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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两宋繁华往事–宋徽宗时代(1、2、3卷已出版)我用心写 你认真读[第64页]

作者:未央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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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
    直到公元1117年,事情终于出现转机。
    这年七月,徽宗接到山东登州知州王师中的报告,说是截获两艘由辽国飘至登州的海船,俘获了高药师等辽地汉人。这些人带领亲属老幼二百多人,原计划浮海去高丽避难,却被海风吹到宋境。奏报中,还附上了高药师等人对辽国现状的供述。
    王师中的奏报,至少给徽宗提供了三条重要信息,一是辽国已然摇摇欲坠,真要结盟女真,就得抓紧了;二是辽东半岛已被金军占领,可以横渡渤海与女真人取得联系;三是本朝太宗年间,曾与女真人有过马匹的交易。
    在童贯和马植等人强烈建议下,徽宗终于开启宋和女真交往的破冰之旅。不过,考虑再三,大宋没有直接委派使节,而是让高药师等人渡海前往辽东,以买马为名先与女真人接触,待摸清虚实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
    宋人谨慎,高药师更小心,他原本就是辽国难民,好不容易从辽东逃出来,却又接到这样的差事,心里该是一万个不愿意。果然,他乘船到了辽东,还没有靠岸,只是远远看到岸上有女真骑兵游弋,就吓得调转船头返回了登州。
    大宋与女真的首次接触,就这样匆匆流产了。
    回头来看,徽宗君臣等了三年、议了三年,最后竟将如此军国大事托付给了几个流民,这绝不是谨慎可以解释的,相反倒显得有点滑稽了。如果再联想后来局势的发展,这个滑稽的开局,恰恰是大宋幼稚、拙劣外交政策的缩影,更强烈暗示着一种宿命般的结局。
    高药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难民,竟也以这种独特的方式留在了大历史中。高药师,还有前文提到的郭药师,都是辽国人,看来当年辽国以药师为名的人不在少数。药师是佛名,是药师琉璃光佛的简称,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辽国佛教的兴盛。
    不知是否受此启发,大师金庸在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中塑造了一位经典人物,便称作黄药师,成为几代人的集体记忆。
    东京城内,徽宗接到王安中的奏报,勃然大怒,立即下诏,令其选择能员干吏再次出海。
    这次,徽宗有些等不及了,正式委派朝廷官员为使。
    马政,就这样被选中了。

    (167)
    马政,字仲甫,时任登州兵马钤辖、武义大夫。
    这位临危受命走进历史的人,留下来的个人信息非常少。毫无疑问,这必是个有胆有识、文武双全之人。经历前番无功而返,在徽宗的问责下,王安中选人的首要标准,定是胆识和谋略。
    马政,担任大宋出访金国的正使。
    呼延庆,时任平海军指挥使,被选为副使。
    呼延庆,是在民间赫赫有名的人物。在小说演义里,他被说成北宋开国名将呼延赞之后,有文武双全之才,有精忠报国之志;在戏曲界,有《呼延庆上坟》《呼延庆打擂》等传统经典剧目;在评书界,那更了不得,有“金呼家、银杨家”之说,呼家将是和杨家将齐名的大英雄。
    这个呼延庆,就是那些小说、戏曲演义人物的原型。真实的呼延庆,我们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武将,精通女真语且能言善辩,故而被选中作为马政的副手。
    公元1118年四月,马政、呼延庆及随从八十余人,肩负秘密使命,横渡渤海而去,拉开了一段大历史的序幕。
    在苍茫的大海上,站在船头的马政和呼延庆,面对着万年不变的波涛,不知是怎样的心情起伏?是急不可待、跃跃欲试,还是惶恐不安、如临深渊?
    他们不知道,海岸边迎接他们的是美酒还是弓箭?他们不知道上岸之后的命运,更不知道还能否回到故土?
    他们的心里有无数的问号,等待着他们自己去解开。
    个人的命运,国家的未来,在他们的脑海里翻腾交织。这一刻,他们或许会想到很多人,比如张骞、比如苏武。
    也许,他们尽情畅想过收复失地、建功立业的美好未来;也许,他们在内心深处也有过疑惑,甚至质疑这样的使命,只不过作为朝廷官员,他们没得选、也选不了。
    他们有些兴奋、新奇,不过更多的是焦虑、不安。
    海上,起风了。
    很快,风势越来越大,夹杂着豆大的雨点砸向海面。狂风巨浪中,这叶扁舟随风浪上下起伏,似乎随时都可能倾覆。所有的人,都紧紧抱住桅杆,才能勉强保持身体的平衡。
    许久,风雨渐渐平息,他们过了一次鬼门关。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仅仅是苦难的开始。

    (168)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生死未卜的冒险之旅。
    船刚刚靠岸,他们便落入金军之手。
    为严守机密,马政等人即便钢刀在颈,还是咬紧了牙关,没有暴露使节的身份。他们自称宋朝客商,前来购买马匹且需求量巨大,希望能拜见大金天子。
    金军将领半信半疑,却也不敢擅自处置,便将马政一行作为细作捆绑起来,用囚车押送到金国的上京。
    一路上,马政等人没少遭罪,不仅路途遥远、饥餐渴饮,还要忍受金军的马鞭和羞辱。好在,押送的军卒并不敢杀他们。毕竟,他们是宋朝人。在此时的女真人心目中,那个遥远的、富庶繁华的中原王朝,还是令人向往和敬畏的。
    在上京,马政等人终于见到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
    这时,马政才亮明大宋使者的身份。
    对宋使的到来,阿骨打君臣非常新奇,他们毫无准备。对于大宋,阿骨打相对普通女真人,也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更没有实际的接触。不过,对于这些突然闯入者,阿骨打还是给予了高度的礼遇,也几乎是最高的礼遇。
    作为宋使,马政转达了中原天子对大金天子的问候,并表达了大宋的三点希望,希望与金国结盟;希望两国共同举兵夹击灭辽;希望灭辽之后,大宋拿回燕云汉家故地。
    宋朝的三点希望,让阿骨打非常诧异,他立即召集众臣商议。
    此时,辽国虽然被打残了,但依然老大不倒,如能够结盟中原王朝,南北夹击大辽,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没有理由反对。至于所谓燕云汉人故地,离他们实在太过遥远,以他们此时的认知,那么遥远且陌生的地方,根本没有太多吸引力,宋人愿意拿回去,那就拿回去好了。话又说回来,这些地方现在还在契丹人手里,拿别人的东西换个现成的盟友,何乐而不为呢?
    对金国君臣来说,做出决策并不困难,甚至很愉快。
    很显然,与马政等人的初次会面,给阿骨打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此后,他始终对大宋抱有足够的善意,应该就是源于这良好的第一印象。
    结盟没问题,夹击灭辽更没问题。不过,有一条,阿骨打说的很清楚:想要拿回失地,就要出兵,凭实力攻下这些地方。潜台词也很清楚,大宋不能耍嘴皮子,想吃现成的,那不可能。
    这倒不是他对女真军力不够自信,迫切需要借助外援,而是源于一种生活和思维的习惯。此时,女真人虽已建国,但君臣上下依然保留着浓浓的部落生活习气,想要分享猎物,就必须参加狩猎,这是他们生来就懂得并世代遵循的道理。
    双方商谈的细节,早已湮没在了历史里。不过,很显然,谈判很顺利。仅仅数日后,阿骨打便派出了回访使节。
    (169)
    金使也是位汉人,可能是降金的辽国人,李善庆。
    或许是马政主动提出,也可能是金人的要求,宋使中有数人被留在了金国上京以示诚意。
    公元1118年十月,马政、呼延庆陪同李善庆返回大宋。
    三个月后,金使到达东京城。
    出于保密的考虑,宋朝方面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接待金使,虽然给予了很高的礼遇,但都是在秘密的状态下进行。值得一提的是,徽宗并没有召见金使,更没有出席欢迎金使的国宴。
    外交上,相互对等是最基本的原则。徽宗这么做,是不符合外交规矩的。要知道,阿骨打不仅多次接见马政等人,还数次亲自设宴款待宋朝使团。
    这是个明显的信号,充分体现了宋朝君臣的复杂心态:他们既想结盟金国,借女真之势夹击辽国、拿回失地,又天然的、不自觉的带着优越感,觉得自己远远高于女真人。这种不切实际、盲目自大的心态,在宋与金的交往之中始终存在。深究起来,这正是宋朝后来外交上政策摇摆、昏招迭出、事故频发的心理根源。
    既要友好合作,就得双方平等,这是起码的诚意。想要拉开层次、高高在上,也不是不可以,前提得实力足够。如果实力不够,甚至力不如人,还要硬装大个,最终的结局是不会太美妙的。
    在这问题上,徽宗与阿骨打相比,高低立现。
    有人说,阿骨打之所以接见并宴请宋使,是出于北方民族固有的豪爽性格和不拘小节。要说,这方面原因肯定有,但如果仅仅是这么看,那就太小看阿骨打了。
    要知道,阿骨打是大金王朝的开国者、是太祖皇帝,是不世出的女真大英雄。这样的人,定是有着胸怀博大的气度和吞吐天地的志向。这样的人做事,不会拘泥繁文缛节,更不会被俗套束缚。他之所以厚待宋使,根本上是他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机会,值得他做出有足够诚意的姿态。即便在此之前,他可能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当问题突然出现时,他能迅速的因势利导、为我所用、抓住主动权,这就是雄主的气概和手腕。
    相比之下,坐拥泱泱华夏的徽宗,实在太小器了。
    这样的人,不胡乱折腾,萧规曹随、无为而治,做个太平太子就是福气了。居然还想着逐鹿天下、收复失地,建立万世不易之功,自讨苦吃、灰头土脸,几乎就是难以避免的结局。
    (170)
    蔡京、童贯,主持了与金使的谈判。
    李善庆明确转达了阿骨打的意思:同意金宋结盟,同意夹击辽国,同意宋朝拿回燕云失地、前提是宋军自己打下来。
    这些都是原则性的意见,双方都没有异议。谈判很顺利,宾主双方很愉快。只不过,这种粗枝大叶的谈判,遗漏了太多的细节,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当时,女真刚刚建国,朝政正处于草创阶段,又是结盟的被动方,细节上考虑不够深入,还在情理之中。大宋作为中原王朝,有着丰富的外交实践和经验积累,又是结盟的发起方,却在谈判中忽视细节,就十分不应该。徽宗君臣的昏庸,至少是平庸,就暴露无遗,也无可辩驳了。
    比如,有个致命的细节就被忽略了,那就是燕云的实际范围,到底包括那些地区。
    在宋朝这里,所谓燕云失地,在燕云十六州之外,还包括营、平、滦三州,前十六州是石敬瑭割让给契丹的,后三州则是更早期契丹人从唐末幽州藩镇刘守光手里夺取的。徽宗君臣想当然地认为,这些都是契丹人占领的汉家故地,都要一并拿回来。
    女真人,对这个问题也没有深究,可能是当时他们的王业刚起步,还偏居东北一隅,对燕云地区缺乏直观的了解,对其重要性也缺乏足够的认识。
    谈判的结果,被迅速报给了徽宗。
    徽宗很高兴,宣布改元庆祝,将年号由重和改为宣和。这时的徽宗,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改元,宣和将成为他帝王生涯最后的年号,而且这个年号将与耻辱深深绑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年三月,徽宗派朝议大夫、直秘阁赵有开为正使,武义大夫马政、忠翊郎王环(登州知州王师中之子)为副使,陪同金使李善庆,再次出访金国。
    很显然,这次使团的级别有明显的提高。初次出使,马政、呼延庆等人都是地方官员,还是带有试探的性质,这次的正使是京官,更符合国家使团的定义。
    在使团正式出发前,马植站了出来。
    他对出使的关键细节提出了异议。
    (171)
    异议的焦点在于,外交礼仪。
    蔡京等人固执地认为,女真人虽然建国,仍不过是蛮夷而已,阿骨打充其量相当于中原的节度使,对他们使用诏书即可。
    马植对此坚决反对,他主张平等看待金国,使用正式国书,既表示对阿骨打的尊重,也更能体现结盟的诚意。
    争论的结果,马植输了。使团带着诏书出发了。
    马植,也只能苦笑。
    实际上,徽宗君臣关于马植的使用,也值得玩味。按理说,马植是宋金联盟最初的提议者,他又熟悉女真人的情况,与阿骨打等人还有交情,由马植领衔出使女真,应该最合适不过了。而且,人人皆知马植苦等这天久矣,是绝不会推辞的。可惜,马植却被晾在了一边,不仅无法出使,连他的建议也被置之不理。
    说起来,原因很复杂。
    这里面,夹杂着朝廷的权力斗争。要知道,马植毕竟是童贯推荐的人,就冲这点,就一定会有人反对马植出使。眼看宋金结盟已是弦上之箭,巨大的功名就在眼前,他们不会再给童贯往脸上贴金的机会。对此,童贯即便心知肚明,恐怕也是无可奈何。
    这里面,还有个华夷之辩的问题。说到底,马植虽为汉人,但毕竟生在辽国、长在辽国,事到临头,朝堂上的质疑之声是不会少的。用人之策,疑人之心,徽宗君臣还是小家子气了。
    没想到的是,使团离京不久就出了变故。
    当使团行至登州,准备渡海之时,正使赵有开染疾病故。正当宋朝准备更换人选的时候,辽国方面又传来消息,说是辽金和谈成功,双方罢兵修好了。
    接连的变故,让宋朝君臣好一阵手忙脚乱。最后,宋朝在没有核实辽国信息的情况下,下令停止使团出访,仅委派呼延庆护送李善庆返回金国,所带诏书也换成了徽宗的亲笔信。
    毫无疑问,相比较首次不远万里找上门,宋朝这次表现出来的诚意,只能用清汤寡水来形容了。
    金使返回上京后,得知原委的阿骨打大为光火,对呼延庆的解释毫不理睬,直接将其扣留军中达半年之久。
    实际上,在与宋人接触的同时,阿骨打确实在和辽人谈判。
    他接受了谋士建议,即:新立之邦必须先得到大国的册封,如此方能国祚绵长,江山永固。由此,阿骨打遣人到辽国请求册封。
    这原本是天祚帝的好机会,他可以借机与女真人修好。没想到,辽国君臣讨论了许久,竟是册封阿骨打为东怀国皇帝。辽人耍的小心眼,让阿骨打这个正牌的大金皇帝十分恼火,彻底放弃与辽国的和谈,金军也再次大举攻辽。
    对辽、金的这些事,宋朝君臣两眼一抹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要逐鹿天下,又怎能如此迷糊呢?
    除却情报上的滞后,还有决心的问题。大国博弈,双方胜负的关键有时就在毫厘之间,实力之外更需要坚定如磐的决心,又怎能如此三心二意呢?
    为收复燕云,徽宗君臣处心积虑多年,既要联金灭辽,形势刚有点变化就退缩回去,国家大计又怎能如此首鼠两端?
    这样的大宋,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宋人反复无常的形象,就此在女真人心里扎了根。
    (172)
    公元1119年12月,阿骨打放回了呼延庆。
    临别之际,阿骨打郑重告诫他:联盟攻辽是宋朝主动提议的,原本就不是金国的本意,大金完全可以独自灭辽,前番答应结盟不过是出于两国友谊的考虑;然而,宋朝出尔反尔,让大金受到了怠慢、感到了侮辱,结盟之事,再斟酌吧。
    阿骨打此番诛心之论,与首次见马政时热忱相比,已是天壤之别。话虽然刺耳,但却是实情,更没有失实或夸大的成分。
    当然,阿骨打也没有把结盟的大门关上,他把门掩上了。他这么做无可厚非,说到底他有这个实力。这两年来,金军与辽军的作战更加顺利,天祚帝已成惊弓之鸟,在金军的追击下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如果说,灭辽以前只是女真人的梦想和口号,如今已渐成现实,触手可及了。
    树已长成,花期已过,果实累累。这时候宋人想来帮忙摘果子,却又没有太多诚意,这怎么能行呢?
    不过,对于这个庞大的中原王朝,金国君臣还是有几分忌惮。这份忌惮,有对华夏数千年传承的敬畏,有对中原繁华富庶的向往,不过更多的还是对大宋实力的未知。
    作为杰出的猎手,在没有完全摸清对手虚实的情况下,保持足够的谨慎是十分必要的。正因为如此,阿骨打即便十分不满,却依然保留了结盟的可能。
    这下,大金把球又踢给了大宋。
    收到呼延庆带回的消息,徽宗君臣有些惶恐地接过了球。自此开始,他们再没机会主动发球了,发球权掌握在了女真人手里。换句话说,在宋金结盟的问题上,宋朝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酝酿近十年的结盟,一朝丧失了主动权。
    如果是寻常之事,丧失主动权也就罢了。问题是,眼看着金军摧城拔寨、摧枯拉朽,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辽亡金兴已是大势所趋,无论是否愿意,与女真人打交道已成必然。
    结盟,女真就是朋友;不结盟,女真就可能是敌人。
    很显然,徽宗君臣不想得罪女真人。
    缓过神来,次年2月,宋朝再次遣使出访金国。这次,大宋不容有失,徽宗也没再犹豫,直接选定马植为使。
    接到任命的马植,感慨万千、泪流满面,从公元1111年夜会童贯、迁入东京,冬去春来、寒暑易节,至今已是九年时光了。
    马植,立即上路,怀里揣着徽宗的亲笔信。
    (173)
    使团出发时,元宵节刚过,东京城仍是一幅节日的景象。
    元宵节,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对爱热闹的东京市民来说,这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光。当此时节,王侯权贵、富家大户们,饮酒赏灯,猜谜填词,尽情地欢愉,好不快活。
    街头巷尾、汴河两岸,人们传唱着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是的,元宵时节的汴河两岸,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对寻常百姓来说,他们更在意的是家人团圆。很多人流连于汴河码头,这是在外的亲人回乡上岸的地方。这些归来的人,有的是在外营商的买卖人,有的是在边疆戍边的士卒,有的是云游天下的好汉。
    这些从天南海北回来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和兴奋。是的,回家总是让人满心期待。家,永远是人生的方向。
    有归来的,就有远去的。有离家的,就有回家的。
    对马植来说,这趟出使,既是离家又是回家。离的是东京的家,回的是辽国的家。
    这样的行程,注定意义非凡。
    这日下午,从东京城走出了一支不长的队伍,约莫三十来人。这些人全是客商打扮,不过从他们整齐的步伐、庄重的面容、马匹的精良,又远非一般商客所能比。出城后,他们绕过繁华的汴河码头,找了条小路避开人群,径直来到汴河下游的一处野渡口。
    在这里,有一艘大船泊在岸边,船头立有一人,正凭栏远望,见队伍走近,便下船来迎接。此人正是童贯。
    这群客商,正是朝廷派往金国的使团。因城内有大批辽国客商往来,还不时有辽国使节来访,为避免走漏风声,造成外交上的被动,使团只好如此乔装打扮。
    兹事体大,徽宗不能亲授符节,便令童贯在汴河边为使团把酒壮行,务求与金国结盟成功。
    马植,跃马走在人群最前面。如今众人多称其赵良嗣,后来他官拜龙图直学士,人们也称其赵龙图。
    此刻,马植身负大宋天子皇命,担任出访金国的正使,着衮袍,跨骏马,飞驰在东京郊外,不由不感慨万千。从他脑中灵光乍现般闪过推动大宋联金灭辽的想法,到去见童贯、来到东京,从蒙徽宗数次召见、再到衔命出行,期间经历了多少辗转反侧、有历经了几多煎熬难耐,辛酸荣辱又有几人知?
    (174)
    这些年,马植过得很不容易。
    年华渐渐逝去,两鬓白发丛生,过往的雄心碎了一地,除了坐看花开花落,他竟没有丝毫的办法。这样的无奈,对一个志在天下的人,又是怎样的煎熬?
    有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了,后悔想出如此计策,后悔直接去见童贯,后悔举家迁入东京。但,更多时候,他仍然无怨无悔。或者说,他更愿意无怨无悔,只有这样,付出的一切才有价值。
    夜半时分,马植也曾扪心自问,虽是汉儿,但毕竟是辽人,祖上世受辽国恩惠,为何却要献上如此之策?难道只是为了报复政敌,只是为了求取富贵等等?不,这些是原因,却不是根本的原因。挖到内心深处,根本的原因只有四个字,不甘平庸。
    不甘平庸,说来容易,却几乎是人世间最大的志向。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几十年的岁月,匆匆即过。多少人曾经凌云的志向,被现实的生活磨得破烂稀碎;多少人曾经冲天的豪气,被五斗米的困境逼得无处躲藏;多少人曾经高昂的头颅,被官大一级的压力压得唯唯诺诺
    生活竟像顽皮的魔鬼,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人屈服,让人接受现实。可当你真屈服了、认命了,却并不能换来魔鬼的赦免,反而可能会带来更多的戏耍和折磨。
    有人看清了生活的本质,选择了不被戏耍,选择了不甘平庸。
    不甘平庸,就是不屈,就是抗争,就是无论生活如何做鬼脸,永远怀揣梦想,永远在心里高高昂着头。古往今来,这四个字不知激励了多少人,让多少人熬过了寂寂无名的时光,历经岁月的搓揉始终不放弃、不认命,最终拥有了灿烂的人生。当然,这里的灿烂是中性词,没有加上道德的标准,只是客观的存在。
    马植的不甘平庸,要的就是灿烂的人生。
    他自幼饱读儒家经典,最佩服那些名垂青史的大英雄,梦想着自己也能建立封狼居胥、流传千古的不世功勋。对那些史书中惊鸿一瞥、不入流的小人物,多是不屑一顾。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又历经宦海浮沉,他才发现,人生何其短,仕途又何其难,几十年的奋斗,他仍不过是个小角色。更重要的是,在辽国的官僚体制下,以他的出身和家世,即便官复原职,日后也未必能入中枢。换句话说,他的人生之路,几乎一眼就看到路的尽头。
    回望人生,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年少轻狂,居然还看不上那些史书中的小人物和匆匆过客。现实对他来说,别说不世功勋了,就是在史册中留下名字都无比之难。认识到这样的现实,让他沮丧不已、黯然神伤。
    他不甘心碌碌平生,更不愿意被历史彻底湮没。他想做主角,成为那种千百年以后,依然被人口口传颂、津津乐道的大人物。这个念头,在女真人崛起后,更加强烈了。他预感到天下就要大变,他不想苟活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或者某日冤死在无名小卒之下。那样的话,别说千年,就是百年后,哪怕是他的后人也未必还记得他,知道他曾经存在过,有过几十年鲜活的人生。
    就这样,推动宋朝女真联盟、夹击灭辽的妙计,横空出世。
    宋、辽、夏三国,鼎立并存已逾百年。
    马植的计谋,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天下乾坤,千万人的命运。很显然,此计一旦实施,就是个巨大的舞台。而这个舞台,由他的天才想法而起,他便是天生的主角。
    东京城里的日日夜夜,无论多么焦虑不安,无论多么惆怅彷徨,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坦然了。为了实现梦想,付出再大的代价、经历再长的等待也是值得的。他等,苦苦地等、艰难地等。
    如今,终于迈出梦想成真的关键步伐。

    (175)
    人生最美妙的事是什么?
    可能是梦想成真吧。
    当大宋使团成行,马植跨下的骏马踏出东京城,他的梦想就在渐渐变成现实。
    虽然之前马政、呼延庆曾到访大金,但结盟的事并没有敲定,反而横生枝节,双方徒生嫌隙。大历史,最终还是将机会留给了马植。此番马植临危受命,正是要将双方拉回谈判桌前,让结盟大业重上正轨。
    想来,这个扭转乾坤的计划由马植最先提出,如今又由他亲自去力挽狂澜,仅此一点,他就登上了大历史的舞台,注定要青史留名。这也是马植划定的人生底线。在这个意义上,他已经成功了,后面的一切都是红利。
    这国与国就像人与人,一见钟情不容易,破镜重圆则更难。如今女真对大宋有了芥蒂,结盟之路注定不会平坦。有人还为此劝过马植,劝其不要接这趟差事;有人还说,女真人粗鄙不堪,此行可能会搭上性命等等。说这些话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有人出于善意,有人出于嫉妒,还有人则是人云亦云。
    然而,这些话根本入不了马植的心,这些年来,这样不咸不淡的话,他听过太多太多了,早就脱敏了。不是马植看不见困难,而是无论怎样的艰难,他早已不去考虑。或者说,他倒是乐见这些困难的,唯如此更突显他的独特价值。
    再想想看,他自己编的戏、自己搭的台子,却又在台下苦苦等待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登台演出了,还会考虑演出的困难吗?不会的。再难他都义无反顾,再难他都乐在其中。
    往前走,享受追梦的过程,哪怕赔上所有、甚至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有时候,梦想实现的过程,甚至比梦想本身更美妙。
    正因为有如此超然、豪迈的心态,虽然身为正使、肩负重任,马植却没有任何负担,没有恐惧、不安和疑惑,只有期待、兴奋和痛快。
    是的,就是痛快。
    (176)
    马植,远远望见了童贯。
    他只是礼节性地朝童贯挥挥手,并没有快马加鞭,仍保持着既定的速度。很显然,这是有些怠慢的,不过马植并不在意。
    在东京这些年,童贯也好,徽宗也罢,他都有些看透了。
    尽管他们一直在笼络他、照顾他、勉励他,给他华服美宅、高官厚禄,但在内心里,马植并不感激他们。他很清楚,无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在徽宗君臣心里,自己不过是为他们攫取功名的马前卒。
    看清楚这点,马植并不沮丧。君臣上下、同僚之间,原本就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如此而已。那些所谓的君臣大义、志同道合,不过是拿来蛊惑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对马植来说,两鬓的白发就是沧桑的见证,他对这套说辞早已脱敏了。
    为实现心中宏愿,他甘愿做个马前卒。不过,话说回来了,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谁是马、谁是卒,恐怕还得走着瞧。
    本质上,徽宗、童贯与马植,他们互为工具。
    是的,包括徽宗在内,都是马植实现理想的工具人。
    以天子为工具,看上去不可思议,可自古以来这样的人还少吗?稍稍拉长历史来看,秦国嬴政是不是吕不韦的工具?宋朝神宗是不是王安石的工具?明朝万历是不是张居正的工具?
    想要建立功名,就得有工具;而最好的工具,就是人。以什么人为工具,决定着建立怎样的功名,也决定着有怎样的风险。
    以天子为工具,谋得就是天下。这样的功名,是最大的功名;这样的风险,是最大的风险。功名固然令人垂涎,可风险也让人望而却步。
    很多人,可能很难理解马植这样的人。他们宁愿放弃轻松舒适的生活,去历经万般艰难,甚至上刀山蹈火海,图什么呢?
    野心,也许是唯一的答案。
    无论怎样隐藏和包装,马植这些人本质上都是野心家。
    人生而有欲望,欲望超出了一定的边界,便是野心。野心超越了普通人的欲望,也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功名。
    以实现野心为人生终极目标的,便是野心家了。野心家们看中的,不仅是权力和财富,还有王朝和史册;他们谋取的,不仅是精彩人生,还有历史地位;他们追求的,不仅是万民敬仰,还有对苍生、民族和国家,乃至天下的主宰感。那种天下尽在手中,万民悬于一念,是他们最为向往、最为沉醉的终极人生体验。
    这样的人,历史上大有人在。无论成败与否,他们都是历史进程的重要推动者,甚至是关键节点的关键人物。
    这便是马植立下的人生目标。
    (177)
    这样的人生目标,更多是宦海浮沉的产物。
    马植历经大辽、大宋,走过了、看遍了,也悟透了。
    无论辽还是宋,都是一样的官场;无论契丹人还是汉人,都是一样的官员。换句话说,官场和官员是不分国界、不分民族的,只分大和小、只分显赫和卑微,这点哪里都一样。
    就拿官员来说,除却时间空间、语言风俗、服饰外貌等,宋、辽的官员按出身大体都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皇室宗亲,这些人含着金钥匙出生,生来就高官得坐、骏马任骑,不用争、不用挤,优哉游哉,富贵自相随。
    第二类,王侯将相,这些人有祖上余荫庇护,有家族人脉扶持,只要稍稍花些心思,但凡肚里有点墨水,便能高官厚禄。
    第三类,寒门子弟,这些人无权无势、无凭无靠,唯有发奋苦读、勤学苦练,拼着才学、拼着时运、拼着机缘在科举的千万人中脱颖而出。
    单论才学,这第三类人,说是人中之龙的俊杰、万里挑一的俊才,也毫不为过。然而,仕途最艰难、走得最心酸的,也正是他们。综合起来看,马植与他们更类似,也更能感同身受。
    这些人千军万马闯过独木桥,也不过赢得与前两类人成为同僚的资格。他们终其一生的奋斗,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成为第一类人的心腹、第二类人的盟友。那些最成功的,也不过是让子孙后代成为第二类人。惟仕途崎岖、宦海难行,又有几人梦想成真呢?像欧阳修、范仲淹这样寒门出身,而最后位极人臣、名震天下的,少之少矣。
    大多数人,在巨大的官僚体制下,激情、才情和梦想都渐渐磨损殆尽,为了些俸禄、为了些名利、为了些女人,迷失了自己。很多人,直到垂垂暮年、行将就木,仍念念不忘当初金榜题名的荣耀,那才是一生最高光时刻,以后的宦海生涯,不仅乏善可陈,更是充满了屈辱、枯燥、绝望、无助。
    从这点来说,马植及时看透了、明白了,又是多么的幸运。
    很多官场之外的人不明白,官员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为什么要争名夺利,为什么要斗个不停,为什么非要当主角?他们不理解,也不认同。难道岁月静好、平平淡淡,不更好吗?
    甭说别人,就连马植也这样想过,甚至还这样做过。他曾时常求教黄老之学,让自己修心养性。
    可后来,他深刻领悟到,官场真不是修身养性之地。

    (178)
    官场,人世间最大的名利场。
    人在官场,官位就是权力,官位就是等级,官位就是待遇。这绝不是一点俸禄、几两银子那么简单,权力、等级和待遇,不仅决定着你的生活,更决定你的自由。生活姑且不论,自由呢,也能不论吗?
    都说做官之人,身不由己。这话不假,可做官之人的自由,却又是那般真切的存在,又岂是小民可知?官员的自由各式各样,惟最大的自由,就是运用权力的自由,大官有大官的自由,小官有小官的自由。小官运用权力的自由,关系几个小民的生计;大官运用权力的自由,则关系朝廷的治废;再大些的官,关系的就是天下的兴亡了。
    人生在世,这样的自由,难道不是终极的自由?
    有自由,就有束缚;有自由,就有陷坑。
    一入侯门深似海,官场从来都是险象环生。
    入了官场,却又想宁静致远、淡泊远志,能行吗?对不起,不行。树欲静而风不止,别说同僚不容许,他们会架着你、拱着你往前走,你不走就挡人家的道、招人家的嫉恨。
    还有就是身边的亲人,也未必能容你无所事事。好吧,就算亲人能包容,还有世人呢?世人巧舌如簧、唾沫横飞,口里乾坤,更是威力无边。若是官职低微、无权无势,那很容易成为世人攻击的靶子。你可以解释,这是因为自己淡泊心性、与世无争。
    问题是,这样说可以,但有人信吗?在世人心里,这些都是托辞,终究是你无能,不是不争不抢,是争不到、抢不过而已。言语之外,还有嘴脸呢?官场的位尊者和位卑者,那见到的人间嘴脸,可是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大开眼界。
    难怪有人感慨,有情最是在官场,无情更是在官场。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或许官场之人体会最深刻。就算知道争也未必能争到,但是多数人并不敢停下,至少要保持争的姿态,以平复世人的流言蜚语。
    宦海多年,正是认清了官场本质,马植才会不顾一切。这看似鲁莽,实则是精明算计后的理性。他算明白了,既然必须要争,那就争大的,争得轰轰烈烈、争得惊天地泣鬼神。
    (179)
    汴河边,童贯代表天子,为马植把酒壮行。
    当年卢沟畔秉烛夜谈,今日汴河岸举杯践行,这一北一南的大河,都有着一样的涛涛河水。
    孔子曾独立大河边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从此,无数的英雄豪杰、无数的文人墨客,在人生的关键节点,对着涛涛大河,感慨着孔子的感慨,悲悯着自己的悲悯。
    是啊,转眼间,这奔流不息的河水已带去近十年的时光。
    此时此刻,两人的内心都充满了感慨和嗟叹。昨夜纸上谈兵,今日画猫成虎。多少个日夜,他们谋于密室之中,谈在厅堂之上,反复推演、仔细斟酌,所为正是今日之行。
    这年童贯已是66岁,花甲已过、年近古稀;马植的年纪不详,想来也是人到暮年了。他们都很清楚,人生走到这个阶段,联金灭辽将是余生最大的事了。
    这杯酒里,夹杂着太多东西,有理想、有欲望,有功名、有富贵,有生死、有无常,有他们希望的,也有他们恐惧的。
    多说无益。
    童贯、马植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马植拱手施礼,登舟远去。
    河岸边,童贯挥手送别。
    舟行许久,童贯依然独立岸边。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内心在想些什么。这些年来,这天下沧海桑田、翻天覆地,曾经笃定无疑的联金灭辽的未来,此刻他还那么坚信吗?对可能出现的巨大的危险,他没有丝毫警觉吗?
    也许,他早就后悔了。
    作为臣子、作为宦官,他已是富贵白头、前无古人了,又是如此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呢?只不过,他虽是挽弓之人,可这离弦之箭,他也奈何不得。
    接下来,只能看天意了。

    (180)
    辞别童贯,马植率使团乘舟而行。
    水路之后,再上马走陆路。
    大约一个月后,使团抵达山东登州。此次出使,大宋境内的路程,登州便是终点了。马植等人将在这里稍作休整,然后换乘海船,横渡渤海前往辽东。
    登州,位于京东东路,是一座毗邻海滨的小城。
    北宋海上贸易十分发达,瓷器和丝绸远销海外,不过港口主要集中在长江以南的宁波、泉州等地。登州在黄河以北,虽然临海却并不繁华,在帝国的版图上,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如今,为结盟女真,朝廷多有大员出入,让这座小城陡然热闹了起来。
    从登州望去,大海茫茫,以前对岸是大辽,如今换成了大金。
    海岸边,知州王师中早已备好了大船。这次是朝廷正式使团,不能再像前几次一样乘渔舟过海,那样的话有辱朝廷体面。
    这是当时最先进的远洋帆船。船身长三十多米,载重二百多吨,尖头方尾,尖底,船身扁阔,舷侧板为三重木板,船底板为二重木板,共有三桅和十三个水密隔舱,这样的船身结构,能够有效抗击疾风巨浪,可以作长时间、长距离的海上航行。
    选定良辰吉日,马植率使团登舟。在王师中的带领下,登州的高级官员集体来到码头,为使团送行。
    这天,碧空万里、风和日丽,海面上平整如境,是个出海的好日子。惟所有的人,无论离去的、还是送别的,都神情严峻,不苟言笑,似是背负着万钧重担。这样的场景,不像送别,倒有几分生离死别之意。使团里,起初因为登舟渡海而有些兴奋的年轻人,也被这样的场景惊住了,有几个人还偷偷抹了眼泪。
    众人同时举起酒杯,心里都在默念一句唐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此去大宋渐渐远矣,福祸就看天意了。
    马植屹立船头,向送行的众人、向大宋国土拱手作别。
    乘风破浪,使团渡海而去。
    (181)
    谢天谢地,海上虽遇到风暴,还算顺遂。
    使团在辽东上岸,被金军俘获后,再辗转千里抵达上京。
    在上京,太祖阿骨打热情接待了马植,几番大醉和几次狩猎之后,双方恢复了正式谈判。如此看来,马植所言非虚,他与阿骨打确实有些交情,算的上是旧友。
    马植献上徽宗的亲笔信,那华丽清秀、飘逸脱俗的笔体,让习惯了粗糙、质朴的女真人啧啧称奇,甚至有些目眩。徽宗的信上说了三层意思,坚持与金结盟;灭辽后收复燕云汉家旧地,给辽的岁币转给金。
    对第一条,女真人没有意见;对第三条,女真人笑得合不拢嘴;第二条,就有问题了。徽宗的字确实漂亮,却没有对燕云地区作出明确界定,只是笼统写成燕京并所管州城。
    关于这汉家旧地的实际范围,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181)续1

    马植坚持认为,所谓汉家旧地,就是燕云十六州再加上燕京以北的营、平、滦三州,一个都不能少。这个范围,是宋人约定俗成的认识,并且认为女真人也是应该知道的。


    (181)续2

    女真方面,随着金国越发强盛,占领土地越发辽阔,对燕云地区的认识和先前早已大不一样了,就算知道宋人的心思,此刻也开始装糊涂了。
    (181)续3

    他们抓住徽宗信上的疏忽,认为汉家旧地只是燕京附近几个州。
    (181)续4
    如此看来,双方差距实在太大了。马植就是孔明再生,也无法舌战女真群臣。阿骨打的态度很超脱,虽然经常宴请马植,却不会与他谈及任何具体议题。经过几番历练,阿骨打也更明白君主在双方谈判中的超然地位了。换句话,阿骨打只负责方向,不负责细节,马植的旧交之情没了用武之地。
    经过艰苦的谈判,双方搁置争议,达成协议如下:
    金军攻辽中京;宋军攻辽燕京,攻下即归宋;燕京以北三州及云州等,根据战事再作结论;宋答应将给辽的五十万匹两的岁币,转送给金。
    十年磨一剑,马植此行,谈了个不好不坏。
    好的是,将金人拉回谈判桌,双方达成了结盟的协议;不好的是,燕云地区的界定和最终归属问题,出现了巨大分歧。
    带着谈判结果,马植昼夜兼程赶回东京。
    听完奏报,徽宗这才知道,洋洋得意的御笔恰是作茧自缚。
    哈哈哈
    涯叔的审查真是莫名其妙。
    不删几个字,就是不让发啊。
    (182)
    徽宗很快回过味来,再次派使节出访金国。
    很显然,马植让徽宗有些失望了,被搁置在了一旁。这次改由马政为正使,并带上了正式国书。大宋在国书上,明确表示要收回燕云十六州及燕京以北三州。这是双方谈判的焦点。
    阿骨打对马政印象不错,给予了很高的礼遇。不过,在燕云地区的具体范围上,他的态度非常强硬,寸步不让。双方谈判陷入僵局。最后,阿骨打明确表示,宋方要价太高,只有解约了事。他还特别强调,即便是燕京,宋军也必须按约出兵攻下,才能据为己有。
    纵然马政费尽心机,用尽了各种方法去争,也是收效甚微。
    很显然,马政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他的问题。
    在外交上,从来都是实力至上原则。至于那些唇枪舌战的谈判技巧,不过只是皮毛功夫。换句话说,过于强调技巧的外交,恰恰是因为实力不够。所谓大国不尚权谋,真正有实力的国家,有时候反倒不耍权谋、不玩技巧了,直来直说就是最好的策略。
    如今,在强大的实力支撑下,金人有足够强硬的本钱。
    客观地说,这时候指责女真人是没有道理的。作为同盟的发起者,宋人没有在一开始就明确燕云地区具体包括哪些州县,这是个不容原谅的、极其愚蠢的严重错误,也为后来的宋金争执埋下了巨大祸根。
    也有种说法,阿骨打在最初与马政等人交流时,曾口头上答应过宋方要求的所有地区。那时候,他刚与大宋接触,对宋朝的军事实力和行为方式还缺乏了解,对燕云地区还缺乏认识,更不清楚这些地方在战略上的重要价值,做出这样的表态,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即便阿骨打确实曾口头应承过,也不能成为指责他的理由。如此军国大事,即便白纸黑字,立字为据、国书为凭,尚有可能出现反复,又怎能以口头应允为准,这岂不太儿戏了?
    这时,再想想徽宗那妙笔生花的亲笔信,能让人说什么呢?
    再看那独步天下的瘦金体,甚至有几分恶心的感觉。

    (183)
    消息回到东京,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事情很清楚了,如果就此与金国结盟,背叛百年盟友,兴兵北伐攻辽,尽管岁币丝毫没少,却只能拿回部分失地。
    众人不禁要问,这样的结盟,还有必要吗?
    实际上,对这件事,朝堂上自始至终都有不同声音。
    赞成方,以蔡京、童贯、王黼为主。
    不错,尽管童贯是事件发起人,在朝廷扛大旗的却是蔡京。这倒并非童贯自谦,而是他扛不起来。
    虽然靠着徽宗宠幸和西北军功,童贯取得了旁人难以企及的高位,但由于出身宦官,加上为人跋扈,他的声誉颇为不堪,在对抗文官群体时明显处于下风。很多文官不屑与童贯论事,更不屑与其为伍。说起来,童贯虽权势有余,但在朝廷的实际影响力却并不怎么样。
    实际上,所谓权势是个有些虚幻的东西。有些人看上去权势熏天,本质上却是个纸老虎,只要有强人轻轻一戳,便现了原形。权势想要做实,不在于表面的风光和嘴上的喧嚣,而在于自上而下的核心班底,一声令下、上下贯通,这才是真正的权势。
    无论在朝堂还是军队,童贯的权势都严重注水了。朝堂上,他无法团结文官;军队里,他也没有核心班底。
    蔡京则不然,他是历经神宗、哲宗、徽宗的三朝元老,在徽宗朝更是常年为相。他经历王安石变法,逐步成长为新党领袖,门生故吏遍天下、心腹党羽满朝堂,在朝政上有一呼百应、一言九鼎的分量。很显然,这种分量不是童贯可以相提并论的。
    论起蔡京和童贯的关系,虽然当年蔡京由杭州复出,借助了童贯之力,但之后更多时候,正是由于蔡京在朝堂的上下疏通和全力保障,才有了童贯在西北军中的如鱼得水。
    不错,蔡京是水,童贯是鱼。水没有鱼,水还是水;鱼没了水,那就很快化成了烂泥。
    这些年来,童贯虽然越发膨胀,对待蔡京也早没有了当初的恭敬,却始终不敢太造次,是因为他也明白这鱼水的道理。
    无论是否情愿,这联金灭辽的旗手,童贯只能让给蔡京。
    (184)
    至于蔡京,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则很值得玩味。
    起初,蔡京未必看好联金灭辽之策。以他多年的政治经验,自然能认识到这背后巨大的不确定。在政治上,不确定就意味着风险,巨大的不确定就是巨大的风险。
    经验老丰富的老政客们,无论嘴上如何狂风暴雨,骨子里都是求个安稳,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巨大的风险中。他们历经风云变幻,知道很多事只要开了头,就很难掌控过程,更不要说掌握结果。多说无妨,多做无益,无所事事才是常保之道。
    在马植初到东京,与徽宗、童贯等人谋于密室时,蔡京虽然收到风声,却选择了沉默。他要再等一等、再看一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徽宗在短暂的兴奋之后,还是将马植雪藏了。
    直到女真人起事且势如破竹,蔡京的态度才有所转变。再后来,随着宋金双方使节往来,联金灭辽成为朝堂争议的焦点,甚至成为了一条线,以赞成或反对来划定不同阵营。
    朝堂上,双方僵持不下,正是蔡京出马的好时机。
    所谓重臣,就是关键时候选边的关键分量。
    从国势来看,大辽日薄西山,女真朝气蓬勃,大金灭辽已然在望。如此之下,既然大宋要站队了,蔡京自然也要做出选择。此外,站在权力的角度,他也必须拿出态度。联金灭辽一旦成为大宋国策,他就必须站出来主导此事,借此保住朝中权势,争做收复燕云的最大功臣。
    换句话说,以蔡京的分量,如此大事他是躲不过去的。当然他也可以躲,不过关键时刻躲开,相当于自废武功,主动放弃对朝政的影响力。蔡京虽然老了,却还不想告老还乡,他还留恋这繁华的东京城,舍不得手中这变化莫测、翻手云覆手雨的权力。
    还有那些政治对手们,无时无刻不想扳倒他。即便蔡京此刻反对结盟女真,对手也不会接纳他。斗了这么多年,彼此早已没有缓和的空间。
    蔡京的表态没有悬念,他知道童贯的背后站着徽宗。这些年来,蔡京无论怎样权势熏天,徽宗永远握有绝对的主导权,否则他也不会几上几下了。说到底,蔡京只是宠臣而非权臣。
    权臣靠实力,宠臣靠逢迎。
    蔡京从来没有真正反对过徽宗,只是逢迎的快慢而已。
    蔡京没得选,他只能支持并且接过徽宗、童贯递给他的大旗,当了旗手。至于未来可能的结果,已经左右不了他的决策。他想保住权势,保全富贵,就只能押宝联金灭辽成功。

    (185)
    拿定主意后,蔡京正式上表支持联金灭辽。
    徽宗立即将他的奏章发给朝臣们传阅。
    蔡京闻之,无喜无悲。入仕以来,他已四任宰相,前后加起来有十几年之久。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荣宠不衰,除了靠着生花的妙笔和柔软的身段,更多的是靠政治投机、进而渔翁得利,以前是司马光和王安石,今日则是童贯和文官们。不过,如今又有些不同,以前两派相争更多的只是内政,无论对错只关系到国内政局,今日则牵连上了辽金。虽说内政连着外交,但至少还有一段距离,还有缓冲的空间,如今直接关系到国家战与和,一旦启动开来,就很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从权力的角度,支持童贯固然对他最有利,但从内心来说,对联辽伐金的最终后果,他并没有太多的把握,相反倒有些悲观。他毕竟主政这么多年,又在基层摸爬滚打过,这个外表繁花似锦的大宋朝,无论他多么费心费力地帮着粉饰,本质上的虚弱和弊病,他还是心中有数的。
    想到这一层,他甚至有些后悔了。为了一己之私,拿军国大事作赌注,虽然这些年都是这么干的,只是这一次,他很有些不祥的预感。他反复琢磨结果究竟会怎样,却始终不得其解,或许只有老天爷知道吧。
    很多时候,处在江湖之远的人,总以为庙堂之上的人,身居朝廷高位,饱食国家俸禄,行事决策自当以国家为重、民族为重,自当胸怀天下、爱民如子。很多人也的确是这样说的,口口声声说的冠冕堂皇。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也仅仅是说说而已。
    更多时候,他们在背后算计的,更多却是自家的收成几何?人人常说,商人无利不起早。诚如斯言,那这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又何尝不是呢?商人重利,只是资本、利润而已,背后也只是一家一姓之荣辱;而这些庙堂之上的人,却是将国家、民族的荣辱和千万人的生计,置于自家算盘之下。每念及此,让人不寒而栗。
    再看看蔡京的年纪。马植到东京这年,蔡京64岁;马政初次渡海访金这年,蔡京70岁;到马植使金这年,蔡京已经73岁。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年纪的蔡京,相比年轻7岁的童贯淡泊了许多,更不像正当盛年的徽宗那样渴望建功立业,对他来说保住富贵、平平安安、传之子孙,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人,活到这个年纪,爬到这个高度,可以不再追求什么,却害怕任何的失去。
    这种被裹挟的矛盾心态,让蔡京这个旗手显得有些名不符实。在后面的宋金争端和冲突之中,他的态度确实有些消极,与当年那个咄咄逼人的蔡京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换个角度看,这多少也说明了蔡京对这件事的真实看法。
    对徽宗和童贯来说,蔡京只要表态支持,只要愿意当旗手就可以了,摇旗呐喊、冲锋陷阵的人有的是,比如王黼。
    (186)
    王黼,历史上声名狼藉,北宋末年六贼之一。
    六贼分别为,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
    论年岁,王黼出生于公元1079年,比蔡京小32岁,比童贯小25岁。虽然同列为六贼,但论官场资历,王黼却是十足的小字辈。如此,更显得此人不凡,至少在升官上确有过人之处。
    自古以来,所有的奸臣佞臣,无论出身市井流氓、还是进士及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深谙人性、世故圆滑,善于逢迎上意、揣度帝王心思,总能准确挠到当权者最舒服的地方。
    在这些人眼里,帝王无论昏聩无能还是雄才大略,始终是人而不是神。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是人,就懂趋利避害、好大喜功;是人,就会喜新厌旧、朝秦暮楚,等等。
    这些都是人性原本之善恶,只是有的人善多些、有的人恶多些。奸臣佞臣的所作所为,更多是逢君之恶,穷尽各种手段,将帝王的人性之恶放大再放大。说起来,帝王们也并非不知恶,奈何相比为善,为恶所带来的刺激更直接、更让人沉迷,如此帝王们也就欲拒还迎,乐在其中了。
    王黼,奸臣佞臣中的翘楚。
    他进士及第,才智超群,口才尤为出众,善于察言观色、精于巧言献媚,再加上何执中的举荐和蔡京的拉扯,仕途高涨、一路顺遂。再后来,他更是深得徽宗的欢心,曾在两年内连升八级,由小小校书郎蹿升到宰执大臣御史中丞,如此火箭式的提拔速度,纵观史册也极为罕见。
    说起来,在官场之上,想要弯道超车,就得有机遇。
    机遇就是人;非凡的机遇,就是非凡之人。
    虽是官场晚辈,但王黼老成世故、玲珑透彻,深知高位易得不易守。他需要不断的巩固、再巩固自己的权势。因此,他极力赞成童贯的联金灭辽之策。
    他当然知道这是政治投机,有着巨大的风险。但回顾过往的升迁之路,哪一步不是投机呢?
    投机也是机会,只不过是带着风险的机会。
    没有风险,又哪来收益呢?
    (187)
    反对方,以郑居中、邓洵武、任谅为主。
    郑居中,字达夫,东京人,进士及第。他不仅才华横溢,人也长得俊秀潇洒,是京城有名的青年俊才。这些优势,为他带来了几个重要的人生台阶。
    第一个台阶,娶前宰相王珪的三女儿为妻。
    王珪子女众多,开枝散叶,形成了庞大的家族关系网。他的长女嫁给李格非,生下了李清照;他的孙女嫁给了秦桧。这样算起来,郑居中是李清照的三姨夫,又是秦桧的三姑父。
    有了这个台阶,郑居中就算是宰相家人了。
    第二个台阶,对外自称徽宗郑贵妃的族弟。此言一出,惹得众人哂笑,笑他攀附权贵。谁料,不久后,郑贵妃真就见了他,还正式认下了这个弟弟。先前嘲笑的人里,有人惊掉了下巴。
    他们之间是否真的有亲,已经完全不可考。可能的情况是,这位郑贵妃出生微贱,娘家又人丁不旺,宫里朝外正好缺个帮手,便顺水推舟认下了这份亲缘。
    有了这个台阶,郑居中就算是皇亲国戚了。
    这两个台阶,官场之人但凡跃过一个,就算是跃龙门了。郑居中连跃两阶,想不富贵都难啊。靠着郑贵妃的庇佑和过人的才华,郑居中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或许是郑贵妃的引荐,或许是蔡京爱才,他很快又获得了蔡京的赏识。不得不说,郑居中确实是个公关高手。
    就这样,在王珪家族、郑贵妃和蔡京的协助下,郑居中仕途顺利、青云直上,先后出任中书舍人、知枢密院事,直至宰相。
    怎么说呢?指责他趋炎附势或者攀龙附凤是很容易的。但这样的指责,真的就那么站得住脚吗?
    要知道,站在岸上的人,永远不知道水有多凉。仕途艰难,对于出身寒微、初涉官场的新人,急于找个靠山应是情有可原。换作是你我,有这样的机会,所作所为就能好过他吗?
    人们常说,商人无利不起早。初听起来似乎是贬义,再仔细琢磨,商人就应该赚钱,这是商人的本分。不追逐利润的商人,不是个合格的商人,更别提优秀了。
    官员也是如此。不追求权力的官员,也很难说优秀。问题是获得权力的方式,不能违背公序良俗,不能违背法律法规,更不能伤害国家、民族和百姓的利益。指责官员醉心权力是没有意义的,对官员的评价,最重要的还是看他取得权力后的所作所为。
    我们就来看看,发迹后的郑居中是怎么做的。
    比如,对待蔡京,他的官场伯乐。
    (188)
    令人诧异的是,郑居中对蔡京并不怎么样。
    虽然蔡京是他的官场贵人,有赏识和提携之恩,但他得势后并没有成为其心腹,相反与蔡京的矛盾日益公开化,到后来甚至成为反蔡的旗手级人物。
    这里面,自然有正邪之分。
    晚年的蔡京,为了长期把持权力,打击压制政敌、生活奢靡颓废,俨然已是邪恶和腐败的代名词。正在蔡京的对立面,自然便带有正义的光环。郑居中,作为反对蔡京的领袖人物,自然有着正义性。
    这也从侧面说明,郑居中并非一味追求权力,而没有了原则底线。追求权力时,他的确是处心积虑;拥有权力后,他却有着明确的行为准则,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做人但凡有所顾忌,至少还是有底线、有追求的。
    除此之外,这两人翻脸,更多还是权力的相互排斥。
    官场上,无论两人是何关系,无论当初官位差距多大,无论一方对另一方曾有怎样的提携,随着宦海浮沉、两人职位变迁,彼此权力越接近便越容易生出嫌隙。
    权力只要接近,就必定相互排斥,这几乎是真理。在联金灭辽问题上的严重分歧,不过是两人权力相斥的重要表现而已。
    郑居中认为,澶渊之盟百余年,虽汉唐和亲之道,也不如大宋的安边之策,宋辽兵不识刃、百姓安居乐业久矣。如今四方无虞,却要冒然毁约,必会招致天怒人怨。且战端一开,胜负难料,国运叵测。虽胜,国库必乏,民众必困;若败,更不知遗害几何?本朝初年,纵以太宗之神勇,收复燕云尚且两战皆败,今日如何轻启战端?
    他甚至当面质问蔡京,君为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却不能遵守与辽国的盟约,刻意制造事端,这恐怕不是妙算。蔡京一时语塞,只好敷衍道,天子心疼每年给辽五十万匹两的岁币,故有此意。郑居中抓住话柄立即反驳道,相比开战军费,这点岁币何足道哉?如果由此造成天下生灵涂炭,那就是您的责任了。
    蔡京,默然不语。
    (189)
    如果说,咄咄逼人的郑居中让蔡京默然无语。
    那邓洵武,就让蔡京有点心寒了。这个人和蔡京交情更深。
    邓洵武,字子常,成都双流人,御史中丞邓绾之子。说起来,蔡京和邓绾就颇有渊源,两人同为新党,都支持王安石变法。
    邓绾此人,可谓一种官员样本,值得多说几句。遥想变法之初,举国哗然,朝堂内外反对者不可胜数,新法的推进面临着巨大的阻力。其时,邓绾任职甘肃宁州通判,这里是帝国的边陲、又是对西夏作战前线,是个做官的苦地。邓绾做梦都想回到京城,得知神宗、王安石君臣变法遇到巨大非议,便意识到机会来了。
    他立刻上书神宗,极力吹捧新法之好,言辞极尽谄媚。神宗读之如久旱逢甘霖,加之急需树立支持变法的典型,便召邓绾入京奏对。面君之际,邓绾巧言令色,极力称赞新法,说得神宗心花怒放。神宗又担心这是新党的故意安排,便问他是否认识王安石、吕惠卿等新党重臣。邓绾慨然回答,素不相识,所言变法之利皆出于公心,为天下计而非为一人一姓。说得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神宗很满意,以为其可为新法出力,便让他去找王安石。
    邓绾获得神宗肯定,志得意满,立刻去找王安石,准备如法炮制。怎奈王安石执政地方多年,邓绾那套鬼话蒙蔽神宗绰绰有余,到了他这里就是漏洞百出了。而邓绾越是谄媚、越是虚饰,王安石对他就越反感,匆匆打发走人了事。
    不几日,朝廷下诏令,邓绾官升一级,但仍回甘肃任职。
    这个结果让邓绾非常不满,他到处对人说,天子如此急切召我进京奏对,我知无不言、对答入流,难道还要再回那穷乡僻壤任职吗?有同乡闻之,打趣地问他,那你留在京城能做什么官啊?他大言不惭地回答,至少得是个馆职吧,或者谏官也可以。要知道,无论馆职还是谏官都是朝廷重臣,众人闻之哂笑不止。
    令人意外地是,几日后朝廷果然改了任命,将邓绾留在了京城。很显然,这是神宗和新党给的机会。当时,变法遭到强烈抵制,如邓绾这般不求论证、不求实效,无条件、无原则支持新法的人并不多见。人是留下来了,只是如此这般没有底线,惹得朝野非议。同乡们笑骂他趋炎附势,邓绾听后并不生气,而是正色地说道:笑骂从汝,好官我自为之。
    这句话被写进了历史,流传了千年,邓绾也成为了不问是非、但求好官的典型代表。古往今来,官场之上人来人往、人潮汹涌,抱有这种念头或以此为行事圭臬的人,怕是多如牛毛吧。
    后来,邓绾一路见风使舵,王安石当政就拍王安石,王安石罢官就拍吕惠卿,王安石复相再告吕惠卿等等,落井下石,砸的咣咣响,两面三刀,耍的虎虎生风。此人见风使舵之快,厚颜无耻之烈,真让人大开眼界。
    邓绾如此行事,名声自然臭不可闻。神宗知道后,对他也心生厌恶,屡屡贬其官职。带着滚滚骂名的邓绾,经历了几上几下,却没熬过颠沛流离,最终病故在任上,终年五十九岁。或许,他临死之际,想的还是那句话:笑骂从汝,好官我自为之。
    (190)
    有其父,必有其子。
    父亲的人生起伏,并没有成为邓洵武的教训。相反,在求取富贵功名的路上,他剑走偏锋,比父亲有过之无不及。
    邓洵武,进士出身,初为汝阳主薄。
    哲宗刚刚亲政,他猜度皇帝心思,立刻喊出罢黜旧党、恢复新法的主张。果然,他猜对了,得到了哲宗的召见。
    他很好的继承了父亲的才华,有着三寸不烂之舌,面君之际口吐莲花、滔滔不绝。哲宗对其学识、口才甚为欣赏,任命其为秘书省正字、校书郎、国史院编修官,负责撰写《神宗实录》。
    这个职位非同小可。实际上,在任何王朝,撰写帝王实录都是极其重要的职位,倒不在于职位的高低而在于其关键。坐在这个位置,就相当于拿到合法书写历史的机会。
    人人都知道作史者应当秉笔直书,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太史公那般胸怀和正直。既然一支笔即可定乾坤,那或虚或实、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多少事可以扭曲,多少人可以抹黑、多少人可以漂白,这里面可以装的东西太多了,也太容易夹带私货了。
    果然,邓洵武没有浪费这个机会。他极力地吹捧蔡京、蔡卞等人,极力诋诬宣仁皇后和旧党,泼脏水、扣帽子的事没少干。想来,我们今日所见很多关于旧党的恶评,他应当出力不少。
    就这样,邓洵武的挟私报复,在京城路人可知,恶评如潮。徽宗继位后,他丢掉了史官之职,改任秘书少监。然而,他很快便恢复了史职,又重新拿起了笔。背后出力的人,正是他父亲的故交,他的官场贵人蔡京。
    蔡京被称为官场变色龙,在新党和旧党之间来回切换,但相比邓绾父子,他的手法要隐蔽的多,也高明的多。或许,他正是汲取了邓绾父子的教训,练就了更高级的变色之术。
    朝廷有大臣提出疑议:邓绾当年因曲媚王安石被神宗数次贬谪,如今任命其子邓洵武为史官,他岂能公心直笔发扬神宗之盛德,而不掩其父之恶名?且他才智、学问皆平凡,不足以当此职。
    徽宗听后不以为然,邓洵武如期上任。
    岂料,上任不久,他就搞出了大动静。
    (191)
    继位之初,徽宗的年号为建中靖国。
    年号即政治,徽宗这是向天下人表明,他要调和新旧党争,走中间路线。为配合新的政治路线,保持朝堂势力均衡,徽宗罢黜了章惇、蔡京等新党领袖,蔡京被贬谪至杭州,任用旧党人物韩忠彦为宰相。
    这时,邓洵武站了出来。他上奏徽宗,强烈建议重用新党,接续父兄(神宗、哲宗)的变法大业。他的理由冠冕堂皇:陛下乃先帝之子,韩忠彦乃韩琦之子。当年先帝行新法以利民,韩琦尝论其非,是为旧党领袖;如今任韩忠彦为相,改先帝之法,忠彦便可子承父志;然而陛下作为先帝之子,却不能承继父亲的路线。臣子称心如意,帝王却难遂心愿,岂非咄咄怪事?
    这种局面,该怎么破解呢?
    邓洵武给出了明确建议:陛下必欲继志述事,非用蔡京不可。
    很显然,邓洵武的建议至少夹带了两重私货。首先,是为蔡京。这是他的贵人和恩主,他必须摇旗呐喊为蔡京回京造势。其次,是为自己。其父邓绾也是新党,如果徽宗子承父志,重用新党,走变法路线,那他自然也可发扬父志。
    必须得说,如此诛心之论,实在高明。
    那些说邓洵武没有才华的人,至少是眼神不好。
    不论人品,写史之人不可小觑啊。
    为了说服徽宗,邓洵武再接再厉,又献上《爱莫助之图》。此图是自神宗朝以来新旧党人的任职统计表,有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七个类别,分为左右两栏,左栏为新党,右栏为旧党。
    纵观此图,一目了然。只见右栏,即旧党,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左栏,即新党,则寥寥无几。
    邓洵武借此图告诉徽宗,这几十年来,朝政基本上都是被旧党所把持,如今想要完成先帝未竟的事业,就应当大量起用新党,首要的就是任命蔡京为宰相。
    今人看来,此图稀松平常。放在千年之前,就有这等手法,实不简单。邓洵武作为首创者,的确才思敏锐,才华横溢。
    为了蔡京,邓洵武真豁得出去,而且豁得漂亮。
    (192)
    果然,不久之后,蔡京就回京任了宰相。
    当然,蔡京回京是多方因素使然,但这其中少不了邓洵武的功劳。有了如此交情,蔡京对邓洵武更是刮目相看。
    在蔡京的关照下,邓洵武仕途顺遂,日子过得富贵安逸,两人的关系也非常密切。谁曾想到,因为联金灭辽之议,他们却几乎撕破了脸。这让早已习惯他们一唱一和的朝臣们,跌破了眼镜。
    蔡京支持联金灭辽,邓洵武反对,而且反对得很激烈。其时,邓洵武官居知枢密院事,已是朝廷主管军事的重臣,他的意见自然也有千钧之重。
    在他看来,朝廷与西夏、吐蕃连年作战,国力空虚、将士疲惫,根本没有能力再进行大规模征伐;再说,比起契丹人,女真人更加凶悍,也更为野蛮,保留辽国屏障女真,对大宋更有利。
    关于蔡京、童贯等人提出的兼弱攻昧之理,他更是不屑一顾。他反驳说,根本道理应该是扶弱抑强。由此,他反问道:与强金作伴,难道真的好过与弱辽为邻?
    这句话,问得好,可以说是振聋发聩。
    这样的邓洵武,不禁让人另眼相看。
    似乎,我们面对的又是另一个邓洵武了。其实,人还是那个人,并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时移事易,人处在不同环境,尤其是站在不同的位置上,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当年,他是在求富贵的路上,不择手段往上爬,甚至不惜冒险求偏;如今,他已身居高位,是在保富贵,自然是稳字当头。
    当初,力挺蔡京,是为了富贵;如今,反对蔡京,还是为了富贵。归根结底,所求者,富贵耳。
    郑居中也好、邓洵武也罢,这些人都曾经受恩于蔡京,却都在联金灭辽的问题上反对蔡京。他们这么做,可能的确是看到了这个政策背后巨大的风险,为了保住个人和家族的富贵,不惜和蔡京翻脸也要挺身站出来。当然,这里面也有他们为国家、为江山社稷的考量。
    实际上,官员们尤其是高级官员的重大决策,从来都不是单一因素决定的,一定是各种复杂因素混合之后的结果。越是重要的决策,里面掺杂、包裹的因素就越是复杂。越是重要的决策,个人情感的因素就越是稀薄。
    官场之人最懂凉薄。即便是权势熏天的蔡京,在面对这些曾经的故人和僚属的反对和攻击时,内心可能也是冰凉的。

    (193)
    郑居中、邓洵武之外,反对联金灭辽的人还有很多。
    据说,远在千里之外的高丽国王也向徽宗进言,称女真人狼子野心不可为伍。高丽与女真相邻而居,对这位邻居的脾气秉性有足够的了解。
    这些反对声音,无论出于怎样的考虑,至少说明一点:联金灭辽这样大开大合的战略,在大宋朝堂并没有达成充分的共识。换句话说,大宋朝还是有明白人的,只不过这些人没能拧过徽宗、蔡京、童贯等人而已。
    此外,联金灭辽的争论,可能还被朝廷另一件大事裹挟了,那就是夺嫡之争。
    公元1115年,徽宗立长子赵桓为太子。早立储君以安天下,这原本是件好事。可是,徽宗并不喜欢太子,他最中意的是皇三子郓王赵楷,而且把个人喜好弄的朝野皆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面对如此巨大的缝隙,该有多少人削尖着脑袋往里钻啊。
    仔细端详史书,我们就会发现,在朝廷的联金灭辽之议中,太子和赵楷的争斗始终若隐若现。如果加入了夺嫡的权斗,再看郑居中、邓洵武等人的态度,就更容易理解了。当然,这是个非常复杂曲折的故事,我们留待以后再说吧。
    内政、外交从来都是密不可分,内政是外交的投射,外交是内政的延续。在大宋朝堂之上,有新老权贵的较量,有文臣宦官的权斗,有太子亲王的夺嫡,经过复杂而激烈的博弈,联金灭辽最终成了大宋的国策。
    站在大历史的角度,回头来看,联金灭辽并非就是下策,也不是一无是处,更不是注定导致山河破碎。关键的关键,是如何贯彻和执行好这个国策。令人遗憾的是,自此之后,徽宗君臣便开始了各种无脑操作,大宋朝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而去。
    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不作不死。
    哪怕千年之后,犹让人痛彻心扉。
    @新昌仁慧11 2021-12-29 17:45:19
    北宋如何扬长避短才能避免亡国之祸?北宋在与西夏的长期战争之中,积累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筑垒浅攻战术,宋军最初与西夏作战的时候,根本打不过,不过宋军在守城方面却比西夏强很多,于是采取“筑垒浅攻”的战术,所谓的筑垒就是修筑碉堡,所谓浅攻就是小股部队快进快出,袭扰敌军,让敌军疲于追击。就这样,宋军利用这一战术逐步蚕食西夏的领土,很快宋军逼近天都山、横山地区。原本狂妄的西夏人在这个时候开始向宋朝请和,这......
    -----------------------------
    哈哈哈。
    仁兄高人高论!
    对这段历史熟悉的程度
    对时局分析的透彻
    对宋军战术理解的详略
    等等
    都令人十分佩服!
    感谢您的留言
    感谢!
    (194)
    可以说,联金灭辽,更多是宋人的一厢情愿。
    细细想来,真是何苦来哉?
    最初的时候,宋人握有战略主动权,进退自如,手握一把好牌。只不过,徽宗君臣态度上犹豫不决,姿态上又放不下身段,细节上又缺乏严密论证,这些不仅贻误了战略机遇,还给女真人留下了糟糕的印象,更给了女真人看穿他们的机会。
    在女真人眼里,大宋由高山仰止的天朝上国,变成了毫无信义的南蛮之邦;宋人由雄踞中原的猛虎,变成软弱可欺的绵羊。
    如此,嗜血成性的女真人,又怎能不露出锋利的牙齿?
    实际上,随着军事上节节胜利,女真人对与宋结盟更多是不置可否。对大金来说,结盟可以,不结盟独自灭辽也没问题;宋朝主动给岁币可以,不主动给,金军直接抢也没问题。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宋已经很被动了。
    但,此时依然并非绝境。
    如果徽宗君臣充分认识到危险,恪守盟约不给金军借口,同时抓紧整军备战。如此,即便不能阻止金军南下的步伐,至少可以迟滞金军的进攻,双方相持而对,北宋也就不会突然死亡了。
    可惜的是,盟约签订之前,徽宗君臣便是朝三暮四、浑浑噩噩;签订之后,宋朝外交上的昏招、蠢招更是层出不穷,直到将女真人彻底激怒。
    试问,王朝有如此外交,那需要怎样强大的军队来提供保护呢?宋人没有给出正面的答案,却给历史留下了经典的反例。
    就这样,徽宗君臣们将百年王朝和千万子民带到了悬崖边。
    (195)
    后面的故事,得从燕京说起。
    燕京,辽的南京,燕云十六州的核心所在,也是风暴的中心。
    宋金订立盟约后,北宋便从陜西六路抽调蕃汉精兵十五万,准备依约攻取燕京。这支军队久在西北,长期与西夏、吐蕃作战,都是精挑细选的百战之兵,也是大宋的精锐之师。
    谁料,北伐未行,南方祸起。
    方腊举起反宋大旗,一时间应者云集、声势浩大,起义军攻城掠地,威震东南。江浙是朝廷赋税、粮草重地,不容有任何闪失,徽宗顾不上燕京了,急令童贯率这支精锐南下平乱。
    童贯也算久历战阵,对付市井出身的方腊,倒是得心应手。公元1121年8月,在起事一年后,方腊兵败被俘,一家老小被押赴东京砍了脑袋。童贯凯旋回朝。
    虽然平定了方腊,但这横生的枝节却打乱了宋金的盟约。宋朝君臣的注意力都在南方,根本无暇北顾,情况就这样起了变化。
    期间,公元1121年2月,金国派使臣到东京催促宋朝按约出兵。北宋方面分身乏术,又不便告知内乱之事,就编了各种理由拖延搪塞,直到8月才潦草地写了封国书让金使带回,也没有派使节回访。国书写得都是漂亮话,却没有任何实际内容。北宋如此敷衍,让金国君臣大为恼火,认定宋已悔约。
    同年底,金军重新大举攻辽。次年正月,金军攻破辽中京大定府,辽天祚帝狼狈逃至燕京,后又出逃西京大同府。紧接着,天祚帝手下的残兵又被追击的金军打得大败,他只得西逃到夹山东躲西藏(今内蒙萨拉齐西北)。至此,天祚帝和燕京方面被金军所隔,彼此音讯全无。
    风雨飘扬之际,留守燕京的燕王耶律淳被拥立为帝,建立了史称北辽的小朝廷。很显然,大辽已到分崩败亡的前夜。
    南方仅一年,北方已翻天覆地,局势变化之大让宋朝君臣如梦方醒。他们意识到,再不出兵,燕京势必要被金兵所占了。
    慌乱之下,徽宗急令童贯统兵北上。
    宋、金、北辽、还有天祚帝,四方围绕燕京的外交、军事大戏,就此正式上演。戏里戏外,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蔚为大观。有人演的意气风发,有人演的灰头土脸,有人演的趾高气昂,有人演的摇尾乞怜,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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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18:10:13  更:2022-01-08 14:3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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