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史] 三国的前夜：党锢之祸（名士、外戚和宦官的“三角战”）[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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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三国的前夜：党锢之祸（名士、外戚和宦官的“三角战”）[第7页]

作者:ty_大汉羽林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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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范滂说：“皋陶是古代正臣，如果他知道我范滂无罪，肯定会向天帝申诉，我何必祭拜他？如果我范滂有罪，祭拜他又有何用？”
    狱吏说：“你就拜一下，能碍着你什么事？”
    范滂笑道：“我行的端做的正，坦坦荡荡，祭拜皋陶，岂不说明我心虚？”
    在范滂的影响下，其他入狱的士人，也不再祭拜皋陶。
    狱吏突然明白，范滂不逃，不仅是看淡了生死，还因为他不屑。既然问心无愧，区区牢狱之灾，又有何不敢面对？
    入狱后的范滂，风采依旧。在狱友们看来，狱中的范滂简直不是人，而是神，慈悲心肠的神，铜皮铁骨的神。
    范滂被关押在黄门北寺狱，负责管理该监狱的是大宦官王甫。为了逼士人们认罪，并挖出可以株连的黑材料，刘志授意王甫用刑。
    黄门北寺狱虽然是宫禁之内的诏狱，主要关押政治犯——被宦官集团打压的士人，但狱中的环境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恶劣。这是一所阴暗潮湿的监狱，卫生条件非常差，苍蝇老鼠是狱中常客。很多士人入狱后，受不了这样的恶劣环境，病了。可王甫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还要对他们用刑。
    范滂悲愤难忍，有一次，王甫派狱吏来抓患病士人用刑，他挡在前面，慨然道：“告诉王甫，放过他！你们要用刑，对我用就好了！”
    狱吏们于是把范滂毒打了一顿。但范滂似乎没有痛觉，下一次，王甫要对患病士人用刑，他又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做同样的事。
    士人们被他感动得涕泗横流，狱吏们也打心底里对他服气。于是，此后范滂每一次挡在患病士人面前，他的面前都会出现一个人，把他也挡住。

    （4）
    这个人名叫袁忠，和范滂是同乡，也是汝南郡人。每次范滂要替患病士人受刑，他就挡住范滂，对狱吏们说：“我愿意替范滂受刑。”
    范滂一把将他推开，说：“为他们受刑，我乐意，你替我干什么！”
    袁忠便说：“为你受刑，我也乐意，你阻止我干什么！再说，他们也是我的同志，我难道就不能替他们受刑吗？”
    范滂说：“我身体素质好，扛揍，你就不行。”
    袁忠急了，说：“你不让我受一次，你怎么知道我不扛揍？”
    于是，黄门北寺狱上演了电视剧都不敢演的一幕，范滂和袁忠打架似的争替患病士人受刑（遂与同郡袁忠争受楚毒），仿佛狱吏的皮鞭不会咬人，还会带来某种快感。
    而事实上，狱吏们用刑惨毒，足以让一个心如铁石的硬汉落泪。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后，士人们还要戴上沉重的枷锁，手、脚戴上冰冷的镣铐，并被布袋蒙住脑袋，站在台阶下接受宦官们的审问。
    王甫仰着脑袋，像愤怒的公鸭一样，扯着嗓子质问士人们为何结党。士人们一个个神情憔悴，疲惫不堪，有的敷衍了几句，有的索性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王甫气得直跺脚，他警告士人们，再不老实交代，大刑伺候。
    士人们也是肉体凡胎，有的开始发怵，不自觉地往后退。王甫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不无惊讶地发现，有两个士人正从队伍后面拼命往前挤。
    王甫窃喜，伸出食指指着两人，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要招供什么？”
    但很快，他眼眸里便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这两个士人虽然蓬头垢面，遍体鳞伤，但眸子里精光四射，神色昂扬，令人不禁肃然。王甫马上意识到，这两人绝不是挤上前来招供。从他们的眼神里，王甫看到了敌意。
    但王甫认为他们不会招供，却不仅因为他们器宇不凡，还因为王甫认识他们。不仅王甫，整个监狱的人都认识这两人，他们早已成为神一样的人物。
    这两人挤到前面后，王甫警惕地说：“范滂、袁忠，别在队伍里乱动。”

    （5）
    范滂看了袁忠一眼，示意让自己与王甫周旋。范滂说：“你不是问我们为何结党吗？我现在来跟你解释一下。”
    王甫权当没听见，目光狠辣地扫视着众士人，道：“你们身为臣子，不想着精忠报国，却肆意结党，诽谤朝政，捏造是非，意欲何为？都他妈给我老实交代，不得隐瞒，小心让你们皮开肉绽。”
    范滂应声道：“孔子说，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
    王甫跳起来打断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范滂也权当没听见，接着说：“我们只是想把善聚到一起，让恶也全到一块去，使得善恶更加分明，没想到陛下居然认为我们在结党。我也是无语了。”
    王甫说：“你这是强词夺理。你们互相推举，同声共气，谁跟你们意见不一样，你们就排斥他。请问，这不是党同伐异是什么？”
    范滂说：“我看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坚守正道，有的人却走邪道，我们排斥这些走邪道的人，有错吗？”
    范滂又说：“你这还是在带节奏。正义反对邪恶，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却说成跟我们意见不同就会被排斥，说得好像我们容不下不同意见似的！”
    王甫哑口无言。
    范滂却长叹一声：“古人为善，能够为自己求得幸福；可如今为善，却反而让人身陷牢狱，人心不古啊！世风不古啊！”
    士人们感同身受，一个个唉声叹气，黯然神伤，有的甚至还抽泣起来，监狱中顿时充斥着浓郁的悲壮而伤感的气氛。
    狱吏们个个耷拉着脑袋，连王甫也收敛起了傲慢的神色。
    忽然，无数双崇拜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范滂，仿佛在期待他做临刑前最后的慷慨陈词。范滂却仰面大笑，笑声中渗透着浓烈的苦涩和绝望，道：“罢了，罢了，我此番入狱，就没想过活着出去。我只希望，在我死后，能够把我埋在首阳山边，使我上不愧皇天，下不愧伯夷、叔齐。”
    王甫突然鼻子一酸，竟下令道：“把他们身上的刑具都卸了吧。”

    正直的“无赖”：史弼

    范滂暂时性命无忧，还被解开了刑具。
    范滂应该庆幸，但不是庆幸被解开刑具，也不是庆幸性命无忧，而是庆幸他没有生活在文字狱时代。
    如果范滂生活在文字狱时代，可能早已性命不保，甚至还可能连累狱友们人头落地。
    范滂说，希望自己死后，能够埋葬在首阳山旁，使自己不愧伯夷、叔齐。
    这话乍一看，毫无问题，还挺让人感动。事实上，在帝国也确实没有问题，但如果放在文字狱时代，则是要命的问题。
    伯夷和叔齐何许人也？他们是商末孤竹君的两位儿子，殷商灭亡后，两人拒绝与周朝合作，甚至通过不吃周朝粮食的极端方式表明自己的志向，结果饿死首阳山。
    范滂说希望自己不愧于伯夷、叔齐，这可以理解成，范滂想向伯夷、叔齐学习，如果汉桓帝刘志搞文字狱，完全可以污蔑范滂意图谋反。伯夷、叔齐不臣于周王室，你却向他们学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想不臣于汉朝？
    刘志没有搞文字狱打压士人，说明党锢之祸的本质，与后世王朝统治者残害士人截然不同，它不是统治者为了愚化臣民、维护王朝统治，而进行的阴毒的“深谋远虑”的政治迫害，而仅仅是统治者为了捍卫个人权威和宦官集团牟取私利，而对士人群体进行的一场争权夺利的政治斗争。
    因为没有那么“深谋远虑”，所以刘志并不打算对冒犯他的士人赶尽杀绝，他罢免了陈蕃的官职，却让陈蕃平安落地。
    事实上，刘志罢免陈蕃，不仅因为陈蕃冒犯他，也有一个居心不良的目的，那便是方便他打压士人群体。因为如果让陈蕃继续担任太尉，他的诏书就永远无法畅通无阻地下达。
    果然，陈蕃被罢免后，刘志立刻下了一道诏书，严令帝国各级政府抓捕党人。
    但刘志万万没想到，虽然没有了陈蕃拒签诏书，但诏书的执行还是一波三折。

    （2）
    只不过，这一次不配合刘志的不是朝廷重臣，而是各级地方政府。
    帝国的地方官大多同情正义士人，所以，有的地方官在执行诏令上大打折扣，比如辖区内本应逮捕的士人有一百人，他们只逮捕五六十人。也有的地方官消极应付，故意拖拖拉拉，以便让辖区内的士人逃跑（当然，也有的地方官为了升官发财，大肆株连）。
    但无论如何，这些地方官都抓捕了一些正义士人，没有谁敢公然抗旨一个士人也不抓，得罪正在气头上的刘志。
    唯独有一人是个例外。
    此人名叫史弼，陈留（今河南民权）人，自幼好学，刚正不阿。刘志下诏逮捕士人时，史弼正担任青州境内诸侯国平原国的国相。他看了一眼刘志的诏书，旋即扔一边，处理其他政务去了。
    青州刺史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见平原国没有奏报逮捕士人的情况，刘志勃然大怒，多次下诏催促，命令史弼限期奏报党人名单。但史弼却把刘志的催促当耳边风。
    党狱爆发至今，平原国是帝国唯一一个“三无地方政府”——既无检举一人，也无奏报一人，更无抓捕一人。
    青州刺史也不禁勃然大怒。因为史弼抗旨不遵会影响他的仕途。如果刘志发现青州境内有一个诸侯国，居然至今都没有逮捕一个党人，肯定会怪罪他御下不严。
    他是个爱惜乌纱帽的官僚，一定要让史弼服从上级指示。于是，他让自己的助手青州从事前往平原国，督促史弼捉拿党人。

    （3）
    青州从事坐在平原国的招待所（传舍），召史弼前来谈话，质问道：“你为什么连一个党人也没有抓？”
    史弼说：“平原国没有党人啊，您让我怎么抓？”
    青州刺史大怒：“放你妈妈的屁！你把我当傻子吗？青州有六个郡、国，其中五个都有党人，就你平原国没有？”
    史弼却像个无赖一样答道：“这也没办法啊！各地水土不同，风俗不同，士风也不同，平原国就是没有党人嘛。”
    听到这话，青州从事真恨不得掐死他。没想到史弼“无赖”上瘾了，居然还威胁道：“不是我不想抓党人，实在是我们这里没党人，如果您非让我污蔑好人，那我只有去死了。”
    青州从事气得直跺脚，当即下令将史弼的下属逮捕。青州从事想杀鸡儆猴，没想到史弼毫不畏惧，继续梗着脖子和他唱反调。
    青州从事说不过他，只好抬出刘志：“逮捕党人是陛下的意思，你难道真要抗旨吗？”
    史弼翻着白眼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抗旨了？不说了平原国没党人吗？”
    青州从事这下彻底没辙了。他无奈地挥着手对史弼说：“你走吧。”
    史弼道了声谢，一转身，昂首阔步而去。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一声“等等”，他下意识转过身来，只见青州从事恶狠狠地说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要上奏陛下弹劾你！”

    自请入狱：皇甫规

    刘志最近很烦，真没心思处理史弼的事。
    宦官们成功地煽动了他对士人群体的仇恨，使向来怠政的他一下子陷入处理党狱的泥沼中，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然而，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还不断有大臣在他面前捣乱，其中包括他器重的名将皇甫规。
    皇甫规是帝国著名的边防将领，在镇压羌人叛乱、招抚羌人上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出生于将门世家，祖孙三代都是帝国杰出的军人，祖父皇甫棱曾是帝国的度辽将军，父亲皇甫旗担任过扶风军分区司令员（扶风都尉），他自己也曾担任过度辽将军。
    按说，这样一位军中宿将，其社交圈子应该在军界，谈笑有将帅，往来无书生，以打压士人群体为目的的党狱，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可事实上，皇甫规也受到了党锢之祸的影响。
    皇甫规是位典型的儒将。十年前（146年），他因讽刺梁冀而遭记恨，辞官回乡。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回到家后，脱掉征袍，穿起儒服，开坛讲学，教授《诗》、《易》，门下弟子多达三百余人。
    源于此，皇甫规也是士人群体的一员。但，这却不是皇甫规受到党锢之祸影响的原因。皇甫规原本可以远离这场政治斗争，也没有人想把他卷入这场斗争中，是他自己故意把自己牵扯进去。
    看到士人们纷纷被捕入狱，皇甫规既愤慨，又不平。愤慨不难理解，但他为何不平？

    （2）
    说来好笑，皇甫规以名士自诩，可朝廷逮捕了那么多士人，在朝的在野的都抓了一大批，可偏偏对他这位做过大将军的名士视而不见。皇甫规心中愤愤，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他郁闷地说：“别的士人都入狱了，就我没入狱。他们这是狗眼看人低啊，不把老子当名士看待！”
    于是，他向刘志上了一道让世人大跌眼镜的奏疏，强烈建议刘志把他逮捕入狱。
    皇甫规在奏疏中写道：“没有人比我更懂结党了。以前，我举荐大司农张奂，这不就是依附党人吗？后来，我被罚劳役时，太学上张凤等人曾上书为我辩护，这不就是被党人依附吗？所以我也应该入狱。”
    刘志一辈子没见过这种要求，差点被皇甫规气乐。但皇甫规越是强烈要求入狱，他越不让皇甫规入狱，他认为皇甫规只是一根筋，但忠诚度并无问题。
    因为没能吃上这顿牢房，皇甫规竟深以为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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