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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两宋繁华往事–宋徽宗时代(1、2、3卷已出版)我用心写 你认真读[第58页]

作者:未央0810
首页 上一页[57] 本页[58] 下一页[59] 尾页[7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9)
    哲宗驾崩,膝下无子,弟弟赵佶继位。
    刘皇后成了新皇帝的皇嫂。在皇权体系中,皇后、皇太后是有法定地位的,可皇嫂呢?无疑,这是个尴尬的存在。
    好在赵佶厚道,尊刘氏为元符皇后,依旧住在宫里,开支用度一切如前。元符是哲宗用过的年号。当然,此皇后已绝非彼皇后。她不仅上面有嫡母向太后、哲宗生母朱太妃,前面还有徽宗的王皇后,即使不算徽宗的那些宠妃,她也只能排名老四。这距离她曾经的巅峰和梦想,何止十万八千里。即便如此,她的排序还得再往后调。
    因为,孟皇后又回来了。这还得从向太后说起。
    在确立新君的御前会议上,向太后一言九鼎,把赵佶推上了皇位。登基之后,赵佶投桃报李,请她临朝听政,向太后的权势达到了顶峰。
    在朝政上,向太后和婆婆高太后一样,也是支持旧党的。在她的主导下,一批旧党重臣陆续回朝。朝堂上新一轮的政治力量大轮换,看上去又要开始了。
    这时候,有人想起了被废出家的孟皇后。
    当初,立孟氏为后,向太后便出力不少。如今,她大权在握,又经旧党人士请命,便顺水推舟,复了孟氏的皇后之位,而且排名在元符皇后之前。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徽宗的名义进行的。赵佶新立,对向太后的旨意自然照单全收。
    说起来,孟氏自从被废,在冷宫出家修行已经四年了。这四年里,她带着失去皇后之位的落寞、痛丧爱女的痛楚和被哲宗辜负的伤心,可以想见有多么的难捱。不仅如此,还要时刻提防刘皇后的穷追猛打。
    担心孟氏咸鱼翻身,刘皇后一直劝哲宗赐死她。好在哲宗守住了底线,不仅明确拒绝,还下严旨确保孟氏的安全,为他们的夫妻情义留下了最后的温度。刘皇后权衡再三,终究没敢使出小动作。就这样,日子虽然难捱,孟氏毕竟活了下来。
    听闻哲宗驾崩,孟氏念起曾经的一家三口,独留下她一人,不禁伤心欲绝。接到恢复皇后之位的诏书,孟氏更是感慨万千。她绝没想到,居然还能重见天日。想想吧,如果哲宗驾崩,刘皇后升格太后,她接到的可能就是赐死的诏书了。命运的翻转,就是这样天差地别。
    因孟氏在哲宗元祐年间被废,徽宗尊其为元祐皇后。
    元祐、元符,哲宗用过的两个年号,留下了两位皇后。
    如今哲宗不在了,这元祐皇后、元符皇后再见面,不知又是怎样的沧海桑田。这年孟氏27岁,刘氏21岁,如此年纪,人生却都已然经历了过山车般的剧烈颠簸。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们曾经争过的一切,已毫无意义。
    如此,她们姐妹,能否相逢一笑泯恩仇?
    估计不能。女人间的仇恨,远比男人的更浓,更难以化解。不过,也无需和解,老天留给她们并肩而立的时间并不多。
    很快,局势又为之一变。
    哈哈哈。
    感谢大家支持!
    借勇兄的提问,向大家做个报告。
    第二卷目前已交付出版社,正在核稿。
    编辑的答复,应该在6-7月可以出版。
    也可能会更快一些!
    再次感谢!

    (10)
    一年后,向太后病逝。
    朝局再次发生逆转。
    徽宗坐稳了皇位,开始重用蔡京等新党人士,旧党人员被赶出朝堂、驱逐出京,这次动静更大,牵扯的人更多。
    可怜的孟氏、元祐皇后,在失去向太后的靠山后,再次因为身上的旧党标签被人攻击。徽宗随即下旨,再次废了她的皇后之位,重回瑶华宫出家,加赐为希微元通知和妙静仙师。
    一年前,好运来的不期而至,一年后,霉运来的猝不及防。生活就是最好的魔术师。短短一年,孟氏又经历了一次过山车。
    或许,她的内心早已波澜不惊,安之若素了。元祐皇后,原本就是虚名,换了主人的皇宫,也远不如瑶华宫清净。徽宗虽然废了孟氏的皇后之位,生活上却关怀备至,算是有情有义了。
    不知,孟氏再次被废,元符皇后刘氏又会作何感想?估计,她很难再有当年的欢喜了,更多的恐怕只有悲凉。毕竟物是人非,毕竟物伤其类。
    事实上,皇位易主,时代不同了,孟氏、刘氏无论是否有皇后的名位,都已是昨日黄花,成了边缘人物。若能深刻认识这个道理,清净无事,安然岁月,应该是她们的本分,也是福分。
    孟氏就是这样做的,她再次出现在史书里,是二十余年后。
    倒是刘氏不甘寂寞,她敏锐地观察着朝局变化,似乎总能看到新的机会,也时常弄出动静来。
    公元1102年,哲宗生母朱太妃去世,被追册为皇后,谥号钦成,陪葬神宗的永裕陵。说起来,钦成皇后也是苦命人,始终被向太后死死地压制,一辈子也不得舒展。即便她生下了两个皇子、五个公主,长子便是宋哲宗,生前却没有当过一天皇后,更别提太后了。
    皇宫里,随着向太后、朱太妃接连离世,孟氏再度被废,元符刘皇后的辈分就是最高了。此外,她当年和章惇等人合作扳倒孟皇后,身上也有了一层新党的色彩。如今,徽宗厉行新政、重用新党,她身上的政治标签便被放大了。
    公元1103年,在新党的支持下,徽宗尊刘氏为元符太后,搬入崇恩宫居住。崇恩宫作为历代太后居所,是后宫最高权力的象征。刘氏的太后梦,终于实现了。
    在刘娥之后,大宋朝有了第二位刘太后。
    这年,她不过24岁。
    (11)
    同为刘太后,这会给元符太后很多的想象吧。
    八十前刘娥临朝听政,手握乾坤、权倾天下,那般风光旧事,让很多人神往。或许,她也会想,相同的姓氏、相同的尊位,彼可为之,我又有何不可呢?
    这人啊,就怕生出不切合实际的执念。
    玩政治,最讲实力。有实力,再低的位子,权力也是实的;没有实力,再高的位子,权力也是虚的。
    据说,自从被尊为太后,刘氏便小动作不断,常常利用时机展现影响力,还不时对朝政指指点点。更有甚者,说她在徽宗生病期间,居然串联朝臣,妄图临朝听政。很显然,这是严重越界的行为,也引起了徽宗的极度警惕和强烈不满。
    据说,她还难捱寂寞春光,与外臣通奸,淫乱后宫。
    作为前朝皇后,这样的操作,实在是太不理智了。果然,在忍了数年之后,早已牢牢掌握江山的徽宗出手了。
    公元1113年,徽宗与近臣们商议,准备废黜刘氏太后之位。徽宗有意,众臣自然无人反对。或许,是想提前给刘氏以警示,徽宗派宦官到其宫中责问。
    可以想见,这撕破脸前的责问,能有什么好话呢?更多的恐怕就是羞辱和威胁了。刘太后,或是做贼心虚,或是不堪其辱,或是内心悲凉,在宦官走后,便用帘钩自缢而死,终年34岁。
    刘氏既已死,死者为大,也就没有了废黜之说。徽宗给她上谥号昭怀,史称昭怀皇后,陪葬哲宗的永泰陵。
    以上就是史书,对刘氏在徽宗期间行为及死因的记载。虽然很清晰,却难免让人心生疑惑。考虑她扳倒孟皇后的操作,不排除她利欲熏心的可能,痴想重走刘娥之路、比肩刘娥之势,但终究让人觉得有些牵强。
    她自幼进宫,历经两任太后、两朝天子,身处权力核心,耳濡目染之下,对权力的运作逻辑,真就一窍不通?作为前朝皇后,难道真就如此自不量力?真就不懂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
    也许,这一切都另有隐情。
    徽宗继位之后,说她不甘失去权力、留恋昔日繁华,这是有可能的,但要说她屡屡干预朝政、甚者妄图临朝听政,这或许有些过了。至于说她淫乱后宫,这在北宋皇宫里更是很少见的,这水有点太脏了。
    从历史上看,过气的政治人物,就好比是落水狗,最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成为有些人取悦 、进身富贵的阶梯。不过,既已走上政治这条路,那这样的结局也是自然的,上路之前就该有心里准备。换句话说,你曾经有多辉煌,结局就可能有多落寞。
    对刘氏来说,她张扬过、辉煌过,登上过巅峰、傲视过人间,如今即便真是被诬陷、被泼脏水,恐怕也只能认下了。也许,她只有到了阴间,见到哲宗再诉衷肠了。
    回顾她这一生,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如果她的人生是一朵花,那么她绽放的时间特别短,也就是那么5-6年的光景。花开的时候,姹紫嫣红、灿烂无比,世间有多美好,她就有多美好。可盛开之后的零落,却持续了十多年,那般凄苦和孤寂,非亲历者,又有谁人能体会?
    晚上更新!
    (12)
    元符太后去世这年,孟氏还在出家修行。
    对于刘氏的起起落落,史书没有记载孟氏的任何态度。或许,她更多的是无喜无悲吧。她既已修行,自当不问世间事。应该说,缄口不言既是她的性格,也是一种聪明的自保手段。
    实际上,孟氏的沉默还要再持续13年,直到公元1126年,也就是北宋靖康元年。靖康是宋钦宗的年号,这个年号后来因为靖康之耻而被人熟知。钦宗是徽宗的儿子,徽宗此时已是太上皇。
    这年初,瑶华宫突发大火。这是孟氏居住修行之所,她在这里前后住了二十多年了。瑶华宫化为灰烬,孟氏只好移居延宁宫居住。没想到的是,时隔不久延宁宫也着火烧毁,孟氏只好再度搬家。只是,两次火灾之后,宫里已无她容身之处。
    这时候,金兵南下肆虐、东京危如累卵,无论徽宗还是钦宗都顾不上孟氏这个前朝废后了。她只好自行搬离皇宫。多年的冷宫修行加上火灾,已让她身无长物。据说,她是步行出宫的,独自穿过大半个东京城,来到大相国寺旁的侄子家暂住了下来。堂堂前朝皇后,沦落到如此地步,让人唏嘘。
    听闻孟氏遭遇,太上皇徽宗心有不忍,他与身边人商议,想恢复孟氏的皇后之位,据说连诏书都写好了。
    钦宗则无暇顾及,因为金军已经兵临东京城下了。
    很快,东京城破。
    金人拿着名单图册,将包括徽宗、钦宗父子在内的数万皇室宗亲,几乎一网打尽,全数押解北上。孟氏,因为是前朝废后,又住在私宅,不再名单之上,居然侥幸逃过了一劫。徽宗的九子康王赵构,也幸运地逃脱了。
    山河破碎之下,孟氏和赵构,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河北,成了赵宋皇室仅有的代表人物。
    就这样,清净修行二十多年的孟氏,被历史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似乎之前所有的不幸遭遇,都是为了此刻的力挽狂澜。而孟氏的表现,到底没有辜负大宋皇后的身份,也到底没有辜负赵家人。
    或许,这就是历史的安排吧,也是天意如此。
    (13)
    金人撤离东京前,扶持张邦昌成立伪楚政权。
    张邦昌自知德不配位,在金军离开后,赶紧请出了孟氏,入住延福宫,尊为宋太后。后来,在众人的建议下,恢复了孟氏元祐皇后的尊号,并由其垂帘听政。
    身居冷宫、出家多年的孟氏,当此国难之际,没有任何的忸怩和推辞。要知道,在这时候出来为赵宋站台、把自己置于刀枪锋嫡之下,是有极大风险的。毕竟,谁知道张邦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何况,金军此去不远,杀个回马枪也是有可能的。
    很显然,孟氏没有考虑这些。
    主政之后,孟氏立即派人持密诏找到赵构,催促其马上称帝。赵构接到诏书,不免内心狂喜。对他来说,这无异于雪中送炭,助其解决了大问题。
    要知道,徽宗、钦宗被掳北上,关于皇位继承并没有明确交代,更没有留下诏书让赵构继位。国不可一日无君,作为徽宗唯一幸免于难的儿子,赵构自然有继位的合法性。问题是他的皇位继承自谁,徽宗还是钦宗、甚至是伪楚的张邦昌?这在素来讲究法统的中原王朝,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这个问题解决不了,赵构即便登基,天下人也不会服气。别忘了,太祖、太宗有无数子孙,他们虽血脉疏远,但天下大乱之际,依然有登高一呼的合法性。光武帝刘秀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此关键之时,孟氏作为哲宗的皇后,徽宗册封的元祐皇后,由其来拥立赵构继位,赵构便是大宋正宗,也解决了正统的问题。
    接诏后,赵构旋即于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市)即皇帝位,是为宋高宗。不久,元祐皇后撤帘归政,被尊为元祐太后。之后,因元字犯其祖父孟元的名讳,遂改为隆祐太后。
    毫无疑问,这是孟氏为赵宋皇家立下的不世之功。这也足可见,当年的高老太后目光如炬,慧眼识人。尽管哲宗、徽宗、钦宗,三代帝王都对孟氏有所亏欠,但孟氏终无愧于赵家人。
    此后,孟太后和赵构作为赵宋皇室的代表,在金军的穷追猛打之下,历经艰难终于把南宋朝廷立了起来。其间还经历了一次兵变,赵构被乱军逼为太上皇,由年幼的太子继位,孟太后再次垂帘听政。好在孟太后识大体、明大义,在众臣帮助下,很快平息了判断,帮助赵构复了皇位。
    正因为孟太后的两次再造之恩,赵构对她,这位事实上的大伯母,非常的尊敬。据说,孟太后晚年时,住在临安皇宫里,赵构每日清晨必去问安,从不间断。遇到太后身体有恙,赵构亲自端茶递药,态度极其恭敬。
    公元1131年,孟太后病逝,享年58岁。此时,中原沦陷,东京已是金朝国土,她自然无法与哲宗合葬,被安葬在了杭州不远的会稽县上皇村。起初,谥号昭慈献烈皇后,后来改为昭慈圣献皇后。由献烈改为圣献,这其中的意思还是大不同的。
    对孟氏的感激和尊敬,赵构应是发自内心的。

    (14)
    追忆孟氏,这又是怎样的人生呢?
    总的感觉就是,她的人生是被动的,在被动中承受,在被动中煎熬、在被动中修行。不过,在她生命的暮年,虽然依旧被动,却顺势而为、敢作敢当,绽放出绚丽的光芒。
    前后相比、判若两人。
    少女时,进入皇宫,应该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入宫之后,周围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以她的资质,做好份内事、不做他想,才是应有的态度。然而,命运却将其推到皇后之位上。可就连这天大的幸福,她也只能被动的接受。做了皇后、生下皇女,又被动的卷入政治纷争。旧党的标签是别人贴上的,她自己撕不下来。
    她被人嫉妒、招人算计,在女儿夭折、乳母和姐姐惨死后,被废了皇后之位,贬到瑶华宫,被迫出家。这前前后后,史书没有记载她的一句怨言,她选择了静默无声,似乎这一切都是必然要承受的。不这样的话,又能如何呢?
    四年后,哲宗驾崩,她这个几乎被遗忘的人,又被动的迎来命运的反转,被恢复皇后之位,又迅速地再被夺去,重新回到那冷宫里。
    在这来回折腾的一路上,她就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推出来、再被人推进去,没人在意她的态度、更没人在意她的情绪。这又是怎样的无奈和悲凉呢?
    算起来,她入宫近四十年,欢乐的时光少的可怜,却饱受赵宋皇家的冷落,被陷害、被排挤,两度被立、两度罢黜,大半生都是在孤寂清冷中度过。
    在山河破碎的历史关头,她依然是被动的,被重新迎立回宫,被重新尊为元祐皇后。只是,这次她不再被动,而是果断担起大宋皇后的责任,不计往日恩怨,为挽救社稷奋不顾身。
    更为难得是,功成之后,在富贵和权力面前,她立刻交权,不纠结、不恋栈,那份风轻云淡,那份宽容大度,比起大男人也毫不逊色。这时候,再想起曾经和她争位的刘婕妤、后来的元符皇后、元符太后,一个为自己不择手段,一个为天下不计荣辱,两者相比,判若云泥。或许,在孟氏心里,从来就没拿刘氏当对手,刘氏也确实不配。
    好在南宋立住了,好在赵构孝顺,她有个尊贵安然的晚年。
    纵观孟氏的一生,不争、不闹、不恨,虽历经磨难、半生受辱,关键时被推上风口浪尖,顶得上、扛的起、放的下,这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作为大宋皇后,一朝为后,终身为后,她用逆境时的个人修为、险境时的家国担当,诠释了何谓真正的母仪天下。
    孟氏,赵宋的恩人,也是民族的恩人,值得被历史铭记。

    哈哈哈!
    今天日子特殊
    停更一天
    明日继续!
    (15)
    说完徽宗的两位嫂子,再来说说他的叔叔和弟弟们。
    先说说赵颢,徽宗的二叔。这是个很重要的人,他曾经距离皇位非常之近,可谓一步之遥。当年他这一步迈过去了,也就没有哲宗了,更不可能有赵佶什么事了。
    话说当年,宋英宗赵曙与皇后高滔滔夫妻恩爱,两人共生育了四子四女,分别是长子神宗赵顼,次子吴王赵颢,三子润王赵颜(夭折),幼子益王赵頵和四位公主。
    赵颢,初名仲纠,生于公元1050年,即宋仁宗皇佑年间。这时候,正是仁宗盛世,四海升平、天下大治,可御座上的仁宗却整日忧心忡忡,忧的是江山后继无人。他有过数名皇子,却都先后夭折,以至于颗粒无收。赵颢的父亲作为嗣君的备胎,虽然时常被大臣举荐,却都遭到了仁宗的抵制,他不甘心啊。
    也就是说,赵颢出生时,父亲只是普通宗室而已,并没有储君之位,一切都在未知之间。至于他本人,这样的皇孙,东京城里一年不知降生多少。按常理,赵颢一生,莫说皇位,可能连郡王的边都摸不到。
    这世间,时间才是最好的魔术师,最能化腐朽为神奇。当我们两眼茫茫、没有方向时,静观魔术师的表演,可能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果然,12年后,公元1062年八月初四,赵颢的人生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仁宗病重,他的父亲被立为皇帝嗣子并赐名赵曙,赵颢也摇身一变,成了最高贵的正牌皇孙。次年,仁宗驾崩,父亲继位,是为宋英宗,赵颢一跃而成当今皇次子。
    父亲由闲散宗室一步登天、继位为君,全家人搬入皇宫、化家为国,这样的机缘,可谓千年难遇。十三岁的少年赵颢,该是喜出望外的。
    皇次子的尊贵,更是非比寻常。这份尊贵,让他从千万皇孙之中脱颖而出,如鹤立鸡群,如云端俯瞰人间。赵颢,正是英姿少年,能不踌躇满志?
    当然,他心里也不免有一丝遗憾。毕竟,普天之下,还有一人在他之上,那便是他的长兄,赵仲针。要说荣耀、要说尊贵,长兄更胜一筹,一切似乎都已经注定了。
    四月初一,英宗刚继位,即封长子为安州观察使,光国公,同年五年受经于东宫,九月又加封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淮阳郡王,改名为赵顼。
    在东宫学习和改名,这些都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了。尤其是改名,这在宋朝几乎是确立太子前的惯例。太祖、太宗之下,宋朝宗室多是三字名,在立为太子之前,再由皇帝改为两字名,比如,宋真宗由赵元侃改名赵恒,宋仁宗由赵受益改名赵祯,宋英宗由赵宗实改名赵曙。不过,徽宗赵佶及其诸子,均是两字名。
    看上去,赵顼已提前锁定太子之位。
    赵颢,十三岁的皇次子,该什么都懂了吧。懂了,就更加不会甘心,这与亲兄弟无关,这与兄弟感情无关。涉及皇位,任何人站在这个位置,活动活动心思,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对赵颢来说,他当然心存希望了,毕竟父皇才刚刚登基,时间还长着呢。别忘了,时间会改变一切。更重要的,他还有杀手锏,那便是母亲的宠爱。
    (16)
    母后的宠爱,威力巨大。
    稍懂历史的人,很快就会想到现成的例子。
    比如,隋文帝杨坚一家。当年,杨坚也是一步登天、化家为国,五位皇子也都是皇后孤独氏嫡出。他登位不久,便封长子杨勇为太子,但在独孤氏的干预下,最终登上皇位的却是次子杨广。
    与之相比,英宗一家何其相似?隋去宋不过几百年,这样的前朝旧事,赵颢岂能不知?知道了,又岂能不动心?
    俗话说,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可高滔滔与独孤氏一样,不爱长、不爱幼,都偏爱老二,独孤氏爱杨广、高滔滔爱赵颢。
    爱到什么程度呢?看看封爵就清楚了。
    英宗继位,四月赵颢被封乐安郡公,八月封祁国公。对比兄长,时间上也就稍晚个把月;职位上,国公对郡王,一个台阶而已。转过年,赵颢便获封东阳郡王。而此前不久,兄长刚封颍王,所差仍是一级而已。
    如此细微的差别,引起了朝臣的不安。这些人饱读诗书,对历史典故烂熟于胸,嫡长子的尊贵无法彰显,可不是件小事。这不仅会让他人有非分之想,假以时日、稍有不慎,更会祸起萧墙。
    大臣们先后上书,反复陈述这并不复杂的道理,可惜都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应。道理,英宗应该是明白的,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比起杨坚畏独孤氏如虎,他畏高滔滔也差不多。一句话,没办法。
    转眼,到了公元1066年,赵颢已年方16岁,按照祖宗家法,已是出阁之年,理应搬出皇宫居住。可在母亲的庇护下,他依然安居皇宫大内。而此时,朝局又到了关键节点。
    这年十月,英宗病重、渐有不起之势,国家却依然没有储君。虽然长子赵顼在爵位、地位上,胜过其他皇子,但毕竟没有太子名分。也就是说,直到此时,英宗在世的三位皇子都有继位的可能。所谓嫡长子,也就是站位稍稍靠前而已。
    如此紧要关头,赵颢长留宫中居住,就意味深长了。
    是英宗糊涂吗?当然不是。他庙号英宗,又岂是糊涂之人?
    除了他对自己身体抱有侥幸之外,或许高滔滔仍在为赵颢力争。至少,在立太子的问题上,两人还没完全达成一致意见。
    也就是说,赵颢还有机会。
    (17)
    就这样,又拖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赵颢忙的跟小蜜蜂一样。他在母亲那里全力的表演,这是他能成功最大的凭借。当然,母子俩也都知道,越过赵顼继位的难度很大。这不仅要挑战朝堂上的幽幽之口,还有千百年来儒家嫡长子继承的传统。
    熬到十二月,英宗已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了,在大臣们的反复劝诫下,长子赵顼终于被立为太子。仅仅一个月后,英宗驾崩,赵顼继位,是为宋神宗。
    对赵顼来说,作为嫡长子,虽然占尽天时地利,却直到最后关头才锁定胜局登上了皇位,可以说赢得十分惊险。换个角度来讲,赵颢也只是输了最后一步而已。这倒未必是他有多大能量,而是他背后的母亲高滔滔,这个女人确实厉害。
    过程虽惊险,结果还不错。杨勇的悲剧、杨广的故事,到底没在大宋朝重新上演。毕竟大宋不是大隋,毕竟高滔滔不是独孤氏,毕竟赵颢不是杨广。这是大宋的福气,也是神宗的福气。
    或许,正是因为皇位得来如此不易,神宗才那样励精图治,重用王安石、厉行新政,欲做一代大有为之主。他要为父亲正名、更为自己正名,让天下人知道,他们父子的皇位是上天之选。
    也或许正是心中的不快和不甘,终神宗一朝,高太后对儿子的变法新政始终不感冒,甚至可以说是最大的反对者。以至于后来神宗驾崩,在她的主导下,几乎将儿子的新政毁得干净。追根溯源,神宗就不是她心中的皇帝人选,对此神宗应该心中有数。
    作为某种妥协和默契,神宗继位后立刻封赏弟弟们。赵颢从东阳郡王晋封昌王,当年九月以英宗升袝太庙,再晋封岐王。此时,赵颢已由皇子变成皇弟且已结婚生子,可依然住在宫里。神宗的四弟赵頵,也跟着二哥继续住在宫里。这也是一种补偿吧。
    亲王出阁后,依然留居宫禁的,在宋朝也有先例。当年真宗继位后,幼弟赵元俨就一直住在宫里,但那是真宗愿意兄友弟恭。对赵颢,神宗是否心甘情愿呢?
    当然不是了。母亲对二弟的偏爱,朝野上下人人皆知,父皇病危时,赵颢的小动作小心思,他更是终身难忘。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刚登基就将弟弟撵出宫有损圣誉,何况还得考虑母亲的情绪。也许,神宗是想等弟弟自己请出,如此各方面都好看。可赵颢就是装傻,根本不提这茬。
    几年后,朝廷有个小官不揣冒昧上书神宗,建议将两位皇弟迁出宫外居住以避嫌疑。神宗尚未表态,高太后就已勃然大怒,神宗不得已,只好将上书官员贬黜了事。
    想来,神宗心里应该不是滋味。更难过的是,这时神宗已经二十多岁,却依然膝下无子。不仅无子,头顶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老太太,他就更加没有让弟弟们出宫居住的借口了。
    神宗没有儿子,对赵颢却有。如此,他之所以一直迁延不出,应该还是抱有希望吧。即便他没希望了,也许下一代有呢。

    (18)
    生儿子这种事,越着急越没用。
    之后,神宗陆续有了几位皇子,却都夭折了。
    直到公元1073年,神宗继位七年后,才终于有了第一个活过周岁的皇子。这让神宗大喜过望,他给皇子赐名赵俊,授检校太尉、彰信军节度使,封永国公。
    神宗如此大张旗鼓、郑重其事,就是在诏告天下人,江山后继有人了。也是在告诉母亲和朝臣们,他不是宋仁宗,不需要借助旁系来传承皇位。更是在提醒弟弟赵颢,赶紧搬出皇宫吧,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这年,赵颢已经23岁,也确实没什么理由再住下去了。延至次年二月,拖不过去的赵颢终于上书神宗,请求出宫就第。
    皇弟主动提出,神宗也不好直接准奏,那样失之于礼。虽然心里巴不得赵颢早点走,他还是得下旨挽留,以示天下人皇家兄弟情深。这原本就是演戏,弟弟上书、皇兄挽留,弟弟又上书,皇兄又挽留,弟弟再上书、皇兄准奏,如此三番五次,各方面子都有了,戏也就演完了。
    可赵颢偏偏不按剧本演,只上书一回,神宗刚挽留,他就不往下演了,而是心安理得的继续安居宫中了。或许,这原本就是高太后的主意。
    这般套路,让神宗徒呼奈何啊?
    雪上加霜的是,皇子赵俊不到三岁又夭折了。在其之后,还有两位皇子,也都先后夭折。先前的大张旗鼓,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了。看这光景,神宗正大步走在当年仁宗的老路上。
    如果真是如此,那赵颢岂不是又有机会了?
    其实,不光在儿子的问题上,赵颢有领先优势,在朝政上,他隐隐然也已是一座山头。
    继位后,神宗重用王安石开始变法,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高太后及皇族宗室,便是重要的反对力量。太后不便出面,赵颢替母传话,很有些皇族反对者领袖的味道。
    据说,在好几次皇家宴会上,赵颢代表宗室向神宗劝诫,希望停止新政变法,还天下人安宁。且不论政见如何,单是这为皇室宗族请命的身份,就令神宗十分警惕。顾忌母亲的情绪,神宗多是隐忍不发,但越是这样,赵颢越是得寸进尺。
    长此以往,这是个大问题。怎么办呢?
    恰在这时,来了个机会。
    (19)
    公元1075年,朝廷发生赵世居谋反大案。
    这是当年的惊天大案,朝野震动,波及甚广。
    这年,朝廷新法已推行六年多,正是新旧两党激烈交锋之时。此前一年,在太皇太后曹氏和皇太后高氏的哭诉下,在舆论的强大压力下,王安石被罢相。神宗任命韩绛接任宰相、吕惠卿担任参知政事,继续推行新法。谋反大案,就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
    赵世居是皇室宗亲,太祖赵匡胤的五世孙,秦王赵德芳曾孙, 南阳侯赵从贽第三子,时任右羽林军大将军、秀州团练使。
    案件的源起倒很简单,一个平民举报一位不入流的小官。在山东沂州,平民朱唐告发前馀姚县主簿李逢谋叛。朝廷得报后,派员前去调查,结论是李逢虽有一些悖逆狂妄的言论,但并无谋反的实迹。换句话说,这只是个爱发牢骚的狂妄仕人而已。
    按照祖宗家法,言者无罪,何况宋朝厚养仕人,爱发牢骚、对政府和时政指手画脚的人多的是,李逢不过是个小角色。所以,众人也都没太当回事。
    谁料,结论报到朝廷,神宗很不满意,派了更高级别的官员再去核查。皇帝重视,调查官员级别提高,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下面人看出风向,案件结论也就不同了,这回不仅李逢谋反属实,还顺藤摸瓜牵出个大人物,便是太祖子孙赵世居。
    宗室,谋反,这样的组合,放在任何朝代都是重磅炸弹。更重要的是,赵世居还是太祖子孙,这炸弹的威力就更非同小可了。众所周知,北宋开国之后,太祖子孙并没有享国,皇位一直在太宗系传承。这其中的蹊跷,伴随着“斧声烛影”之谜,成了太祖和太宗子孙的最大心结,天下人也为此津津乐道。正因为如此,朝廷对太祖子孙格外“关照”,对他们的生活、言行高度关注,稀松平常小事都会被放大、再放大,何况谋反?
    就这样,案件陡然升级。
    赵世居拿到了案件的冠名权,也成了此案的主攻方向。
    赵世居此人,志趣高雅、喜好文学,为人豪气、交友甚众,在京城颇有声誉。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李逢等微末官员及江湖人士,他都多有交往,与众人常有诗词唱合及书信往来。朝廷便由诗词、信件入手,庙堂之上、乡野之中,很多人被牵扯了进来。
    这其中,有个叫李士宁的人,很是不同凡响。
    围绕这个人,案件再度升级。
    (20)
    要说李士宁,得先说说章詧。
    章詧,字隐之,祖上是福建人,后来迁居四川成都。此人博通经学,尤长《易》《太玄》,写有《发隐》三篇。他有才八斗,却不愿做官,过着以道自裕、尊生养气的闲散生活,号冲退居士。
    据说,某日章詧做了个梦,梦里有人送信来,便问是谁的信,对方答,东岳道士。早上醒来,他便忘了此事,依约与李士宁结伴出游。当渡船行至青城山时,他们在水中沐足,眼见青山绿水、清新如画,章詧诗性大发,吟出上句:脚踏西溪流去水。李士宁神秘一笑,接了下句:手持东岳寄来书。章詧大惊,这场景正是他梦中所见。回去不久,章詧便死了。
    听上去颇为离奇,似是传说,但章詧确有此人,宋史列传里便有《章詧传》。这则小故事,则出自东坡先生的《仇池笔记》。苏轼与章詧同代人,又是四川同乡,所记的真实性当有保证。
    在章詧的故事里,李士宁似有未卜先知、鬼神莫测之能。
    李士宁,四川蓬州(今四川仪陇南)人。据说,他曾在青城山学道多年,道法高深,深不可测。他还有项特殊才能,便是出口成诗。不过,他的诗所用皆是古人之句,是对前人诗句的重新组合。他创造的这种“士宁体”诗,仿效之人甚众,风靡一时。
    学成之后,他云游天下,纵论朝局,时有高论,被誉为世外奇人。等他到了东京汴梁,很快就火遍京城,有了一大批追随者。
    这些人里就有赵世居,两人相见恨晚、交往频密。据说,当年英宗生母去世,仁宗曾为其作过一首挽歌。李士宁摘取其中的四句,把这首挽歌改头换面一番,变成了世居要当皇帝的天机,并赠给他一把金刀。据说,世居闻之大喜,重重赏赐了李士宁。
    图谶天机之说,历朝历代都有,屡见不鲜。不信者,如乱风过耳;信者,则奉如圭臬。很显然,赵世居拿这个当回事了。看来,所谓的天机,不过读心术而已,李士宁所言,只是算准了赵世居的心思。再说,这所谓的天机,也是有源头的。
    据说,当年太祖安葬时,司天监看到太祖陵墓风水,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话,太祖之后当再有天下。从此,这句流传甚广的话,便种在了太祖子孙的心里,也成了太宗系天子的心病。
    李士宁的所谓天机,只是这句话的翻版。不过,京城里太祖子孙何其多,他独独对赵世居讲,应该还是精心挑选的。这也可以旁证,在太祖子孙里,赵世居确实才华出众。
    至于李士宁,也绝非故弄玄虚、妖言惑众之人。此人应该还是有些才学的,因为他还得到了王安石的赏识,在宰相府里一住就是半年多,这样的待遇非常人所有。两人常常纵论天下,当时正值变法的关键时期,他的见解对王安石多有启发,是王安石重要的幕后智囊。
    王安石和李士宁如此密切的关系,是否也传导到了赵世居呢?普通人,难免引起联想;有心人,则更会深想几层。
    就这样,从李逢到赵世居,再从赵世居到李士宁,又从李士宁到王安石,朝廷官员、皇族宗室、当朝宰相,全部牵扯案中。
    这团乱麻,如何理的清呢?

    (21)
    虽然乱,还是能理的清。
    剖析这种所谓惊天大案,最好的路径还是朝政和权斗。
    北宋当时最大的朝政,就是王安石的变法新政。随着变法的深入,朝野上下新旧两党泾渭分明,几乎所有人都主动、被动的卷入了其中,相互之间的争斗也在不断升级、日趋激烈。
    在旧党方面,太皇太后曹氏、皇太后高氏都为其站台,更有司马光、苏轼、苏辙等重臣为之摇旗呐喊。新党方面,王安石自然是新党领袖,但迫于强大舆论压力,案发前一年刚刚被罢相谪居江宁,接替他的新党领袖人物主要是韩绛和吕慧卿。
    赵世居案此时爆发,给了所有人想象的空间,新旧两党迅速开始行动,都希望能主导案件的走向,抓住机会打击对手。
    最新出手的新党。
    从新党的角度看,赵世居是宗室成员,背后站着皇族且牵扯到两宫太后,如能借助此案压制皇族反对变法的声音,则变法大业便少个拦路虎,路会更加顺畅。
    这点从神宗最初对此案的重视,也能看出端倪。继位推行变法以来,他饱受皇族的质疑和抵制,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他想借机把案件做大,威慑宗室的意图非常明显。
    有了把柄在手,又有皇帝的支持,新党的这次借力打力是招好棋。节外生枝的是吕惠卿,他在里面夹了私货。
    变法以来,他坚定追随王安石,由此一路青云直上,成了新党的核心人物。王安石被罢相,他踌躇满志,结果出任宰相的是韩绛,他出任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这让他很窝火。不过,韩绛为人谦和,吕惠卿借机扩权,成了实际上的宰相。
    大权在握后,吕慧卿的想法就多了。他敏锐地注意到,神宗很留恋王安石,经常流露出重新拜王安石为相的意思。只要王安石回朝,他就得交出权力,这是他万不能接受的。所以,他便利用李士宁和王安石的关系做文章,试图将火到王安石身上。如此打击旧党之外,还能阻击王安石回朝,一石二鸟、公私两全。
    旧党方面,原本很是被动,不过随着案件牵扯到王安石,他们先是很错愕,接着也就乐观其成了。
    就这样,在各方力量的作用下,赵世居谋反案形成了某种恐怖平衡,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那么,这件大案又将如何收场呢?
    抱歉。时间仓促,晚上更新。
    (22)
    解铃还须系铃人。
    神仙打架,还得神仙拉架。
    正当赵世居谋反大案陷入胶着时,王安石再次拜相回到京城。看来,无论吕慧卿怎样处心积虑,也无法撼动、更无法抹黑王安石在神宗心目中的位置。对此大案,君臣二人有过多次深入交流。
    神宗希望把案件做大,借此敲山震虎,扫清变法障碍。倒是一向显得激进的王安石,偏向于从轻发落。这倒不是要洗白他和李士宁的关系,他能回任宰相,这个问题就已无须多虑了。他担心的是,如果扩大此案,会在朝野上下掀起大狱,更会在朝中掀起告密之风,这非臣子之福、更非王朝之幸。
    最终,神宗听从了王安石的意见。
    神宗下诏,主犯赵世居被赐死,子孙免死监禁,名字中的宗室排行字被取消,从皇家族谱中除名。世居的叔伯、兄弟、子侄等也都遭到降级处分,妻女、儿媳等出家为尼。
    李士宁,在王安石的力保下,仅受杖脊并流放湖南了事。在此案中,李士宁绝非无辜之人。他向赵世居赠诗赠刀,背后必有复杂的政治考量和野心私欲,能够全身而退就算万幸了。
    吕慧卿,这个案件升级的最大幕后推手,值得多说几句。当年,他由王安石一路提携登上副宰相之位,却在王安石被贬后落井下石,甚至将王安石牵扯进谋反大案。为了巩固权力,他如此以怨报德、不择手段,私德人品可见一斑。
    一朝大权在握,在执行新法上,吕惠卿更加激进操切。据说,他制定五等丁产簿,让百姓自报家财,连一两只禽畜都不许遗漏。他还鼓励告发隐瞒家产者,用被告者财产的三分之一奖赏告发之人。如此折腾百姓,可见其公德大节之劣。
    这样的人,登上高位、手握重权、私欲膨胀,稍有不慎就是国家的滔天大祸。司马光甚至认为,朝野上下对王安石的非议多是拜吕惠卿所赐。王安石在退处金陵后,也深悔错信了吕惠卿。
    后来,吕惠卿被贬陈州,远离了政治中心。再之后,新党无论章惇、曾布,还是蔡京当政,都十分厌恶吕惠卿,担心他的品性而不敢引其入朝。从此,他只能在地方辗转为官直至去世,身后名列北宋奸臣传。
    一场宗室谋反的惊天大案,居然就这般落下了帷幕,不禁让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想来,这也就是发生大宋朝吧,换个朝代,那可能就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23)
    那么,赵世居是否真的谋反呢?
    这是个问题。
    在史书的记载里,他是模糊不清的,更是没有声音的。事实上,作为一个被处死的谋反者,即便贵为皇族,我们也不可能听到他任何自辩的声音。
    先来看看他与神宗的关系。
    宋太祖--赵德芳--赵惟能--赵从贽--赵世居
    宋太宗 →宋真宗 → 宋仁宗 → 宋英宗 →宋神宗
    算起来,世居与神宗是同辈兄弟,也就是徽宗的叔叔辈。
    按照民间五服的说法,即高祖、曾祖、祖父、父亲、自身五代。凡后世子孙,如高祖为同一人,则在五服之内。世居和神宗的高祖并非一人,而是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他们刚出五服,血脉还算亲近。
    世居的父亲赵从贽,累至左屯卫大将军、温州团练使,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天水郡开国公。仁宗年间病逝,身后赠邓州观察使、追封南阳侯。
    赵从贽生前富贵、身后哀荣,留下了十二个儿子、九个孙子。世居就出生在这样的大家庭,是父亲的第五子。
    有时候,这样的出生是令人绝望的。说是皇亲贵胄没错,但和皇帝已然血脉疏远;说是衣食无忧也没错,但远谈不上大富大贵。顶着宗室之名,便无法考取功名,也无法担任公职、握有实权,空有官衔而已。即便在众兄弟里,这种非嫡非长、位列中间的,也几乎难有出头之日。
    这正是赵世居的人生困境。
    史书没有记载世居的出生年月,根据其父生在公元1007年故在1050年及他在众兄弟里排行推测,世居可能出生在公元1035年左右。父亲去世时,他不过是个少年,到其涉案被杀时,也就四十岁上下。这一生的时光,又是如何的蹉跎呢?
    从李士宁的选择来看,世居应该是个人物,在皇室宗亲里属于出类拔萃的角色。不过,从他贸然接受李士宁的赠诗赠刀来看,他显然又缺乏足够的政治敏感度和警惕性。仅从这点来看,他绝不是那种深谋远虑、工于心计的狠角色,倒更像是个为人率真、大大咧咧、缺乏防人之心的厚道人。
    这场所谓的宗室谋反大案,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世居言行不够谨慎,先是被人利用,再被各方政治势力左右,又多方煽风点火而成的冤案。赵世居,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宋人爱写笔记,魏泰便对此案有详细的记录。他是北宋有名的世家子弟,姐夫曾布后来担任宰相,本人与赵世居、李士宁都很熟悉,很多事情都是亲身经历,所记应有一定的可信度。他便认为这是一桩冤狱,“引士宁者,意欲有所诬蔑”。
    也就是说,查李逢是为引出赵世居,由赵世居牵出李士宁,则是为了扯上王安石。说到底,这是起各种政治势力相互交织、自始至终被权力裹挟、被个人利益左右的政治案件。自古以来,所谓惊天大案,多是如此。
    赵世居不幸入局,最终成了弃子。
    他有个侄子叫赵令穰,也就是赵大年,我们在本书第2卷中有过详细的介绍,就是那位父子三人为宗室代言的山水画家。大年面临的困境与世居相似,叔叔的人生悲剧他更是见证者,所以他选择将人生完全寄托给笔墨丹青,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纵观赵世居的一生,与皇位相隔千山万水,却因此赔上了性命,多么地不值。倒是几十年后他的侄孙赵伯璩,有过极好的机会。南宋高宗继位后,太子夭折、膝下无子,便从太祖子孙里物色皇位继承人。赵伯璩与后来的宋孝宗幸运入围,两人同被立为宗子,养在宫里。赵伯璩一度非常接近皇位,只是最后惜败。
    看来,赵世居这一支注定与皇位无缘。
    赵世居,两宋历史上唯一被冠以谋反罪名的,并唯一因谋反而被处死的宗室成员。
    唉,这个唯一,不要也罢。
    (23)
    那么,赵世居是否真的谋反呢?
    这是个问题。
    在史书的记载里,他是模糊不清的,更是没有声音的。事实上,作为一个被处死的谋反者,即便贵为皇族,我们也不可能听到他任何自辩的声音。
    先来看看他与神宗的关系。
    宋太祖--赵德芳--赵惟能--赵从贽--赵世居
    宋太宗 →宋真宗 → 宋仁宗 → 宋英宗 →宋神宗
    算起来,世居与神宗是同辈兄弟,也就是徽宗的叔叔辈。
    按照民间五服的说法,即高祖、曾祖、祖父、父亲、自身五代。凡后世子孙,如高祖为同一人,则在五服之内。世居和神宗的高祖并非一人,而是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他们刚出五服,血脉还算亲近。
    世居的父亲赵从贽,累至左屯卫大将军、温州团练使,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天水郡开国公。仁宗年间病逝,身后赠邓州观察使、追封南阳侯。
    赵从贽生前富贵、身后哀荣,留下了十二个儿子、九个孙子。世居就出生在这样的大家庭,是父亲的第五子。
    有时候,这样的出生是令人绝望的。说是皇亲贵胄没错,但和皇帝已然血脉疏远;说是衣食无忧也没错,但远谈不上大富大贵。顶着宗室之名,便无法考取功名,也无法担任公职、握有实权,空有官衔而已。即便在众兄弟里,这种非嫡非长、位列中间的,也几乎难有出头之日。
    这正是赵世居的人生困境。
    史书没有记载世居的出生年月,根据其父生在公元1007年故在1050年及他在众兄弟里排行推测,世居可能出生在公元1035年左右。父亲去世时,他不过是个少年,到其涉案被杀时,也就四十岁上下。这一生的时光,又是如何的蹉跎呢?
    从李士宁的选择来看,世居应该是个人物,在皇室宗亲里属于出类拔萃的角色。不过,从他贸然接受李士宁的赠诗赠刀来看,他显然又缺乏足够的政治敏感度和警惕性。仅从这点来看,他绝不是那种深谋远虑、工于心计的狠角色,倒更像是个为人率真、大大咧咧、缺乏防人之心的厚道人。
    这场所谓的宗室谋反大案,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世居言行不够谨慎,先是被人利用,再被各方政治势力左右,又多方煽风点火而成的冤案。赵世居,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宋人爱写笔记,魏泰便对此案有详细的记录。他是北宋有名的世家子弟,姐夫曾布后来担任宰相,本人与赵世居、李士宁都很熟悉,很多事情都是亲身经历,所记应有一定的可信度。他便认为这是一桩冤狱,“引士宁者,意欲有所诬蔑”。
    也就是说,查李逢是为引出赵世居,由赵世居牵出李士宁,则是为了扯上王安石。说到底,这是起各种政治势力相互交织、自始至终被权力裹挟、被个人利益左右的政治案件。自古以来,所谓惊天大案,多是如此。
    赵世居不幸入局,最终成了弃子。
    他有个侄子叫赵令穰,也就是赵大年,我们在本书第2卷中有过详细的介绍,就是那位父子三人为宗室代言的山水画家。大年面临的困境与世居相似,叔叔的人生悲剧他更是见证者,所以他选择将人生完全寄托给笔墨丹青,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纵观赵世居的一生,与皇位相隔千山万水,却因此赔上了性命,多么地不值。倒是几十年后他的侄孙赵伯璩,有过极好的机会。南宋高宗继位后,太子夭折、膝下无子,便从太祖子孙里物色皇位继承人。赵伯璩与后来的宋孝宗幸运入围,两人同被立为宗子,养在宫里。赵伯璩一度非常接近皇位,只是最后惜败。
    看来,赵世居这一支注定与皇位无缘。
    赵世居,两宋历史上唯一被冠以谋反罪名的,并唯一因谋反而被处死的宗室成员。
    唉,这个唯一,不要也罢。
    (24)

    在赵世居案中,有位叫刘育的医官涉案,事后遭凌迟处死,是少数被处以极刑的人。处罚之重,证明了他涉案之深。巧合的是,他曾在神宗的四弟嘉王赵頵府上任职,与赵颢也熟识。
    巧合只是轻巧的说法,如果往严重了说,也可以说是涉案。很显然,这又是条线索。赵頵吓的不轻,为避免嫌疑,他主动上书神宗,请求迁往宫外。见弟弟如此姿态,赵颢只好附和,也要求出宫居住。
    应该说,这是将两位皇弟清理出宫的好机会。不过,神宗还是选择按套路来,他赐给弟弟们方团、玉带,摆出兄友弟恭的姿态,兄弟俩只好就坡下驴、继续留居皇宫了。不过,他们从此低调了很多,嘴巴上也多了禁忌,不再多说话了。
    实际上,赵世居案确实让皇室成员遭到了强烈冲击。这建国百余年来砍向皇室的第一刀,让这些金枝玉叶们猛然意识到,他们并没有免死金牌,惹了皇帝不高兴,一样是要掉脑袋的。
    赵颢、赵頵,是神宗的胞弟、亲王,在皇族里地位最尊贵,就连他们都开始低调行事,不再公开指责新政变法,其他人也就更不敢再非议国事了。
    神宗借机敲打皇族的目标,应该基本实现了。他留两位弟弟继续住在宫里,就说明局势已经完全掌握。既然如此,何不做出姿态给天下人看呢?
    在最高权力面前,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夫妻之间,有没有真情?当然有。但,更多的,应该还是表演。
    从现有的史料里,我们找不到赵颢与赵世居案关联的直接线索。从他在皇族的地位来看,似乎不应该完全置身事外。毕竟,事情已经牵扯到了赵頵,距离他也只有一步之遥。
    或许,案件原本也牵扯到了他,只是母亲出面替他抹平了。他要求迁出宫外避嫌,可为旁证。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可以看出高太后有多么宠他,为了他真是够拼的了。
    公元1079年3月,岐王赵颢所住的宫殿起火,高太后强势介入,由此引发的风波持续多年,甚至牵动了神宗、哲宗两朝的朝局,起伏动荡了足有二十年。
    事情,还得从赵颢的正室夫人冯氏说起。
    (25)
    冯氏,名门之后、大家闺秀,曾祖父冯拯历经太祖、太宗、真宗、仁宗四朝,官至宰相,一代名臣。
    对于婚前的冯氏,我们只知道这些,至于她的出生年月,以及如何被皇家选中嫁给亲王、何年成婚等等,史书都语焉不详。
    考虑到皇家的重重规矩,赵颢和冯氏不会是两情相悦的自由结合。冯氏应该是经过层层选拔,最终由高太后亲自选定的幸运儿。能入高太后的眼,除了门第之外,冯氏的相貌才情也必是出类拔萃的,即便没有绝色之美,端庄大方、秀外惠中也是肯定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的大婚之事,高太后想必也是费尽了心思。一个贵为亲王、一个大家闺秀,至少看上个很是般配。
    赵颢住在宫里,大婚典礼自然在宫中举行。算起来,自仁宗之后,英宗、神宗父子都是在继位前就已经完婚,皇宫里已经多年没有举行过大婚典礼了。就这样,出于补偿也好、源于宠爱也罢,在母后的强力加持下,赵颢和冯氏的婚礼盛大而隆重,虽是亲王的婚礼,在排场和奢华上,却尽显皇家的雍容和气度。这样的大婚典礼,神宗也没有享受过。如此,赵颢的心里平衡了些。
    娇羞的新娘冯氏,被封为崇国夫人,在盛大的婚礼上,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嫁给王子,是所有女孩的童话。这份梦寐难求的荣耀,根本就不是求来的,是上天的恩赐。
    她带着被命运选中的激动,尽情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虽然她的夫君不是皇帝,只是亲王,但从女性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生活倒可能更加幸福。没有皇后嫔妃的政治责任,没有后宫佳丽的激烈竞争,作为亲王的正妻,她的未来似乎注定是富贵悠然的。
    新婚的日子美妙而甜蜜。一年后,冯氏顺利生下了儿子。这时神宗尚未生子、四弟赵頵还未婚配。这个初生的男婴,是英宗和高太后的长孙。可以想见,作为祖母的高太后该有多么的高兴。
    对赵颢而言,这个孩子也有非比寻常的意义。至少,在接班人上,他又压过了皇兄一头了,可以继续做少年时的梦了。

    对冯氏而言,作为亲王明媒正娶的正妻,如今又生下嫡子,尊贵的位置似乎固若金汤了。殊不知,处在高位的人,越是得意的时候,越容易招来灾祸。可能不是做错了什么,就是因为嫉妒。
    冯氏便让人嫉妒上了。这也是个女人,赵颢的乳母。千万不要小看乳母的能量。在皇家,皇子们多数由乳母一手带大,相比生母,他们与乳母的感情往往更亲密。
    女人之间的嫉妒是没有理由的。实际上,不止是嫉妒,女人之间的很多事情,可能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或许,嫉妒本身就是理由。乳母开始在赵颢耳旁嚼舌根,也在高太后面前说是非。
    说来说去,这母子二人都信了,渐渐地都看冯氏不顺眼了。
    就这样,在乳母的挑拨下,虽然生下了嫡子,冯氏的日子却越发艰难了。这时候,她再想起皇宫大婚的荣耀,刚生下儿子的喜悦,恍如隔梦。
    史书说冯氏,失爱于王,屏居后阁者数年。就是说,冯氏失去了赵颢的宠爱,一人独居已有数年了。
    (26)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这个背景下,赵颢住的宫殿发生了火灾。
    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
    独居他处的冯氏听闻此事,赶忙派两名宫女前去探视。作为正妻,这既是职责所在,也是关心示好吧。可惜,冯氏的这番好意,再次变成了赵颢乳母借题发挥的由头。
    这次她出手更狠。她伙同赵颢的两个宠妾反咬一口,诬陷冯氏正是火灾的幕后主谋。这事听上去有些无厘头。可能的原因是,乳母对宫殿着火负有失察之责,她害怕受过,便嫁祸冯氏了。
    问题是,赵颢听了,居然就信了。他大怒,令人对两名宫女严刑拷打。可怜的宫女,受不了酷刑被屈打成招,承认了是冯氏指使人纵火。
    拿到口供后,赵颢径直前往母亲宫中哭诉,当即要求与冯氏离婚。高太后勃然大怒,离婚岂能泄心头恨?她当即给神宗下达旨意,要求将冯氏斩杀。
    纵火、离婚、杀人。听了这些,神宗能说什么呢?
    想他整日操劳国事,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却还要为此等家事劳心。更令他气愤的,赵颢恃母而骄,不仅常在母亲面前嚼舌根,遇事还习惯用母亲压他,以前是国事,现在是家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回,神宗没有顺从母意,他知道冯氏必是冤枉的。对冯氏的德行,他心中有数。夫妻不睦是事实,但远没到纵火烧夫的地步,何况他们是住在皇宫里,这得有多大的胆子?再说,哪有指使人纵火,又再派人探望的道理,这贼喊捉贼的伎俩也太拙劣了。
    神宗对母亲说,冯氏毕竟出自公卿之家,怎好轻言杀戮,还是查核之后再做定夺。他令人彻查,结论是冯氏与火灾毫不相干。虽然查明了真相,但太后余怒未消,神宗不好正面与母亲硬顶,便让冯氏去向太皇太后曹氏求情。
    曹氏是仁宗的皇后,是高太后的姨母兼婆婆,在宫里年纪最大、地位最高、也最尊贵。最后,还是曹氏做主,免了冯氏死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高太后不依不饶,火灾之外,又再三逼问冯氏有无诅咒岐王的言论。冯氏不敢隐瞒、只好承认说,在夫妻闹别扭时,确实有过口不择言的情况。高太后抓住把柄,再次要求严惩冯氏。
    冯氏哭诉道,她是小户人家出身、德浅福薄,不配做亲王的正妻,请求削发为尼,以赎其罪。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27)
    太皇太后曹氏,准了冯氏出家。
    在姨妈面前,高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位老太太点头了,神宗也只好照办,将冯氏送到瑶华宫出家。
    瑶华宫,便是北宋皇宫里的冷宫了。百余年,从皇后到贵妃,从嫔妃到命妇,很多人曾经被贬瑶华宫。有的人去了,又走了,甚至越走越高;有的人去了,便留下了,在那里了却残生。
    不知,冯氏踏进瑶华宫是怎样的心情?眼前的一花一木,都是一段一段悲情的往事。触景伤情,又是怎样的人生感慨。
    实际上,冯氏还是幸运的,能在这起事件中全身而退,几乎是最好的结局了。此事如果晚发生四年,那时太皇太后归天,神宗再有心维护她,也是扛不住高太后的。至于贬到冷宫、出家修行,实际的伤害性并不大,原先她已经独居并备受冷落。
    何况神宗很厚道,不仅提高了冯氏的生活待遇,还让人传话安慰她,要她安心修行,待岐王气缓了,便让他接其回宫。说起来,神宗这个大伯哥,还是很有些人情味的。
    对于那位满口胡喷的赵颢乳母,神宗也找借口修理了一顿,既是对赵颢的警告,也出口恶气。
    回头来看,这事还是有些蹊跷。赵颢为何轻信谗言,高太后又为何杀气腾腾?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尝试着来分析下。
    在将宫女屈打成招后,赵颢第一反应是和冯氏离婚。这应该是他最主要的诉求。高太后听到消息,却要斩杀冯氏。这个处理结果,应该不是赵颢的初衷。
    离婚和杀头,这两种处理结果差异太大。
    很显然,这源于两人对事件认识的不同。先来看赵颢这边。
    时过境迁,他对冯氏早无当年的恩爱甜蜜,反而想抓住机会废了冯氏的正妻之位。乳母懂他的心思,甚至他们演的就是双簧。乳母负责诬告,赵颢负责审讯并向太后报告。至于他的两位宠妾,或许就是潜在的正妻继任者。无利不起早。
    或许,有人会问,赵颢如此费力,难道只是为了离婚?
    离婚需要费这么大周章,搞这么大动静吗?他是皇弟、亲王,一纸休书不就搞定了吗?为何要搞的这么复杂。
    实际上,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28)
    在宋代,平民的婚姻,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范。相比民间,皇室的婚姻,从家世的筛选、人选的甄别、才情的考察到正式完婚,则有着更加严格的规定。
    即便是皇帝,在婚姻上也是被动的。宗室的婚姻,则视与皇帝的亲疏远近而定,关系越亲密,自主权越小,由皇帝钦定也是常见的。皇室的婚姻,体现的是君权的意志,充满着浓厚的政治色彩和象征意味。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据说,仁宗的曹皇后就曾许配人家,只是男方逃婚而作罢。真宗的皇后刘娥,更是实实在在的嫁过人。
    随着王朝的延续,皇室的婚姻制度也越来越健全,在北宋中晚期,像刘娥这样的事情,就很难再发生了。
    结婚如此,离婚又是怎样呢?
    是的,古代也有离婚,叫合离。北宋已有一套成熟的合离制度,女性主动提出的离婚诉讼也不是新鲜事。重要的是,社会很宽容,离婚再嫁是理所当然的,更不会因此而受到歧视。
    宋朝的法律,至少有三条保护女性诉讼离婚的权利,丈夫没有能力养活妻子,妻子有权利离婚;丈夫离家三年未归,妻子有权利离婚;妻子被夫家亲属性侵犯,妻子有权利离婚。
    放妻书,便是夫妻离婚在法律上的凭证。这个放字,既有放手、放开之意,也有放飞、恢复自由的意思。敦煌曾出土唐宋时期的放妻书,写的温文尔雅、情义绵绵,既有往日甜蜜的回忆,也有今日不和的剖析,还有分手后的祝福,有情义、有温度。
    当然,这是民间的和离,皇室的离婚则要复杂得多。
    皇室因其特殊的政治地位,与名门大户的联姻,多是为利益而结合的政治婚姻。为防止皇室成员随意离婚而影响皇权的稳定,在皇族的离婚上,北宋朝廷有诸多的限制。
    皇族离婚,要先提交管理皇族事务的宗正司,由宗正司在半个月内核查清楚。如果夫妻确实不睦、有能离婚的事实,可以酌情而定;如果核查发现离婚理由不充分,则要受到弹劾。
    回到赵颢这里,他如果走正常程序,能和冯氏离婚吗?
    显然不能。冯氏名门之后、明媒正娶,婚后并无失德之处,又生下嫡长子,赵颢根本提不出过硬的理由和事实。
    那么,走神宗的后门呢?因为反对变法、牵扯赵世居谋反案等,赵颢与神宗早已是貌合神离,即便他私下去请求,神宗也未必会准他。
    大道、小路都不通。冯氏是清白的,这点赵颢心知肚明。想离婚,他除了诬陷、给冯氏扣帽子、用下三滥手段,便无计可施了。作为皇弟、亲王,连和妻子离婚的权利都没有,估计赵颢心里也不是滋味。
    对赵颢来说,这就是一步的差距。这一步,天壤之别。迈过去了,他是皇帝,是万物的主宰,就可以随心所欲,这一步困住了,他就是空有富贵的皮囊而已。
    不过,赵颢还是想得浅了。就这富贵的皮囊,一着不慎,也是会被扒掉的。高太后之所以要斩杀冯氏,就是看到了这一层。
    (29)
    皇家无小事。
    宫中起火,更不是件小事。这事就看怎么说了,可以说成无心之过,也可以说成被人纵火,还可以说成主动放火,这其中的意思相差甚远,结果也大不相同。
    在太宗朝,皇长子赵元佐很受器重,曾是储君的首选,后来因为纵火焚烧宫室被废为庶人,彻底与皇位无缘。他的幼弟赵元俨,即后世传颂的“八贤王”的原型之一,也因为宫室起火被削官降封端王,出居宫外。
    这些不远的皇宫旧事,即便赵颢托大疏忽了,高太后不可能不清楚。她担心,如果失火案不找个替罪羊,赵颢会被神宗以此为借口惩治,像几位前辈亲王那样被降爵并逐离皇宫。她借机发飙欲斩杀冯氏,就是要把这黑锅扣在她的身上。如此,赵颢不仅无罪,还落个受害人的形象。赵颢很快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后背发凉之余赶紧附和。
    对神宗来说,这事则非常窝火。这原本是个将赵颢兄弟赶出宫的好机会。此事前朝有实实在在的先例,处理起来就是执行祖宗家法,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只是,他没想到太后如此机敏,来个先下手为强,他无力翻盘,只好让冯氏做了牺牲品。
    至此,这场可大可小的火灾,在高太后的强烈干预下,赵颢轻松过关。他还借机与冯氏离婚,将昔日的枕边人贬到冷宫出家。
    看上去,冯氏成了唯一的牺牲品。这太后母子三人的心结,最终却拿她来背锅,也真是无语了。不过,她的故事还没完。实际上,从走入皇家那天起,她的人生就已被政治绑定,命运随着朝局起伏是注定的。
    至于赵颢,这年他已虚龄30岁,在皇兄登基12年后,他还继续赖在宫中不走。历史上,这样的皇宫“钉子户”确实不多见。
    就这样,又过了四年。公元1083年五月,神宗突然下诏,明确要求两位弟弟出宫就第并立刻修建王府。皇帝态度之坚决、动作之迅速,前所未有。
    这次,神宗为何不管不顾了?
    (30)
    原因很简单,神宗的健康出了大问题。
    这年,神宗35岁,登基16年,虽是盛年,却已是诸病缠身。此前,神宗曾多次因为病情取消朝会,甚至严重到要由大臣代为祈福天地、祭祀宗庙的地步。身体如此糟糕,神宗必须严肃考虑身后事了。换句话说,他必须要为儿子继位清除威胁了。
    在此之前,神宗一共生育了11个儿子,却只有6个活到赐名。到这年五月,仅有三位皇子在世,八岁的六皇子赵佣、一岁的九皇子赵佖、半岁的十一皇子赵佶。
    没儿子焦虑,有儿子还是焦虑,担心长不大啊。
    是的,如果从经验来判断,这三个存世的皇子能否长大,都在两可之间。当年真宗的嫡长子周王,长到九岁还夭折了,何况这八岁、一岁、半岁的娃娃?神宗焦虑的心情可以想见。
    除了担心儿子们夭折,弟弟赵颢对皇位的觊觎才是更大的威胁。他必须先把赵颢从皇宫清理出去。否则,一旦他驾崩,赵颢人在宫中,即便他有传位诏书,儿子也未必能顺利继位。
    皇位面前,神宗也就不再顾及母亲的情绪和兄友弟恭的名声了。面子重要,儿子的皇位更重要。
    次年二月,神宗再次下诏,严令两座亲王府加快施工。很显然,他有些迫不及待了。到了三月,神宗在集英殿宴请群臣,特意让仅有七岁的赵佣侍立在旁,借机与大臣们见面。赵佣小小年纪,仪容举止庄重得体,引得群臣纷纷向皇帝祝贺。神宗如此行事,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在告诉天下人,他要传位给皇子。
    按当时的情形,神宗应该速立赵佣为太子,这才是万全之策。或许,他与父亲英宗当年一样,都心存侥幸,觉得身体能扛过去。毕竟,这年神宗才36岁。可惜,在数月后的秋宴上,神宗突然中风,随之病情越发沉重,渐已口不能言。这时候,再想立太子,就未必由得了他了。
    皇帝驾崩在即,朝廷却没有立有储君。
    这个问题就大了。
    (31)
    我们来看看当时的形势。
    神宗病重,日趋衰朽,三名皇子远未成年且没立太子。
    太皇太后曹氏已去世,高太后是后宫第一人。她最宠爱赵颢,而赵颢和赵頵就住在皇宫里,后者惟赵颢马头是瞻。
    这样微妙的时刻,不免让人遐想,皇位将传给谁?
    朝野上下,可能人人都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他们必须精准的计算,要计算大宋的江山社稷,更要计算自己的富贵前程。
    当然,算得最用心的是赵颢。这年他34岁,正是年富力强、大展宏图之时,如此良机,岂能不动心、岂能不精心算计?
    当然动心了。换任何人,都很难心如止水的。
    兄病侄幼,他占有天时。
    身居宫禁,他占有地利。
    太后恩宠,他占有人和。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他的胜算很大。何况,本朝还有太祖、太宗兄终弟及的先例,他若继位,也算是遵照祖宗家法。
    说起来,在皇位交接的关键时刻,身居何处、及时到位是关键的关键。当年太祖驾崩,在太监王承恩的协助下,太宗先于德昭、德芳到达宫中,由此一举确立帝位。
    赵颢赖在宫中多年,不就为了这一刻吗?人在宫中,一旦神宗驾崩,他立刻抢先继位,谁能奈何?再腹黑点,在夜半时分、宫门落锁之际,他若趁神宗病危做点手脚,从宫里地递出一道圣旨,也能登上九五之位。
    很显然,这是赵颢离皇位最近的一次,很近,很近。
    可惜,他还是失之交臂了。
    从神宗中风到来年三月离世,中间隔着好几个月,对赵颢来说,这是黄金般的时间。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没人说得清。
    当然,史书是有记载的,最主要的依据便是《神宗实录》。不过,在这本以神宗为绝对主角的实录里,对赵颢的所作所为,是不可能详细记述的,更不可能真实的记述。
    实际上,两宋皇帝实录里,神宗实录修改的次数最多。神宗驾崩后,在太皇太后高氏的主持下,哲宗朝前期便修了《神宗实录》,即墨本《神宗实录》;哲宗亲政后,又重修了实录,即朱本《神宗实录》;到了南宋高宗朝,又对实录进行了修改。
    在来来回回的修改中,王安石变法是个重点,随着新旧党的轮流上台,关于变法的表述及王安石的评价大相径庭;再有就是神宗立储的过程,也是修改的重点。
    按照最后定稿的说法,哲宗是高太后拥立的,说她在最后关头禁止赵颢出入神宗寝宫,还安排人提前做好孩子穿的龙袍等等。
    至于赵颢,则被描写成了语焉不详、鬼鬼祟祟的小角色。可惜,这种春秋笔法不仅不合逻辑,更有欲盖弥彰之嫌。在当时的皇宫里,赵颢才是绝对的主角和核心。
    他应该做了很多事。
    (32)
    首先,是强化母亲的支持。
    高太后宠爱赵颢,天下无人不知。他要做的,就是将母亲对儿子的无限亲情,转化成太后对皇子继位的鼎力支持。
    应该说,赵颢成功做到了。至少有两点,可以作为证据。
    看看神宗确立太子的时间。随着病情越发加重,神宗再有侥幸心理,应该也不抱幻想了吧。按常理,他应该尽早确立太子以备不虞,可事实上直到他驾崩前八天,赵拥才被改名赵煦,立为太子。由此可见,确立太子是如何的匆忙。换句话说,抵制拥立太子的力量,又是何其的强大。
    那么,谁能阻止神宗立储呢?很显然,唯有高太后。
    神宗病重,高太后虽然没有临朝听政,却已是国家事实上的主宰。她之所以强力阻止神宗立储,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为赵颢争取时间。
    再看看出宫就第的问题。皇宫乃是非之地,在皇位继承的关键时刻更是如此。如果高太后果真从一开始就拥立哲宗,那就应该立即让赵颢兄弟出宫居住以避嫌疑,可她并没有这么做。按神宗实录的说法,在神宗弥留之际,高太后禁止赵颢出入神宗寝宫。这或许是事实,但这恰恰说明,在此之前赵颢可以自由出入神宗寝宫。后来的禁止,更大的可能是那时赵颢败局已定,做给天下人看罢了。
    有太后的强力支持,赵颢锁定了一半胜局。他要拿到皇位,还必须争得大臣们的支持。宰相王珪、副宰相蔡确等人,是他主要的争取对象,其中掌握实权的蔡确更是重中之重。
    不过,后面发生的事情很是扑朔迷离。
    按《神宗实录》的说法,蔡确等人试图拥立赵颢继位,还通过收买高太后的弟弟来游说太后,遭到了严词拒绝。后来,看到风向不对,蔡确等人又改口拥立哲宗。
    这明显的不合逻辑,而且与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相互矛盾。
    事实的真相,可能和史书记载恰恰相反。高太后母子合谋,通过太后之弟游说蔡确支持赵颢,却遭到了蔡确的严词拒绝。
    要知道,蔡确身为朝廷实际上的宰相,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本人,而是整个文官集团。北宋素有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说法,大臣们坚决反对,赵颢断无强行继位的可能。他毕竟不是宋太宗,没有那么深的根基,也没有那份威慑群臣的底气。
    高太后母子并不甘心,他们和群臣之间应该有激烈的相持。最终,占尽天时地利的赵颢,正是遭到以蔡确为首的大臣强烈抵制,才悻悻然退出皇位之争。眼见大局无望,高太后才在最后关头转而支持皇孙继位。至于提前做龙袍之类的,很可能都是事后打的补丁。
    到哲宗继位,高太后临朝听政、大权在握,就开始散播流言,把事情反过来说,把脏水全部泼到蔡确身上,她倒成了坚定拥立哲宗的人。毕竟,在政治斗争中,谁上台谁发言,谁发言谁正确。
    后来,高太后严厉整肃蔡确并引发“车盖亭诗案”,将其连续贬谪至死。可见,高太后对蔡确刻骨的仇恨,她必须要出这口恶气,也为赵颢报一箭之仇。
    关于高太后母子颠倒黑白,蔡确因抵制赵颢继位被泼脏水、被整肃的推测,还有个旁证。等到高太后离世,亲政的哲宗立即给蔡确平反,下诏恢复他为正议大夫,后来又赠太师,谥曰忠怀,还派专使保护他的棺椁下葬,又在京城赏赐其后人宅第。徽宗继位后,更是让蔡确配飨哲宗庙庭,他还手书“元丰受遗定策殊勋宰相蔡确之墓”赏赐给蔡家,尊崇之盛,无以复加。
    哲宗、徽宗兄弟俩这般行事说明了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心里清楚,当年若非蔡确坚决抵制,父亲的皇位就被赵颢接过去了,他们兄弟根本没机会继位。
    不过,此事到了南宋又有反转,高宗再次将蔡确定为奸臣,剥夺一切政治待遇,高太后又被重新树立起来。如此,也不难理解,毕竟无论哲宗、徽宗、高宗都是高太后的子孙,家丑不可外扬,只好牺牲蔡确了。
    (33)
    为了储君之位,朝野上下暗流涌动,朝堂内外剑拔弩张。
    可怜的神宗,却只能在御榻上苦苦煎熬。只要一口气在,他仍是皇帝。可,他现在这样子,又是怎样的皇帝呢?
    据说,他看着榻前盘桓不去的赵颢,已口不能言,只好怒目视之,稍转过身去,便是泪流满面。这一幕,让侍候在旁的大臣们都不忍直视。皇帝,何以至此啊?
    好在,有大宋百余年日趋成熟的文官制度,有蔡确等人强力的抵制,最终帮助神宗实现了人生最后的愿望,传位给皇子。如此,神宗可以安心上路了。不过,直到驾崩,他的另一个心愿也没能实现,那就是将赵颢撵出皇宫。
    这么说起来,除了没拿到皇位,赵颢也未必是输家。
    随着哲宗即位,太皇太后高氏临朝听政,赵颢的好日子来了。
    他由岐王改封扬王,赐赞拜不名。就是说,赵颢见到哲宗,参拜时不用报自己名字,这对臣子是莫大的荣誉。纵观历史,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再加九锡,这基本是权臣篡位的固定节奏。
    赵颢,已经迈出了权臣的第一步。
    不过,他还是得搬出去了。父皇、皇兄在位,作为皇子、皇弟可以住在宫里;侄子继位,作为皇叔住在宫里,实在太不像话了。为堵天下人的嘴,高氏终于下旨,让赵颢出外就第。之后,为了安抚赵颢,高氏数次带上哲宗临幸他的王府,向朝野上下昭告太后的恩宠一切如故。
    大权在握的高太后,在折腾整肃蔡确等人之余,还想起来了一位旧人,便是赵颢的前妻、被贬瑶华宫的冯氏。她下旨,赐冯氏法名守冲,赐紫衣,号希真凝寂大师。
    这是何意呢?原来,当年神宗虽将冯氏送去修道,但并没有落发、也没有法号,准确地说只是幽居冷宫而已。高氏这么做,就是把这事给夯实了,冯氏必须彻底落发修道了。
    不知,这是谁的主意,是高太后还是赵颢?若是赵颢所为,夫妻一场,睚眦必报如此,那他的心眼也太小了点。
    也可能是高太后。她确实厌恶冯氏,还恨屋及乌,由于冯氏出身公卿世家,她给哲宗选皇后时便不再选类似家世,最终选了出身小户的孟氏,即后来的孟皇后。这才有了后面的许多故事。
    历史,看似杂乱无序,实则环环相扣,因果相循。
    前妻被逼正式出家,赵颢却是春风得意,日趋人生巅峰。
    公元1088年八月,哲宗再改封叔父赵颢为徐王。每改封一次,赵颢的权势就更上层楼。大权在手,他开始大肆提拔王府属官,派往朝廷中枢和地方任职。所有出自徐王府的官员,都被打上了标签,称为徐邸官。皇叔赵颢,威风八面。
    四年后,公元1092年八月,哲宗再赐赵颢剑履上殿。
    权臣之路,赵颢再迈一大步。
    按步骤,再往前,就是加九锡。加九锡,即服饰、朱户、纳陛、车马、乐则、弓矢等九种礼器,是古时天子赐给有特殊功勋的诸侯、大臣的九种器物,表示最高礼遇。看看王莽、司马昭、刘裕等人的表演,到了加九锡,就该改朝换代或新君登基了。
    距离皇位,赵颢仍是一步之遥。
    (34)
    相比加九锡,对赵颢来说,或许他更希望母后长命百岁。
    只要太后在,他什么都有了。可他的愿望注定会落空。
    人怎么能不死呢?无论贵为太皇太后,还是平常街头老媪,在生命的面前,都是一样的。对于死亡,上了年纪、有些阅历的人,可能都会认为这是老天最公平的地方。
    公元1093年九月,太皇太后高氏终于死了。这个“终于”,是对哲宗说的。这些年,在祖母的压制和威慑下,他实在是受够了又受够了。
    终于,哲宗亲政了。朝政大反转,新党上台,高太后支持的旧党一律走人。对于皇叔赵颢,他也采取了动作,下了三步棋。
    第一步棋,立刻贬黜徐邸官,让这些人远离朝廷中枢。赵颢的女婿石澈,时任京城东面巡检,握有部分兵权,也被哲宗迅速撤职。这很好理解,哲宗必须削弱赵颢的力量,以防不测。
    第二步棋,借着高氏升袝太庙,改封赵颢为冀王,赐入朝不趋,再改封楚王。这步棋就有意思了。表面上,对皇叔依然是恩遇有加,实则另有玄机。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再加九锡,这是固定的套路。之前,赵颢已获赐剑履上殿,哲宗没按套路往下走,反而往回再赐入朝不趋。朝野上下,凡读书之人,谁不明白这里面的顺序?哲宗有意反着来,无异于在天下人面前戏耍皇叔。很显然,这是更高明,也更解气的报复。如此封赐,赵颢怕是哭笑不得吧。更令他没想到的,哲宗后面还有招。
    第三步棋,哲宗下诏,希真凝寂太师冯守冲复封崇国夫人。这太师,正是冯氏,赵颢的前妻。这些年风光无限的赵颢,可能早就把她忘了。可,哲宗没忘,不仅没忘,还郑重其事地下诏让冯氏还俗、重新册封,连爵位都和以前一样。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和羞辱。不错,哲宗内心所指,正是祖母高太后和皇叔赵颢。
    面对哲宗的步步紧逼,看上去依然尊贵的楚王赵颢,实则已是落尽羽毛的凤凰,真是不如一只鸡。没了太后的荫庇,在侄子哲宗皇帝面前,他什么都不是,也毫无招架之功。
    作为皇子、亲王、皇叔,赵颢生来富贵、养尊处优。哲宗这一连串的出招,应该让他重新体验了人生,理解了什么是人走茶凉、什么是世态炎凉、什么是沧海桑田。
    夜半时分,他一定苦笑不已。原以为距离皇位一步之遥,没想到真正一步之遥的,是地狱之门。
    当然,哲宗还不至于对皇叔举起屠刀。不过,忧愤惊惧之下,赵颢很快就病倒了。公元1096年九月,在高太后去世仅仅三年后,赵颢薨,年46岁,追封燕王,赐谥荣。
    在政治斗争中,只有对手死了,才算彻底安全。剩下的,就是表演了。皇叔去世,哲宗辍朝五日,更是四次亲临王府祭奠,葬礼规格之高,在北宋亲王里很是少见。
    一边打压、一边封赐,一边肆意羞辱、一边高调祭奠,哲宗时年不过19岁,如此年纪,帝王权术就已玩得炉火纯青。
    赵颢,人虽死了,恶心还在继续。
    (35)
    父王离世,赵孝蹇按例将其遗表上奏天子。
    在遗表里,赫然请求让冯氏还俗,并由瑶华宫重回王府。
    哲宗御笔一挥,同意。
    这显然不可能是赵颢的遗愿,要么是赵孝蹇夹了私货、想让母亲安享晚年,要么出自哲宗的授意。就这样,赵颢尸骨未寒,他曾经费尽心思逼走的冯氏,便风风光光地重回了王府。不久,哲宗还下诏恢复了冯氏的待遇。
    冯氏待遇这件小事,已经折腾好几回了。起初,冯氏被贬瑶华宫,神宗在其原有待遇上加倍,以示体恤;神宗驾崩,高太后推倒儿子的规定,将冯氏待遇在原有基础上减半;如今哲宗亲政,又恢复了冯氏的原有待遇。
    这看似是件小事,背后都是权力在作祟,体现的也是政治风向。这也可以看出,在亲情的外表之下,高太后、神宗、哲宗,这血浓于水的祖孙三代在政治上的角力,从来都是不遗余力,也不放过任何一件小事。
    毫无疑问,无论怎么折腾,冯氏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她少时嫁入皇家、生下嫡子,却遭赵颢冷落,被遗弃在别宫数年,后来又被嫁祸纵火、咒骂夫君而被贬冷宫、强迫出家。
    从公元1079年到1096年,四季春去冬来,庭前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过了17载。可,人生又有几个17年呢?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那般清冷和孤寂,又有谁人知?
    好在,冯氏熬出来了。如今婆婆、夫君都已离世,儿子继承家业,她历经沧桑重回王府,地位尊崇、生活优渥,儿孙绕膝。如果这就是故事的大结局,那也堪称美好了。真若这样,那冯氏还算是个有福之人。
    可惜,故事不仅没结束,还再次出现了大反转。
    公元1099年,在回到王府三年后,崇国夫人冯氏又闹出大动静。这次,她和王府属官刘靖发生了私情。以冯氏的尊贵身份和特殊经历,一朝东窗事发,立刻传遍京城,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花边新闻。
    此事很快传到皇宫,让哲宗大感意外,更是怒不可遏。
    他和父亲神宗对冯氏多有关照,在情感之外,更多夹杂着政治考量。可以说,冯氏是这父子俩对抗高太后及赵颢的一颗棋子,也是一块招牌。如今冯氏红杏出墙,无异于抹黑招牌,不仅令皇家颜面无存,神宗父子也顺带被人嘲笑。
    很快,哲宗下诏,严令冯氏再去瑶华宫出家,赐法号守真大师。这“守真”二字,便有着强烈侮辱色彩。赵孝骞也受母亲牵连被贬官,由崇信军节度留后降为莱州防御使。至于与冯氏私通的刘靖,史书没有记载他的结局,想来不会太好。
    再之后,便彻底没有了冯氏的消息。早已人过中年的冯氏,应该再没踏出瑶华宫半步。从此,青灯作伴,了却残生。
    (36)
    回顾冯氏一生,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毫无疑问,这是个不幸的人。
    而她所有的不幸,是从嫁入皇室开始的,尽管这曾经被看作是巨大的荣耀。是啊,能够嫁给皇族,成为亲王的正妻,放在任何年代,都是很多女孩的梦想。谁料,一入侯门深似海。大红门的背后,是外人难以窥测的沧桑人生。
    从此,皇族成员,便成了她最大的标签。可这个标签带给她的,除了短暂的快乐,便是长久的幽暗岁月。表面上看,她的命运的悲剧,起自赵颢的移情别恋,实际上更多是因为皇家内部的权力争斗。而这样的内斗,并非神宗朝独有,甚至并非北宋独有,只要有王朝、只要有最高权力,斗争就不会停止。
    冯氏深陷这样的权力旋涡,无论被贬、被释、再被贬,她只能随波逐流、随遇而安。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工具,掌权者行使权力、彰显权力的工具,用来打击对手、羞辱对手的工具,如此而已。
    至于,她和刘靖私通之事,因何缘起,早已无从考证。
    以她的年纪、她的阅历和她的地位,这段情愫定是让她无法拒绝,也无法抽身的。这个叫赵靖的人,必是给了她最珍视的东西,或者是莫大的安慰、或者是极致的快乐,以至于让她掘开理智的大坝、敢于不管不顾,坦然踏上世人眼中的不归路。
    这样的情义,不值得追求吗?
    这段飞蛾扑火般的感情,让她被人诟病千年。
    可,换个角度看,这恰恰是她悲剧命运最好的注解。我们无意在道德上去翻盘,道德从来是翻不了的。只是想回到一个人、一个女人的角度,去尝试理解她的选择。
    无疑,这样的选择,让她显得更加真实而鲜活。也许,走过艰难的岁月,重回宁静的生活,她对富贵和荣耀早已释然,唯一所求的只是一份情感的寄托。
    代价,便是余生的牢笼。
    也许,在残生的孤寂时光里,当皇家的荣耀褪去殆尽,她最留恋的恰是这段不伦之情。在这段被世人鄙弃的情感里,她亲手撕掉了标签,不再为任何人活着,至少不再是工具,而是鲜活的、有着爱恨情欲的女人。
    冯氏,在史书里,她的人生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女人,只是作为大历史的背景人物,以悲剧的方式一晃而过。
    可,这残缺的半生,跌宕起伏、爱恨交织,是否也值了?
    (37)
    说完冯氏,赵颢的人生,又该如何盘点呢?
    这似乎是个很难概括的人。如果仅从史书的记载来看,他除了在几个关键场合,有过几次不合时宜、略带丑态的出场,这似乎是个可以忽略不计的人。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回到历史的现场,也许我们会发现,在那个特定的时代,赵颢是不可或缺的,他曾经的地位、权势和荣耀,是多么的至高无上、不可或缺和光芒耀眼。
    要知道,作为英宗皇帝的次子,他从一开始就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他之所以输给兄长神宗,不是因为才华,更不是因为父母的恩宠,而是千百年来嫡长子继承的礼法。
    神宗继位后,作为皇弟、亲王,他始终安居皇宫岿然不动,甚至直到神宗驾崩。在神宗病危之时,他更是炙手可热,被朝野上下很多人看好,是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面对近在咫尺的皇位,他应该用尽全力冲刺过,可惜还是失败了。这次击败他的,依然是制度和礼法。
    或许,他只能仰天长叹,慨叹命运的不公。他能做的都做了,并没有犯明显的错误,或者说什么都做对了,可依旧与皇位无缘。为之奈何?
    到了侄子做皇帝,他似乎走上了权臣之路,可以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或许,这些荣耀让他有些恍惚,不做皇帝又如何?有了这些,与皇帝又有什么分别呢?可惜,没有最高权力的背书,这些荣耀不过是镜花水月,高太后去世后,这些更就成了摆设。
    是的,不管赵颢如何自视,他所拥有的一切,无论尊贵、权力还是希望、荣耀,从来都是建立在母亲的宠爱之上。这点,在哲宗亲政后的岁月里,他应该有过切身的体会。高太后去世仅三年,他便熬不下去了,只好追随母亲而去。
    回头来看,赵颢一生所梦的皇位,看似就在眼前,实际上他永远不可能得到。作为亲王,在北宋日趋成熟的政治体制下,他想要拿到皇位,不作非常之人,就得行非常之事。可惜,赵颢既不是非常之人,也行不了非常之事。他生在王府、长在盛世,金枝玉叶、养尊处优,在那样的家庭熏陶和时代氛围下,他不可能成长为杨广那样的狠角色,也没那样的机会,更没那样的实力。
    说到底,赵颢就是个中人之资,谈不上多么英明神武,但也绝不是史书里那般平庸诺诺的形象,一个普通人而已。
    在历史中,尽管涂抹描画的方式不一样,但英雄从来都是浓墨重彩,枭雄更是活灵活现,唯有普通人是模糊不清的。赵颢,就是模糊不清的。
    也许,赵颢该满意了,除了皇位,他几乎拿到了一切。作为亲王,在两宋历史上,他的形象也已经够清晰的。其余那些人,更是模糊不清了。比如,徽宗的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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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18:10:13  更:2021-06-26 18: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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