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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两宋繁华往事–宋徽宗时代(1、2、3卷已出版)我用心写 你认真读[第62页]

作者:未央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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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9)

    是的,童贯遇见了蔡京。
    一个是宫中资深的高级内侍,一个宦海浮沉的朝廷重臣。在此之前,他们应该有所交往,但未必有多深的交情。
    推算起来,金明局可能是徽宗在继位次年、向太后去世后设立,即公元1101年。这年童贯47岁、蔡京54岁,都已是五旬上下,走过半生、两鬓斑白,杭州再见怕是别有滋味在心头。
    童贯,是带着小心翼翼伺候新主子的心态来的杭州。在宫中,他年纪虽长、资历够老,却也一样要从头开始。毕竟,权力不会尊老爱幼,权力只认可忠诚、只欣赏能力。他必须抓住新皇帝上台后有限的窗口期,投其所好把差事办好、办漂亮、办到皇帝心里,迅速赢得好感和信任。一把年纪了,这或许是他向上爬的最后机会了。
    蔡京,则是被贬到杭州的。徽宗继位不久,他就在权力调整的斗争中失势,被罢官贬职撵出了京城,挂个提举洞霄宫的职务闲居杭州。这是朝廷为安置老病衰朽的大臣及冗官闲员而设的闲职,保留级别、坐食俸禄,但不管事,没有丁点的权力。这官职本是朝廷优抚老迈重臣的礼遇,如果某人真有远去庙堂、退隐江湖之意,那如此职位再好不过了。可这是蔡京啊,野心勃勃、终身进取不止的蔡京,让他坐食这样的闲职,比杀了他也好不了太多。到杭州后,他表面上终日以书画酒色自娱,暗地里则时时窥伺朝局风向,无日不翘首以盼京城消息,无时不期待东山再起。
    童贯、蔡京,有共同的追求、一致的方向,那就是赢得皇帝的信任、早日回到东京,他们是有共同的话题,也自然会聊得来。更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需要,有很大的合作空间。
    很快,他们便打得火热,两人你来我往,欢宴游玩,以至朝夕相处、通宵达旦。蔡京擅长书法,在文化艺术上有很高的鉴赏力,而这恰恰是童贯所缺的。在蔡京的把关甄别下,童贯搜罗到了许多名家精品,快马加鞭专程送往东京天子御前。
    童贯当然知道蔡京的书法之妙,更明白蔡京的心思。为引起徽宗的特别注意,他经常把蔡京的书法夹带其中送给徽宗,还在奏本中大赞蔡京的对天子的忠心和对朝政的灼见。
    两人心照不宣、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是默契的配合,更是双赢的政治交易。靠着童贯的巧嘴如簧,加上蔡京的个人运作,再借助朝局的进退留转,不久后蔡京果然回到京城并获得徽宗的重用。既是交易,蔡京得偿所愿,童贯的心想事成也就不远了。
    实际上,两人并肩大宋朝堂呼风唤雨的日子,即将到来

    (110)
    所谓交易,就是价值的交换。
    政治交易,更是如此。而成功的政治交易,不仅要有价值交换,更追求超值的价值回报。在童贯的援引助力下,蔡京由杭州而京城,由提举道观的闲职而位列宰辅重臣,可谓咸鱼翻身、东山再起,这当然需要回报了。
    至于如何回报童贯,蔡京显然有更深的思考。
    童贯是宦官,位置特殊、身份敏感,即便此时还谈不上是徽宗的心腹,但至少是天子近臣,能无障碍地直达天阙。更关键的是,这个宦官不简单,可谓宦官中的另类。他名为宦官,却师从李宪,久在西北军中,亲历多次战阵,不仅熟悉前线山川地理、将帅士卒,还有能谋善断、知兵爱将之名,这是非常难得的。
    蔡京,位列宰辅、统揽朝政,于内政方面,素有能臣之称,经济民生教育等都不在话下,独独军事领域非其所长。从历史上看,虽然北宋有很多文人将兵的先例,但蔡京终其一生,哪怕在其最有权势的时候,也没有统军御敌的尝试。这说明,他对自身军事上的短板是有深刻认知的。但对于有大志向的蔡京来说,军事上的大成就又不可或缺。往前追溯,王安石主政的时候,有王韶开疆拓土;章惇主政的时候,有章楶浴血沙场;那么谁又为他蔡京横刀立马呢?很显然,童贯是个选项。如果童贯能统军出征、沙场建功,或许他超越章惇、比肩王安石,就不是太大问题了。
    这就是蔡京眼中的童贯。这样的童贯,还仅仅是皇帝跟前饶舌献媚的宦官吗?当然不是,他是可以掌兵的统帅,政治上的盟友,实现梦想的棋子。这就是蔡京对童贯的定位。也许,这是他们政治交易的核心,蔡京主政、童贯主军,互相依存,互为表里。
    这一切,都源自西子湖畔、苏堤柳前。
    同样的人间胜境,有人吟风弄月,有人结党营私。
    在蔡京的运作下,童贯很快也回到了京城,任职内客省使。这是武官职位,徽宗朝修定武将官阶共五十三级,此职排第二。此职也授予高级宦官,在朝堂上面见天子时,他们与文官一起站在东侧。如此,童贯横跨高级官宦和高阶武官,名位已然显赫。
    但显然,这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更大的、更辉煌的富贵功名,正在不远处向童贯招手。
    (111)
    在童贯看来,这一切也是理所应当的。
    为了这一天,他处心积虑,等待很久了。
    话说回来,蔡京是什么人,他能不知道?这些年来,蔡京纵横京城和地方,在新党和旧党之间翻手是云、覆手是雨,官场变色龙就是他了。纵其有书法冠绝天下、有行政干练通达,说到人品官声,确实令人摇头啊。不过,这些并不影响童贯靠近蔡京。
    年近五旬,他早已看透人间事。
    在这个世上,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权力。人有了权力,侏儒变巨人、胆小如鼠转而气壮如牛、面目可憎瞬间眉清目秀,陡然间脱胎换骨,可以呼风唤雨,可以为所欲为。当然了,大权在握、用的快意,难免会招人嫉恨,惹来骂声。那只能说权力还不够大,握的还不够牢,只要够大够牢,心肠够黑、手腕够硬,骂的人就会越来越少,至少表面上会越来越少。如果心存功名之心,权力还以可以助你纵横驰骋,建立千秋伟业。到那时,后世之人不仅不会骂你,还会称颂你,为你建庙修祠,享受世代香火。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对童贯来说,他的梦想在西北、在沙场之上,他想要的是掌军之权。但是决定沙场成败的,却多是在朝堂、在后方,就是那些繁文缛节的朝廷制度、絮絮叨叨的文官士大夫,还有一车一车的粮草军械。这就是童贯的短板了,却是蔡京所长。
    蔡京,正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正因为如此,在杭州如同落水狗般落魄的蔡京,在童贯眼里正是奇货可居,无论其官声人品,他必须结盟蔡京。事实证明,童贯选盟友的眼光确实毒辣,蔡京果然成为一代权相,也为他铺平了大路。
    徽宗不仅重用蔡京,还倚重他二十余年。以至于后世之人想到徽宗,几乎自然就会想到蔡京,就如同人们想到神宗就会想到王安石。而徽宗、蔡京君臣正是自比神宗、王安石,他们贬谪旧党,放弃中间路线,重走神宗、哲宗新法之路,对内求富国强兵、对外求开疆拓土,梦想着建功立业,恢复汉唐荣光。
    果然,蔡京当政不久,便开始积极谋划对河湟和西夏用兵。至于徽宗,也早有意收复河湟,所踌躇的是用谁为主帅。是的,谁来出任主帅呢?这是个问题。
    蔡京态度很鲜明,极力推荐童贯。他对徽宗说,童贯久历战阵,曾经十次进出西北陜甘之地,对那里的山川地理十分熟悉,也非常了解西北将领的优劣长短,知地知人知兵,足以胜任。当然,还有层意思他没说出口,蔡京是宦官,符合本朝重文抑武的祖宗家法,可大胆使用且高枕无忧。
    如此提议,徽宗焉能拒绝?
    哈哈哈
    宋徽宗时代 第2卷
    因为疫情的影响
    延期了一段时间
    现已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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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2)
    宋制,命将出兵是枢密院的职责。
    当时,枢密院由蔡卞主管,徽宗便征求其意见。京、卞虽为亲兄弟,但彼此较劲、明争暗斗多年。蔡卞的意见与蔡京大相径庭,在他看来,统军之人以王厚为最佳,次则高永年。很显然,蔡卞的意见,体现了他的职责所在,也更接近事实。
    站在帝王的角度,主管行政、军事的二府大臣意见不一,倒未必是坏事,尤其当这两人是亲兄弟的时候。也许,这是蔡氏兄弟共演的双簧戏,是一种避免皇帝猜忌、聊以自保的手段。最终,徽宗做了折衷,任命王厚为主帅、童贯为监军,共率大军出征。
    据说,为了这次出征,蔡京不辞辛劳、日夜谋划,不仅从国库调拨大量钱帛作为军费,还召募众多商人为前线运送军粮。为确保大军后勤无忧,蔡京在地方买粮不问贵贱、不惜成本,导致西北多个州郡粮价飞涨,每斗米卖到四千钱,就连喂马的草料也值一千二百钱,惹得当地百姓骂声一片。
    蔡京如此不遗余力,自是宰相的职责所在,但更多的怕也是私心作祟。要知道,这是监军童贯的首战、也是宰相蔡京的首战,更是天子徽宗的首战,此战关系太大。君臣三人,都迫切需要一场军事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树立自己的威信。所谓君臣一体、上下同心,即是如此了。
    徽宗所思、蔡京之念,童贯心知肚明。带着煌煌圣谕和盟友期待,西征大军拔营而去。对童贯来说,虽然千钧重担在肩头,但追忆当年跟随恩师征战的往事,目睹眼前旌旗蔽日的铁甲洪流,人生豪迈之感油然而生。
    唯一所求,就是大胜一场。
    说来也怪,大军出征不久,皇宫的太乙宫无故发生火灾,火势猛烈将宫室烧成了灰烬。朝廷的主和派借机大做文章,认为这是上天对出兵西北的警示。徽宗心有所惧,更不想首战失利,急令使臣带着手诏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追赶大军,要求童贯暂停军事行动。
    诏书送达时,童贯正与王厚并辔急行。童贯收住马头,接过诏书,在马上匆匆阅完,即随手塞进了靴子里。旁边的主帅王厚赶忙问道,京城发生何事,天子有何旨意?童贯面色如水,轻描淡写地答道,天子命我等抓紧进兵,说罢纵马而去。
    大军加快西进,迅速攻占湟州,首战告捷。
    宋军乘势而上,打得羌人首领溪赊罗撒仅带数名亲随落荒而逃。不过,童贯自作聪明劝王厚停止追赶,放跑了溪赊罗撒,实为憾事。紧接着,宋军又连续拿下青唐、廓州等地。
    西北捷报传到东京,徽宗又惊又喜。童贯违诏进军之事,自然也就无人再提。他不仅没有受到责罚,反而以战功破格晋升为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这是破天荒的殊荣,宋代宦官以殿使兼任观察使,正是从童贯开始的。
    这是童贯的胜利,也是蔡京的胜利。因为举荐有功、后勤得力,徽宗给蔡京进官三等,为他和蔡卞的儿子都进官二等,后再下诏加蔡京司空衔,封其为嘉国公。
    赫赫战功之下,童贯、蔡京各得其所。
    朝堂之上,两人不仅站稳了脚跟,而且蔡京主内政、童贯主军事的朝廷新格局,隐约已成。
    (113)
    王厚、童贯马到功成,青唐大局已定。
    不过,这只是序曲,宋军的主要进攻对象依然是西夏。果然,在占领河湟切断西夏臂膀之后,宋军马不停蹄向西夏发起了攻击。
    这一轮的主攻手,正是童贯。
    对怀揣梦想、野心勃勃的童贯来说,想真正扬名立万,河湟之功的分量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能攻灭西夏,恢复汉唐旧疆、打通河西走廊,破除帝国百年噩梦,那才是真正的功业。
    有人或许很难理解,一个宦官而已,何以有这般野心?其实,这并不奇怪,这个世界人来人往、形形色色,有人爱钱、有人重色,有人舞文弄墨、有人耍枪练箭,有人醉心于商贾、有人沉迷于权力,不一而足。贪财的宦官多则多矣,贪功的宦官也不少见。
    所谓野心、雄心和梦想、理想,原本都是一个意思,是一种自我实现的方式。只不过,后人在先有了道德判断之后,再为前人选择了特定的词来冠名。这便有了,坏人的野心膨胀和好人的壮志凌云。只是,这有区别吗?
    当然,在道德判断之外,还有公私之分。为公者,是道德的、正义的,为私的,是不道德的、不正义的。不过,平心而论,道德也好、公私也好,就那么好厘清楚吗?
    童贯,这个当年宫里卑微的小太监,历经生活的磨砺和岁月的洗礼,看透人间事、尝遍世上苦,如今手握重兵、威风凛凛,又有了正义伟大之名,功名之心自然会膨胀。换了旁人,有了这般机会,是否也会如此呢?
    那么,功业又是什么呢?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之不折不挠、赴汤蹈火,甚至不惜忤逆天下人之意,只求所谓万世之功,最后又怎么样呢?荒冢一堆,秋草一把,枯骨几根,如此而已。
    可惜吗、可叹吗、可恨吗?
    不论其他,真正可怜的,是那些没有留下名字,像蝼蚁一样在正义大旗之下,实质是为了实现王侯将相的雄心和梦想而被肆意驱赶的人。那正义的大旗,高高竖起,迎风飘扬;那雄心和梦想,花团锦簇,光彩照人。
    对大宋来说,童贯主导的西夏之战,便是一场延续了百年的正义之战。这也是北宋和西夏的最后较量。
    吊诡的是,这轮断断续续打了十几年的仗,最后获胜的既不是北宋,也不是西夏,而是以一种极其戏剧化的方式作了终结。原本生活在远在万里之外的女真人,以极其凌厉、迅疾如风的方式吞辽灭宋,北宋帝国猝死了。
    历史的玩笑,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如此,再回头看看童贯当初的雄心,是不是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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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徽宗时代 第2卷
    已经面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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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本小小书
    一把辛酸泪
    不过
    还是挺开心的
    特别是这一两年来的心路历程
    日后整理成文字
    也许是一本有意思的小说。
    衷心感谢各位的大力支持!

    

    

    
    (114)
    在开始新一轮宋夏大战之前,我们还是花点篇幅来了解下北宋的行政区划,以便更好的理解西北战事。
    北宋初年,太祖力平群雄,无暇顾及疆域区划,太宗则因袭唐朝旧制略事改革,将全国分为13道,即:河南道、关西道、河北道、河东道、淮南道、江南东道、江南西道、陇右道、山南东道、山南西道、剑南东道、剑南西道、岭南道。
    道,是唐朝的制度设计,各道长官为观察使。起初,观察使是京官,由朝廷御史台派遣,用来监察地方行政,后来渐渐演变成了地方首长。唐朝中叶以后,朝廷势微、藩镇做大,各地藩镇所辖之地虽也称道,但机构设置早已破败不堪,道已名存实亡。
    宋太宗在道的基础上,将天下重新划分成路。路的设立、演变,也有个过程。到公元997年,始定天下为15路:京西路、京东路、河北路、河东路、陕西路、淮南路、江南路、两浙路、福建路、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西川路、峡西路。
    公元1020年,增至18路,真宗将西川、峡西路分为益州、梓州、利州、夔州等四路,江南路分为江南东路、江南西路。
    公元1074年,再增至23路,神宗将淮南路分为淮南东、西两路,陕西路分为永兴军路、秦凤路,京西路分为京西南、北两路,河北路分为河北东、西两路,京东路分为京东东、西两路。
    公元1105年,徽宗将京城开封府设为京畿路。至此,大宋天下共有24路。
    总体而言,相较唐之道,宋的路兼顾了地理、经济和人文的差异性,划分更加科学也更为实用。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南方经济迅速发展并超过北方,南方国土得以进一步细化,北宋的江西、福建等地已和今天版图非常接近。此外,将吴越地区独立为两浙路,以皖南及周边徽文化核心区为江南东路,淮河下游为淮南东路,这在地理、风俗、语言、经济形态上,对今日区划仍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宋制,路在朝廷之下,州、县之上,承上启下,位置显赫。
    每路设有四个司,即:转运使司,简称漕司,长官为转运使,负责财赋;提点刑狱司,简称宪司,长官为提刑官,负责刑狱;提举常平司,简称仓司,长官为常平使,负责仓储;经略安抚司,简称帅司,长官为安抚使,负责军事。
    这四个司都是中央派出机构,各司长官也并非地方官员,而是京官。在地方,四司之上并没有领导机构或个人,四司分别对中央相应部门负责。如此设置,路的财、政、刑、兵等分属不同机构和个人掌管,没有统一的权力中心,也就不会对中央构成威胁。四司长官中,以转运使最为显赫,地方财政赋税都掌握在其手中,并由其转运到朝廷。同时,宪司和仓司还保留监察官员的职责,因此路也被视为监察区。
    简言之,相比较汉之刺史、唐之道,宋之路的最大特点是,分责设立、独立行事、无中心化。
    具体到西北前线,主要是秦凤路和永兴军路。
    一般情况,此秦凤路指设有转运使的路,可理解为大的“路”。在此之下,另设有秦凤经略安抚使路,与永兴军路、鄜延路、环庆路、泾原路、熙河路等合称陕西六路。此六路所辖之地,连绵今陕西、甘肃、宁夏、青海等地,是对西夏作战的最前线。
    这是条千里边境线。很显然,宋夏双方不可能均衡有力。
    横山地区,才是双方百年拉锯争夺的焦点。
    (115)
    横山,宋夏的边界山脉。
    横山山脉,自陕西东北部往西南廷伸,往北是戈壁沙漠,往南是黄土高原。在阴山山脉之外,这是第二条隔绝南北的大山,横山之南就是关中地区,中原心腹之地,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历史上,中原王朝多在这里驻有重兵,作为抵御胡人进犯的重要防线,也几乎是最后的生命线。
    对西夏来说,横山一样至关重要,可谓立国的根本。
    元昊以后,党项人陆续在此建立了横山七州和三个监军司,即银州(今陕西米脂)、龙州(治所在今陕西靖边县东南)、宥州(治所在今内蒙境内)、洪州(今陕西定边附近)、石州(今陕西米脂附近)、盐州(今陕西定边)、夏州(今陕西省白城子村)等,以及嘉宁军司、左厢神勇军司、祥祐军司。
    进过多年苦心经营,西夏控制的横山地区农牧业兴盛。仅在德靖(今陕西志丹县)七里平山上,就有大小谷仓百余所,存粮约八万石。在葭芦、银州等地,更有良田近两万顷,是西夏大军的重要粮草基地。党项人十分珍视这些膏腴之地,将其命名为珍珠山、七宝山等,钟爱之意不言而喻。
    山脉绵延千里,遍布高山河流、森林草场,除可耕可牧之外,还是党项人传统的养马基地,盛产良驹宝马。在冷兵器时代,军马的多寡优劣,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军事物资。西夏之所以桀骜不驯,其强悍勇猛的骑兵部队,特别是配备最优良战马的精锐“铁鹞子”,始终是宋军难以逾越的高山。
    山脉东部的葭芦山地区,还是西夏重要的铁矿基地。元昊时,就在此设立机构进行开采冶炼,打造兵器农具。据说,西夏享誉天下的铠甲之王---冷锻甲,正是源于葭芦山的铁矿。邻近的盐州,则是重要的产盐之地。西夏境内共有灵州、会州、盐州三大采盐区,尤以盛产青盐、白盐的盐州为最佳。自古盐铁多由国家专营,是朝廷财赋的重要来源,横山地区恰是西夏的钱袋子。
    盐铁之外,当地百姓也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他们被称为横山羌,铁血勇武、剽悍善战,是西夏军队的重要兵源,其精锐步兵“步跋子”,便主要由横山人组成,尤其擅长山地作战。
    横山地区,有高山密林、山川峡谷,有良田草场、铁矿盐池,还有骁勇善战的百姓,这是一片可兴王业之地。再看看西夏的疆域,能有如此宝地,可谓立国之根本。事实上,西夏控制了横山,不仅可以立国,还可以直接攻击大宋腹地。若失去横山,西夏不仅将丧失上述全部战略资源,再想与宋交战,其军队必须要先穿过数百里的瀚海(灵州以南戈壁无人区),这是其国力根本无法负担的消耗。
    横山,西夏的立国之山,国家生死存亡之地。
    对大宋来说,纵使国土广袤,横山犹是不可或缺。
    横山,地势居高临下,俯视西夏兴庆府和灵州。若大宋控制横山,不仅可大大削弱西夏实力,还可取得战略主动权,进可直接攻击西夏腹地、直捣其京畿地区,退可为关中屏障,牢牢护住中原心腹。
    事实上,百余年的战争,宋夏攻守往来,双方的战略目标几乎是一样的,那就是全部占领横山,将对方腹地置于刀锋之下。直到哲宗朝末期,公元1098年平夏城之役,西夏小梁后惨败,宋军终于占领了横山地区大部。随后,宋军兴建西安州与天都寨,打通泾原路与熙河路,关中地区真正成为了内地,不再受西夏兵锋的威胁。至此,宋军终于取得了对西夏的战略主动权。
    横山,这里是名将的舞台。
    曹玮、范仲淹、韩琦、沈括、种鄂、王韶,李元昊、李谅祚、大小梁后、野利遇乞、梁乙埋、仁多保忠,等等,这些宋夏双方的帝王将帅们,在这里迎头相撞、鏖战相持,斗智斗勇、血腥厮杀,奇谋妙计层出不穷,爱恨情仇无休无止。
    横山,这里是士兵的坟场。
    百余年来,硝烟弥漫、鼓角争鸣,不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那些矫健的党项男儿、那些健壮的西北汉子,那些精神抖搂的年轻人、那些意气风发的好儿郎,转眼之间,就倒卧于蓬蒿之中,化作了累累白骨。

    (116)
    很快,横山地区战火重燃。
    徽宗君臣的目标,就是要挟青唐之胜的军威,乘势而上,全部拿下横山地区,彻底将党项人阻隔在戈壁沙漠之外。
    陶节夫,为宋军的新一轮进攻打头阵。
    陶节夫,字子礼,饶州鄱阳人(今江西鄱阳县),东晋大司马陶侃的后裔。在历史上,陶侃小有名气,其曾孙名贯古今,即五柳先生陶渊明。
    节夫是读书人,进士出身,仕途起步于广州,任录事参军。其时,当地闹匪患,匪首名叫杨元,为人凶残狡诈,多次被捕却又能多次逃逸,困扰官府多年。史书记载,年轻的节夫受命剿匪后,居然只身深入山林,直奔匪首山寨。更令人意外的是,不知他是如何的巧合如簧,居然令杨元拜服在地、束手就擒。杨元论罪当斩。临刑前,他与诸囚道别说:陶公是长者,勇谋异于常人,我敬重他,虽死而无憾。节夫以此崭露头角,升任广东新会知县。
    章楶时任广州太守,是节夫的顶头上司。他听闻节夫的英雄事迹后,惊异之余大为感慨,不仅亲自召见了他,还对其勉励有加。自此,节夫便投在章楶门下,成为他的得意门生。再后来,章楶调往西北前线统军,节夫也一路追随而来。
    章楶是福建人,有个族弟赫赫有名,便是章惇。哲宗亲政后,章楶、章惇兄弟,一人为西北统帅、一人为朝廷宰相,两人相互倚重,配合的天衣无缝,大宋帝国的战争机器运行的空前顺畅。应该说,哲宗亲政后对西夏的军事胜利,二章功不可没。
    巧的是,蔡京也是福建人。或许,正是这层乡情的关系,在章楶去世后,节夫便与蔡京走的很近,两人关系也越发亲密。事实上,按照蔡京的行事风格,像节夫这般统军之才,必是其笼络拉拢的对象。果然,蔡京出任宰相不久,朝廷便任命节夫为陕西转运副使、知延安府,俨然已是地方大员。
    公元1104年,在蔡京的主导下,在童贯进军河湟的同时,节夫也受命在西北开始行动,两相呼应,形成南北夹击之效。
    这是两手牌。童贯主攻,铁骑隆隆向前,在河湟攻城拔寨;节夫主抚,重金厚帛开道,在西夏招降纳叛。
    节夫很有手腕,软硬兼施,招抚得力,惹得西夏边关将士心猿意马,时有人投奔大宋。论功行赏,节夫升为集贤殿修撰。
    不过,节夫此举引起西夏的强烈反应。
    (117)
    对西夏来说,节夫此举欺人太甚。
    李乾顺勃然大怒,调集大军肆意攻掠边境,渭州和镇戎军有万余百姓因此不幸丧命。同时,西夏出兵支持吐蕃溪赊罗撒反攻宋军,致使高永年兵败被俘、壮烈殉国。
    羌人胆敢如此,节夫又岂能善罢甘休?他开始谋划反击,从战略上减轻河湟宋军的压力,从战术上打击夏军的痛处。在仔细审示形势之后,他主动避开夏军的锋芒,率军突袭石堡砦,这是西夏边境屯粮重地,也是夏军衣食所在。
    节夫进军神速,突袭有力,一战而下石堡砦,缴获夏军窖藏粮食无数。夏军粮草被劫、军心松动,攻势顿时受阻,宋军各方面压力骤然减轻。
    在拿下石堡砦后,节夫立即着手加固城堡,高沟深垒,并将其纳入宋军堡垒体系之中严加守卫。这招数,节夫师从章楶。
    当年章楶统军时,曾两年内连续在鄜延路、环庆路、泾原路、河东路新建四十余座堡寨,每个堡寨修的坚不可摧、相互之间又互为犄角,形成了严密的攻防体系。
    这种步步为营的攻守之法,被称为进筑战略。正是宋军这种战略的成功,引起了西夏君臣的恐慌,迫使小梁太后亲率大军进攻平夏城,试图拔掉钉子,打开宋军攻防体系的缺口,结果惨败而归,引发后续的连锁反应。
    节夫是恩师章楶的好学生,他继承了这种战略并进行了创新和提升。他审时度势,从不肆意盲动,在进攻地点的选择上,不求大、不求远、不求险,而是立足不断完善整个攻防体系,每夺取一处堡寨,就是一次整体上的完善和推进。
    这种不紧不慢、层层推进、步步为营的战术,看似简单,实则非常有效。这种战术,党项人也懂,更深知其厉害,只不过他们用不了,因为国力不容许。这种战术的背后,是雄厚的国力支撑。在国力上,很显然大宋优势更加明显。
    这就像一个大胖子和小个子搏斗,小个子虽然凶悍,每次出拳都打得大个子疼痛难忍,但伤不及脾肺心脏;大个子虽然迟缓,但已经握住了小个子的脖子,任你乱蹦乱踢,只要慢慢加力道,终究会将小个子掐死。
    对大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稳住不撒手,渐渐加力。
    在恩师章楶的手里,不仅掐住了党项人的脖子,平夏城大败小梁后,最终还让她搭上了性命。这一切,节夫都是亲历者,也是执行者。如今,轮到他了,他自然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名师出高徒,节夫统军西北数年,成效斐然,威名远扬。
    (118)
    名声鹊起的节夫,让党项人既畏且惧。
    在他的治下,宋军的进筑战略越发奏效,逐步蚕食西夏控制的横山之地。党项人眼看硬的不行,就想来软的,几次三番派人想与节夫讲和,都碰了一鼻子灰。为防止夏军小股渗透,节夫还派兵加强边境巡逻,凡有羌人越境放牧者,一律围捕杀之。
    攻防有道、软硬不吃的节夫,让人徒呼奈何啊?
    公元1105年,节夫出其不意,率军夺取了银州城。这下可真打疼了李乾顺。要知道,银州城可非同小可,西夏太祖李继迁出生于此,这是真正的龙兴之地,党项人视之犹如圣城。
    恼羞成怒的乾顺,迅速调集大军,誓要与节夫再争高下。
    夏军调兵遣将的消息,很快被宋人侦查得到。节夫立即召集部将与幕僚商议。大家对夏军攻击方向产生了分歧,多数人以为气急败坏的乾顺必攻延州,打击宋军主力的同时围魏救赵、收复银州。如此战术,夏军已用过多次,众人这般推测也在情理之中。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名将的鼻子总是格外灵敏。节夫就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以为这次夏军挟重怒而来,必是直来直去、强攻银州,就是要以最简单、最强硬的战术重创宋军、夺回失地。
    纷扰中,节夫一锤定音。他派老将耿端彦率援军疾驰银州,抢在夏军之前加固城防、以逸待劳。节夫自带大军,游弋在银州之侧,伺机截断夏军归路。
    凡是统帅,身边必有成群的幕僚,帮着分析形势、出谋划策。可惜,聪明的脑子聚在一起,未必就会形成最优的结果。三个诸葛亮不如一个臭皮匠的故事,也时有发生。
    优秀的统帅,既善于放更善于收,放得时候蹲得下去,可以百家争鸣,任你叽叽喳喳,收的时候立得起来,必须乾纲独断,任你纷纷扰扰。所谓谋在于众、断在于独,就是这个道理。道理并不复杂,难得是在大军压境、千钧一发之际,能够审时度势、运用自如。
    银州城下,夏军果然铺天盖地而来。坚城之下,夏军志在必得,带着怒气强攻不已。可惜的是,他们虽拼劲了全力,除留下遍地尸骸并无所获,不得已败退而去。宋军大获全胜,捷报送达京城,节夫再次获得升迁,进枢密直学士。
    在北宋朝,枢密直学士是正三品的高官,随侍皇帝顾问并执掌枢密院军政文书,位置十分显赫。当年,他的恩师章楶取得平夏城大捷,官至正二品同知枢密院事,是枢密院副长官。如今,节夫距离恩师的最高官职,也不过一步之遥。
    战场上节节胜利、官场上春风得意,这是节夫人生好时光。在他看来,宋军既已攻下石堡砦,又拿下银州城,西夏的洪州、宥州等地已在宋军兵锋之下。所谓横山之地,宋军已据之十有七八,居高临下、俯视西夏,其首府兴州已隐约可见。豪情之下,他向朝廷上书,献上攻取兴州、灵州之策,再获加封龙图阁学士。
    龙图阁学士为虚衔,更多是荣誉,体现天子恩宠、皇恩浩荡。在宋朝,宰执人员多带观文、端明诸殿学士之位,天子侍从多带天章、龙图诸阁学士之位。章楶晚年,便是以资政殿学士致仕的。
    陶节夫,既可身形柔软、招抚有术,又能横枪立马、攻守有道,真不愧大将之才。何况,京城之内、朝堂之上,他还有蔡京相助。这般天时地利与人和,他比肩恩师章楶,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谁料,正当节夫欲大展身手之时,局势发生了变化。
    甚至可以说,是大逆转。
    (119)
    逆转,来自乾顺的谋略。
    说是谋略,也是一种无奈吧。
    在无法抵挡宋军攻势的情况下,乾顺只好来个迂回包抄,两次遣使向大辽求援。他是大辽的女婿,又是大辽藩属,便大打亲情和忠诚牌,极力请求天祚帝主持公道。
    实际上,对于宋夏战局,辽人始终高度关注。百余年来,这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游戏,他们早已玩的炉火纯青,渔利甚多。
    何况,西夏使节两次来请,卑辞厚礼、再三恳求,这也让辽人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面子、里子都有了,大辽遂派出专使到东京调停。说是调停,辽人态度很强硬,并没有太多商量的空间。要求也很简单,大宋立即罢兵,并归还所占西夏领土。
    党项人的求和可以不顾,大辽的压力实在难扛。徽宗、蔡京君臣等挣扎了几番,还是顺应辽人的调停。
    公元1106年7月,宋夏签订和平协议。协议约定,在双方停战之外,宋朝正式将青唐地区纳入版图,此前宋军已经事实上占领了该地区,如今再从法律层面进行确认,杜绝了西夏长期以来的觊觎之心;作为回报,宋朝同意将银州还给西夏,以为安抚。
    消息传到西北前线,节夫长叹一声,颓然无语。如此协议,与节夫进军兴灵二州、灭亡西夏的弘大构想,完全是南辕北辙。
    苦心经营边疆数年,战死多少将士百姓,他的愤懑可想可知。且不说,个人的抱负和志向没有了安放之地,就是对那些早已化成白骨的袍泽们,他又该如何面对?
    可惜,无论徽宗如何恩宠、朝廷如何重视、蔡京如何支持,陶节夫到底不过一介武将而已。一个武人,在宋朝,又何尝真正放开过手脚?朝廷不忌惮你、不拐弯抹角收拾你,已是皇恩浩荡,还敢、还能对朝廷大政方针说三道四?
    痛心疾首的陶杰夫,选择了缄默。
    当然,这也可能是来自蔡京的再三提醒。
    协议已定,双方既已停战,前线人员机构就要相应裁撤调整。节夫心灰意冷,正好借此机会请求内迁。朝廷顺水推舟,将其改任知江宁府,之后又辗转历任知青州、秦州及太原府。再后来,北方出现匪盗,朝廷再派他前去剿抚。节夫宝刀未老,如同几十年前一样,照旧马到擒来。只是,昔日大军统帅,如今进山剿匪,如此大器小用,实在令人心绪难平。
    实际上,这些年来,节夫虽然离开了西北,却始终割舍不下那片土地。那些烽烟岁月,早已成了他魂牵梦绕的刻骨回忆。他几次三番上奏朝廷,陈述利害、献计献策,请求朝廷重新对夏开战,全力攻取兴州、灵州等重镇,灭亡西夏,除去心腹大患。
    然而,时移世易,纵是百战老兵,虽雄心犹在,又谈何容易?
    这时候,朝局变迁,蔡京仕途也有起伏、离开了相位。在失去蔡京居中响应支持之后,节夫的建议也就更加无足轻重了。
    如此,直到终老,节夫再未回到西北。那片生死之地,那些城垣堡寨,那些硝烟战火,那些铁马冰河,依稀只有梦里可见了。
    青山绿水常在,英雄落寞时有,这就是人世间。
    (120)
    世事流转,节夫立下的功勋蒙上了尘埃,他的名字也渐渐被人遗忘。偶尔被人提起,却多是因为蔡京。
    当年,节夫任职在西北,蔡京力挺于朝堂,说两者是同盟,可能未必,但相互倚重、互为交好,则是事实。边帅结交宰执,确实惹人忌惮。后世,戚继光通好权相张居正,就成了他不大不小的人生污点,也因此晚景凄凉、身后寂寞。但换句话说,边帅不交好朝中权臣,又如何扬威边关呢?这是不是对英雄的非难?
    在后世,节夫几乎被蔡京绑定,更多是因为一幅字帖。
    蔡氏当政时,权势熏天,天下名利之徒趋之若鹜。加之蔡氏书法造诣高超,故天下尽是蔡体,可谓盛极一时。可惜,时光荏苒,流传至今的蔡京真迹,除附骥而得以保存的题跋外,仅有《节夫帖》和《宫使帖》两通尺牍。究其根本是蔡氏声名狼藉,人们用道德代替了审美,任其书法俊逸超俗,也不愿沾身讨嫌。
    在这传世的两幅作品中,《节夫帖》的名气更大。
    《节夫帖》,全称《致节夫亲契尺牍》,纸本行书,墨迹,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细细端详,此帖笔力雄健,运笔自然,起笔落笔相遥,分行布白错落,左顾右盼又前后呼应,气韵生动、灵气活现,是当之无愧的书法瑰宝。
    帖的内容,是写给朋友的普通信函,当是酷暑之日的问候,语气平和、言辞亲切,透露出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那么,此节夫是否为彼节夫呢?蔡京并详细注明。不过,结合历史和两人关系来看,应当就是陶节夫。
    蔡京名声扫地,陶节夫近墨者黑,也遭人诟病。更令人惋惜的是,其赫赫西北之功,也随着十多年后北宋骤亡,皆化成了尘土。其功如此,其名亦如此,后世少有知其名者,好在还有这《节夫帖》传世。
    在道德的拷问之下,这样一位久经沙场、屡立战功的老兵,竟然就这样几乎湮没了,其生平语焉不详,甚至生于何时、卒于何年都未见史书记载。想想,挺可悲的,也挺可怕。
    要说,历史是个小姑娘,那还是个势利的小姑娘,不仅任人打扮,也学得了看人眉眼高低。那些权力要竭力吹捧的人,纵是武大身材,也能拉长为玉面郎君,鸡毛蒜皮之事都写得一清二楚;那些权力要极力贬低的人,纵是身高八尺的大汉,也能压缩成侏儒小人,惊天动地之功会略的浮皮潦草。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在历史里,眼见也未必就是事实,后人所见的满脸灰尘、面目可憎,也许曾经眉清目秀、明眸善睐。很多时候,靠的还是常识的判断,尽量把历史人物还原成人去看待,人会有优点,也会有不足,但贵在真实。
    一个人,只要真实,就多少有点可爱。
    (121)
    对西北前线的节夫来说,蔡京是不可或缺的。
    对蔡京来说,节夫则不然,毕竟西北之事,还有童贯可期。确实,童贯自统军以来,高奏凯歌、军功不断,在徽宗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已然迈上腾飞之路。蔡京要做的,就是再加把力,推他的盟友一把。
    正好,机会来了。因为高永年之死,徽宗龙颜大怒,要追究责任人。嗅觉灵敏、善于因势利导的蔡京意识到,这是助力童贯的好机会。
    这时的西北,挡在童贯前面的,仅王厚一人而已。王厚此人,将门之后,虎父无犬子,军事才华不消说,忠君报国也无疑,就是做人太耿直,对于反复无常的官场变色龙蔡京,向来不太当回事。这样的王厚,已成为蔡京的一块心病。
    先前的西征统帅人选,蔡京推荐的便是童贯,只是后来蔡卞推荐了王厚,才让徽宗做了王厚统军、童贯监军的折中选择。这次,蔡京不会再浪费机会。他利用了徽宗的愤怒,借力打力,来个一石二鸟之计,把过错全部推到王厚身上,诬他逗留贻误军机,王厚因此被贬官;他所留下的缺,正好由童贯顺位填上。
    在蔡京的腾挪之下,高永年事件成为了王厚和童贯的人生分水岭。所不同的是,一个向下、一个向上,王厚就此淡出西北,直至郁郁而终,而童贯则大权在握,开始青云直上。
    公元1105年,童贯升任熙河兰湟路、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路,类似今天省级行政区;经略安抚使,路的最高军政长官。制置使是边疆地区临时性的军职,为战区级的最高统帅。童贯的新官职,是两个路的最高军政长官。换句话说,童贯就此取代了王厚,成为西北前线宋军最高指挥官。
    这年,童贯51岁,他终于比肩昔日的大宦官李宪。
    李宪的人生巅峰,是统帅五路大军伐夏。那时,童贯不过是李宪的随从,只能睁大眼睛、咽着口水,偷偷的、痴痴的妄想。谁能想到,24年后,他站到了同样的高位,甚至拥有了更大的权势。24年,确实够久的了,几乎是小半辈子了。可如果从徽宗登基算起,才短短5年,童贯的蹿升速度堪称奇迹。
    三年后,公元1108年,童贯又进一步,升任武康军节度使。
    这年春天,他再次领兵出征,讨伐吐蕃溪哥部落,收复了溪哥城,改建为积石军(治所在今青海贵德县西)。之后,宋军又重新收复了洮州。童贯因功再加衔检校司空,更上层楼。
    如此迅速的升迁,对一个人的心态不可能没有影响。毕竟,从人性的角度,展示肌肉、炫耀美好,喜欢奉承之语、厌恶逆耳忠言,甚至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等,几乎是人的通病,只是不同的人表现程度不同而已。
    当然,有的人会不承认这一点。那只能说,他还没有真正掌握过权势,没有作为权力中心被谄媚包裹的人生体验。人们对于自己并不拥有的东西,总是充满着无知的慷慨。
    就这样,随着军功不断积累,官职扶摇直上,曾经还算小心谨慎的童贯,开始骄傲了,也渐渐地跋扈起来。
    他的官威越来越大,腰挺的越来越直,原先能弯腰的地方,弯不下去了;原先能弯腰的人,也不想再弯了,甚至有些不屑一顾。比如,对蔡京,这位当朝宰相、他的盟友。
    (122)
    事实上,童贯早已没有了当初对蔡京的恭敬。
    不仅如此,似乎他的西北之功,也是仅凭一己之力,蔡京的后勤保障之功,也被他有意无意的抹去了。这就很不厚道了。
    童贯的变化,让蔡京感到非常不满。
    不满,是一种情绪。这种情绪的积累,终点就是反目成仇。当然,走到那一步还需要个由头,更多的是利益相争。利益,就是那颗点燃枯草堆的小火星,会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将过往的交情烧成灰烬。
    想想很有意思,一个人要取得权势,得要天时地利与人和,得要小心谨慎、八面玲珑,至少得是个聪明人。可就是这些聪明人,得了权势之后,又会迅速变得愚不可及,以至于很快就忘了那些成功的基石,还以为自己真是天赋异禀,天之骄子。
    如此说来,权势真是毒药,至少会让人变得更愚蠢。
    蔡京、童贯这对政治同盟,渐有分崩离析之势,所缺的就是那颗火星而已。很快,火星就来了。
    童贯经过一番运作,即将再次获得晋升,这次朝廷将授予他开府仪同三司,徽宗已经同意,就待下诏书了。此事非同小可,按照宋朝官制,这是宰相级别的高官。
    天子已然恩准,童贯愉快地做起了宰执梦。宦官位列宰执大臣,这在大宋朝可是破天荒的,在历史上也是凤毛麟角。童贯得意洋洋、意气风发,静候朝廷旨意。
    蔡京瞅准时机,出面强行狙击。
    他直接进宫面圣,言之凿凿、振振有词。简而言之,官职乃朝廷名器,宰执高位更是国之重器,又岂能授予宦官?蔡京不仅直接开火,在他的主导下,门生故吏特别是言官们纷纷上书劝谏,开始集体阻击童贯。
    转眼间,舆情汹涌,愣是将童贯的宰执梦搅黄了。
    如此,童贯、蔡京的同盟算是碎了一地。算起来,从他南下杭州与蔡京把酒言欢,到两人彻底翻脸,不过数年而已。
    以势交者,势倾则绝;以利交者,利穷则散。童贯和蔡京之交,既是势交也是利交,宦海浮沉、人事沧桑,随着两人权势的接近,特别是童贯的急速蹿起,两人的权力平衡被打破,盟友变成对手就是自然之事。
    这背后的推手,西北战事是个重要原因。当初,这对盟友的结合,就是建立在对外战争的基础上,只要西北一直在打仗,两人的相互依存就自然存在,盟友关系就会得到维护。如今,宋夏议和、河湟安定,没有了战事,这辆同盟的战车又将开到哪里呢?
    此外,还有徽宗的背后分化。天子的御人之术,重在分而治之。朝中大臣铁板一块,御座上的天子岂能安心?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挑动大臣之间相互争斗,如此天子就能垂拱而治了。
    童贯和蔡京的同盟,徽宗岂能不知。一个是宰相、一个是边帅,徽宗又岂能让他们始终亲密无间?他不停地给童贯升官,恩宠是有的,抬高他的地位、离间他和蔡京的关系,也是应有之意。
    如此判断,倒并非是抬高徽宗。后世多评论徽宗昏庸,但请注意,昏庸并不代表愚蠢。实际上,徽宗聪明异常,若非如此,他能有那么广泛的兴趣,那么精进的艺术造诣?就拿他重用蔡京、童贯来说,这些人到死,也不过是给他服务的奴仆,丝毫不影响他天子之位的稳固。
    如此说来,蔡京也好、童贯也罢,都只是宠臣,而非权臣。
    所谓权臣,不过是假象,或者是他们的自我催眠。
    最高的主宰,永远是御座上的徽宗。
    (123)
    蔡京、童贯的同盟虽然破裂,但并没成为你死我活的仇敌。
    两人斗而不破,合作的基础也依然存在。实际上,只要双方仍握有权力,依旧活跃在台上,政治上分分合合就是常有的事。至于选择哪些合、哪些分,就得看利之所在了。
    至少,在对西夏问题上,蔡京、童贯开边邀功的战略并没有太大改变,这份功业对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迫于辽人压力,宋夏之间虽然签订了和议,但关系并不稳固。实际上,双方都心存怨气,都在伺机而动。尤其是大宋,在战略上有优势,更显得迫不及待,所等的只是机会或者借口而已。
    天遂人愿,宋人很快便等来一个绝好的机会。
    公元1114年冬,投降大宋近20年的党项首领李讹移叛宋归夏。无论他是主动还是被动,这笔账肯定记在了西夏朝廷头上,这是撕毁和约、重新发动进攻的完美借口。
    李讹移,羌人首领,可能出身西夏皇族,在哲宗亲政后期投降宋朝,被赐名赵怀明,负责戍守边境的定远城。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在降宋多年后,开始图谋叛宋归夏。他写信给夏军边帅称:居汉地二十年,熟悉宋军虚实,春天仓库空虚,粮草不足,军民都面有饥色。此时,如果西夏大军来袭,定远城唾手可得。定远既得,周围十余城则不攻自下。为了这次起事,他还处心积虑掘地储藏了大量粮草,大军来时粮草无忧,后勤有充分保障,可保万无一失。
    夏军边帅得信大喜,立即呈报乾顺。
    事是件好事,但对乾顺也是个艰难的选择。毕竟,宋夏和议来之不易,招降纳叛几乎等于毁约,可这到嘴的肥肉又实难拒绝。思虑再三,他决定先咬一口再说,派大军前去接应李讹移。
    李讹移精心谋划,算无遗策,却忽视了身边对手的厉害。其时,当地宋朝转运副使正是任谅,这是个厉害的明白人。
    任谅,四川眉州人,东坡先生的小同乡。九岁时,父亲亡故,靠寡母含辛茹苦带大,自幼发奋苦读,十四岁便在乡试中拔得头筹,是闻名乡里的神童。进士及第后,辗转各地为官,能力很强、官声颇佳,此番来到陕西任职,负责财赋税收。
    任职以来,他对李讹移素有戒心,日常便加以留心。在得到李讹移有异动的情报后,他立即调集军粮运往周边各城以为战备,同时召集军民尽发讹移所藏粮草。
    待夏军前来时,仓中早已空空如也。李讹移得之被任谅抢了先,顿足捶胸,哀嚎不已,无奈之下率部众万余人仓皇归夏。乾顺重赏李讹移,同时令其筑臧底河城(今陕西志丹县北)以拒宋。
    正是这场变故,开启了宋夏百年战争最后一轮惨烈较量。
    (124)
    战争的导火索,除了李讹移叛宋,还有时代的推波助澜。
    要知道,这是公元1114年,在遥远的东北地区,阿骨打已正式起兵反辽,女真铁骑很快攻陷宁江州,随即取得出河店大捷。大辽被阿骨打搅得天翻地覆,天祚帝早已焦头烂额,西夏之事自然也就鞭长莫及了。
    对宋朝君臣来说,这是百年未有的历史大变局,静观其变以待时机还是躬身入局积极作为,这是个大问题。这些年来,在童贯等人的穿针引线下,跨海结盟女真、南北夹击大辽,夺回燕云十六州隐约已成国之战略,只待与女真人详加约定。阿骨打的强势崛起,正在推动宋朝君臣下定决心,迈出实质性的步伐。为配合这个大战略,先乘辽人无暇南顾之时,解决西夏问题就显得水到渠成、顺利成章了。何况,党项人还送来了这么完美的借口?
    童贯看准时机,上奏朝廷请求立即对夏用兵。徽宗心领神会,欣然同意,任命童贯为陕西经略使,统领秦凤、永兴军、鄜延、环庆、泾原、熙河等六路大军,全权负责前线作战。
    一人节制六路兵马,麾下精兵数十万,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权势。童贯,早已超越恩师李宪,成为了有宋以来最耀眼、最风光、最有实权的宦官。
    作为宦官,童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军在手、军权在握,仗怎么打便是最大的问题。
    哲宗朝以来的军事实践证明,章楶、陶节夫等人的进筑战略是非常有效的。这种战略,依托大宋强大的后勤保障,步步为营,节节进逼,每推进数里或数十里,便就地修城筑寨,作为下一步推进的基地,以此蚕食向前。
    很显然,这种战略是下笨功夫,是一种消耗战。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却非常管用实用,党项人对此无计可施,几乎只能坐视宋军缓缓向前。
    实际上,但凡有点阅历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笨方法往往反而是最好的方法。人生在世,从来就没有捷径,最辉煌的功业多半是最难走的路,靠的就是持续的正向的点滴的积累。做人如此,做事亦是如此。
    可惜,童贯没有这份耐心。他没有,东京城内的徽宗皇帝,更没有这般耐心。十几年的太平天子,他早已被捧到云端之上,他需要胜利,不断地胜利、更大的胜利,来为他的王朝涂脂抹粉。他对西北捷报望眼欲穿,不可能容忍童贯慢悠悠的前进。
    公元1115年正月,童贯兵分两路大举伐夏,秦凤经略使刘仲武统兵五万从会州出发,熙河经略使刘法率步骑兵十五万人从湟州出兵,他自率中军驻守兰州作为两路的声援。
    很显然,这是一次充满野心的分进合击。
    刘仲武所部,西进至清水河,在清水河筑城,朝廷赐名德威城,隶属于秦凤路。刘法所部,北进到古骨龙城(今青海门源朱固寺东南),与西夏右厢军发生激战,斩首夏军三千余人,就地筑城,朝廷赐名震武城,未几改为震武军,隶属湟州。
    虽是旗开得胜,奈何如此大动干戈,仅有这般战果,童贯又岂能满意?
    (125)
    童贯锁定了新目标,西夏的臧底河城。
    臧底河城,在今陕西省志丹县以北。李讹移归夏后,乾顺便命其在此筑城据守。实际上,讹移在汉多年,非常熟悉宋人的进筑战略,筑城之计很可能正是他献给乾顺的。要说,讹移确实很有眼光,他选的这地方,像一把楔子嵌入了宋军防线;他筑的城,依山势起伏而建,城高势陡、坚固异常,易守难攻。
    围绕这座城,双方进行了好几轮血腥的厮杀,两边的名将们也都陆续登场。
    首先出场的是刘仲武。公元1115年九月,他率泾原、鄜延、环庆、秦凤四路兵马发起进攻,大军铺天盖地而来,目标直指臧底河城,势在必得。
    谁料,夏军早有准备,以逸待劳久矣。
    刘仲武遭到惨败。他的大军攻坚城不克,归途落入夏军口袋,人马损失十之四五,其中秦凤全军上万人几乎全部战死。待战鼓平息,两军退去,沙场上死伤枕籍、尸山血海,战况之惨烈,就连久经战阵的老将们都不忍直视、暗自垂泪。重创刘仲武后,夏军乘胜攻掠萧关一带,大肆抢劫蹂躏后扬长而去,宋朝军民死于非命者有上万人之多。
    史书中,没有记载此战夏军的指挥官是谁。推断来看,很有可能是李讹移,毕竟是他筑的城,而且他了然边境地形、熟悉宋军战术,更有可能击败刘仲武。宋人或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心理,刻意隐瞒了他的名字。
    战报送达童贯处,他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北掌军以来,他一路高奏凯歌,如此惨败还是首次。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人们从来都是更习惯、更适应胜利,而不是失败。何况这些年来,他早已用胜利和虚饰将自己包装成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常胜将军,徽宗皇帝更被颂扬成了永远胜利的盛世天子。如此战报,能送达御前吗?
    遭遇棒喝的童贯,六神无主、烦躁不安,徘徊踱步许久亦不能平静,不觉已走出营帐之外。
    大帐外,寒风萧瑟,一片荒芜,肃杀之气像极了童贯此时的心情。童贯心凉如冰,斟酌再三,他将败报没入了书囊,选择了匿而不报。也许,他心里想的是下不为例,实际上却成了开始。
    如果说,此前的童贯只是个功名熏心的宦官,那从此之后他就成了弄权祸国的佞臣。每遇败绩,匿而不报进而谎报大捷,几乎成了他的标准动作。而正是他这一次次的标准动作,让北宋朝廷屡屡发生重大的误判,最终将北宋王朝推进了坟墓。
    人性的黑化不是渐渐的,而是刹那的。从那一刹那开始,就永远没了回头路。
    很显然,童贯已踏上了不可遏制的黑化之路。
    (126)
    倒是此战的败军之将,值得多说几句。
    刘仲武,字子文,秦州成纪(今甘肃天水)人。
    令人遗憾的是,史书没有记载他的生卒之年。根据零星的史料,他可能是苏迈的女婿,苏迈是苏轼的长子。想来东坡先生一生舞文弄墨、宦海沉浮,如能有个驰骋沙场的孙女婿,倒也不错。
    刘仲武,生在边地,可能不是读书人,而是行伍出身,靠着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刀口舔血成长以来的将军。
    此人有勇有谋。据说,当年夏军进攻天圣砦时,宋军主帅召集各将约定:过了某日,夏军不至,就可各自回营。到了约定日期,夏军连个影子都没有。众人皆依令散去,唯有仲武不散,他通过侦查和情报料定夏军不日将至。主帅不信,只留下一支偏师协助。果然,夏军如期杀来,幸得仲武早有防备,力战却之。
    此人敢于任事。当年,他曾作为高永年的副将随其征战。其时,敌情不明,仲武老成持重,主张深沟高垒与敌相持,永年执意进军,结果身死兵败。事后,作为副将的仲武向朝廷上书,主动承揽责任,请求朝廷治罪,不藏不匿、光明磊落,颇有大将风度。朝廷议定,判其贬官岭南。仲武不以为意,调令未达之前,继续统军与敌作战,以至身负重伤,足不能行。朝廷怜悯其忠勇,罚款了事,不再贬官流放。
    此人虚怀若谷。当年,童贯欲招降吐蕃王子,请仲武商量计策。仲武说,招降之事可为,但不能事事禀报再定夺,这样会贻误时机。童贯便准其便宜行事。吐蕃王子依约投降,但要仲武以子为质。大是大非面前,仲武毫不犹豫送上儿子。吐蕃人感其诚意,率部归降。
    此事,仲武先是统筹谋划,进而舍子劝降,居功至伟。可,童贯却据天功为己有,上书朝廷时只字不提仲武,众人皆愤愤不平,倒是仲武一笑了之。事后,徽宗得知真相,特意派使臣到前线宣仲武进京。君臣奏对时,徽宗对其褒奖有佳,充分肯定了他的功绩。仲武有子九人,徽宗悉命以官,以示恩宠。
    此战失败之后,仲武继续征战西北,历拜徐州观察使、保静军承宣使、泸川军节度使等。再后来,老将又回到西北,直到在熙州任上病故,享年七十三岁,朝廷赠检校少保,谥曰威肃。
    仲武忠君爱国,一生征战,可惜胜负参半,后世威名不彰。不过,他的九子之中,倒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便是南宋的名将刘锜。有子英雄如此,将军当无憾矣。
    (127)
    兵败臧底河城,童贯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为了报复党项人、找回宋军的威风,公元1116年,童贯命刘法、刘仲武统率熙河、秦凤路精兵十万,绕过臧底河城猛攻仁多泉城。两军联合行动,仲武受刘法的节制。
    仁多泉城,故城遗址位于今青海省门源回族自治县。西夏以枢密院掌兵权,分全国为左右两厢,设18监军司,仿宋制立军名,在各战略要地驻军。仁多泉城,即右厢军朝顺监军司所在地,是夏军的军事重镇。
    大宋十万大军,铺天盖地,气势汹汹杀奔而来。
    慑于宋军锋芒,夏军守将十万火急向朝廷求援。乾顺得报,急令晋王察哥率军救援。察哥是乾顺的弟弟,也是他最信赖的皇族宗亲,时任夏军统帅。察哥三十余岁,年富力强、正当盛年,在前线与宋军搏杀周旋多年,让宋军吃尽了苦头。
    然而,万物相生相克。这察哥虽有勇有谋、勇冠三军,经常杀得宋军丢盔卸甲,却对宋将刘法颇为忌惮。得知这次是刘法率军来犯,便有些狐疑,行动上迟缓许多。倒未必是心生怯意,只是他素知刘法用兵有道,恐落入其陷阱之中。援军迟滞不前,仁多泉城的守军陷入了孤军苦战。
    宋夏交手百余年,双方对彼此的战法都颇为熟悉。相对而言,宋军不擅长野战,更擅长守城,夏军则擅于突袭野战,常以攻城为饵,中途设伏、围点打援。
    如今,仁多泉城已成孤城,夏军困守于此,粮草不足、援军不至,形势确实非常严峻。刘法则志在必得,以优势兵力昼夜猛攻,想着一鼓作气拿下城池。怎奈守将英勇异常、城中军民同仇敌忾,面对宋军的轮番强攻,党项人竟顽强守城达月余,还给宋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城垣附近,宋军积尸如山、血流成河,几乎已成人间炼狱。城中,守城军民也拼到了极限。百姓早已断粮,街巷之中饿殍满地,已到易子相食的地步;守军也无口粮,连军马都早已杀了充饥,残存的士兵饥肠辘辘、连武器都难以握持。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了赢家。
    夏军的守将是谁,史料没有记载,我们也不得而知。很显然,这是个意志坚定的守城者,铁血爱国的好男儿,令人尊敬。
    为给城中百姓一线生机,夏军最终力竭而降。
    胜利者刘法,踏着硝烟进了城。
    对残余的西夏军民来说,刘法成了命运的主宰。是高抬贵手,还是斩草除根,刀就握在他的手里。
    刘法,站在了十字路口。

    (128)
    刘法,选择了屠刀。
    在他的屠刀下,夏军降卒和城中百姓成了冤魂。有多少人呢?史书记载有三千余人。这些人为国尽忠、为家守城,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他们英勇地扛过了排山倒海的进攻,顽强地熬过了饿莩载道的饥饿,已经尽职尽责了。如此,放下武器、打开城门,这是他们理应有的、无可撼动的生存权利。
    屠刀,毁掉了这一切。
    也许,在刘法看来,这原本就是正常的事,战场就是生死之地。何况,他还要为那些战死在城下的袍泽们复仇,为不久前萧关附近枉死的万余军民复仇,为更多更多过往的血债复仇。
    支持的理由千条万条,任何一条都能令他举起屠刀,高高举起、堂而皇之。然而,哪怕一条反对的理由,就足以让他哑口无言。那就是道义,行王道之路、举正义之旗。如果说这条理由过于高大,那就换一条,恻隐之心。面对这些已经放弃抵抗,瑟瑟发抖、犹如惊弓之鸟的西夏军民,刘法作为将军、作为人的恻隐之心,到底去了哪里?
    后世有人说,这是童贯下的命令。真相早已不可考,但更多的可能这是给童贯泼的脏水,他已经是个大奸臣的形象,大花脸上也不介意再多泼点。也许,的确是童贯的命令。纵是如此,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且是这样的命令,刘法显然有拒绝的空间。
    仇恨是有记忆的,比爱更加刻骨铭心。杀戮是极端的发泄,会有极端的快感,也会带来极端的仇恨、难以磨灭的记忆。
    历史反复证明,战场之外,以暴易暴、血腥杀戮,尤其是屠杀平民,从来就不会真正的解决战斗,只能带来新一轮的报复和杀戮。这是条死胡同。
    这些年来,宋军也好、夏军也罢,这样的暴行并不少见,换来的并不是对方的屈服和恐惧,只有对抗和仇恨,还有更多更大的暴行。可惜的是,大人物们做的恶,最终承受的人,多是那些历经战火、理应成为英雄的士卒,多是那些惊恐万状、理应被保护的百姓。
    谴责千年前的古人是很容易的。然而,这样的谴责需要节制,毕竟我们不是亲历者。这样的谴责,更不是为了显示道德上的优越感,而是因为内心的惋惜、愤怒和悲悯。为刘法惋惜、为暴行愤怒、为死去的冤魂悲悯。
    任何人,任何时候,做任何事,都是要有底线的。越过了底线,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理由,都很难被原谅,也不应该被原谅。这也是做人的底线。
    刘法,历史记住了这一笔,纵然你是个英雄。
    (129)
    一将功成万骨枯。
    正是这些无辜的枯骨,铺就了童贯的晋升之路。
    仁多泉城的捷报,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东京城。在童贯的渲染之下,这场屠城之战被鼓吹成了一场大捷、一场历史性的伟大胜利。
    在这样的鼓吹和渲染里,没有臧底河城之败、没有萧关死难的大宋军民,更没有仁多泉城被屠戮的党项人,没有胜败只有胜利,没有龌龊卑劣只有光彩照人,没有血肉模糊的战场厮杀、只有攻无不取的运筹帷幄,甚至连刘仲武、刘法都没有,只有童贯,战无不胜的童贯。
    自古以来,那些擅长弄权之人,尽管弄权的方法不一、弄权的姿势万千,但有一条是相同的,就是始终把自己和好事、胜利、喜悦、高尚、伟大等美好的东西绑定在一起。在这些时候,他们绝不会和任何人分享,而是通过垄断美好来涂饰、美化甚至神话自己,进而巩固和扩充权力。这样的人很多,赵高算是个代表,他千年后的同行童贯,也是个中高手。
    接获捷报,东京沸腾,徽宗大喜,下旨进封童贯为检校少保、护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如此高官之位,正是上次被蔡京等人所阻击的官职,也是童贯梦寐以求的,他终于还是拿到了。
    宦官自古有之,多居深宫之中、围绕君王之侧,很多朝代都严格限制宦官离开京城。宦官掌权,甚至操弄国政者,不乏其人。不过,走出京城、身临前线,统帅数十万大军作战的,则是凤毛麟角。往前再进一步,掌握兵权且位列宰执之位的宦官,童贯则是第一人。
    不夸张的说,童贯创造了历史,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几乎攀上了宦官所能达到的最高官位。当然,荣耀只属于他自己,与宦官群体没有关系,与这个国家更没有关系。
    不幸的是,他个人的荣耀,却是国家灾难的开始。
    只是,他的官场奇迹之路,还在继续。
    (130)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如日中天的童贯,很明白这个道理。加官进爵之后,他立刻筹划进攻臧底河城,一血前耻。
    作为宰执级的三军统帅,童贯自然不用冲锋陷阵,这次担任主攻的是种师道,这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这也是一次载入史册的战役。这位西北种氏家族的杰出代表,正式走入了我们的视野。
    种师道,字彝叔,原名建中,因避讳徽宗建中靖国的年号,改名师极,后被天子御赐名师道。他是名门之后,宋初大隐士种放是其从曾祖父,种放之兄即是其曾祖父。他更是将门之后,祖父种世衡是种家军的创立者,世衡生有八子,古、诊、谘、咏、谔、所、记、谊,父亲种记,弟弟种师中。
    北宋朝,前后168年,种氏家族英雄辈出:世衡、种诂、种谔、种诊、种谊、种朴、师道、师中等皆为将帅之才。近百年之中,种家子弟五代从军,数十人战死沙场,可谓满门忠烈。
    如果只是读《宋史》,我们会发现,无论在历史中出场的次数,还是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勋,种家军都远甚杨家将。只不过,杨家将走上了舞台、走入了民间,被渲染得光彩夺目,被神话得无与伦比;而种家军却走进了线装书、走入了故纸堆,被文字湮没了,被历史淡忘了。
    出身这样的家族,师道的人生,注定不会平凡。
    幼年时,师道拜张载为师,就是那位写下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儒。有名师如此,想来师道的文学功底不会太弱,志向抱负不会太低。据说,他曾有文集传世,可惜在乱世中散轶了,让我们无法得见将军的诗词歌赋和雄心壮志。
    少年时,他以祖上功勋荫补三班奉职,这是低级武职。后来,他经考试改任文官,这也从侧面证明,他确实学有所成。文官任职期间,他辗转多地,先是担任熙州推官、知同谷县,后又升任原州通判、提举秦凤常平。
    庞大的官僚体系、繁琐的文牍案卷,消磨着他的人生、消弭着他的志向,纵是他有万般豪情,纵是他百般挣扎,纵是他勤政干练,也难逃成为事实上的一名循吏。这显然不是他期待的人生,血管里流淌的根本不是这样的血液。实际上,总有股力量,在他胸口蓬勃欲出。
    在那个时代,新旧之法相争于朝堂之上、乡野之间,天下几乎无人能置身其外,口快心直的师道也不免卷入其中。理想的远去、循吏的烦闷、为民的情怀,叠加成了情绪的海啸,师道在地方猛烈地抨击役法,且将矛头指向了官场变色龙蔡京。
    这样的钉子,蔡京岂能不拔掉?大权在握后,蔡京马上对其打击报复,将师道贬职改任庄宅使、知德顺军。随后,他再指使言官诬告师道诋毁先烈,将其罢官夺职并列入“党籍”,投闲置散,不予录用。
    经此打击,正值盛年、壮怀激烈的师道彻底赋闲。秋去春来、花开花落,英雄白发生。直到近十年后,他才重新回到仕途。幸运的是,他回归了武将的身份。更幸运的是,他回到了西北任职,这是他家族的荣耀之地,也是他魂牵梦萦之地。
    人是需要舞台的。幸运的人,总是先找到舞台。
    兜兜转转几十年,种师道终于站在了属于自己的舞台上。
    哈哈哈
    啥意思呢?
    发不上去
    (131)
    师道的舞台上,既有文戏、也有武戏。
    宋夏之间打打停停,双方经常会展开拉锯式的谈判,核心议题就是边境土地问题。师道文武双全,是个谈判高手。
    一次,双方就银州城的归属,再次展开激烈论战。银州是西夏圣城,夏使态度非常坚决,大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气势。夏方的核心观点就是银州乃党项故地,自然当属西夏。师道不予反驳,反而应承附和故地之说甚好。正当夏使暗自得意时,师道话锋一转,称故地当以汉、唐为正宗。他以唐诗为证,西出阳关无故人,阳关以东整个河西走廊都是中原故土,都要回归华夏。河西走廊是西夏心腹之地,无此难以立国,夏使知道落入了圈套,不复多言。

    如此能言善辩,可见师道的机锋。
    文能如此,武自不必言。
    一次,师道率军修筑席苇城。此为战略要地,城池还未竣工,夏军已然杀到,在离城不远的葫芦河筑垒,伺机发动进攻。
    师道见夏军来势汹汹,急召终将商议。然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甚至有人主张避敌锋芒,暂且退城而去。师道一言不发,沉吟许久,于众人的纷乱中有了制敌之策。
    他令宋军主力出城在河边布阵,拉开要与夏军野战对攻的架势。他知道野战很对夏军胃口,便以此稳住对方。同时,急令偏将率军径出横岭,绕到夏军侧面、大张旌旗扮成援军赶来。再令一支宋军悄悄绕到夏军后方,擂鼓震天威慑敌军。如此布置妥当,再以主力部队从正面发起冲击。如此,正面、侧面、后方同时发力,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夏军未战先怯、军心动摇,终至全面溃散。此战,夏军大败,主将仅以身免,宋军俘获骆驼、牛马数以万计,筑城任务也顺利完成。
    战场,最终靠的就是硬实力。胜利,就是最硬的实力。
    这样的战例和胜利,师道还有很多。师道由此名声渐起,再有家族的荣耀光环,便引起了徽宗的兴趣,召其入京奏对。
    天子面前,师道恪守为将本色,就军事谈军事,不卑不亢、直言不讳。对于徽宗主动出击的想法,他没有附和而是认为,不应主动挑起战争,但若敌人进攻则必须针锋相对、加倍还击,以利边民修养生息。徽宗点头赞许,赐袭衣、金带、升其官职。师道谦逊推辞,徽宗却言到,汝当受之,汝是我亲自提拔的。皇帝对臣子这样表态,真是莫大的恩宠。
    师道,虽然不被蔡京所喜,但有了天子的加持,蔡京有所顾忌,不再肆意打压他。如此,有天子恩宠,再有战功助力,师道屡获升迁,渐至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洺州防御使、渭州(今甘肃平凉)知州,成为一方大员。
    细细说来,师道出仕之后,由文职起步,辗转地方,甚至卷入党争被搁置多年,但终回到西北、回到战场。靠着祖上的威名,更靠个人的智勇谋略、浴血搏杀,终成威震西北一代名将,世人尊称其为“老种”。
    (132)
    童贯掌兵西北,成了师道的顶头上司。
    宦官不好伺候,这是共识。
    宦官统帅尤是如此。
    随着官爵越来越高,童贯的排场越来越大,官威也越来越盛。这是一种炫耀,报复式的炫耀;这更是一种心虚,傲慢式的心虚。这种因生理残缺而导致的心理残缺,本质上是一种不治之症。不过,他们很多人还是给自己开出了方子,一曰虚伪,用阴阳怪气来包裹肉身,看上去阴恻恻的、深不见底;二曰权力,用权力来武装周身,看起来趾高气昂、飞扬跋扈。
    这样的童贯,最要的就是服从和吹捧。
    西北的许多官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或是摄于他的权势,或是趋炎附势,见到童贯多行跪拜之礼。看着这些饱读诗书的进士、横刀立马的将军匍匐在脚下,让童贯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当年东京街头的乞儿,能有今日风光,人生何求?
    师道,仅作长揖而已。
    身体语言,往往是最真实的态度。师道对童贯的不顺从,并不仅仅是身体上,在大政方针上也毫不含糊。
    一次,童贯上奏朝廷建议从内地调集弓箭手充实边防。此议原本朝廷已经批准,只待执行了。徽宗召见时,师道却表示强烈反对。他是做过地方官的,知道这对小民有多大的袭扰,很多家庭会因此天各一方,甚至家破人亡。再说,千里迢迢、山水迥异,且不论路途损耗,就是到了西北也会水土不服,难有太高的战斗力。如此兴师动众,倒不如就地取材,对当地百姓勤加训练,对羌人部落多用心招抚。
    师道所言句句在理,徽宗便否了前议。很显然,师道此举,虽然徽宗满意、百姓受益,但肯定伤了童贯的面子。
    自古以来,宦官们无论张牙舞爪,还是唯唯诺诺,都是一种策略和自我保护。这群人最缺的是骨子里的自信,最要的是众人前的面子。
    这样耿直不屈、不给面子的种师道,自然不讨童贯所喜。再说,在他和蔡京关系密切时,蔡京对师道也一定有过评论。凡此种种,注定了在童贯手下,师道是不会过的太舒展。
    然而,种氏家族在西北颇有盛名,在军中将校和羌人之间有较大的影响力,师道本人又智勇双全、能征善战。对这样的人,童贯即便恨的牙痒痒,也不会一棍子打翻在地,而是边敲打边使用。也罢,毕竟战争还在继续,正是用人之际。是的,他还要靠这些人去沙场厮杀,为自己搏得更大的功名。
    前番刘仲武兵败臧底河城,刘法扬威仁多泉城。败军之将自然不可再用,这是从战争本身考虑,不能再败了。得胜之将也不便再用,这是从权谋之术考量,唯恐下面人军功太盛难以挟制。
    这次再攻臧底河城,童贯选定了种师道。
    (133)
    公元1117年2月,臧底河城战役爆发。
    是役,童贯调集陕西、河东等七路大军共十万余人,由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知渭州种师道率主力攻城,其余策应、佯攻的部队各领将令。
    师道接到的将令是,十日之内拿下此城,否则军法从事。
    将军出生于公元1151年,这年66岁。人生七十古来稀。放在当年的时代,将军以如此高龄出征,堪称传奇了。
    美人迟暮,将军白头,人间愁苦事。可是,白发将军种师道,依然鲜衣怒马,壮怀激烈,他接下将令、立下军令状,带领麾下铁甲,策马扬鞭而去。
    那边,夏军据山为城、守备坚固,下瞰宋军、以逸待劳久矣。
    无须多言,宋军直接发起强攻。老将军身临一线,带头发起冲锋,无奈夏军异常顽强,死守不退。十日为限,转眼七日已过,城头之上,夏军旗帜依然高高飘扬。师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临行前,童贯为他壮行,所立十日之限,恐是意味深长。如师道战而胜之,则童贯立大功一件;如师道战而败之,则可能就是老账新账一起算了。宦官的心思,谁能猜透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宋军士气开始走低,官兵开始倦怠。有个将校贪生怕死,令军士攻城,自己坐在胡床上休息。师道巡营得见,怒而斩之并悬首于军门示众,军势为之大振。
    时有安边巡检杨震,拔剑冲锋,击杀数百夏军,率先登上城头。众人为之震动,鼓噪攀援而上,夏军无力抵挡,溃败而走。
    八日,宋军拿下臧底河城。
    杨震其人,史书无传,不知生卒之年,只有零星记载。据说,他行伍出生,弓马绝伦,作战英勇凶悍,不仅在西北扬威,在后来平方腊的战斗中也屡建奇功。除此,我们便一无所知了。也罢,自古英雄皆寂寞,杨将军厮杀沙场、看惯生死,相比那些湮没枯草黄沙的无名白骨,能在一场传世的战斗中青史留名,将军当无憾矣。
    藏底河城依山而建、城小而坚,党项人以为固若金汤,然师道八日克之,居功甚伟。古往今来,天险不足凭、地利不足恃,从来没有攻不破的坚城,没有拿不下的险关。说到底,战争的胜负在地利天险,更在人心士气,更在谋略雄心。可惜,总有那么些人,妄图负险侍险,以为凭坚城可立万世之业,为此不惜民力国力,置天下生民困苦而不顾。结果呢?无不湮没成灰。
    东京城里的徽宗,正翘首以待西北军情。捷报传来,他欣喜异常,晋升种师道为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
    这是老将军的巨大荣耀。
    不过,虽是老将,师道的战斗还在继续。靖康前后,他的故事更加动人,我们留待以后再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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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18:10:13  更:2021-09-22 10:4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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