马昭处理的，为了照顾父亲的面子，他迟迟没有给邓艾平反昭雪。一直到了这年，即晋泰始九年（公元273），司马炎正规划着灭吴之计，为了政治上的需要，也就是为了激励臣僚们为灭吴而立功，才下了一道诏书说:
    “邓艾有功勋，被治罪不逃避刑罚，而子孙却成了庶民和奴隶，朕常常怜悯他们。特任命他的嫡孙邓朗为郎中。”
    这个结论虽然还不算彻底平反，总算承认了邓艾“有功勋”，而且起用了他的后代，邓艾的冤案，至此算是不了了之了

    吴凤凰三年（晋泰始十年，公元274）七月，吴大司马陆抗得了重病，病势日见沉重，自知难以痊愈，对于国家的前途和军事防务非常担忧，在病榻上给孙皓上了一道表章，实际上是他的临终遗言。表章说：
    “西陵、建平二郡是国家的屏障，既处于巴、蜀的下游，又在西、北两方面受敌，如果敌人泛舟顺流而下，舳舻千里，星奔电驰，突然到达，就难以指望其他的援军来解救危急。这是社稷安危的关键，不只是在边境上受一点小小的侵害而已。臣的父亲逊过去曾经在西部边境上书陈述过，认为西陵是国家的西门，虽说容易防守，也容易丢失。如果一旦失守，不仅是失去了一个郡，而是整个荆州都不能为吴所有了。所以若是这里危急，应当以倾国之兵来争夺。
    从前臣曾请求增加三万精兵，而各军的主帅都遵循常规，不肯派兵前来。自从步阐叛变之后，军队还有很大的消耗。如今臣所镇守的地方有一千里，四面受敌，对外要防御强敌，对内还要镇抚百蛮，而现在的兵力，上上下下才有几万人，老弱残兵不能得到更换，士卒疲惫不堪，这种状态已经很久了。臣的愚见以为：诸王年纪还小，没有管理国事，只要设置傅相对他们进行辅导教育就可以了，不必每人都拥有用不着的三千人马，以妨害国家的防务大事。
    又：宫中的宦官，建立了招募兵员的制度，兵民苦于服役，纷纷逃亡到那里去应募。乞求陛下特下诏书进行清查，把多余的兵员从宫中遣出，以补充经常受敌人侵扰的边境上的兵力。
    如果臣所统辖的兵力能够补足八万人，减少或取消其它不必要的劳役，加强军纪，作到信赏必罚，晋国就是有韩信、白起复生，也无法施展其奸巧之计了。如果目前的制度不能改变，不给臣增加兵员，却想要成就大事，那就是臣深以为忧的。臣死之后，乞求陛下要以西方的防务为重，若是陛下能考虑臣的话，则臣就虽死犹生了。”
    从这个表章来看，陆抗在临死前已经预见到晋国伐吴必然要从巴蜀顺流而下，先在西线突破，所以他特别强调了西陵(吴改夷陵为西陵，今湖北宜昌市东南郊)防务的特殊重要性。后来的事态发展，证实了陆抗的预见是完全正确的。但这时孙皓荒淫残暴，只知作威作福和贪图享受，并没有什么远见宏图，对于陆抗的肺腑之言，不过只像是马耳东风而已。
    到了秋天，陆抗病逝了。他的儿子陆晏继承了封爵和食邑，并被任命为裨将军，夷道监。陆抗的军队由他的五个儿子：陆晏、陆景、陆玄、陆机、陆云分别带领。
    陆逊、陆抗父子都是吴国的名将，陈寿在《三国志》中评论陆抗说：
    “陆抗忠正干练，完全有他父亲的风度，为世人所赞美，和他父亲相比是‘具体而微’（大体上相同而程度稍差一些），可算能够成就父亲的遗业了。”

    再说晋国。晋咸宁二年（公元276）十月，晋武帝司马炎任命汝阴王司马骏为征西大将军，羊祜为征南大将军。羊祜认为陆抗已经死去，吴国在荆州的防务削弱了，正是一个出兵伐吴的好时机，便给司马炎上疏说：
    “先帝（司马昭）顺天应时，西平巴、蜀、南和吴、会，海内得以休息。而后来吴国又背信弃义，使边境上的战事又发生了。看来不发动一次扫灭吴国的战争，兵役便没有止息的时候。
    平定蜀国之时，人们都说吴国可以一同灭亡，而从那以后又有十三年了。把当前的形势和那时的情况对比一下，现在江淮的艰险不如剑阁，孙皓的残暴过于刘禅，吴国人的困苦过于巴蜀，而大晋的兵力盛于往时。不在这个时候平定四海，却屯兵相守，使天下人被兵役所困扰，从壮年到老年都生活在军营之中，臣以为是不应该长期这样下去的。
    如今若是命龙骧将军王濬、广武将军唐彬引梁、益二州之兵水陆俱下，臣引荆楚之兵进据江陵((今湖北荊州市)，平南将军胡奋、豫州刺史王戎引兵直指夏口(今汉口)，安东将军王浑引徐、扬二州之兵，琅玡王司马伷引青、兖二州之兵，会师秣陵（建业、今南京），以偏居一隅的吴国抵御天下之兵，兵力分散，必然处处都要告急。巴、汉奇兵乘其守备空虚突然开到，只要攻破他一个地方，吴国就要上下震荡而难以安宁了。
    孙皓放纵任性，和下面多有猜忌，名臣重将都没有自信。将帅疑于朝堂，吏士困于郊野，都没有保全国家的计谋和安定的心情。他们平时还想离开孙休而他去，大兵临境时必然要响应我军，决不会齐心协力去送死，这是可以肯定的。吴人的习俗是急功近利而不能持久，弓弩戟木盾等武器不如中原，唯有水战是他们最拿手的，一进入他的境内，他们就难以倚靠长江之险，只好回去据守城池，那就会弃长取短，不是我们的对手了。我军长驱直入，人人有必死之志；吴人的内部矛盾重重，各自有离散之心；用不了多少时间，是一定会灭吴的。”
    司马炎披阅了羊祜的表章，觉得他对问题分析得非常透彻，很同意他的意见，便在朝会上和群臣商讨伐吴之计。群臣们各抒已见，议论纷纭。多数人认为：秦、凉二州的鲜卑人首领树机能最值得忧虑，是应该首先考虑的，不平定树机能，伐吴便会有后顾之忧。司马炎向羊祜颁发了答诏，肯定了他的伐吴之计，又把多数人主张先平定树机能的情况向他作了介绍。羊祜又上表说:
    “平定了吴国，胡人自然会安定下来。事情有轻重缓急，应该从速完成伐吴的大业。”
    司马炎又把羊祜的表章交付群臣讨论，多数人仍然持有异议，尤以太尉贾充、光禄大夫荀勖和左将军冯紞（胆，dǎn）这些重臣反对最力，只有度支尚书杜预和中书令张华与羊祜的意见相同，主张应该赶快伐吴，完成统一的大业。羊祜在荆州，听说了朝臣们议论的情况，不禁叹息着说:
    “天下不如意的事，十分之中常有七八分，所以常有当断而不断的时候。上天已经给予我们取吴的良机，如果这时不取，后人岂不是要恨我们没有把握住时机吗？”
    司马炎为了表彰羊祜的功勋和忠诚，把泰山郡(治奉高，今山东泰安东25公里)的南武阳(今山东费县西北)、牟(今山东莱芜市东)、南城(今山东费县西南)、梁父(今山东泰安市南)、南平阳(今山东邹城市)五县划为南城郡，封羊祜为南城侯，把南城郡作为羊祜的封地，羊祜上书坚决辞让了。这时司马炎正在大封诸侯，施行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制，羊祜原被封为钜平子，食邑600户，司马炎曾把他进位为钜平侯，而他在名利方面总是保持淡泊、谦让的态度，始终以子爵自居。
    到了晋咸宁四年（公元278）六月，羊祜得了重病，自己觉得余生无几，给司马炎上表，要求回朝见君，说有机要大事启奏。司马炎下诏允准，羊祜便拖着病弱之躯，从荆州回到洛阳。司马炎当即召见，特许他坐在车子上，用人拉上金殿。上殿后，由侍者搀扶着下了车，趔趔歪歪地要向司马炎行跪拜之礼，司马炎马上制止了他，特许他免行此礼，由侍者搀扶着坐在座位上。司马炎说：
    “卿的身体如此虚弱，不顾长途颠簸之苦，回来见朕，有什么大事要对朕谈？”
    羊祜说：
    “现在国家的头等大事是伐吴，也就是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臣重病在身，恐怕今后拜谒陛下的日子不多了。臣死不足惜，所挂念的是国家的统一，四海的升平。”
    接着，羊祜便向司马炎面陈了伐吴之计，基本内容和过去在表章中陈述的相同，只是更加具体和深入了，言词非常恳切。司马炎命内侍取来地图，君臣二人又按着地图把伐吴的出兵路线、山川道路等详细地进行了研究，伐吴的规划算是有了一个基本轮廓了。司马炎因为羊祜身体不好，不便谈得时间过久，便命他休息几天后回荆州去养病，叮嘱他以后不必抱病入朝，可以由中书令张华经常到荆州询问伐吴谋略。羊祜在洛阳休息了几天，便返回荆州，司马炎亲自出洛阳城依依不舍地送行。以后张华就经常到荆州去，向羊祜询问伐吴的谋略和有关的细节，并转达司马炎的问候和各种诏命，这样张华便成为司马炎和羊祜之间沟通信息的一道桥梁了。有一次，羊祜在病榻上对张华说：
    “主上即位之后，功德还不显著。吴主孙皓的暴政已经愈演愈烈，可以不战而克之。如果能统一天下，施行德政，则主上可以和尧、舜齐名，臣僚们可以和稷、契④媲美，成为百代的盛事。如果失去这个机会，孙皓不幸死亡，吴人另立一个贤明的君主，虽然有百万大军，长江也是不可越过的，那不是将要成为后患了吗！”
    张华很同意羊祜的见解，及时地向司马炎奏报上去。羊祜对张华说:
    “能成就我的伐吴之志的，乃是你张令君啊！”
    司马炎通过张华转告羊祜说：
    “如果出兵伐吴那一天，你的病还没有痊愈的话，可以躺在车子里指挥诸将作战。”
    羊祜又通过张华向司马炎启奏说：
    “平吴不一定非得由臣前往不可，平吴之后，陛下应该多劳圣虑，建立功名的机遇，臣是不敢来争的。若是伐吴的战事结束了，臣的军权应该授与别人，望陛下对于人选要慎重地考虑。”
    到了11月，羊祜病危，在弥留之际推举杜预接替自己的职务。司马炎当即任命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不久羊祜便逝世了，终年58岁。正是：未见平吴身先死，宁无遗恨到九泉。欲知羊祜身后之事，请接看下回。

    ?一苇：一只小船。
    ?成康之治：西周初年成王和康王时期的盛世。
    ?宫下镇禁中候：官名，主管金殿中侍卫等事。
    ?稷，即后稷，周人传说中的始祖；契是商人传说中的始祖，二人在传说中都是尧、舜的重臣。

    第九二回小将请缨征河西
    元戎献策取江南

    话说羊祜逝世，司马炎十分悲痛，穿着素服在宫门外痛哭了一番，声音哀惋，闻之令人酸鼻。这天天气很寒冷，他的眼泪沾在鬃角上和胡须上，都结了冰凌。南部边境上的人听到羊祜的死讯，如同死了亲人，正在赶集的人们罢了市，从里巷不断传出痛哭的声音，连吴国守边的将士也为之抽泣。司马炎赐给东园秘器、朝服、钱30万文，布100匹，追赠羊祜为侍中、太傅。羊祜生前生活俭朴，得到的俸禄和赏赐，有余的都周济了九族和赏赐给军士，死后家无余财。临终时嘱咐家人：“不要把南城侯的印葬入灵柩中，要把我安葬在先人的墓地上。”但司马炎不准许把他葬在先人的墓地，而是要专为他设立陵园，把洛阳城外10里的一块地方赐给羊祜作墓地。羊祜的灵柩运到洛阳时，司马炎在大司马门南亲自迎送。羊祜的外甥齐王司马攸上表转述了羊祜妻子的意思：要求按照羊祜的遗愿，不以侯爵的身分入殓。司马炎下诏说：
    “羊祜多年来坚决辞让南城侯的爵位，他的志向是不可剥夺的。人死了，辞让之心仍然存在，遗下的节操更为可贵。现在听任他恢复本来的封爵，以彰明他的高尚的美德。”
    羊祜原来只承认封爵是钜平子，在公、侯、伯、子、男五级爵中，子爵属于较低的级别，羊祜就是被按照这个级别的规格安葬的。他的谦退之风，被传为美谈。
    羊祜生前喜好游山玩水,常常和属下的将吏、亲朋好友等登上岘(现,xiàn)首山(在今湖北襄樊市南)，饮酒吟诗，终日不倦。他曾经在山上喟然叹息说：
    “自从有了宇宙，就有了这座山。古往今来的贤人名士登山远望，像我这样的人很多，都湮没无闻了。想到这里，实在让人悲伤。如果百年之后还有知觉的话，魂魄还应该登临这座山啊！”
    从事中郎邹湛等人说：
    “明公的德行冠于四海，道业继承前哲，声名和威望必然和这座山共同传留下去。至于像我们这样的人，却应当是像明公所说的那样了。”
    羊祜死后，襄阳百姓在他生前游岘首山时常常休息的地方建了庙，立了碑，每逢节日有很多人前去祭奠，看到碑的人没有不落泪的，杜预便把这通碑称为“堕泪碑”。荆州人为了尊崇羊祜，对羊祜的名子也加以避讳，民居不称“户”而称“门”，把户曹①称为“辞曹”。笔者有诗叹曰：
    “岘山茏葱葬精英，游人堕泪见真情。
    盖棺何须春秋笔，万民口碑最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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