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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两宋繁华往事–宋徽宗时代(1、2、3卷已出版)我用心写 你认真读[第63页]

作者:未央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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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
    清晨醒来
    已然中秋
    秋风拂面
    万千滋味在心头
    人生如月
    难免圆缺
    百转千回皆是命

    人如此
    书同命
    感谢大家的支持
    让余的小书特别好命

    祝大家佳节愉快
    团团圆圆!

    (134)
    拿下臧底河城,童贯再接再厉,又发动了统安城之战。
    这场战斗的主角是刘法。
    刘法,生年不知、籍贯不详,是个如今看来面目模糊的人。
    不过,他在当年绝非这般模样,这背后是有深刻原因的。时人称,论名将必以法为首。换句话说,刘法是当时宋军首屈一指的名将。重要的是,西夏人畏之如虎。作为军人,能够让对手畏服,这是最大的荣耀吧。
    在零星的历史记载里,刘法几乎每次出场都在战场上。
    公元1088年3月,北宋边境塞门寨遭到夏军猛烈攻击,将军米赟(据说是大书法家米芾的祖父)阵亡,守军士气低落,将校忧心忡忡,一时间险象环生。关键时刻,刘法挺身而出,领兵强攻西夏重镇洪州(今陕西靖边县南),斩敌五百余、焚荡敌军族帐、缴获铠甲牲畜无算,一举扭转战局。战后,刘法由鄜延路副将升任主将。
    十年后,他再次出场。这年,宋夏爆发了著名的平夏城战役,刘法率军在外围策应迂回。结果,他大败夏军,斩首八百级,生擒部落首领数人,俘获牛马牲畜上万。战斗中,刘法身先士卒、英勇异常,结果身负重伤,差点殉国。次年,已升任鄜延路钤辖官的刘法再次出征,又斩首四千余级。
    经过血与火的淬炼,刘法威震沙场,声名远扬。
    当年,刘法和种师道为军中同僚,两人年纪可能也相仿。两相比较,种师道虽然也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但不可否认,家族光环还是给了他很好的垫脚石。刘法则不同,他在军中没有任何根基,完全是靠着英勇搏杀,用累累军功铺就晋升的台阶。
    稍微有点生活阅历的人都明白,在任何年代、在任何领域,白手起家都是万般艰难的。如果脚下有块垫脚石,那情形就大不一样了。然而,世道艰难,可怜很多人努力半生,脚下依然空空。
    当然,英雄如刘法也少不了命运的垂青,是时代给了他扬名立万的机会,是战场给了施展才华的舞台。刘法扬名的年代,应该是从哲宗亲政以后到徽宗时代,这两位天子都主张用兵西北,如此刘法等人才有了更多用武之地。
    刘法智勇双全,是难得的悍将,如能遇到优秀的统帅,当能立下更大的功勋,取得更大的成就。可惜,他遇到了童贯,成了他麾下的战将。从此,他成了童贯的棋子。这似乎是不幸。可现实就是这样,命运的垂青和折腾总是相伴而生。
    面对命运的安排,我们可以抗争,却无法改变。
    这就是宿命。

    (135)
    在童贯的麾下,刘法起初依然表现出色。
    公元1105年,刘法在会州(今甘肃会宁)迎战夏军主力,一战破敌。击溃敌兵后,他率军强渡黄河,纵横荒漠追击四百里,大掠喀罗川,斩俘夏军万余人。三年后,他参加收复河湟的积石军之战,战功卓著,升任三衙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
    战场上的刘法纵横弛聘,仕途上却是磕磕绊绊。
    论起根本,英雄大多很有性格,越大的英雄越是如此。
    刘法腹有甲兵,胸有韬略,却不愿屈从官场陋习,做人行事但凭内心所思所感。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但放在官场上来评价,就是我行我素、不懂规矩,甚至不识好歹了。如此这般,他又岂能讨得童贯欢心,又岂能仕途顺遂?
    当年,多才多艺的徽宗亲自指导了朝廷新乐的制定。新乐制成后颁发全国,就连西北前线也不例外。这对童贯来说,自然是献媚邀宠的良机,他下令所辖各部主将都要亲自迎接御乐。
    对童贯的命令,刘法置若罔闻;对这种送上门的向天子谄媚的机会,他视而不见。很快,他便因此遭到弹劾,以不迎接御乐、对天子不敬入罪,被罢官夺职。
    做官之人,最重要的是保持政治正确。政治无小事。政治正确并非都是大政方针、基本国策,还包括君主的个人喜好、喜怒哀乐等等。实际上,在君主看来,后者可能是更大的政治正确。在这点的认识上,宦官和佞臣远胜所谓忠臣良将。
    刘法的这番挫折,自然是性格使然。至于是不是童贯在背后搞鬼,早已无据可查。当然,也可能是童贯借力打力,乘机修理桀骜不驯的刘法,耍耍官威的同时,威慑其余众将。
    赋闲在家两年后,刘法再次出山。这倒不是朝廷大度,更不是童贯爱才,主要是战事吃紧,国难思良将。
    刘法不负众望,很快就率军啃下一根硬骨头,拿下了古骨龙城。随后,他就地筑城,朝廷赐名震武城。
    新筑的震武城,地势险要、城池坚固,就像一把楔子,刺入西夏国土,并与陕北、陇右的宋军遥相呼应,形成了钳形进攻态势,让夏军如鲠在喉。
    围绕震武城,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短短数月,守城的两任宋将一死一伤,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危急之时,已升任熙河经略使的刘法再次领兵赶到,杀退夏军,解了城围。
    此战之后,刘法再次晋升,直至加封检校少傅。
    若论武职,刘法已然位极人臣。这是他的人生巅峰。
    不过,接下来的统安城之战,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136)
    原因,正在于童贯。
    公元1119年3月,统安城战役爆发。
    统安城(今青海互助县),原名割牛城,此前一年被宋将何灌从西宁出兵夜袭攻下,改成此名。
    拿下统安城,再次点燃了童贯大举进兵的信心。在他看来,此城深入夏境腹地,是个天然的桥头堡,便下令刘法以此为基地攻取朔方(今陜西靖边白城子)。
    大帐之上,刘法据理力争,他审时度势,以为统安城孤悬境外、周边情况晦暗不明,如若大举进兵,容易陷入夏军包围,应先加固城防、坚守城池,待周边局势明朗再图进取。
    这样的话,童贯哪能听得进去?他需要胜利,连续的、更大的胜利。东京城里徽宗皇帝,也早已被童贯渲染的胜利吊足了胃口,只有不断的、持续的胜利,才能满足他那期盼的心情。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飞扬跋扈的上级?童贯不顾军情,强令刘法出兵。不仅如此,他还戏谑刘法,当年在京城蒙天子召见时,汝曾说自己如何英勇,如今畏敌如虎是何道理呢?
    说是戏谑,更是羞辱。刘法血气上头,领命冲出大帐。
    令人遗憾的是,局势的发展正如刘法所料。统安城,正是夏军放出的鱼饵,他们就是要用这座失去的城池,钓来宋朝的大军。
    钓鱼的人是夏军的主帅,乾顺的皇弟晋王察哥。
    当探报回禀是刘法率军前来时,他不禁得意的仰天大笑。他和刘法缠斗多年,负多胜少,没占到半点便宜。不仅如此,仁多泉城之战,他因忌惮刘法而行军迟缓,结果城池被攻破,军民死伤无数,成了他军旅生涯的一大污点。此仇不报,何以再统兵呢?
    他迅速布好天罗地网,静候刘法上钩。
    刘法这边,离开驻地后,便率2万人马急速向统安城进发。他素知夏军围点打援、包抄伏击战法的厉害,宋军在这上面吃了太多苦头。此行凶险异常,行军途中最容易受到攻击,只有大军进了城,依靠城垣护体,才会多几分胜算。
    谁料,城垣在望,刘法还是遭了埋伏,被察哥率军团团围住。
    刘法、察哥,当时宋夏双方最优秀的军事统帅,再次正面相撞、展开了一场生死决战。
    (137)
    此战,察哥志在必得。
    他亲临一线、跃马阵前,将步卒骑兵列为三阵,从正面发起强攻,另派精骑铁鹞子翻山迂回到宋军背后,切断刘法的归路。
    宋军突遭伏击,仓促应战,局面险象环生。
    当然,作为百战名将,刘法自有独到之处。
    为大将者,谋略智勇自不在话下,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更是基本品质。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即是如此。尽管仓促,刘法还是迅速布下战阵应敌,在最前方以强弩制敌,迟滞夏军进攻,中间由主力步卒组成方阵稳住阵脚,两侧派出骑兵全力撕开缺口,后军依托山势硬扛夏军铁鹞子以护住大军腹背,再派敢死之士突出重围向统安城中守军求援。
    刘法、察哥,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的天昏地暗。察哥自以为布下天罗地网,再以数倍的优势兵力前后夹击,刘法绝不会有招架之功,击溃宋军轻而易举。刘法自信百战余生,什么风浪没见过,察哥更是手下败将,纵是身陷重围,也必能逃出升天,甚至反咬对手一口。
    战争的比拼,贵在天时地利人和。从宋夏双方来看,这两者各有所长,但有一点刘法处在绝对的劣势,那就是兵力。一旦双方旗鼓相当,开始硬碰硬的厮杀、进入相互消耗的模式,兵力多寡就是胜负的关键。
    从清晨战到黄昏,宋军兵力损耗严重、阵型逐渐松动。先是前军溃败冲乱了中军的军阵,接着后军也渐渐抵挡不住,更要命的是两侧的骑兵始终未能撕破缺口。到夜幕降临,激战终日的宋军士兵死伤惨重,加之饥肠辘辘、口渴难当,终至全线崩溃。
    乱军之中,刘法率残部强行突围成功。
    不幸的是,他后撤七十里到达一处山谷时,再被夏军骑兵追上围击。夜幕之下,又是一场短兵相接的血战。厮杀中,刘法坠落山崖,摔断了双腿、身负重伤,动弹不得。
    恰在此时,夏军一名落单的小卒路过。他不认识刘法,只见其将官装束,便挥刀取下首级。
    很快,刘法的首级被送到察哥的大营。
    大营中,夏军虽大获全胜,但察哥仍闷闷不乐,因为没有刘法的下落。此战,是他和刘法的决战,如今胜局已定,却走了刘法,胜利被打了很大的折扣。
    正在惆怅中,亲兵送来宋军将官的首级。察哥闻之一惊,借着大帐的灯火凑上前看,虽血肉模糊、满面尘土,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刘法的首级。
    他不禁倒退两步,仰天大笑。大笑之余,他沉默了。
    身边众将,起初跟着大笑,眼见察哥又转为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也都收住了笑声,肃然而立。他们心中疑惑,不知出了什么状况。
    许久,察哥指着刘法首级,缓缓说道,我与将军是老相识了,他先前在古骨龙、仁多泉等地多次打败我,让我心生畏惧、退避三舍。我以为他是天生神将,骁勇难敌,自有神灵保佑,不料今日竟被无名小卒枭了首级。兵势无常,命运难测,皆是天意啊。
    众将闻之,皆默然不语。
    察哥再问道,汝等可知刘将军因何而败?众人接话,虽众说纷纭,但有一条共识,那就是刘法轻敌冒进,以至于全军覆没、兵败身死。不知,已在九泉之下的刘法,听到察哥和众将所言,会是如何反应?
    想来,更大的可能是,一声叹息。
    (137)
    此战,察哥志在必得。
    他亲临一线、跃马阵前,将步卒骑兵列为三阵,从正面发起强攻,另派精骑铁鹞子翻山迂回到宋军背后,切断刘法的归路。
    宋军突遭伏击,仓促应战,局面险象环生。
    当然,作为百战名将,刘法自有独到之处。
    为大将者,谋略智勇自不在话下,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更是基本品质。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即是如此。尽管仓促,刘法还是迅速布下战阵应敌,在最前方以强弩制敌,迟滞夏军进攻,中间由主力步卒组成方阵稳住阵脚,两侧派出骑兵全力撕开缺口,后军依托山势硬扛夏军铁鹞子以护住大军腹背,再派敢死之士突出重围向统安城中守军求援。
    刘法、察哥,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的天昏地暗。察哥自以为布下天罗地网,再以数倍的优势兵力前后夹击,刘法绝不会有招架之功,击溃宋军轻而易举。刘法自信百战余生,什么风浪没见过,察哥更是手下败将,纵是身陷重围,也必能逃出升天,甚至反咬对手一口。
    战争的比拼,贵在天时地利人和。从宋夏双方来看,这两者各有所长,但有一点刘法处在绝对的劣势,那就是兵力。一旦双方旗鼓相当,开始硬碰硬的厮杀、进入相互消耗的模式,兵力多寡就是胜负的关键。
    从清晨战到黄昏,宋军兵力损耗严重、阵型逐渐松动。先是前军溃败冲乱了中军的军阵,接着后军也渐渐抵挡不住,更要命的是两侧的骑兵始终未能撕破缺口。到夜幕降临,激战终日的宋军士兵死伤惨重,加之饥肠辘辘、口渴难当,终至全线崩溃。
    乱军之中,刘法率残部强行突围成功。
    不幸的是,他后撤七十里到达一处山谷时,再被夏军骑兵追上围击。夜幕之下,又是一场短兵相接的血战。厮杀中,刘法坠落山崖,摔断了双腿、身负重伤,动弹不得。
    恰在此时,夏军一名落单的小卒路过。他不认识刘法,只见其将官装束,便挥刀取下首级。
    很快,刘法的首级被送到察哥的大营。
    大营中,夏军虽大获全胜,但察哥仍闷闷不乐,因为没有刘法的下落。此战,是他和刘法的决战,如今胜局已定,却走了刘法,胜利被打了很大的折扣。
    正在惆怅中,亲兵送来宋军将官的首级。察哥闻之一惊,借着大帐的灯火凑上前看,虽血肉模糊、满面尘土,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刘法的首级。
    他不禁倒退两步,仰天大笑。大笑之余,他沉默了。
    身边众将,起初跟着大笑,眼见察哥又转为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也都收住了笑声,肃然而立。他们心中疑惑,不知出了什么状况。
    许久,察哥指着刘法首级,缓缓说道,我与将军是老相识了,他先前在古骨龙、仁多泉等地多次打败我,让我心生畏惧、退避三舍。我以为他是天生神将,骁勇难敌,自有神灵保佑,不料今日竟被无名小卒枭了首级。兵势无常,命运难测,皆是天意啊。
    众将闻之,皆默然不语。
    察哥再问道,汝等可知刘将军因何而败?众人接话,虽众说纷纭,但有一条共识,那就是刘法轻敌冒进,以至于全军覆没、兵败身死。不知,已在九泉之下的刘法,听到察哥和众将所言,会是如何反应?
    想来,更大的可能是,一声叹息。
    (138)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刘法之死,宋军之败,皆童贯之过。
    倘若察哥知道统安城之战的前因后果,不知他还会做出怎样的感慨万千。
    不过,童贯是没有时间和心思感慨的。统安城惨败的消息传回大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弥补,而是掩饰败绩。在这方面,他已经有经验了,稍作谋划便迅速向朝廷报捷。
    要隐瞒真相,就得编造事实;要给自己贴金,就得给别人泼脏水。这种伎俩,流传几千年了,很多后来所谓功成名就之人,都是个中的高手。童贯也是如此,不仅虚报战功还推卸责任,毕竟宋军有近2万人的折损。背锅的人是现成的,那就是战死的刘法。死人是不会反驳的。
    在童贯的虚饰鼓吹下,统安城大捷,功在他的运筹帷幄、指挥得当,宋军的折损,则是刘法不服节制、刚愎自用、轻敌冒进。总之,童贯是常胜将军,战必胜、攻必取,是胜利和捷报的化身。
    至于刘法,童贯将他的急速进兵说成了轻敌冒进、陷入重围说成了谋划不周,奋勇突围说成了抱头鼠窜,就连厮杀中坠落山谷也被说成逃跑中慌不择路。刘法被夏军小卒枭首的悲怆结局,更让他描述成了贪生怕死、跪地求饶的不堪形象。这种说法流传甚广。说的多了,就有人信了,也有人纪录了。
    刘法已死,如何为自己辩驳?童贯权势熏天,那些知道真相的幸存者,谁又敢出面驳斥?刘法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原本重于泰山,如今却变成了鸿毛,不堪入目、不值一提。
    这场由童贯发起的,因为盲目自大、急躁冒进、统筹不周导致的惨败,在他的精心装扮下,变成了一场大捷,还顺带收拾了在他眼里桀骜不驯、屡屡抗命的刘法。换个角度看,这的确是大捷,只不过是童贯个人的又一场大捷。
    可怜刘法,先是被迫出兵,继而陷入重围,拼死突围后又惜死于无名小卒之手。更可叹的是,身死之后,他不仅没有获得英雄应有的尊严,还在童贯的污蔑下承担败军丧师之罪,成了千古冤案。
    是冤案,总有昭雪的日子。刘法原本也是有机会的。
    只是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浪。
    (139)
    翻案的机会,来自日后童贯的倒台。
    宋钦宗继位后,开始整理朝纲,很多被童贯打压的人都借机翻身或者翻案。像刘法这样的名将,自然是有机会恢复名誉的。
    不幸的是,钦宗惩治童贯不久便发生了靖康之变,盛极一时的北宋王朝骤然死亡。国家都亡了,哪还有翻案的机会?
    当然,还有南宋。在南宋政权渐渐稳定后,对很多北宋朝的历史人物都进行了重新评定。刘法还是有机会的。
    可叹的是,刘法不仅没有翻案,相反却落入了更大的深渊。问题出在他儿子身上,其子名叫刘正彦。这个人,在历史上有些名气,远胜其父,只不过是恶名。
    当年,刘法虽然兵败身死、受了冤屈,但仍然恩及后人,儿子刘正彦恩荫入仕,在宫中当了护卫。靖康之变发生后,他辗转做了赵构的护卫将军。
    公元1129年,刘法战死十年后,南宋正是风雨飘雨之际,刘正彦伙同苗傅发动了“苗刘兵变”(又称明受之变),以清君侧为名突然发难,诛杀了高宗赵构的宠臣及宦官,逼赵构将皇位禅让给两岁的太子。
    苗刘兵变,是南宋建政初期的一件大事,深刻地改变了南宋朝的政治走向,我们以后还会详细的讲述。这里单论刘正彦,他因发动兵变成为过街老鼠,后来事败被杀。在这件事上,刘正彦死有余辜,只是他这一折腾,连累了他的父亲。
    子债父偿,为国战死、蒙冤受屈的刘法受到牵连,被彻底打入了黑暗、万劫不复,永远不可能再翻案了。他曾经的战功,曾经的威名,曾经的忠勇都被一笔勾去,不仅宋史里没有他的传记,就连生平都变得零落残缺,很多事迹更是被刻意隐去了。
    往事千年,刘法的形象越发的模糊,在后世的很多笔记文章里,很多人按照童贯设定的套路继续向他泼脏水,几乎坐实了他桀骜不驯、轻敌冒进、贪生怕死的逃跑将军形象。
    历史的无情,让人徒呼奈何?
    惟有反复默念,人间正道是沧桑。
    当然,所有的评论、感慨、不忿,甚至所有的脏水,都是身后名和后人的情愫。回望西北,硝烟弥漫之处,那位横刀立马的铁血将军,真的会在乎这所有的一切吗?
    会在乎吗?也许,只有天知道吧。
    (140)
    刘法身死殉国,对宋军士气是个沉重打击。
    他是军中大将,不仅骁勇善战、智勇双全,又深通谋略、战功赫赫,是宋军的一面的旗帜,在士兵中享有极高的声望。
    童贯虽然虚报战功、文过饰非,仍不免内心胆寒。
    刘法死后,察哥顺势攻下统安城,再挟大胜之威围攻震武城。宋军前线众将心生胆怯,熙河、秦凤两路竟不敢前去增援解围。
    震武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苦苦支撑之下,破城只在眼前。最后关头,倒是察哥主动放弃了进攻。
    夏军众将不解。察哥笑道,这震武城和统安城一样,都是我们抛下的鱼饵,目的就是引得宋军来救,我们中途掩杀,再来一回统安城大捷,再除去一员宋军大将。如今宋军胆寒,不敢派兵救援,既没有了大鱼,我们又何必吃掉鱼饵呢?再说,只要我们不攻破此城,宋军就得派重兵防守,此地远离宋朝边境,物资给养运输周转艰难,不如留在这里耗费宋朝的国力吧。
    众将听完,哈哈大笑。察哥,带得胜之军班师回朝。
    夏军得胜,乾顺见好就收,立即遣使请辽国出面斡旋与宋和议。乾顺则向北宋进誓表请和,愿意向宋称臣纳贡,且恢复宋朝赐名赵乾顺。李继迁的子孙,从来都有着无比灵活的身段。
    大宋这边,徽宗继位后,二十年来频繁用兵西北,耗费国家钱粮无数,虽有斩获,却始终无法彻底制服西夏,更不要谈平灭党项人了。就此借坡下驴,几乎是宋朝君臣最好的选择了。随即,徽宗正式下诏,令陕西六路罢兵息战。
    宋夏之间打打谈谈、谈谈打打,这样的游戏玩了上百年。也许他们以为,这一次不过又是照旧而已。
    宋夏百年争雄,察哥肯定没想到,他的胜利是最后的胜利。刘法更不可能预料到,他是最后为国捐躯的大将。
    可能所有人都没想到,宋夏百年战争就此彻底画上了句号。实际上,两国不仅再未开战,甚至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宋夏停战七年后,金军南下,发生靖康之变,北宋骤然亡国。再之后,南宋建立,但疆域大大往南收缩,和西夏之间隔着大金国。宋夏这对生死冤家,就此渐行渐远,直到双方先后走进历史。
    (141)
    宋夏百年之争,没有分出胜负,更没有赢家。
    不过,对童贯来说,他显然收获颇丰,赚够了声名和富贵。
    徽宗停战诏书颁发不久,便下诏嘉奖童贯,令他领枢密院事,节制九镇,晋封为太傅、泾国公。
    至此,童贯的声名之显、权势之大,已丝毫不亚于当朝宰相。事实上,当时朝中已有三相之说,蔡京谓之公相,梁师成谓之隐相,童贯谓之媪相。
    媪者,老妇人也。童贯乃刑余之人,人们称其媪相,谄媚之余似乎又暗含嘲讽之意。实际上,后世的童贯又何止是受尽嘲讽,而是臭名昭著、声名狼藉。
    如今看来,无论历史怎样演绎,童贯永远都无法翻身,他的逢君之恶、他的急功近利、他的飞扬跋扈、他的嫉贤妒能、他的胆大妄为、他的虚报战功,对历史、对国家、对民族都犯有不可饶恕之罪。
    不过,人性总是复杂的。历史也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在宏大叙事之下,历史人物更多展现出来的仍然是人性的灰色。
    如果回到人的视角,我们走入历史,来到东京街头,看见当年那个无家可归、饥肠辘辘的孩童;来到汴梁皇宫,看见曾经那个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少年;来到西北战场,看见当初那个满腔热血、壮怀激烈的青年。或许,我们又会看到另一个童贯。这些是同一个人,这都是童贯,也都是曾经真实的历史。
    没有天生的恶人,但无疑人是多变的,也是善变的。
    评述历史人物,不能架空历史,更不能以今非古。不是亲历者,还是少做些评判为好。如果定要评判,那就尽可能地站稳立场,找到评论的支点,尽可能地回到人和人性的角度,这样或许能客观些、也会公正些。
    仅以个人际遇而言,童贯以卑微的宦官之身,历经宫廷斗争,走过硝烟弥漫,趟过尸山血海,竟也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已经是功成名就,登峰造极了。
    当然,他之所以能有这番际遇,更多是因为宦官的身份。道理很简单,如论西北之功,他能胜过王韶吗?当然不能。崇文抑武是宋朝的国策,在此祖宗家法的约束下,武将们多是带着重重镣铐在作战,没有败绩就是功绩,有了功绩便有了压制。童贯是宦官,是皇帝的家奴,这让他赢得了更多天子的信任,获得了更多的空间,也得到了更多的恩宠和荣耀。
    所谓童贯的个人际遇,也不过是宋朝体制的选择。
    如果童贯能认识到这一点,能够急流勇退、避祸自处,也许他留在历史里的会是另外的形象。可人性贪婪,永远没有满足。事实上,西北一隅之地,早已容不下童贯的雄心。他的目光早就转向了北方,那里有更广阔的土地,那里有更大的功名。
    是的,真正让童贯遗臭万年的事,还没开始呢。
    哈哈哈
    咋又上传不了
    涯叔又来脾气了?

    (142)
    童贯的遗臭万年,究其根源,却是因为宋人的共同梦想。
    是的,如果梦回千年,或许我们会发现,大宋朝上自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收回燕云十六州。
    人人心存此念,传了一代又一代。
    梦想是宋人的,问题却是前人留下的。留下问题的人,在华夏历史上声名狼藉,他就是石敬瑭。
    故事,还得从唐末五代说起。
    五代,即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
    石敬瑭,后晋王朝的开国者。
    他是汉化的沙陀人,自幼喜读兵书,少年时便弓马娴熟,从军后作战勇猛,是有名的悍将。其父是一代枭雄李克用的部将,后来官至刺史,为他的发迹奠定了基础。乱世之中,他得到了李克用养子李嗣源的赏识,做了嗣源的乘龙快婿。后来,他辅佐岳父夺位称帝,南征北战、殊死拼杀,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嗣源做了后唐皇帝,石敬瑭水涨船高,成为当朝驸马,历任多地节度使,成为手握军权的地方实力派。
    嗣源驾崩后,其子李从厚继位。从厚对姐夫石敬瑭颇为忌惮,不仅经常敲打,还屡屡迁徙其封地。石敬瑭饱受非难,但苦于时极未到,也只能隐忍克制。谁料,很快李氏兄弟内讧,为了皇位杀的天昏地暗。从厚斗败逃到石敬瑭处求援。他毫不客气,杀尽从厚护卫后将其扔在一边,任其被杀。
    后唐末帝李从珂继位,任命石敬瑭为河东节度使。很快,他也对手握重兵的石敬瑭起了疑心,甚至动了杀机。石敬瑭见惯血雨腥风,嗅觉非常灵敏,便以多病为由请求朝廷迁其封地,借此试探皇帝的态度。
    末帝不知是计,下诏改授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并不断降旨催促其赴任。石敬瑭确认了危险,毅然举兵反叛。京城里,末帝也早已做好准备,立刻派大军讨伐。
    石敬瑭被围,快马向契丹求援。救援的代价,就是割让燕云十六州。从此,燕云远离中原故国,成了大辽属地。
    也从那时起,收复燕云,成了无数人的梦想。
    这里面,就包括后周世宗柴荣,北宋太祖赵匡胤、太宗赵光义等等。当然,还有宋徽宗,还有童贯,许多许多人。
    (143)
    这位石敬瑭,深刻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走向。
    放在大历史下,他与契丹人达成的协议,遗祸中原之烈,恐无人能出其右。在此之前,中原王朝的大小统治者们,也曾多次向异族寻求过帮助,但石敬瑭开出的价码最大,不仅自称儿皇帝,承诺岁贡金银丝帛,还割让了燕云十六州。
    是的,整个燕云十六州:幽州(今北京)、蓟州(今天津蓟州区)、瀛州(今河北河间市)、莫州(今河北任丘市)、涿州(今河北涿州市)、檀州(今北京密云区)、顺州(今北京顺义区)、
    云州(今山西大同)、寰州(今山西朔州东)、应州(今山西应县)、朔州(今山西朔州市)、蔚州(今河北蔚县)、妫州(今河北怀来县)、儒州(今北京延庆区)、新州(今河北涿鹿县)、武州(今河北张家口宣化区)、
    其中,幽、蓟、瀛、莫、涿、檀、顺七州位于燕山以南和太行山以东,称为山前诸州;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九州在燕山以北和太行山以西,称为山后诸州。
    这片地区,山川形胜、地势险要,北部横卧燕山山脉和太行山山脉,东西约六百公里,南北约两百公里,总面积约为十二万平方公里。但凡看看地图,我们就会知道,这是片无比辽阔又无比关键的国土。
    对中原王朝而言,燕云十六州是北方的门户。如果上升到民族的高度,燕云一线则是汉人的生命线。无数血泪的经验表明,它有多么多么的重要。
    在冷兵器时代,在武力对比上,游牧民族的骑兵,对中原以步兵为主力的汉军具有绝对的优势。自春秋战国开始,北方各国就开始修筑长城,到秦始皇时代,将燕、赵等国长城相连以达万里,成为抵御匈奴的钢铁防线。长城之外,历代中原王朝紧挨着长城南侧,依托巍峨险峻的山脉和交错横贯的大河,修筑了一座座坚固的城池,这便是后来的燕云十六州。这些城池既是经济重镇,更是军事要塞,它们与长城防线相互依托、互相依存,共同拱卫着中原腹地。
    当然,对盛世的中原王朝,燕云地区便是经略辽东、控驭漠北的桥头堡。隋炀帝、唐太宗用兵高句丽,便是以燕云为基地,在此整军经武,集结天下兵马。
    对北方游牧民族而言,燕云地区同样极具战略意义。
    与中原王朝相比,军事力量是游牧民族的优势,但经济发展、政治制度等相对落后,加之没有固定财赋收入,严重制约了北方游牧民族政权的综合实力。正因为这些不足,他们在与强大富庶的中原王朝的长期斗争中,要么取得暂时的军事胜利,要么被中原王朝击垮拖垮。
    占据燕云,这种局面就完全改变了。有了燕云,没了长城和崇山峻岭的阻隔,面对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他们的骑兵就如同飓风一样,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有了燕云,他们深入汉人腹地,开始定居生活、发展农业生产,拥有了繁华的城市和固定的赋税,这让他们如虎添翼,变得更加强大而富有。
    这样的北方政权,令人望而生畏。
    面对石敬瑭献上的大礼,契丹人岂能不笑纳?
    (144)
    石敬瑭,这位后唐驸马爷,在辽人出兵相助之下,如愿以偿取后唐而代之,终于做了皇帝,成了后晋太祖。
    令人感慨的是,他在位仅6年,石家天下也不过短短12年。可他为一己之私,割让燕云却遗祸数百年。自从他打开魔盒,将这片汉人咽喉之地送给契丹人,中原王朝的噩梦就开始了。从辽到金、再到元,北方铁骑频繁南下、予取予夺,零敲碎打、鲸吞虎噬,直到1279年蒙古人荡平江南、灭了南宋,奋力抵抗了几百年的中原王朝彻底土崩瓦解,胡人终于一统江山。
    时光荏苒,当汉家军队再次靠武力夺回燕云、牧马长城之外,则要等到明朝的开国大将徐达。从公元938年石敬瑭割让燕云,到公元1368年徐达收复元大都,寒暑易节、白云悠悠,转眼已过去四百三十年。
    四百多年间,没了篱笆的中原,战火纷飞,家国破碎,无数人的人生被改写,无数人的生命被涂炭,始作俑者正是石敬瑭。
    这样的石敬瑭,又该当何罪呢?
    曾有人为他辩解,说他是沙陀人,原本就不是汉人,既如此,他割让汉人之地就不是卖国。这真是一派胡言。他是沙陀人不假,但他行的是儒家之道、做的是中原皇帝,他建立的王朝也被视作华夏正统,如此他的所作所为岂能不是卖国?作为华夏帝王,他却遗祸华夏子孙数百年,这就是不赦之罪。
    还有人说,以今日来看,契丹人、女真人早已融入华夏,成为华夏民族的一份子。既是一家人,当初石敬瑭割让燕云,也不过就是自家人院子里的事,又何必苛责古人呢?这更是一派胡言。
    历史就是历史,当下就是当下,以古非今,以今非古,都难免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评价历史人物,要将其放到特定的历史空间,回到历史的现场。如果石敬瑭可以宽恕,那后世之人拼死捍卫疆土、保家卫国,还有什么意义?还有岳飞、文天祥呢,他们又将何以自处?
    石敬瑭,尽管被尊为后晋太祖,尽管他建立的后晋王朝被认同为华夏正统,但这洗刷不了他卖国的耻辱。卖国贼这顶帽子,石敬瑭是戴定了,永远也别想取下来,他注定要永远与耻辱相伴。在这个问题上,不容置疑,更不容商量,否则我们又将如何面对那些为收复燕云殊死战斗的英雄们。
    比如,后周世宗柴荣。
    (145)
    石敬瑭割地求荣,即便放在当年,也是千夫所指。
    河北有位英武少年,就对他嗤之以鼻,并在心中立下了收复故土的宏图大志。他就是柴荣。
    谁能料到,仅仅16年后,风云变幻、朝代更替,由后晋到后汉到后周,当年的布衣少年居然登基做了皇帝,便是周世宗。
    周世宗,柴荣,生于公元921年,出身河北邢州望族,自少器貌英奇,擅长骑射,心怀大志向。后来,他家道中落投靠姑母,被姑父郭威收为养子。为了生计,他曾随商人在外贩茶营生,闯荡江湖、尝尽人间百态,也练就了一身本领。后汉时期,他追随养父郭威征战四方,作战勇猛,腹有韬略,很快就脱颖而出。之后,郭威被天子猜忌,他和柴荣留在京城的亲眷被屠戮殆尽,郭威愤而起兵,开国建立后周。公元954年,在位3年的郭威驾崩,柴荣登基为帝。
    继位后,柴荣励精图治,立下“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凌云壮志 。他对内整军练卒、招抚流亡、减少赋税,后周国势蒸蒸日上。对外南征北战,西败后蜀,收取秦、凤、成、阶四州;南摧南唐,尽得江北淮南十四州。公元959年,在解除腹背威胁之后,柴荣亲率大军北伐,兵锋直指兵强马壮的大辽,目标就是夺回燕云十六州。
    天子御驾亲征,后周大军士气高昂,连战连胜,高歌猛进,一举收复瀛、莫、宁三州以及益津、瓦桥、淤口三关。
    眼看柴荣势不可挡,辽人不禁有些惶惶然。正当柴荣欲乘胜攻打幽州时,却意外突发重病,不得已班师回朝,当年六月在京城开封驾崩,享年38岁。
    柴荣,神武雄略,实为一代英主。
    后人读史,总是感慨万千,会忍不住畅想,如果上天再给柴荣十年生命,以他的才华和战力,一举收复燕云、统一天下,也许并非难事。
    这是畅想,是愿望,却不是事实。历史就是历史,不容任何假设。好在,燕云十六州失地,柴荣收回了瀛、莫二州,给后世做出了垂范,也留下了继续进攻的桥头堡。
    柴荣再往下,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了。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成了宋太祖。
    就这样,燕云的历史难题,交到宋朝人手里。
    (145)
    石敬瑭割地求荣,即便放在当年,也是千夫所指。
    河北有位英武少年,就对他嗤之以鼻,并在心中立下了收复故土的宏图大志。他就是柴荣。
    谁能料到,仅仅16年后,风云变幻、朝代更替,由后晋到后汉到后周,当年的布衣少年居然登基做了皇帝,便是周世宗。
    周世宗,柴荣,生于公元921年,出身河北邢州望族,自少器貌英奇,擅长骑射,心怀大志向。后来,他家道中落投靠姑母,被姑父郭威收为养子。为了生计,他曾随商人在外贩茶营生,闯荡江湖、尝尽人间百态,也练就了一身本领。后汉时期,他追随养父郭威征战四方,作战勇猛,腹有韬略,很快就脱颖而出。之后,郭威被天子猜忌,他和柴荣留在京城的亲眷被屠戮殆尽,郭威愤而起兵,开国建立后周。公元954年,在位3年的郭威驾崩,柴荣登基为帝。
    继位后,柴荣励精图治,立下“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凌云壮志 。他对内整军练卒、招抚流亡、减少赋税,后周国势蒸蒸日上。对外南征北战,西败后蜀,收取秦、凤、成、阶四州;南摧南唐,尽得江北淮南十四州。公元959年,在解除腹背威胁之后,柴荣亲率大军北伐,兵锋直指兵强马壮的大辽,目标就是夺回燕云十六州。
    天子御驾亲征,后周大军士气高昂,连战连胜,高歌猛进,一举收复瀛、莫、宁三州以及益津、瓦桥、淤口三关。
    眼看柴荣势不可挡,辽人不禁有些惶惶然。正当柴荣欲乘胜攻打幽州时,却意外突发重病,不得已班师回朝,当年六月在京城开封驾崩,享年38岁。
    柴荣,神武雄略,实为一代英主。
    后人读史,总是感慨万千,会忍不住畅想,如果上天再给柴荣十年生命,以他的才华和战力,一举收复燕云、统一天下,也许并非难事。
    这是畅想,是愿望,却不是事实。历史就是历史,不容任何假设。好在,燕云十六州失地,柴荣收回了瀛、莫二州,给后世做出了垂范,也留下了继续进攻的桥头堡。
    柴荣再往下,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了。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成了宋太祖。
    就这样,燕云的历史难题,交到宋朝人手里。
    (146)
    北宋建立,天下仍是四分五裂,南面和西面有南唐、吴越、后蜀等,北面则是辽国和辽庇护下的北汉。想要收复燕云,这些都是拦路之虎。
    赵匡胤追随柴荣征战多年,很清楚这些对手的实力和强弱。他在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比如天下地运南趋和经济重心南移的态势,最终确立了“先南后北”的统一战略,即:先平定南方和蜀地,再攻灭北汉,继而北伐契丹,收复燕云的任务放在了最后。
    后来的历史也证明,赵匡胤的眼光和战略确实高人一筹。
    在大体平定南方后,赵匡胤两次发兵攻打北汉,可惜在辽国出兵干涉之下,宋军都无功而返。武力之外,他还另辟蹊径,在内府库专置封桩库,打算用金钱赎回燕云失地。
    然而,直到离世,赵匡胤也没拿下北汉,更没有收复燕云一寸土地。这对雄才大略的太祖皇帝,当然是莫大的遗憾。据说,太祖晚年,大臣们奏请为其加尊号一统太平,被他明确拒绝了。他怅然说道:燕晋未复,遽可谓一统太平乎?不许。
    燕云的问题,又往下交给了太祖之弟,太宗赵光义。
    公元976年,在斧声烛影中继位的太宗,当年即改元为太平兴国,这颇不寻常。后世之君继位,一般都是次年改元,以显示对先君的尊敬,赵光义如此急匆匆的改元,饱受后世非议,更有人就此认定他继位有猫腻。再说,自汉武帝启用年号,中原正统王朝一般都取两个字,赵光义却弄出四字年号,可能是想以此显示收复失地、统一天下的壮志,但不免让人有标新立异之感。
    坐稳帝位,太宗继续统一大业。两年后,在太宗的文攻武恫之下,割据福建漳泉两府的陈洪进、割据两浙的吴越钱氏,相继纳土归降。接下来,就是北汉了。
    公元979年,太宗御驾亲征,强势击退辽国援兵,一战灭亡北汉。如此,太宗终结了百余年的藩镇割据,中原王朝自唐末黄巢之乱以来再次一统江山。仅凭这点,宋太宗足以笑傲古今。
    当然,还有燕云未归。
    这年五月,太宗不顾众臣反对,执意继续北伐收复燕云。前期进军顺利,一度收复河北的易州和涿州。太宗信心大增,亲率宋军主力围攻燕京,在城外的高粱河与辽军展开血战。结果,宋军大败,太宗亦中箭受伤,乘驴车仓惶而去。
    七年后,公元986年,太宗派潘美、杨业等人兵分三路再次大举攻辽,史称雍熙北伐。战场上,西路、中路进军顺利,而主力东路军却作战不利且粮道被断,最终在岐沟关大败而溃。西路主将杨业,在掩护军民撤退途中受伤被俘,绝食三日壮烈殉国。
    为了收复燕云,太宗御驾亲征的高粱河之战、运筹帷幄的雍熙北伐,均以失败告终。之后,宋、辽之间常有交手,惟宋军胜少负多。战争的现实,让太宗逐步改变了对辽策略,由进攻转为防御,继而开始谋求边疆安定。
    如此,收复燕云之梦,只能再留给后人了。
    (147)
    公元997年,太宗驾崩,真宗继位。
    继位多少有些侥幸的真宗皇帝,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个太平天子。他登基的时候,大宋早已四海一统、国泰明安,要说还有什么烦心之事,燕云就是那隐隐作痛之处。此时,距离燕云被割让,已经过去59年,将近一个甲子了。
    说到燕云,自太宗北伐之后,局势就变成了辽人屡屡进逼,宋人节节防守。真宗初年,辽军更是屡屡南下,掠夺财物、屠杀百姓,烽烟不止、生灵涂炭。北方的问题,已经不是收复燕云,而是如何遏制辽人的南侵。
    时间来到公元1004年,辽太后萧绰、圣宗耶律隆绪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直接打到了黄河岸边的澶州(今河南濮阳),距离北宋首都东京,不过一箭之地。
    军情如火,警报一夜五传京城,真宗急招群臣问计。寇准挺身而出,这才有了真宗的御驾亲征和之后的《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彻底解决了北方边患问题,为宋辽开启了百年和平。但换个角度说,澶渊之盟,至少是默认了辽对燕云地区的所有权。从柴荣到宋太祖、太宗,再到真宗,收复燕云,这个梦越来越遥不可及。
    公元1022年,真宗驾崩,仁宗继位。仁宗在位四十一年,是北宋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他在位期间,经济昌盛、文化繁荣、百姓安定,后世称为仁宗盛治,可媲美大唐的开元盛世。
    仁宗在位中期,西夏李元昊称帝建国,为教训元昊的狂妄,仁宗发兵攻夏,双方在西北展开激烈对抗。遗憾的是,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次大战,宋军皆一败涂地,让仁宗痛心不已。
    对北方的燕云问题,既有澶渊之盟在前,又有对夏遭遇重挫在后,仁宗自然无法顾及了。反倒是契丹人趁火打劫,辽兴宗以宋修边防和攻夏为借口,聚重兵于南京(即燕京,今北京)的同时,遣使赴东京索取当年柴荣攻占的三州三关之地。
    仁宗派富弼使辽,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最终以宋增加银十万两、绢十万匹的岁币平息了事端,史称庆历增币或重熙增币。庆历是宋仁宗年号,重熙是辽兴宗年号,同一事件,各自不同表述。
    如此看来,仁宗年间,北宋即便处于极盛时期,能守住固有领土,已道一声侥幸,何谈收复燕云呢?
    当然,仁宗并没有忘了燕云,公元1042年他将河北的大名升为北京,称北京大名府,成为大宋的四京之一。自此,大名府开始扩建城池、整备军武,修的城高地险,堑阔濠深,城内街市兴旺、人物繁华,盛极一时,成为北方最大的重镇。很显然,仁宗此举,是出于收复燕云的战略考量,以大名府作为进图燕云的基地,进而对辽国形成威慑。
    不过,也仅此而已。
    (148)
    仁宗之后,便是英宗。
    仁宗绝嗣,过继堂兄濮王之子,即为英宗。虽然都是太宗子孙,北宋帝系却在此拐了个弯,由真宗一系(太宗-真宗-仁宗)换到了其弟商王一系(太宗-商王-濮王-英宗)。
    在很大程度上,正是这个转弯决定了北宋的国运。
    这就得说到英宗的继位之路。
    仁宗并非无子,而是亲生儿子们都夭折了。在朝臣们的反复请求下,他万般无奈地立后来的英宗为宗子,赐名赵宗实。所谓宗子,就是宗族之子,连皇子的名分都没有,更别提太子了。
    入宫那年,赵宗实才3岁,从此皇位备胎的标签,就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小小年纪的他,可能还不清楚,这样的身份是怎样的尴尬,又会让他的人生经历怎样的艰难。
    果然,四年后,仁宗又生了儿子,7岁的赵宗实则被礼送出宫。谁能料到,几年后仁宗亲儿子再次夭折,大臣们再次要求赵宗实入宫,却遭到了仁宗的强烈抵制。为这事,君臣之间纠缠了很多年,赵宗实夹在其中饱受猜忌、苦不堪言。
    直到公元1062年,仁宗病重不起,30岁的赵宗实才再次被接入宫中,改名赵曙,确立了皇子的身份。半年后,仁宗驾崩,赵曙继位为帝,是为英宗。
    从赵宗实三岁入宫,七岁出宫,三十岁再入宫,这场确立皇储的大戏唱了近三十年,中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无论对仁宗还是赵宗实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继位不久,英宗的身体和精神就出了问题,应与这段极度压抑、撕扯心肺的经历大有关系。
    可以想见,英宗对仁宗的感情有多么的复杂。感激之情应该有的,但在折磨了多年之后,更多的恐怕还是怨恨。他掀起的濮议之争就是例证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对仁宗朝大政方针的颠覆。我们知道,自太宗后期到真宗再到仁宗,虽然时有对辽和西夏的战争,但总体而言宋朝国策对外是克制的、对内是包容的,更多是一种无为而治,这在仁宗朝达到了极致。英宗为证明自己旁系入继大统的合法性,也为了发泄对仁宗的不满,转而选择了激进的内外政策。
    虽然他在位只有四年,但自此之后,北宋的国策大体都在他所设计的框架之内。他被称为“英”宗,是有道理的。
    看上去,英宗之后的北宋,有了更强的攻击性。
    燕云问题,也再次成为朝野上下议论的焦点。
    @龙脉福地 2021-10-21 23:30:39
    客观讲述历史,值得学习。
    -----------------------------
    感谢龙兄支持!
    @ty_清净598 2021-10-22 08:58:55
    喜读,请多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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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
    欢迎新朋友。
    感谢大力支持!
    (149)
    英宗驾崩,神宗继位。
    神宗出生在公元1048年,时年十九岁。
    神宗,原名赵仲针,出生在祖父的濮王府,那是座很大的王府,是个旁大的家族。濮王时年53岁,依然身体康健、精力充沛,他生有23个儿子,仲针的父亲排行十三,他的孙辈则以百计。除了曾经皇储备胎的身份,仲针的父亲在这个大家族里谈不上任何的特别,仲针更是毫不起眼。事实上,如果没有命运的奇迹,赵仲针必然同东京城里成千上万的闲散宗室一样,无风无浪、寂寂无名的过完一生。
    稍稍懂事的仲针和父亲一样,无日不期待着奇迹的到来,这份期待是如此的绵长,似乎能望穿汴河之水。不错,这份期待是有希望的,朝野上下确有许多大臣向仁宗上书,请求让他的父亲重回皇宫。然而,这份期待却是异常脆弱的,只要皇宫里传出一声男婴的啼哭,他和父亲的满腔期待,就会化为落叶随秋水远去。
    在这漫长而纠结的期待里,仲针渐渐长大,他亲眼目睹了父亲的焦虑、渴望、恐惧和绝望,他的心情也随着朝局、时局和宫中的丝毫动静而起伏不定。越是长大,他也越是真切地知道父亲的皇储之位,对于身为嫡长子的他,意味着什么?
    在那些晦暗不明的日子里,仲针和父亲有过无数次的长谈,谈天命之所在、谈人事之无常,谈王朝的更替、国运的兴衰。父亲登基后,这样的谈话就更多也更深入了。所以,对于父亲的心路历程、所思所想,仲针再清楚不过了。
    要论亲疏,人世间最亲近的莫过亲生父子。如果有心里话,不能在父子间交流,那这世上还有谁更值得托付?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如子。神宗继位后,坚定地走上了父亲早已选定的道路。他要为父亲正名,证明父亲得位是顺天应人,是天命所在。他要为自己正名,证明自己子承父业,是孝子贤孙。
    他要厉行改革、富国强兵,他要收复失地、开疆拓土,他要励精图治、超越先人,他要建立百年功业、比肩太祖太宗。这是神宗的梦想,应该也是英宗的梦想。
    就这样,继位次年,神宗便迫不及待地召王安石进京,十个月后,轰轰烈烈的王安石变法,正式拉开序幕。自此,北宋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如果用八个字来概括,即:富国强兵、开疆拓土。前四个字是手段,后四个字是目标。
    收复燕云失地,自然是目标之一,甚至是最重要的目标。据说,为表明朝廷收复燕云之志,神宗曾公开下旨:凡收复燕云者,虽异姓,亦封王。
    神宗君臣定下了内外战略:对内,推行新法,充盈国库、练就精兵;对外,开拓进取,按照先易后难分三步走,先取熙河,再图西夏,最后才是燕云。
    熙河开边大体顺利,在王韶的带领下,宋军收复了数千里河湟土地,设置郡县、建立堡寨,取得了煌煌之功。
    进取西夏之路,却充满荆棘。神宗挟熙河开边之威,辅以变法积累的巨额财富作保障,对西夏发动了数次进攻,更有三十万大军兵分五路、分进合击的灭国之战,最终却是功败垂成。之后,西夏发动强势反击,宋军在永乐城再遭惨败,数万军民罹难。
    永乐城惨败后,神宗开始悔悟,不再轻言开战。三年后,公元1085年,在位十八年的神宗,郁郁而终,终年37岁。临终之际,回望父亲当年的嘱托,追忆自己曾经的壮志,神宗几乎是两手空空。
    燕云地区,作为神宗排在最后的战略目标,他除了立下了宏大的志向,终其一生,几乎毫无作为。
    (150)
    神宗之后,继位的是哲宗。
    哲宗登基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由神宗的母亲高太后摄政,前后长达八年。如果我们站在更宽的视野来看,这八年可以说是对英宗、神宗路线的拨乱反正,对仁宗时代清静无为的回归。突出的表现,就是对内废除王安石新法,对外停止战争和扩张。为了确保边境和平安宁,在司马光主持下,北宋甚至将战争中夺来的部分领土退还给了西夏,可见太后君臣对回归仁宗路线的坚决。
    仔细想想,这并不难理解,无论高太后还是司马光,都是经历过仁宗盛世的人,都知道那个时代有多美好。换个角度说,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这种政策上的回归,多少也带有对人生美好时光的追忆。政治家也是人,也有温情时刻,当这种温情符合国家利益时,他们更会毫不吝啬的展示。
    重要的是,对高太后和司马光来说,他们身上没有英宗、神宗父子背负的重枷,没有那种由旁系入继大统带来的强烈表现欲,没有那种必须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的强烈危机感,在施政上反而能够更加平和理性。
    是的,天下人都不用背负这重枷,但有个人必须负重前行。
    那就是哲宗。他是英宗的孙子、神宗的儿子,血脉相传、父子相继,他应该也必须负重前行。说到底,这是他皇位合法性的根本来源。
    十八岁那年,强势的祖母终于去世了,哲宗开始亲政。他立即昭告天下,改元绍圣,这里的圣自然是祖父英宗和父亲神宗。在国家大政上,他进行了坚决而彻底的大转向,全面恢复神宗的路线,对内恢复新法,对外开拓进取。
    熙河开边重启,在王韶之子王厚等人持续攻击下,青唐唃厮啰政权被严重削弱,更多河湟之地被收复;西夏方面,在章楶等人连续进军下,夏军接连败北,不得不上表臣服。
    神宗时代三步走的开疆拓土战略,哲宗已基本实现前两步,解决燕云问题的时机已接近。可惜,天不假年,哲宗亲政七年就驾崩了,年仅二十三岁。
    燕云的问题,只好再往下传。
    再往下,就是徽宗赵佶了。
    @ty_144409798 2021-10-26 14:33:44
    好好的一部宋史,硬被写成了四不像
    -----------------------------
    哈哈哈
    接受批评!
    (151)
    赵佶接过皇位,也接过了祖父、父亲、兄长背负的重枷。
    站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十八岁的赵佶应该百感交集吧。
    我们多了解前朝的故事,就更能洞察赵佶的心理和情感,理解在他身上发生的很多事,比如对青唐吐蕃的持续进攻,对西夏的连续进兵、对收复燕云偏执般的狂热,等等。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凡事都有因果。
    对赵佶来说,他需要这么做,甚至不得不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他的皇位来的更不容易。
    祖父的皇位之路的确荆棘丛生,但父亲神宗不一样,他是嫡长子,继承皇位天经地义,真正的天命所归。
    哥哥哲宗,虽然排行老六,但前五个皇子都夭折了,他是事实上的皇长子,在皇后无子的情况下,作为皇长子,哲宗继位同样天经地义。
    赵佶的继位之路,就多少有些侥幸了。论年岁,他并非哲宗的长弟,前面还有哥哥;论亲疏,他的弟弟里,还有哲宗的同母弟。论声望,宰相章惇公然评判他,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赵佶,几乎是靠着向太后的一己之力,登上帝位的。这样的过程,难免让人心虚和后怕。相比较父兄,他更需要证明自己。
    徽宗继位,章惇的后半生就注定颠沛流离了。他的那句话没能阻止赵佶登上帝位,却向天下人透露了赵佶的底牌。不过,收拾章惇容易,想要洗刷轻佻的骂名却并非易事。
    所以,徽宗要兴利除弊、振兴国势,要富国强兵、开疆拓土。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坚决而又坚定的走父兄之路。在执行了短短一年的中间路线后,他就将建中靖国的年号改成崇宁,尊崇熙宁,熙宁正是神宗主持变法时用的年号。
    这个意思太明白不过了,天下无人不知。
    应该说,徽宗还是有所成就的。
    比如,文治。赵佶有着天赋异禀的艺术才华,他懂得美,也善于发现美、包容美,在他的身体力行和示范带领下,大宋朝文化灿烂,盛极一时,无数的艺术珍品和传世佳作,都诞生在徽宗的时代。
    如果仅此而已,赵佶守住了江山,那他留在后世的,或许是另外的样子,甚至也许是另一个圣君的典范。
    可惜,文治之外,他还想要武功。是啊,如果能够开疆拓土、夺回幽云十六州,洗刷百年之耻,取得先祖们念兹在兹的功业,如此即便比肩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会毫不逊色吧。
    这样的想法,始终萦绕在徽宗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未央0810 2019-08-17 10:46:44
    小时候
    我们都是编剧
    人生无限可能
    我们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后来大了
    发现当主角不易
    觉得配角也不错啊
    总有出彩的机会
    再后来
    发现自己成了龙套
    也还行
    虽然忙前忙后 露了不了太多脸
    毕竟还在台上
    再后来,垂垂老矣
    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台下
    吃瓜群众而已
    也罢
    还有戏看
    临终前
    躺在床上
    回顾这一生
    发现
    自己原来只是瓜。
    -----------------------------
    @杨以蓝 2021-10-27 15:28:50
    多么痛的领悟
    -----------------------------
    哈哈哈
    好久之前的领悟了。
    感谢支持!
    @龙脉福地 2021-10-28 00:17:28
    创作不易,楼主加油。
    -----------------------------
    哈哈哈。
    龙兄多来看看
    我多加油!
    (152)
    人都想证明自己,帝王也不例外。
    所不同的是,普通人证明自己,以个人的人生为代价;帝王证明自己,以整个王朝、亿万生灵的人生为代价。
    这看上去很不公平,可这就是人类社会的本质。
    能说什么呢?这也是自然的法则吧。
    几千年来,无数的升斗小民,所能期盼的就是能碰到个好皇上,他能敬天畏人、爱惜民力,知道敬畏、懂得节制,证明自己的目标小点、动静轻点,这样小民们就能安生一点了。
    可惜,这只是老百姓的想法,帝王将相们不会这么想。这也难怪,毕竟站位不同,小民们是仰望权力,他们是俯视人间,视角不同、所见自然不同。
    有人说,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帝王将相史,此言虽然刻薄,但大体也是对的。无论高居庙堂的史书史册、还是江湖之远的街头巷议,更多是对帝王将相的评述和议论。
    对帝王将相,人们称颂的有之、哀叹的有之,褒扬的有之、鄙弃的有之,各种论调不一而足。不过,至少有一点共识,凡位高权重者,以志大才疏遗祸国家最烈、百姓最深。所谓志大才疏,就是雄心和能力不匹配,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两者越不匹配,其个人下场就越悲惨、国家和百姓就越遭殃。
    古往今来,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其多数可能都只是中人之才,遇到太平盛世,勉强是个守成之主,而偏偏很多人,却梦想比肩秦皇汉武,做千年一遇的大有为之主,这种雄心和能力的巨大差距,除了能给国家和个人带来灾祸,还能带来什么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连个普通的庄稼汉,都未必愿意承认自身能力不足,何况是那些身处高位、位高权重的人?
    人性之外,还有环境使然。
    这群高高在上的人,在几乎密不透风的阿谀奉承的包裹中,早已丧失了正常的认知,既无法看清天下大势、也无法看清个人短长,更无法看清对手优劣,却还有着凌云壮志,既如此,悲剧就在所难免了。
    宋徽宗,赵佶,就是这样的典型。
    (153)
    在那些层层包裹徽宗的人中,童贯很不一般。
    他是官宦,是个没根、没未来的人,免了天子的很多猜忌。更重要的是,这是个能猜透徽宗心思的人。
    这些年来,他在西北辗转征战,赢得了许多真真假假的功绩,极大满足了徽宗开疆拓土、建立武功的虚荣心,他也由此青云之上,由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宦,成长为叱咤西北的边军统帅。
    如果说这是投机,那这种双赢的投机,彼此都很满意,也需要有更大的赌注。徽宗需要更大的荣耀,童贯需要更大的富贵。
    燕云问题,再合适不过了。燕云,也只能是燕云。
    随着西北战事渐渐沉寂,童贯多次向徽宗进言,核心就是要收回燕云。应该说,带兵多年,童贯早已习惯军事思维,他的建议去掉谄媚和投机,从军事角度来说,也是站得住脚的。
    自古以来,华夏以长城分割南北,长城以南,汉人耕田种地为生,长城以北,胡人牧马逐草而居。南人种、北人抢,这似乎就是上苍的安排,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唯有凭借燕云地区的山川阻隔、长城天险,汉人才能有效阻挡北方铁骑南下,保护农田家园和中原腹地。失去这个屏障,中原门户大开,就如同羊圈没了围墙,狼群随时呼啸而至。
    宋太祖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对几代宋人来说,没有了燕云的屏障,胡人就酣睡在卧榻之侧,让人始终不得安枕。
    这个道理,北宋人人皆知,徽宗又岂能不懂?
    童贯给徽宗的建议,是要从知到行,迈出实质性的步伐。为了知己知彼,他绞尽脑汁,甚至不惜争取原本不属于他的机会。
    比如,出使大辽。公元1111年九月,徽宗派郑允中和童贯出使辽国,分别担任贺生辰正、副使,宦官出使外邦,这在北宋是没有先例的,童贯又开了个先河。
    为了这次出访,徽宗还为童贯加衔检校太尉,这是罕见的殊荣。在宋代,太尉是三公之一,是武官的最高头衔,只授给功勋卓著的武将或统兵文官。
    对徽宗的决定,朝野议论纷纷,不少大臣公开表示反对。理由很充分,以宦官为外交使臣,会引起契丹人的轻视,为国家带来灾祸。面对汹汹朝议,徽宗解释说,派童贯出使是辽人的请求,辽天子听说他打败了羌人,指名道姓要见他,且童贯是领兵之人,出使辽国可借机刺探军情。
    前半句理由,实在过于牵强,也无法核实;后半句,倒或许是实情,摸清辽国底细,这才是徽宗、童贯君臣最看重的,而这背后所指,自然是燕云十六州。
    如此,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154)
    澶渊定盟之后,宋、辽虽然闹过别扭,发生过小冲突,但大体上维持着和平关系。百余年来,双方每年都互派使臣,互贺生辰(皇帝或皇后生日)和正旦(新年),还有其它专职的使节,比如君主驾崩或登基的告哀使、告登宝位使等。
    按惯例,北宋贺正旦使,一般在九月出发,使节算好时间、安排好行程,确保在新年前到达大辽京城或天子冬捺钵之地。贺生辰使,则没有固定出发时间,一般在辽天子生日前两三个月启程。天祚帝生于4月19日,称为天兴节,按说应在正月或二月出发,这次童贯出使却选在九月出发,这里面还有个缘故。
    据说,辽兴宗在位时,觉得每年接待两批宋使过于繁琐,便要求宋方安排贺生辰使和贺正旦使同时出发,辽方则人为地将皇帝生日提前或移后,一并接受宋使的拜贺。所以,童贯这次出使,实际上还兼任贺正旦的职责,身兼两职,可以名正言顺的多接触各方面人物,更加全面的了解辽国实情。
    我们知道,辽国自兴宗、道宗以来,君臣上下普遍崇信佛教,庙宇寺观遍布全国,僧侣人数逐年攀升,靡费了很多国力,国势渐渐下滑。天祚帝继位后,沉迷打猎、怠于政事,加之国内纷乱不止,以致府库空虚、上下穷困,国势更是颓靡。如果确实是天祚帝点名童贯出使,也许他是想借这位徽宗宠臣之手,为辽国争取更多利益,以弥补国内的亏空。
    也许徽宗君臣读懂了天作帝的用意,也许只是为了显示大宋的繁荣富有,在徽宗的诏令下,童贯搜罗了大量的奇巧珍玩,甚至还有两浙出产的高级书柜床椅等,全部装车随行。浩浩荡荡、满载而去的童贯,希望借助这般重礼,博得辽国君臣的欢悦和信任,为自己脸上贴金的同时,更好地刺探辽国虚实。
    备足礼、择良辰,郑允中和童贯一行正式出发了。童贯虽是副使,行为做派却更像是正使。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只不过因为童贯宦官的身份,才让郑允中挂了个正使之名。如此也好,郑允中也乐得清闲,凡事由童贯说了算。
    这支浩浩荡荡的宋朝使团,一路上发生了什么,史书语焉不详;在辽期间,童贯究竟了解到了什么,史书同样没有记载。
    想来,他不会有太大收获的。毕竟,辽人接待宋使百余年了,防范对手刺探机密应该有的是办法吧。至于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看在童贯带来厚礼的份上,辽人是不会介意让他知道的;至于那些核心机密,则是绝不会让童贯摸到底细的。
    两手空空的童贯,应该是既沮丧又惶恐。沮丧的是,他兴冲冲而来,除了享受宦官出使的荣光,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收获;惶恐的是,行前徽宗对他寄予厚望,他也有过慷慨的表态,如今回去该怎么交差呢?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回程的路上,童贯却有了惊人的收获。
    他遇到了一个人。
    这人非比寻常,几乎改变了大辽和大宋的国运。
    (155)
    这个人就是马植。
    马植,辽国汉人,燕京人氏,出生北方望族,先祖世居北国,累世为官。此人少年成名,素有大志、颇有才情,在祖上庇荫之下,官运亨通,曾担任正三品的光禄卿。
    说起来,他在大辽也算个人物,原本也有机会再上层楼、出将入相,光耀祖宗门楣。只是,由于无意冲撞太后车驾而获罪罢官,政治对手再借机落井下石,让他遭了牢狱之灾。出狱后,他几经努力仍无法官复原职,人生沉入谷底,前途黯然无光。
    马植饱读诗书、熟读经典,对天下大势有着深刻的理解,自然不甘心以庶民身份碌碌平生。天下三分,大辽之外,还有西夏、大宋,既然大辽无路可走,他就想着另谋高就。西夏,党项人虽然英武强悍,但局促一隅之地,虽可裂土称王,终难成大事;大宋,雄踞中原、衣冠华夏,人口众多、物阜民丰,虽武力羸弱,但终究潜力无限。权衡再三,他将宝押在大宋之上。
    也许与多数人想象的不同,马植做出这个决定,自身汉人身份的影响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且不说马氏久居辽地,对汉家早已情感疏远,加之多年宦海浮沉,让他早已看清王朝的本质,无论宋、辽、夏,本质上没有区别,他押宝于宋,更多是为了实现平生抱负。话虽如此,又谈何容易啊?

    辽、宋百年相交,人员往来频繁,宋人北朝为官,辽人南朝出仕,都不算太新鲜的事。马植既已决定投宋,想奔个锦绣前程、一展心中抱负,就不能走寻常之路,必须得另辟蹊径。
    实际上,他确实胸怀锦囊妙计,自信只要此计一出,定会成为大宋君臣座上宾;日后此计功成,他必定是加官进爵、位极人臣,甚至封侯封王也未可知。更重要的是,他不仅胸有良谋,还自信有实现计策的勇气和能力。
    方向既已确定,就是静候时机了。数月前,马植探知徽宗的心腹宠臣童贯正出使辽国,在上京临潢府祝贺天祚帝生辰。
    童贯的出身和经历,马植是知道的;童贯在大宋的权势和地位,他也很清楚。他心如明镜,所谓锦囊妙计,无论如何包裹说辞,本质上还是政治投机。既是政治投机,投在谁的门下,由谁领路至关重要。
    毫无疑问,若想迈入大宋官场,童贯是个理想的领路人;若想建功立业,童贯则是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盟友。
    童贯使辽,这是破天荒的,未来是否还有机会,没人知道。如此近在咫尺的良机,他实在不想错过。不过,私自交接宋使是重罪,一旦走漏风声,或者童贯不予理睬,顷刻之间,他就会家破人亡、诛灭九族。富贵险中求,马植把心一横,顾不得了。
    童贯归国,必经燕京;经过燕京,必驻卢沟(今北京永定河)。
    算准日期后, 卢沟之畔,马植翘首以待。
    (156)
    童贯、马植,就这样见面了。
    由此开始,这两个人在历史中深度绑定。
    这夜,宋使大帐里,睡梦中的童贯被内侍轻声叫醒。听闻帐外有辽人求见,他甚为诧异,再看来人名帖,有些耳闻,却从未有过交往。深夜来访,定有机要,他不敢怠慢,差人速请马植。
    童贯知道,身为大宋重臣且为出访使节,虽身处异邦,却也代表南朝气象,外交礼仪上不能有丝毫疏忽。虽在深夜,童贯还是身着朝服、头戴冠冕,端坐桌案之后,显得威严而又庄重。
    在内侍带领下,马植进得帐来。
    亲眼得见童贯,瞬间便颠覆了他之前的想象。在他契丹贵族式的、惯有的、傲慢的思维模式里,童贯宦官出身,不过是个贪财重利、靠着逢迎天子上位之人,定是面目可憎、身形猥琐。可眼前的童贯,身高体宽、方脸黑面、浓眉厚唇,眉宇之间隐隐有英气,凛然之间有不可轻视之态。
    好在,马植头脑灵活,反应敏捷,刚才所思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收起原本略带的傲慢之气,换上恭顺的表情,更是临时改变主意,趋步上前,双膝跪地,向童贯行了叩拜大礼。
    不错,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在马植的人生哲学里,若是拜真佛,屈膝又何妨?他知道,若想在南朝建功立业,童贯就是他的真佛,见到童贯之后,更是坚定了这个念头。
    再说童贯,虽然摆出上国使节的派头,但见到马植相貌堂堂,器宇不凡,也在心中暗暗叫好,是个人物。马植虽然行的是叩拜大礼,但神色之间毫无奴颜之气,举手投足很有大家之范。童贯久历宦海,阅人无数,他料定此人非等闲之辈,又是深夜来访,更非比寻常。他不再托大怠慢,而是收起黑面、下得堂来,满面堆笑地将马植引入内账、请为上座。
    宦官重财,天下皆知。为求见童贯,马植也不敢免俗,他备足了见面礼。几番寒暄后,他献上镇宅之宝,西域夜明珠。
    童贯可不是乡巴佬,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天下的珍奇瑰宝赏玩无数,光是府中收藏的珍宝就不可胜数。他见到马植所献之物,虽有些惊叹,但也只是多看了几眼,甚至都没有起身离座。马植迅速捕捉到了童贯的心思,便起身向他介绍这颗宝珠的来历。
    这颗夜明珠的珍贵,不仅在于个头大、晶莹剔透、夜如明灯,更在于离奇经历。相传,宝珠当年由突厥颉利可汗进献给唐太宗,成为唐代宫廷的镇宫之宝,历经武周之变,玄宗将其赐予爱妃杨玉环,放置在两人寝宫之中。后来,又经安史之乱、黄巢匪患、五代乱世,辗转落入辽太宗之手,自此在大辽宫廷代代相传。数年前,机缘巧合,马植以半数家产之资,从一名老宦官手中购得此宝。私藏国宝,这也是政治对手们检举他的重要借口。为此,他在狱中受尽酷刑,但因老宦官去世、死无对证,他坚决否认,官府在他家掘地三尺也未有所获。
    听完马植所言,童贯也不禁啧啧称奇,转而起身仔细端详,此宝确非寻常之物。童贯虽然心中喜欢,但毕竟与马植素昧平生,对方夜半献此重礼,他摸不清虚实,不敢冒昧,坚辞不受。
    坐怀不乱真君子。马植见童贯有如此定力,对他倒是多了几分敬意,想来此人还是有几分道行的,并非传言那般视财如命,看来选择童贯作为引路人,倒是没有看走眼。
    既如此,马植不再迂回兜转了,决定单刀直入。
    他起身郑重其事地说道,献宝不过托辞,深夜来此,是有军国大计献给大宋和太尉。
    (157)
    闻听此言,童贯心头一紧。
    相比较珍宝,他更在意军国大计,这才是北行燕地的目的。
    童贯眼睛放亮,挥手示意马植落座,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次出使,他身负刺探辽国军情的使命,无奈辽人戒备严密,饶是他多方打听,也所获寥寥。这几日,他正在为此发愁,不知回国后怎样向徽宗复命。
    马植开门见山,直接献上锦囊妙计。
    所谓锦囊,一言以蔽之:联合女真、夹击辽国,灭辽后双方瓜分辽国疆土。
    后世评论,马植此计,堪称北宋版的隆中对。
    马植出生世家大族、熟悉北方民情,曾任辽国高官,熟知辽国朝政,曾出使大宋和西夏,还与女真人打过多年交道,这样的独特人生经历,让他对天下大势有着深刻而独到的理解。
    在他看来,西夏虽强悍有力,但地陋民稀,终究只能自保;大辽虽庞然大物,但立国已逾两百年,国内贪腐横行、朝政弊病丛生,已然外强中干、虚有其表,一只病虎而已;女真人则不同,阿骨打雄武异常,女真军队锐利无比,犹如旭日初升、朝气蓬勃,前途不可限量;大宋人口众多,国富民强,又据有中原广袤之地,是有着雄厚实力的老大帝国。如能促成女真和大宋结盟,南北夹击辽国,必能一举攻灭之。
    马植的话,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说到兴奋处,他不禁地起而行之、手舞足蹈,或紧握双拳、或怒目而视、或开怀大笑。他的这番话,犹如黑夜里的一盏灯,瞬间照亮了童贯的眼睛,让他一向高深莫测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兴奋、激动,忍不住在内心里为这个主意叫好。听到几个关键处,童贯几乎要击掌庆贺。
    然而,强烈的理智又让童贯极力保持着克制,脸上一如往常的平静。他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他是来辽国打探虚实的,又怎知眼前的马植不是同道中人呢?对马植来说,这番宏论虽然没能激起童贯立即作出反应,让他略有些失望和惶恐,但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停下来。
    有些事情,既已打开话题,就像拉满了弓,必须把箭射出去,错过这样的时机,可能再也没机会说了。
    马植后面的话,重点是在强调,他不仅能提出策略,还有实现策略的能耐和本钱。他在辽为官时,早年曾作为朝廷官员驻守女真人的领地,对女真风土人情了然于胸,更与阿骨打有过来往,颇有些交情。正是这段经历,让他更有底气、更有把握,也更有信心居中联络促成大宋、女真结盟伐辽。
    在阿骨打之外,他还浓墨重彩的介绍了女真人的战斗力:女真铁骑攻伐凌厉、天下无双,一旦起兵,辽人必无法阻挡。
    话到最后,马植下了结论:大辽日渐衰朽,阿骨打起兵就在眼前,长则5-8年,短则3-5年,女真定会吞灭辽国。机遇百年难逢,可遇不可求,而留给大宋选择的机会,稍纵即逝。
    至于这条计策的红利,这也是最重要的,马植说的简洁而明确:灭辽后,女真占有辽国北方莽莽草原,大宋收复幽云故地,恢复汉唐旧疆。
    一番慷慨陈词之后,马植收住话头,死死地盯着童贯。
    试问,这样巨大的诱惑,童贯能否抵挡?

    (158)
    马植的奇谋和雄辩,让童贯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此时北宋朝廷还有那么几个人,能够看清天下大势,童贯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这与忠奸无关,这是一个人的经历、历练和眼光。
    徽宗继位以来,长期任用蔡京为相,朝廷上下多为他的亲信私人,这些人帮着蔡京不停打压异己,围着徽宗整日歌功颂德,贤能之士或避身自保、或被贬夺权,众多宵小之徒登堂入室,朝堂之上越发浑浊不堪。
    童贯,虽然被清流们私下里痛骂为阉奴,但这些年来,他出将入相,连续领兵与吐蕃、西夏作战,无论成败、虽有侥幸,却都是真刀真枪,远非那些磨嘴皮子的文官清流可比。实际上,历经多年军旅生涯的磨砺摔打,让他无论在格局、眼界、视野上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马植的话,若是在东京说给其他官员听,他们会以为这是天方夜谭惊诧莫名,但童贯不同,他在脑海里飞快地将马植的话与在辽国的见闻进行匹配,并找到其中细节来相互验证,虽然不能马上就得出确切的结论,但显然马植所言绝不是空穴来风,马植的建议则称得上高屋建瓴、高人高见。
    只是,多年的宦海浮沉,童贯早已练成了掩饰情绪的高手,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表情,甚至细微的肢体语言,他都拿捏的炉火纯青。话说回来,对童贯这样的高官来说,这点本领也就是雕虫小计,不值一提。如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还想混官场、走仕途,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不可能坐稳屁股下面那把椅子。
    做官的人,最讲究官样。所谓官样,不仅有仪态、步态、语态、体态,更得有嬉笑怒骂、翻脸如翻书的本领,根据场合、时机、对象随时无障碍切换。如此看来,官员又如同戏子,干得都是一样的活,但究其本质,又完全不一样,戏子演的是别人,官员演的是自己。
    眼下,听着马植的高谈阔论,童贯始终面色如水、稳如泰山,只是偶尔微微颔首以示对马植的鼓励,让他接着说下去。然而,平静的外表之下,他的内心深处早已波澜起伏,既有大惊又有狂喜。惊的是,传闻中茹毛饮血的女真人竟如此强悍,连骁勇善战、勇猛异常的契丹人竟也无法抵挡;喜的是,老政客的职业敏感告诉他,这是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虽然,在这刹那间,他并没有具体的思路,但对老练的政客来说,总能从这巨变的前夜嗅到机遇的味道。童贯不禁在想,这样百年难得的机遇,居然让他赶上了,莫非这是天意使然?
    老谋深算的童贯,在心中愉快的推演,诚如马植所言,果真能收复燕云故土,那就是千古功业,必将名垂史册、彪炳千秋。宋人都知道,神宗曾诏告天下,凡收复幽云十六州者,封王爵。异姓封王,这是人臣的最高荣耀,对于没有帝王心思的宦官来说,这算得上是人生终极梦想了。
    这样的诱惑,童贯着实无法抵挡。
    (159)
    纷乱的思绪,让童贯有些分神。
    他沉浸在对未来最美好的幻想之中,以至于马植后面说的话,他都没怎么听清。好在,惯有的理性又将他硬生生地拉回现实。
    他反复告诫自己保持清醒,要先确认这背后是否有阴谋,前方是否有陷阱。这些年来,不管仕途险恶还是战场凶险,正是靠着这种最兴奋时的理性,让他屡屡化险为夷。他从最卑微处一路攀爬,见过太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由高处跌落深谷的大人物了。
    这不是保守,这是理性。实际上,人爬到一定的位置,得到已并非最重要的,失去才是真正可怕的。
    他是孤身访辽,对马植底细并不清楚,怎能轻信他片面之言;纵然马植所言非虚,但宋辽盟约是两国基本国策,更有延续百年之好,维系着亿万生灵的家业福祉,又岂能轻言毁之?
    这事太大了。大到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让人不堪其重。
    如果,马植是辽人派来试探虚实的,那他任何的表态,不仅会招致个人的灭顶之灾,还会让辽人找到撕毁盟约、攻打大宋的借口。想到这里,童贯脑后犹如凉风吹过、后背冷汗涔涔,他有些懊恼,自责修炼不够,过于容易受人牵引了,这实在是不应该。
    不过,就此放弃这可能的、难得的重大机遇,童贯又实不甘心。如果他生来就是个四平八稳、不敢火中取栗之人,那他可能还在宫里正刷着马桶。在童贯的人生哲学里,任何东西都是搏命拼来的,无论是混迹街头与乞丐争抢的馒头,还是皇宫内苑与宦官争斗的恩宠,还是西北战场与敌军拼杀的城池,哪一次的成功不是靠博命拼来的?
    随着官越做越大,他就像赌场里的老赌棍,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有时反而会想,反正所有东西都是赢来的,人生早已够本,既如此,再押一把大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思来想去,童贯决定先考验下马植的成色。
    童贯起身,避开了马植充满期待的目光。
    在来回踱了几步后,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冬去春来,东京已是百花盛开了。说完,他便沉默了,只是盯着马植。
    这下,马植糊涂了,他不知道童贯这是何意。在来之前,他设想过很多种情况,这样的场景却是意料之外。
    (160)
    好在,他脑子转得快。
    稍稍厘清思路,马植双膝跪地,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愿意带领全家老小去往东京,余生誓死效力大宋。
    童贯听完,赶紧伸手扶起马植,嘴里说道,如此甚好。
    童贯的老辣和马植的机敏,都令人佩服。童贯要以马植全家老小为质,以此来检验他的忠心。马植完全会意,便以此来表明心志。这两个人,真是心有灵犀。
    大事谈妥,童贯牵着马植的手,亲自将他送往帐外。
    大帐外,天色微明,几颗孤星挂在寥落的天空上。北国的初春,寒风依然凛冽,吹在脸上有些刀割般的透凉。童贯伸手为马植整理了衣帽,在马下拱手相别,目送他离开。
    直到马植完全消失在视野里,童贯依然独自伫立着。寒风中,他整个人完全冷静了下来,刚才的欣喜已了无踪影,又似是化作了千钧重担,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久,童贯才转身回帐。
    卢沟之畔,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如同曾经无数的过往一样普通。可谁又能想到,就在这普通的夜晚,就在这郊外的营地,两个人的彻夜长谈,竟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无数家庭的悲欢,甚至决定了三个王朝的命运。
    后来,经过一番煞费苦心的乔装打扮,童贯将马植和他的家人带回了大宋。回到东京后,童贯将马植改名为李良嗣,藏匿在自己府中,除不时请教辽国和女真的情况之外,三日小宴、五日大宴,锦衣玉食,照顾的非常体贴周到。
    早在回程的路上,童贯就已拿定主意,要将马植献给徽宗。这也是马植的夙愿,他不断在童贯面前提及。
    不过,童贯倒没有着急引荐,他需要继续观察,确保万无一失,再有就是寻找合适的时机。对他来说,马植奇货可居,是重要的筹码,他要用好这个筹码,为自己赢得更大的权力、更大的荣耀、更大的功名。
    很多人论人论事,喜欢将政客看作投机之徒。其实,那多是旁观者站在个人的立场,一厢情愿地猜度。对局中人来说,从来就没有投机,他们所有的选择,无论平淡无奇、还是荒诞不经,无论蜻蜓点水、还是押上全部,都是精心算计之下最理性、最合理的选择。这种选择,没有情感、没有忠义,只有权力、只有利益,甚至只有生死。
    这是需要勇气的。当然,勇气的另一面就是赌性。
    对官员来说,没有赌性,或者说有赌性无赌胆,做个刀笔小吏、养家活口或许没问题,但想要荣膺封疆、出将入相,那就是痴人说梦了。官做到童贯这个份上,又有几人不是大赌徒呢?换句话说,不赌行吗?当然不行。到了童贯如此的位置,已经没有退路了。行与不行,都得放手一搏。
    这个搏,可不仅是搏个官位、输点钱财,而是博命,是你死我活、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害怕吗?对不起,胆小者莫入此门。在权力斗争中,最终比拼的自然是实力和时运,但催化剂的力量也不容低估,那就是胆魄。没有胆魄,就请不要吃这碗官饭。
    有了筹码、有了胆魄,童贯静待时机。在一番精心谋划、渲染造势和层层铺垫之后,他终于将马植带到了徽宗面前。

    (161)
    东京,皇宫,徽宗的书房。
    昨天的马植,今日的李良嗣,一个世居辽国的汉人,出现在东京的皇宫内院,跪在大宋天子面前。他的身份有些奇怪,既非辽国公开使节、又非皇帝私人代表,既非叛逃者、又不似归降者,却是来献计帮忙的。这样的场景,在宋辽百年交往史上,也是非常少见的。
    马植,终于见到了大宋天子。如果说拜见童贯只是开始,那面见徽宗才是马植的最终目的。他必须要见到天子、当面游说,才更有可能实现心中的抱负。
    徽宗面带微笑、态度随和,并无凛凛威风,倒显得有些亲近。
    这让马植绷得紧紧的心,稍稍松弛了下来。
    在徽宗的示意下,他开始了表演。是的,是表演。
    他说出了锦囊妙计。经过这段时间的打磨完善,这个计策听上去更加完美,也更加天衣无缝了。
    更重要的是,他为这个计策加入了情感,那就是无数北国汉人梦回故土、回望中原的深深眷念。他说的大义凛然、讲的慷慨悲壮,说到动情处,更是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实际上,过于情绪化的表达,在君王面前原本是没有多少功效的。多数的君王,都是不相信眼泪的,他们更习惯权力、实力和利益的思维模式。可眼前的徽宗皇帝,却偏偏是个书画天子,是个艺术大家,这样的人难免情感充溢。
    很显然,这是童贯为马植量身定做的戏码。果然,徽宗完全听进去了,听到伤感处,甚至情不自禁地落了几滴眼泪。
    见到徽宗的眼泪,马植知道自己离成功不远了。
    接下来,他详细论述辽国和女真的力量对比。
    他的家族世代为官,祖上百年积累下来的对辽国的深入了解,派上了大用场。对于辽国的风土人情、幅员地理,军国大事、朝廷争斗,现有辽国高官重臣的脾气秉性、性格特点,甚至是宫闱内幕,马植说起来都如数家珍,流畅而又详实。
    即便偶有不实或添油加醋之处,因他说的详实且细致,外人也无法察觉。很多新加的内容,童贯也是第一次听闻,他明白马植之前有所保留了,对于马植这点小心思他也能理解,也就不去计较了。
    在马植的口中,大辽早已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而已,天祚帝的统治摇摇欲坠,境内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北国汉人更是翘首以待王师久矣。一句话,辽国大厦将倾,只待最后一击。
    女真人,则完全不同,他们雄姿英发、气势如虹,他们的军队摧枯拉朽、锐不可挡。
    马植还特别介绍了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对这个人,徽宗有所耳闻,不过从未往心里去,对这些蛮夷他没有任何的兴趣。
    这次,马植的介绍刷新了徽宗对阿骨打的认识,知道这是位有着宏图大志、雄武气概的英雄人物,非常寻常、不同凡响。很多女真将领的名字,徽宗也是第一次听说,名字太多了他记不住,只记得他们彪悍勇猛,像猛虎一般随时准备撕咬大辽。
    当然,马植重点介绍了他与阿骨打的交往,借此告诉徽宗,他和女真人是有交情的,所以才能够促成大宋与女真结盟。
    大辽必亡,女真必兴,只要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及时与女真人结盟、南北夹击辽国,就能分享女真崛起的红利,而这红利就是燕云十六州。
    在马植的话语里,这燕云十六州,就如同挂在枝头早已熟透的果子,只须徽宗用手轻轻触碰,就会悄然落入囊中。那份容易、那份自然,那份飘逸,让人神往、难以抗拒。
    徽宗的眼神有些游离了。他早已沉浸在马植的描述中,思绪神游天外,开始畅想建立千古功名的荣耀。
    很显然,马植没有辜负童贯的引路,他接近成功了。

    (162)
    马植的这番话,构成了一张完整的拼图。
    这张拼图,几乎就是那个时代的天下,这上面有着广袤的大地城池,这上面有着王朝的兴衰荣辱,这上面有着辽人、宋人、女真人等亿万人的身家性命。
    我们不禁在想,如此这般,手握天下兴亡的乾坤,捏着无数人的生死,马植知道吗,他在乎吗?他当然知道、也应该知道。那么,马植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的动机又在哪里?
    有人用他的汉人身份、故国情怀来解释。这是可以解释的,但显然过于苍白,也未必符合事实。马植的家族已在北国生活数百年,时间的冲刷之下,他对中原文化或许残留着些许仰慕之情,但要说这种情感有多么浓烈、多么炙热,恐怕很难说服人。
    说到底,这与身份无关,与情怀无关。这是个人的私念。
    在马植酝酿、筹划、献计的时候,他想到的可能只有自己。他要的是对大辽反戈一击、发泄不满,要的是趁天下大乱,建立不世的功业,青史留名万万年。在他的志向里,只有野心和仇恨,没有对大辽故国的怜悯、没有对女真蛮夷的欣赏、没有对中原故土的崇敬,更没有对亿万生灵的敬畏。
    马植,仍是个政治投机者。只不过,他投机的是天下,以几个王朝的国运和亿万人的生死为成本。
    实际上,在历史长河里,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他们像马植一样,被名利和爱恨驱动,不顾一切去投机天下。有的人,借着风云变幻,煽风点火,风借火势、火助风力,硬是搅动了天下,在社稷蒙尘、生灵涂炭之后,建立了所谓的千秋功业。有些人,还因此被后世顶礼膜拜、推崇备至,奉为功成名就的典范、尊为励志不屈的典型,真是让人无语。
    当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无论怎样自作聪明、无论如何自鸣得意,却最终无法驾驭历史的洪流,被可能是自己掀起的巨浪吞没,还没冒起几朵浪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惜吗?可怜吗?不!这是天道对他们的惩罚,也是善恶的报应。
    说到底,人生而为人,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要为之;有些事明知可为,而不能为之。尤其是那些牵扯着国家根本、万民安危的事,慎之、再慎之、再再慎之,也不为过。
    人得有敬畏之心,敬畏天地、敬畏祖先、敬畏生灵。
    (163)
    这是绝密级的谈话。
    书房里,只有三个人,徽宗、马植和童贯。
    马植说,徽宗听,童贯看。
    实际上,在整个谈话中,童贯的表现值得一提。
    自从进了书房,君臣奏对开始,童贯就几乎将自己隐藏了起来,除了在需要认同、欣赏、支持时,配合以适当的眼神,他恰如空气一般。
    这正是童贯的老练之处。他明白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徽宗真正相信,在这件事中他是无私的、没有任何利益的,只是出于公心,全心全意为了朝廷和徽宗。
    当然,这里面还有自保之意。多日来,童贯反复琢磨这个方案,诱惑很大,风险不小。且不说能否顺利结盟,结盟后就定能灭辽?如果灭辽不成,被辽反咬一口,又当如何?即便灭辽,真能拿回燕云?即便拿回燕云,女真人就是个更好的邻居?
    所有的不确定,任何一个都是大问题。这些不确定,将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如果是坏的结果,那会坏到什么程度,他心中并没有确定的答案。
    他可以引荐马植,这是对徽宗好大喜功的逢迎;但最好也只是引荐,决定权必须也只能交给徽宗,这是他对自己的保护。
    当然,以他对徽宗的了解,徽宗接受建议的可能性很大。即便如此,在徽宗决策的过程中,他也需要尽可能保持沉默。在力求自保的同时,也用这种方式向徽宗表明,在未来的结盟和伐辽大业中,徽宗才是最终决策者和唯一主导者,他不过是马前卒。
    如此的话,童贯的引荐之功还是有的。但越是有功,他越要表现得淡然,至少是伪装得淡然;越是大功,越要表现得风轻云淡。古今对照,相比那些猜透上级心思,为领导做了一点事就滔滔不绝、甚至指手画脚的人,童贯的表现可谓老辣。
    不得不说,童贯虽是大奸之臣,自有其过人之处。只不过,古往今来,能力和品德的统一,从来就是件难事。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再回到这件事本身,童贯的动机又在哪里?
    很显然,他也是投机者。但与马植不同,他毕竟是宋人,毕竟是朝廷的重臣,收回燕云失地、洗刷百年耻辱,应该也是他心底的梦想。如果说他只是一心投机、只为谋私,那可能也太绝对了,也未必是实情。
    说起来,童贯投机是真、谋私也是真,但为国谋事也不假。
    论人论事,又怎能完全黑白分明?
    (164)
    冷静下来,徽宗还是犹豫了。
    背弃大辽百年盟友,联合女真转头相攻,这事实在太大了。
    思虑再三,徽宗还是经住了诱惑,将马植的建议雪藏了。不过,对马植本人,徽宗还是恩宠有加,先赐姓改名赵良嗣,再赐官秘书丞,以示褒奖勉励。
    满心期待之下,却是如此结果,这让马植和童贯有些失落。尤其是马植,全家都已来到东京,归辽之路完全断绝,如今一脚踏空,让他不知所以。好在徽宗多有赏赐,童贯对他更是照顾有加,帮他重新安排宅邸,安顿好了家人,生活上安逸无虞,让他稍稍有些安慰。
    徽宗拿不定主意,童贯、马植也是无可奈何。客观上看,女真人毕竟还没有起事,其实力还没有展现出来,大辽看上去依然生龙活虎,马植所有的描述不过一面之词,在这种情况下,徽宗的谨慎也在情理之中。
    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等什么呢?等马植的预言成真,等女真人起事和天下大乱。
    想想有些滑稽。人生在世,多数人希望生活在盛世。盛世好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生活富足、安逸依然,优哉游哉,了然一生。可偏偏有些活在盛世的人,却渴望乱世,期待以乱世为舞台,只待天下大乱,便箭步冲上舞台,开启非凡人生。
    对大宋来说,这样的等待是滑稽的,也是致命的。
    如果真想结盟女真,就应该早早着手,早摸清虚实早作决断。道理很简单,既然结盟,就要追求利益最大化。在对方势头将起未起之时,什么都好谈,所谈的条件也会更利于自己;等对方势头起来了再去谈,那主动性可就差远了,条件也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如果大宋与女真结盟,以大宋的块头和中原王朝自带的光环,女真这时还没有起兵、还没有建国、阿骨打更没有称帝,显然没有太多与大宋谈判的筹码。如此,大宋不仅可以掌握结盟的主动权,对女真人和大金国的未来走向,也可能会有支配权。真要如此,那历史就完全不一样了。
    回头来看,如果宋、金必须结盟,这可能是最好的时间窗口。
    可惜,徽宗没有抓住,大宋也没有抓住。
    机会就是这样,过而不候,错过就错过了。
    时过境迁,万事不同。就像一道菜,哪怕是同样的餐馆、同样的厨师,同样两个人,味道可能却完全不同。何况是军国大事?
    实际上,不仅味道不同了,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以前是甜的,现在变成苦的了。
    (165)
    转眼,三年时光溜走。
    公元1114年,人在东京的马植,终于确认了消息,阿骨打正式起兵反辽了。接下来,大金建国、阿骨打称帝,女真人节节胜利、契丹人屡战屡败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到了大宋。局势的发展,几乎完全验证了马植当初的预言。女真军队果然势不可挡,看似庞大的辽国果然岌岌可危,天下大势果然巨变在即。
    在东京这几年,尽管马植低调行事,但时间久了,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或许是因为马植从来都将大义和道德挂在嘴边,又或许是童贯的精心包装和刻意渲染,总之在众人的口中,马植是一个大义凛然、不忘汉家、缅怀故国的仁人志士。走在外面,他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多是人们的欣赏和崇敬。
    这就是马植要的效果,他享受这样的名声和敬意。
    如今,对辽、金局势的成功预言,让马植再次名声大振。
    实际上,这盛名,马植还是当得起的。平心而论,能够准确洞察天下大势,精准预言未来数年发生的重大事件,这就充分说明马植的观察力、判断力确非常人可比。
    这样的马植,自然是价值连城。
    马植的建议,自然是真知灼见。
    联金灭辽、收复失地的梦想,在徽宗心中全面复活。
    在这之后,他数次召见童贯和马植。从徽宗的书房到皇宫的后苑,他们讨论了一次又一次,参加讨论人员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很多朝廷重臣都参与进来了。联金灭辽,从马植曾经的个人构想,渐渐变成了朝堂的重要议题。而随着女真人的攻势越来越凌厉,议题的紧迫性也越来越强。
    可实践反复证明,决策之事,绝非人越多越好。雄主用幕僚,庸主也用幕僚,雄主是博采众家之长、再来一锤定音,庸主也是博采众家之长、却是越听越糊涂。
    徽宗,就听糊涂了。
    除了众人七嘴八舌,大家意见莫衷一是,还有个技术性的难题也成了拦路虎,那就是金宋之间隔着大辽,宋人无法绕过辽国与女真人接上头。
    也许,马植提出了解决方案,但却被众人的质疑淹没了。
    就这样,等了三年,又议了三年,这事还没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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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18:10:13  更:2021-11-16 21:5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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