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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两宋繁华往事–宋徽宗时代(1、2、3卷已出版)我用心写 你认真读[第65页]

作者:未央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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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
    让我们回到九百年前,燕京城的大戏徐徐开幕。
    公元1122年,这年的燕京城,城头变幻大王旗,几番浮沉荣辱,皆是人间悲喜剧。
    除夕,夜幕之下、雪花纷飞。燕京城内,早已实行了宵禁,全无往日的喧嚣,偶有稀疏的烟花声划破死寂的夜空,提醒着人们这原本是个欢乐的日子。
    耶律淳,燕京城的主人,也是燕京故事的主角。他生于公元1063年,这年虚龄60,已是花甲暮年。此时,他正枯坐在王府大堂,许久许久。看上去,他是陷入了沉思,或者是回忆起了五味杂陈的往事。
    他出生皇族,身份非常显赫,父亲是辽兴宗的次子、道宗的同母弟。这样算起来,他是辽兴宗的孙子、辽道宗的嫡亲侄子,天祚帝的堂叔,典型的金枝玉叶,皇亲贵胄。
    据说,道宗非常疼爱弟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之深。弟弟成年后,道宗依然将其留在皇宫生活。那时候,兄友弟恭,皇太后也在世,一家人其乐融融。耶律淳便出生在皇宫之内,由祖母也就是皇太后抚养长大。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老虎是随时可以吃人的。在皇家,往往血缘越亲猜忌越大,也更容易惹上灾祸。道宗兄弟情深,已实属难得,令人诧异的是,这种难得还有了延续。对这位侄子,道宗从来都是另眼相看,更是疼爱有加。
    这里面有个特别的原因,那就是道宗子嗣稀少,一生只有独子独孙,太子耶律濬和皇孙天祚帝,或许正是如此,他对这位血脉最亲近的皇侄非常宠爱。
    后来,耶律乙辛作乱,太子获罪被废,继而含冤而死。储君之位悬空,道宗一度想把皇位传给耶律淳,只是在大臣力谏之下才作罢。这是耶律淳第一次与皇位擦肩而过,咫尺之间。
    道宗驾崩,天祚帝继位为君。
    按常理说,天祚帝登基后,耶律淳父子作为曾经的皇位竞争者,应该会被秋后算账。可天祚帝并没有这样做,相反他特别礼遇耶律淳父子,尊耶律淳的父亲为皇太叔,后来更尊为义和仁圣皇太叔,并进封北平郡王耶律淳为郑王,由两字王成了一字王,由郡王成了亲王。
    公元1110年,耶律淳的父亲去世,天祚帝下旨让耶律淳承袭其父的职务,担任燕京留守。燕京是大辽最富庶的大都市,是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耶律淳父子两代皆担任燕京留守,可见其受宠之甚。此后,每逢冬夏两季,耶律淳进京朝见天祚帝,各方面礼仪待遇等也都在诸王之上。
    可惜,这对叔侄的岁月静好,被阿骨打给彻底搅乱了。
    (197)
    阿骨打起兵反辽,金军势不可挡。
    天祚帝指挥不利,辽军屡战屡败、大片国土沦陷,引起了辽国部分贵族的强烈不满,耶律章奴顺势发动叛乱,想推翻天祚帝的统治,叛军选中的新皇帝正是耶律淳。
    这是继耶律乙辛之乱后,耶律淳再次直面皇位的诱惑,实际上这次可能离得更近。诱惑的背后,往往就是深渊;诱惑越大,深渊越深。换句话说,耶律淳的人生再次迎来生死时速,走对一步是天堂,走错一步是地狱。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耶律淳的选择非常坚定,他立刻将劝进之人抓捕,快马送到天祚帝的帐前。
    很快,耶律章奴的叛乱被平定。此事过后,天祚帝不仅没有为难耶律淳,反而更加礼遇这位堂叔,加封其为秦晋国王。
    那么,问题来了,难道耶律淳对皇位真的无动于衷?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皇位人人爱,他也未能免俗,之所以装作不爱,只是局势不可为罢了。他的坚定选择,更多是源于对时局和实力的精准判断,提前预判了耶律章奴的败局。
    不管哪一点,都足以说明,耶律淳是很有些道行的。这种关键时刻的头脑冷静,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所谓大事不糊涂,说的就是这种人。关键时刻做出正确选择,这才是他长期保持恩宠的关键所在。
    当然,也有可能他深受父亲的教诲和影响,看透了做皇帝的苦,真心想做个亲王,像他父亲那般悠然一生。
    虽说九五之尊的皇位有着致命的诱惑,但审时度势后把持住自己的人,历史上也还是有的。这些人多出身皇室近支,自幼生活在帝王左右,看惯了权力争斗的尔虞我诈,见多了落败者的悲惨下场,明白了所谓功业不过眼前浮云,悟到了逍遥自在才是人间王道。
    从耶律淳的出身看,他也许正是这样的人。孰不知,世人眼里的胸无大志,甚至庸懦无为,正是他看透之后的故作平淡。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乱世当道,他也得上台表演了。
    (198)
    女真人锐不可当,辽军屡战屡败,朝廷束手无策。
    朝野内外,起用耶律淳统军的呼声越来越高。如此看来,他能两次被人拥向皇位,除了血统高贵之外,很多人还是认可他的能力的。
    公元1116年,天祚帝下诏任命耶律淳为都元帅,允许其自行招募军队抵抗金军。天祚帝究竟是顺应民意,还是不得以而为之,我们不得而知。可能多少会有些不情愿,尊重礼遇皇叔是一回事,赋予皇叔兵权又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在民意的拥护之下,这种不情愿就难免了。也许,任命诏书下达的同时,猜忌便在天祚帝的心里开始疯长。
    接到旨意,耶律淳马上行动,竖起大旗招兵买马。
    当时,辽东百姓遭受连连兵祸,饱受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之苦,见耶律淳举起大旗,纷纷投到其麾下。耶律淳见士兵们多数与金军有破家之仇、亡亲之恨,便将这支军队命名为怨军。
    仇恨是最锐利的武器。怨军这个名字,也表明了耶律淳对金军的态度和自己的志向。作为皇族近支、天潢贵胄,要说仇、要说恨,耶律淳有足够的理由痛恨女真人,说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也不过分。
    没用多久,怨军就招满了八个营,约三万余人,再加上王府卫队,耶律淳麾下有了四万军队。乱世之中,这就是耶律淳手里的本钱。如何用这笔本钱,便是检验耶律淳的一把尺子。
    耶律淳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他没有顾盼自雄,更没有拥兵自重,而是领军开往前线。说起来,他是另有选择的,没必要一上来就押上老本。他完全可以挟重兵退守燕京,高筑城、广积粮,坐山观虎斗。
    乱世里,局势未明,闭城自守至少可为中策。再说,燕京富甲天下、粮草充足,不仅远离辽金战争前线,还有长城为屏障,是个自保的好地方。他身边不乏谋士幕僚,一定有人劝他如此行事,甚至有详实的退守之策。再说,他的官职是南京留守,原本就有守土之责,以此为借口,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
    然而,耶律淳还是选择了主动进攻金军。毕竟,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太祖太宗的血脉,作为耶律家族的血性男儿,在大辽江山社稷面前,耶律淳并不含糊,也含糊不得。
    (199)
    公元1117年秋,耶律淳亲率怨军北上迎战金军。
    没曾想,还未开战,内部就先出了大乱子。
    深秋的关外,寒风刺骨,出征的怨军将士们却依然身着夏装。这是后勤保障出了问题,冬装迟迟没有到位。士兵们在寒风中艰难跋涉,饥寒难耐,情绪出现波动,最后竟出现了哗变。在鼓噪之下,叛军冲进中军大帐,准备杀了主帅投靠女真人。好在耶律淳腿脚利索,早一步逃离了大营。
    尽管哗变被很快平息,领头的军官被正法,但这件事还是留下了两个严重的后遗症。
    首先,严重削弱了耶律淳的威信。后世多引此例,证明他是个平庸之辈。看上去,发生这样的事,耶律淳确实难辞其咎。要知道,这是他亲自招募训练的军队,在亲自率军征战的情况下,未曾迎敌就先发生哗变,其领军治军能力确实存疑。
    不过,这事也有很多蹊跷之处。比如,冬装为何迟迟不到位?这肯定不是耶律淳故意为之,而是朝廷方面保障有问题。还有,哗变的士兵背后究竟有无他人指使,会不会是天祚帝授意呢?他虽然尊重礼遇堂叔耶律淳,但在堂叔手握兵马之后,还能态度如一吗?不错,兵权是他授予的,但在汹涌的民意之下,多少也有些迫不得已吧。相比外部之敌,手握兵权的皇族宗亲威胁更大,更应该加以提防,这点天祚帝自然明白。
    所有这些问题,史书里都没有答案,更不会留下确有所指的细节。不过,凡是不合逻辑的事情,背后多有着复杂曲折的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再一个,这场哗变定下了这支军队的基因。在后来的岁月里,这支军队屡屡作乱,在辽、金、宋之间朝秦暮楚、来回倒戈,惹了很多事非、捅了很大篓子,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了左右三国的命运,论起来根源即在于此。
    虽然遭遇士兵哗变,但耶律淳并没有退缩,他收拾好军队继续向北进发,一路攻到沈州(今辽宁沈阳)城下。他誓要拿下沈州,为怨军雪耻,为自己正名。
    (200)
    沈州,城高壕深,易守难攻。
    耶律淳亲临城下,怨军士气大振,发动了潮水般的强攻。守城的金兵拼死抵抗,以弓箭刀枪和滚木礌石拒敌,死战不退。双方你来我往,冲杀了几个昼夜,没有分出胜负,战斗陷入了胶着。
    沈州,金军西进和南下的重要枢纽,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不容有失。阿骨打派兵星夜驰援,领军大将正是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智勇双全、勇猛无敌,即便放在将星云集的大金开国初年,也同样星光熠熠、光彩照人,这是个令人生畏的强大对手。得知完颜娄室率兵来援,有谋士急劝耶律淳撤兵以避锋芒。
    谋士说的比较委婉,毕竟前有坚城、后有敌兵,这是用兵的绝境,此时退军避让合情合理。谋士给耶律淳铺好了下坡的道。直到此时,在有些人眼里,耶律淳的抗金仍是在作秀。既如此,见好就收不失为精明。
    令人意外的是,耶律淳选择了分兵迎战。
    沈州城外,沈水之旁,耶律淳的怨军和完颜娄室的金军,正面遭遇、迎头相击,双方杀的天昏地暗。战斗的结果显而易见。在那个年代,完颜娄室和他率领的金军是真正的天下无敌,是能够横扫一切抵抗力量的铁军。
    这个结果,耶律淳应该并不意外。他之所以拼死迎战,不完全是为了输赢,更重要的是维护大辽的尊严。他是太祖子孙,大辽的皇族亲王,国家支离破碎、朝廷风雨飘摇,辽军四散奔逃,国人已成惊弓之鸟,这时候需要他站出来,哪怕战死。
    有时候,胜者是英雄;有时候,败者更是英雄。失败的英雄,论的不是成败,而是抗争的精神,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无畏,虽死而无憾的凛然。
    耶律淳做到了。这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血战之后,耶律淳退守辽河南岸。
    之后,耶律淳率怨军在显州(今辽宁北宁)、懿州(今辽宁阜新县)、徽州(今辽宁阜新县旧庙镇),接连与金兵恶战,却是胜少负多。好在金军没有穷追猛打,在洗劫周边城镇后主动撤兵北返。历经艰难,耶律淳终于率残兵退回了燕京。他的北上抗金之路,惨淡收场。
    其后三年,耶律淳悄无声息。
    (201)
    三年后,公元1122年。
    在此之前,金军狂飙突进,已攻陷辽的东京、上京、中京,大辽五都已失其三,只有南京(燕京)和西京仍在手中。
    在金军的强大攻势下,天祚帝东躲西藏、亡命天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不知道天祚帝是慌不择路,还是源于耶律淳的主动接驾,这年初,燕京城迎来了天祚帝。
    皇帝陛下驻跸燕京,自然就成了这座城池的新主人。原本的主人耶律淳,则只有恪守臣下的本份了。只是在这乱世,君臣名分已然开始松动。实际上,随着局势的恶化,特别是对天祚帝的失望,恐惧、不满以至于愤怒的情绪,早已在辽国官员之间蔓延,很多人都想站出来。还是那件事,拥立耶律淳取天祚帝而代之。
    时移世易,此刻的耶律淳还是被动的吗?
    如果仅从历史的记载来看,他似乎依然是被动的。这也合乎逻辑,毕竟有过前两次经历了,已经习惯性被动了。
    再有就是耶律淳的年纪,这年他60岁了,已是花甲之年,在古人这已是高寿。青年时,壮年时,他都没有觊觎皇位,花甲之年倒生出了豪情壮志,似乎很难说得通。
    不过,事情也有例外。多数人,随着年纪渐长,身体机能开始衰退,老眼昏花、精力不济,豪情不在,壮志渐渐远去。然而,有的人年纪越长,越觉得人生苦短、来日无多,就越想给自己纠偏,在时不我待的激励下,反而更能放手一搏。
    想来,年入花甲的耶律淳也是如此。每当夜深人静,他难免会想,当年他若登基为帝,人生又将如何?再想想今日大辽的凄风苦雨,他甚至会有深深的自责。这么说来,女真人的崛起,大辽亡国之危,他难辞其咎?
    如此之想,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人生只有一次,难免有嗟叹;毕竟,他是皇族近支,对大辽江山社稷,有天生的责任感。
    这次,耶律淳即便不是主动作为,至少也是顺势而为。
    (202)
    偏偏这时,天祚帝来到了燕京。
    天祚帝,此时已然是非之人。身为大辽天子,他是金军的头号打击目标,他逃到哪里,金军就会追到哪里。说句不中听的,高高在上的皇帝,已成了祸水和落水狗。对耶律淳和燕京官员来说,他们打心里未必欢迎皇帝陛下的到来。
    实际上,耶律淳还多一份担心。他摸不准天祚帝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单纯的避祸,还是获悉了朝臣们的小动作,借避祸为名来燕京拿下他。
    落魄的天子和握有实权的封疆大吏,怎么看都是一对矛盾。
    这叔侄俩的关系过去还算亲密,一旦加入了最高权力的明争暗斗,关系就迅速变味了,变得异常敏感而复杂。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个罗生门。从历史记载里,完全看不到耶律淳里搞了什么小动作,也看不到天祚帝对他采取了任何行动。可令人奇怪的是,天祚帝在燕京驻跸不久就匆匆离去,走的又急迫又仓促。
    表面上看,是因为金军再次来犯。至于背后是否还有其它原因,比如天祚帝察觉到了耶律淳有夺位的企图,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唯恐祸起萧墙,不得已仓促离开。毕竟,耶律淳父子经营燕京近二十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天祚帝前脚刚离开燕京,耶律淳就称帝了。
    看上去,他是再三辞让,只是迫于蕃汉官员的集体拥戴和府衙官吏、僧道、父老乡亲等万余人的劝进,才不得已而为之。总之,称帝的戏码做得很足,虽然时间很紧,但该有的环节和动作一个也没少。
    就这样,当天祚帝在西迁路上逃难时,耶律淳称帝了,改元天福,尊号天锡皇帝,史称北辽。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称帝后,耶律淳立即下旨,将天祚帝降为湘阴王。不知逃亡路上的天祚帝,接到堂叔的诏书是怎样的心情,是庆幸自己目光如炬溜得快,还是后悔当初瞎了眼,没有看穿他的狼子野心?
    实际上,这也怪不得耶律淳。对他来说,当初的淡泊和忠诚是真的,如今对皇位的渴望和豪夺也是真的。时移世易,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终归一句话,皇位太诱人。
    (203)
    事不过三。
    耶律淳,抓住第三次机会,终于成功登顶皇位。
    可惜的是,这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此刻坐在皇帝宝座上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不仅炙烤的异常难受,更随时可能被烈焰吞噬。
    燕京城里的小朝廷,刚刚成立就陷入了三面重围。北面是虎视眈眈的金军,随时可能越过长城扑过来;南面是磨刀霍霍的宋军,正在厉兵秣马;西面则是大辽的前任天子、现今的湘阴王,他对这群乱臣贼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登基的鼓乐声还没散去,如火的军情就如雪片而至。身处夹缝里、四面楚歌的天赐皇帝耶律淳,又该如何是好?
    其实,他并没有多少选择。想苟延残喘,只有到处求饶。
    登基后,耶律淳立刻向大金上表,核心意思就两条。先是道歉,把辽国以前对女真犯下的所有罪责,全部归结为天祚帝的无道,如今已废黜天祚帝,算是帮女真人出了口恶气;再有就是虔诚地向大金称臣纳贡,对天盟誓甘为永远的附庸和藩篱。
    对耶律淳的上表,女真人乐观其成却没有马上表态。可能是辽国的政权更迭过于突然,他们需要时间消化,以便重新出台对燕京政权的新政策。虽然没有表态,但好歹他们放慢了马蹄。
    耶律淳刚想缓口气,又惊闻南边的大宋发兵了。
    这真是,前门刚驱虎,后门又进狼。
    (204)
    宋军统帅,正是童贯。
    这年三月,方腊余部被彻底平灭,童贯因功晋升为太师,封楚国公,以宦官之身封为国公,威风一时无两。
    南方平定,北宋君臣目光向北,锁定了燕京。
    耶律淳继位后,立即按照辽宋百年传统派使节到东京,宣告新君登基。放在过往,大宋定会隆重接待来使,并派出恭贺的使节。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大宋已与女真结盟,早已视大辽为仇寇,对多少有些来路不明的天赐皇帝,更不会放在眼里了。
    大宋派给耶律淳的,不是恭贺的使者,而是北伐大军。
    徽宗任命童贯为陜西、河北、河东路宣抚使,以蔡京之子蔡攸为宣抚副使、老将种师道为都统制,起十五万大军杀向燕京。
    在徽宗的授意下,王黼坐镇朝廷负责大军后勤保障。为此,他专门在三省设经抚房,绕过枢密院直接遥控童贯的大军,同时在全国征敛了巨款充作北伐军费。
    尽管出兵方针已定,但朝中仍有大批官员上书反对,态度坚决、言辞激烈,让徽宗不免也有些纠结和犹豫了。
    临行前,徽宗自以为妥当地给童贯指出三策:燕人悦而献城,顺利收复旧疆土,是为上策;耶律淳纳表称藩,是为中策;辽军誓死抵抗,大宋按兵巡边,是为下策。
    体会徽宗的意思,就一句话,能不打还是不打。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用兵之道的最高境界。看上去,这并没有什么错,但这是有前提的,所谓不战并非什么都不干,相反可能要比战做得更多。可惜的是,徽宗君臣的不战,可能真的就是希望不战而胜。如此,出现后面的咄咄怪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五月,徽宗在皇宫赐宴,为童贯、蔡攸、种师道等人壮行。
    蔡攸不懂军事,受童贯等人乐观情绪感染,以为大功唾手可得,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在辞行时,他指着徽宗身边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嫔奏道:待臣功成归来,恳请陛下将她们赏赐给臣。闻听此言,徽宗笑而不语,童贯哈哈大笑,种师道则摇头不止。
    选吉日、择良辰,北伐大军正式开拔。
    童贯携蔡攸登高望远,只见宋军连绵几十里,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好不壮哉。童贯立于马上,指点江山、豪气冲天,蔡攸则及时送上奉承,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在童贯眼里,此番大军北上、吊民伐罪,燕地百姓心念故国,定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至于燕京城里的耶律淳,除了束手就擒别无他选,光复汉家故地指日可待。他的这种乐观情绪,传递给了蔡攸,也传递给了身边人,进而传递给三军将士。北伐之路,轻松愉快,似乎成了集体踏青。

    (205)
    高阳关,宋辽边境军事重镇。
    北伐大军至此,童贯下令安营扎寨。
    不日,他带领众将官巡视关口。当地百年不识兵戈,驻军骄惰、战备松弛,为阻遏辽国铁骑而构筑的塘泊防线,也早已水源枯竭、堤防废坏。有人奏请,立即挖塘引水修复工事,童贯不屑地摆摆手。他传令,立即在关口附近广贴榜文。
    榜文写得洋洋洒洒:此番奉旨出兵,吊民伐罪,实不得已而为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敢杀辽兵一人一骑者,军法从事。
    如此榜文,好不奇葩。有征无战,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仅不战,还不让杀敌,杀敌反倒要军法从事,真是咄咄怪事。
    榜文还出了赏格,凡有英雄豪杰能献燕京者,即授节度使。
    从榜文里,可以看出童贯对所谓燕京民意的误读有多深。可怕的是,这并不是童贯个人的误读,很多人都有这样的迷思。
    当年,在北宋朝堂和士大夫群体中,很多人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识,那就是燕地汉人无不思念故土、无不渴望回归中原、无不遥望王师。马植这样人的出现,又加深了他们的偏执。
    很显然,这只能是盲目自信下的自我意淫。
    燕地的汉人百姓,肯定是有人心念故国。但这样的人有多少,又念到什么程度?这种心念,究竟是血脉上对民族的认同、文化上对华夏的尊崇、生活上对中原的向往,还仅仅只是精神层面的亲近感?这些都是问题。
    可惜,没有多少人去认真研究问题,甚至还漠视问题的存在。多数人只是想当然的以为,既是同文同种、血脉相连,那就是血浓于水、南北一家亲了。这些人自鸣得意、自视甚高,可就忘了一点,老百姓要的究竟是什么?
    对老百姓来说,需要宏大的叙事,需要民族的认同,需要血脉的亲近,需要文化的自豪,需要精神的交流,但更需要、更需要、更需要的是家人的平安、生活的安宁、财产的保护、人身的自由等等。如果没有后面这些基本的东西,前面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道理并不复杂,有的人是真糊涂,有的人是装糊涂。
    徽宗和童贯等人,就是真糊涂。
    他们就忘了,这些燕地的百姓,在北国已经生活几百年了,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生息,已经习惯了辽朝对他们的汉化统治,也并没有中原汉人那种强烈的夷夏观念。实际上,他们与中原百姓并无二样,不仅物质上并不贫穷,精神上也并不贫乏,泱泱大辽也自诩华夏,也赋予了他们巨大的荣耀。
    如果非得说,这些汉人在异族统治下活在水深火热里,那只能是出于军事斗争需要的政治宣传。仅仅作为政治宣传,那无可厚非,问题的关键是,徽宗君臣居然真就信了。
    不仅信了,还满心指望这些汉人倒戈一击,那就太天真了。
    (206)
    榜文张贴,立刻引发两国边境军民的议论。
    宋朝这边,最感到困惑的是将士们。身处边境,敌人就在不远处、抬头依稀可见,却不让斩杀对方,若是发生冲突,对方刀剑砍来,又该何以自保呢?将士们议论纷纷,却又无可奈何。
    辽国方面,守军将士倒是反应直接,对着榜文所在方向就是乱箭齐发,很多榜文瞬间就被箭镞填满,他们用这种简单的方式作出了回应。辽地百姓们,多是聚在一起评头论足,有人慷慨陈词、有人小声嘀咕,有人滔滔不绝、有人不置一言。不过,这样的聚会多是有头无尾,说着说着人就散了。
    重赏之下,还真有勇夫。过了几日,便有人来揭榜。
    这是两个从北边过来的汉人。他们拜见了童贯,表示愿意去燕京劝降耶律淳,并且当场立了军令状。童贯好一番勉励,赐酒壮行,并亲笔写好劝降信让他们随身携带。
    史书里,关于这两个人的情况语焉不详,至少不会是个平头百姓,更可能是当地汉族大户或者赋闲乡里的官员。毕竟,敢去面见天子并游说其劝降的人,怎么着也是个人物。
    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和动机呢?
    也许,他们就是徽宗和童贯期待的那种人,是真义士,为了收复故土和回归中原,宁愿冒杀头之险也在所不惜。
    也许吧。或者说,我们更愿意相信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他们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种人。在王朝的末年、历史的转折处,这种人往往更常见,那就是政治投机者。
    眼看大辽倾覆在即,耶律淳坐困愁城,宋朝又大军压境,榜文写得清楚,有功即授节度使。如此,立下奇功、改换门庭,岂不美哉?时不我待,时不再来啊!
    风险呢?当然有了。不过,既是投机,就要承受风险;只要收益大过风险,那就值啊。这样的算计,该大有人在吧。
    怎么说呢?还是人性趋利避害使然,也是历史上常演的故事。往前看,这些人如过江之鲫;往后看,后来者也不会少。
    谁知,两人竟一去不还。
    耶律淳给了他们痛快,当场斩首示众。这不奇怪,耶律淳是天赐皇帝,虽然治下不过燕京附近之地,但确是正牌天子。这两个人不揣冒昧,前来游说天子投降、动摇军心,难道不该斩吗?
    有人会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两人带有童贯的亲笔信,怎能斩之?道理很简单,在耶律淳眼里,他们是汉人,但更是大辽子民。一句话,他们不是宋使,而是心怀叵测的叛逆者。这样的叛逆者,不该斩吗?
    消息传来,童贯稍有惊讶,却没有改弦更张。
    接下来,他派出了手中的王牌,马扩。
    (207)
    马扩,还真是王牌。
    他不仅是童贯的王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大宋的王牌。
    什么是王牌?未必是大牌,关键是能扭转乾坤,定输赢。
    马扩,就是这样的人。这是老天送给北宋王朝的,如果徽宗能够打好这张牌,那后来的历史便会完全不同。
    令人遗憾的是,时至今日,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马扩,字子充,熙州狄道(今甘肃临洮)人。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马扩亲历了宋金海上之盟、收复燕京、北辽覆灭、金军南下、靖康国耻、南宋建立、义军抗金等重大历史事件。他是极少数同时见过宋徽宗、宋高宗、金太祖、金太宗、北辽天赐皇帝、西辽开国皇帝,和他们有过正面交往,并对他们产生过积极影响的传奇人物。
    马扩的人生,可谓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就如同那个巨变时代的一面镜子,见证了三个大帝国的起起伏伏。
    令人遗憾的是,这么传奇的人物,我们竟无法得知他的出生之年。这也难怪,他原本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阴差阳错登上大历史的舞台。
    少年时,马扩聪颖过人,不仅精通兵书战策,而且喜欢耍枪弄棒,弓马娴熟、骑射过人。公元1118年,马扩中了武举,朝廷赐武举上舍出身,授承节郎、京西北路武士教谕。如果没有意外,他会以中下级武官的身份,悄无声息地走完人生的路程。
    转折点,出现在公元1120年。这年,马政首次授命渡海出使大金,寻求与女真人结盟。马政,正是马扩的父亲。
    这是次非正式的出访,前途未卜、凶险异常。马政带上马扩,不知是为了锻炼儿子,还是马扩主动请缨,父亲拗不过,不得已带上他。破冰之旅,两眼茫茫,更大的可能还是年轻的马扩,既关心父亲的安危,又被伟大的使命所感召,主动争取随行的。
    籍籍无名的青年马扩,就这样登上了大历史的舞台。
    后来的事实证明,马扩的随行,恰是步妙棋。马扩,长的高大挺拔,身体孔武有力,性格玲珑剔透,在尊重强者和智者的女真人里很受欢迎,赢得了金国太祖君臣的普遍好感。
    据说,阿骨打曾邀马扩一同行猎,有意试探他的骑射。只见猎场上,马扩手疾眼快,箭无虚发,赢得了女真人的齐声喝彩,自此不便再将南人羸弱挂在嘴边。
    阿骨打后来对宋朝的好感,很大程度上源于马扩带给他的良好印象。在两国交往的破冰期,马扩机敏练达、从容不迫、应对自如的近乎完美表现,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正因为表现出色,马扩几乎全程参与了宋金结盟的谈判。
    当然,他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改变宋金之间的大局。不过,他的人生,却从此发生转折,进入了朝廷对金交往的核心层。
    童贯北伐之时,便点名要求马扩随军。
    (208)
    童贯要马扩随军,要的就是关键时候发挥关键作用。
    接到命令,马扩没有推辞。
    这是趟凶险的使命。毕竟,耶律淳已经杀了两个劝降的人。马扩,又有几个脑袋呢?不过,他依然慷慨而行,这就是马扩。
    即刻起程,数日后到达燕京。
    耶律淳知道马扩其人,亲自召见了他。
    大殿上,他当面质问马扩,宋人为何违约攻打辽国?
    这是个诛心的问题。马扩没有回避问题,却换了个角度反戈一击。他说,天祚帝依然在世,耶律淳却僭越称帝,这与反叛无异,宋朝大军压境,正是为了替天行道,为了维护宋辽盟约。
    这显然不是马扩的应急说辞,而是他的一贯主张。宋朝大军北伐燕京,与其打着收复汉家故土的名义,不如讨伐耶律淳僭越称帝、维护宋辽盟约更有正义性。毕竟,双方盟约依然在存续之中,燕云之地是盟约默许辽国拥有的,出兵援辽平叛在法理上更站得住脚,也更能得到道义上的支持。
    可惜,徽宗、童贯等人,被民族情绪冲昏了头脑。他们总以为打着收复失地的旗号更光荣,更能得到燕地汉人的广泛支持;总想着大军一到,这些汉人们就纷纷响应,打开城门以迎王师。
    殊不知,这是典型的自欺欺人。
    马扩的主张,说服不了他们。
    不过,他这反戈一击,的确击中了耶律淳的软肋。然而,敢当面质疑天子的合法性,这一击也是异常的凶险。换个人,或许马扩当场就人头落地了。耶律淳到底是个厚道人、也到底有些心虚,他并没有为难马扩。相反,他却露怯了,派出求和的使臣,随同马扩去见童贯。
    劝降没有成功,马扩倒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马扩带着辽使,回见童贯。辽使表示,燕京绝不投降,但为表诚意,愿意自此免除岁币,双方世代保持和平。他对童贯说,救灾睦邻是古今通谊,女真背叛本朝,也应为南朝所恶,理应出手相助才对;而大宋却贪一时小利,抛弃两国百年之好,不惜兄弟反目而与豺狼作伴,种下了祸胎,却自以得计,祸不远矣。
    辽使言之凿凿,句句在理,童贯竟无言以对。
    (209)
    不过,童贯到底没有接受辽使的求和。
    燕京的耶律淳,听完奏报,怅然若失。既然求和一次不成,那就再派使节。这次,他也派出了王牌,韩昉。
    韩昉,辽国汉人,燕京人氏,先祖仕辽、累世为官,自幼聪颖好学,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五岁时,其父病逝,小韩昉痛哭于灵前,竟也有成人般生离死别的哀婉,让人啧啧称奇。公元1112年,三十岁的韩昉,科举独占鳌头、状元及第,在燕京城内披红挂彩、跨马游街,好不风光啊。之后,他仕途顺遂,一路升迁,入主中枢、位居宰执已是隐然在望。
    怎料,大辽国运颓唐,韩昉也只能困在燕京,无力回天。
    接到皇帝任命,韩昉不敢推辞,立刻启程赶往宋军大营。
    临行之际,耶律淳给他交了底,只要宋朝退兵,辽国不仅愿意放弃岁币,更愿意自降为大宋臣属,为宋屏藩北疆,共同抵御女真。一句话,无论如何屈辱,也要保住大辽社稷。
    韩昉状元之才,对天下大势洞若观火。
    在他看来,辽宋缔结和约百年,渐行渐近、日益趋同,虽不同种但同文,习得都是孔孟之道、读得都是四书五经,虽偶有摩擦却也只是兄弟义气。女真则完全不同,茹毛饮血、刀耕火种,实属还未开化之蛮族,女真人若夺得天下,不仅有国破家亡、斯文扫地之痛,更有文明涂炭、亡国灭种之忧。如此危局之下,大宋和大辽怎能兄弟相煎,让女真蛮夷渔翁得利?
    他自信,只要剖陈利害、讲清缘由,当能说服童贯。当然,在他内心里,作为辽国大儒,他未必能看上宦官出身的童贯。在这点上,他和大宋的士大夫们并无太大分别。
    可惜,他失望透顶。
    童贯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或许,童贯将对大宋文官们的不满,也发泄在了这位辽国状元身上,对他百般羞辱,甚至令兵士直接拖出帐外。
    韩昉,这位辽国大儒、科举状元,衣衫不整、鞋帽皆失,狼狈不堪之极。他不禁嚎啕大哭,为个人的耻辱,为大辽的尊严,为儒家的斯文。
    韩昉伤心欲绝,当场痛骂不止:辽宋两国,百年和好;盟约誓书,字字俱在;尔能欺国,不能欺天!
    韩昉,一语成谶。
    后来,他不得已降了金。在降金的辽国大臣里,很多人不断怂恿金军南下攻宋。取悦新主、投机富贵之外,像韩昉这样被宋人伤心,执意报复的也不在少数。
    再看看韩昉的咒言:尔能欺国,不能欺天。虽说国家之间,只有利益,没有道义;但个人之间,是可以有欣赏、有尊重的。如果童贯之流,能够少些盛气凌人、收起小人嘴脸,善待辽国臣民,展现宽宏大量,也能为大宋和自己多积些福报。
    (210)
    赶走了韩昉,童贯更加得意了。
    不过,他也更加不耐烦,不想再跟辽人废话了。既然耶律淳不愿投降,那就只有武力进攻。他把大军分成两路,种师道指挥东路军向白沟进发,辛兴宗率西路军直逼范村。
    白沟,范村,都是边境重要据点,距离辽军一箭之地。
    种师道是老将,也是威震西北的名将。对于伐辽,他始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辽是兄弟之邦,现在辽国内乱,不出兵相助已是不妥,背后捅刀子更是不义。
    他曾对童贯说:今日之事譬如盗入邻舍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且师出无名,事固无成,发踪之初,宜有所失。
    童贯则回应说,这是天子圣意,皇帝想恩赐你功绩,收复燕京易如反掌,就请笑纳这功名吧。话说的虽然漂亮,却暗含讥讽之意。西北时期,种师道就经常和他唱对台戏,惹得他不胜其烦;北伐燕京,徽宗又钦定种师道为将,让童贯心里颇不舒服。
    既是天子诏令,种师道作为军人,只能遵从君命,来到童贯帐前听命。按照他的能力、威望和资历,童贯虽为主帅,前线总指挥也理应由种师道来担任。在西北期间,就常是这样的配置,将军负责前线军事指挥,童贯稳坐大帐听捷报功,各得其所。
    这次的功名太大,童贯坐不住,他想亲自上阵了。
    为制衡种师道,童贯坐镇宣抚使大营,将前线大军一分为二,种师道只担任东路军指挥,西路军指挥辛兴宗是军中晚辈、也是童贯的心腹。
    如此安排,种师道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
    不仅如此,童贯为防止种师道立下头功,竟不许他主动进攻辽军,遇有辽军挑衅也要保持克制。换句话说,面对敌人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仗该怎么打呢?
    种师道,两鬓苍白、征战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看着趾高气昂,又洋洋得意的童贯,种师道直摇头。
    (211)
    任何时候,将帅不和都是大忌。
    这个道理,童贯应该懂。放在以前,为了取得战争胜利,童贯即便看不上这些武将,或者这些武将对他不够尊重,他也会忍受并且能够尽量用人所长。这次他之所以这么强硬,完全不再顾及种师道等人的情绪,除了位高权重之后的跋扈傲慢,很大可能还是出于对辽军的轻视和战争本身的纠结。
    一方面,他率十余万大军北伐,雄赳赳、气昂昂,一副不拿下燕京誓不罢休的样子,根本不把辽军放在眼里,以为击败辽军易如反掌,对待辽使的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既然胜利唾手可得,那种师道等人的价值就大打折扣,有他们不多、无他们不少。
    另一方面,他又要坚决落实徽宗不战而胜的指示,这便有了招降的榜文和说服的使者。即便宋军向边境开拔,也还是磨磨蹭蹭且有诸多限制,对开战留有很大余地。这段时间,辽国也的确有部分官员开始私下联系宋军,有献城纳降的计划,不战而胜似乎有可能实现。不过,这些属于绝密信息,童贯无法向众将明示。
    战争即将打响,宋军不仅将帅失和,全军上下思想还不统一。如此这般,这仗怎么打?大军作战,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方能披坚执锐,攻城略地。童贯如此瞻前顾后、小鸡肚肠,又怎能不坏事呢?
    果然,宋军的行动迟缓,先引起了女真人的不满。
    当初,他们得知宋朝大军开拔,便开始履行和约,在北方同时展开军事行动。金军雷厉风行、强势进攻,杀得辽军丢盔卸甲。转头一看,童贯的大军居然还在宋辽边境迁延观望。
    这让女真人大惑不解,派出高庆裔为使来见童贯。金使话说的很客气,但意思很明显,就是督促宋朝方面抓紧进兵,毕竟按照和约,宋金双方要共同出兵夹攻辽国。
    此外,按照宋金和约规定,双方不得单独与辽国媾和,所以童贯的招降工作还得避着女真人,不战而胜的战略也不能让女真人知道,这些都是童贯的纠结。面对金使的发问,童贯除了打哈哈,几乎说不出什么来。宋人的这些操作,让直来直去、重约守诺的女真人感到莫名其妙。他们就不明白了,既然结盟,那就要履约,既然出兵,那就全力进攻,多么简单的事。
    眼看实在无法拖延,童贯不得已下令全军加快前进。
    有属下得到命令,就请示童贯是否有取胜之计。换句话说,宋军总得有个具体的作战方案吧。谁知童贯还是老调重弹,只是让军队向前,至于怎么打并没有具体布置,反而不停地告诉将军们,宋军是仁义之师,伐辽是顺天而为,大军一到,汉民必箪食壶浆出迎王师,辽军必倒戈卸甲望风而降。
    童贯自己做梦,还劝大家一起做梦。
    (212)
    耶律淳苟且求和的梦,早就醒了
    为了保住宗庙社稷,他多次求和、不断妥协,甚至不惜免除岁币、向宋称藩,都未能换来一纸承诺。
    既然不可偷生,不如放手一搏。在朝中主战派大臣力挺下,耶律淳终于下定决心,誓死保卫燕京,与宋军血战到底。
    他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也亮出了手里最后的王牌。
    这张王牌,就是耶律大石,声名赫赫的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字重德,皇族血脉,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公元1087年,辽道宗年间,出生在大辽上京城。
    他好学聪慧,熟读经史,骑射精湛,文武全才。公元1115年,大石参加科举,进士及第并进入翰林院,初为翰林应奉,累迁翰林承旨。在契丹语里,翰林被称为林牙,人们便尊称其大石林牙或林牙大石。提起契丹人,人们想到的是剽悍的武士,提起翰林,人们想到的是博学的儒者,大石将这两者合体,这是无上的光荣。
    相比中原王朝,辽国翰林院的选拔非常严格,据说只有殿试头名即状元,才能入职翰林院。由此推测,大石很可能是高中了状元。当然,这只是逻辑的推理,史书没有明确记载。可以确定的是,大辽绵延二百余年,大石是仅有的两名契丹族进士之一。
    大石,出身皇族又天纵英才,这样的金子放在任何地方都金光闪闪。他后来离开翰林院,历任泰州、祥州刺史,辽兴军节度使。女真起兵后,大石升任辽兴军节度使,镇守南京道,负责拱卫燕京的安危。
    公元1122年,燕京城内风云变幻,35岁的大石手握兵权,是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回头来看,耶律淳能登上帝位,大石是关键的拥立者。面对三方之敌,他是小朝廷最重要的守护者。
    大石的名号,童贯应该知道,可能还知道他是翰林出身。不过,或许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没把大石放在眼里。毕竟,大宋的翰林他见多了。殊不知,此翰林非彼翰林。
    童贯和宋军将士很快就会知道,大石究竟有多厉害。
    (213)
    宋军来犯,大石领兵拒敌。
    相比铺天盖地的宋军,大石只率两千精锐骑兵迎战。即便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军队,大石依然信心满满。
    他遭遇的第一个对手,宋将杨可世,西路军先锋。
    杨可世,生卒年不详,历任泾原军兵马钤辖、华州观察使等,长期驻守西北,镇防西夏,参加了童贯平定方腊之役。西路军总指挥是童贯心腹,杨可世能出任先锋,应该也是童贯信任的人,也应当是员猛将。
    为抢得头功,他率轻骑数千奇袭燕京。这个作战计划,应该是得到童贯批准的。只是不知道,这是杨可世自己争来的,还是童贯为压制种师道作出的决定。
    很显然,这种奇袭的背后是极度的自信。实际上,不仅是杨可世,宋军上下都弥漫着盲目乐观的情绪,以为辽军不堪一击,燕京唾手可得。在战场上,这种无由头的一厢情愿,无异于自杀。
    果然,杨可世所部行至半途,便遭到大石的截杀。
    宋辽双方休战久矣,这是场跨越百年的遭遇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战斗中,大石亲冒箭矢率军冲锋,两千铁骑如两千头猛虎,将杨可世的部队截成数断,杀得落花流水。宋军几乎全军覆灭,杨可世侥幸逃脱。
    此战,虽然规模较小,但意义十分重大。自女真崛起以来,辽军屡战屡败,将士们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重建自信了。杨可世和他骄狂的部下们,不幸被大石拿来祭旗了。这场胜利,也让辽军将士发现,即便百年之后,大宋依然还是手下败将。这种自信心,对身处困境、连连挫败的辽军,比黄金还珍贵。
    燕京城内,耶律淳接到捷报,顿时喜极而泣,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燕京有救了。他随即下旨,再向前线增兵三万,全部交由大石统一指挥。这几乎是北辽的全部家底了。
    杨可世惨败而归,令童贯大惊失色。他连下数道军令,约束宋军各部不许再轻举妄动
    宋、辽大军,隔着白沟河对峙而立。
    (213)
    宋军来犯,大石领兵拒敌。
    相比铺天盖地的宋军,大石只率两千精锐骑兵迎战。即便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军队,大石依然信心满满。
    他遭遇的第一个对手,宋将杨可世,西路军先锋。
    杨可世,生卒年不详,历任泾原军兵马钤辖、华州观察使等,长期驻守西北,镇防西夏,参加了童贯平定方腊之役。西路军总指挥是童贯心腹,杨可世能出任先锋,应该也是童贯信任的人,也应当是员猛将。
    为抢得头功,他率轻骑数千奇袭燕京。这个作战计划,应该是得到童贯批准的。只是不知道,这是杨可世自己争来的,还是童贯为压制种师道作出的决定。
    很显然,这种奇袭的背后是极度的自信。实际上,不仅是杨可世,宋军上下都弥漫着盲目乐观的情绪,以为辽军不堪一击,燕京唾手可得。在战场上,这种无由头的一厢情愿,无异于自杀。
    果然,杨可世所部行至半途,便遭到大石的截杀。
    宋辽双方休战久矣,这是场跨越百年的遭遇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战斗中,大石亲冒箭矢率军冲锋,两千铁骑如两千头猛虎,将杨可世的部队截成数断,杀得落花流水。宋军几乎全军覆灭,杨可世侥幸逃脱。
    此战,虽然规模较小,但意义十分重大。自女真崛起以来,辽军屡战屡败,将士们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重建自信了。杨可世和他骄狂的部下们,不幸被大石拿来祭旗了。这场胜利,也让辽军将士发现,即便百年之后,大宋依然还是手下败将。这种自信心,对身处困境、连连挫败的辽军,比黄金还珍贵。
    燕京城内,耶律淳接到捷报,顿时喜极而泣,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燕京有救了。他随即下旨,再向前线增兵三万,全部交由大石统一指挥。这几乎是北辽的全部家底了。
    杨可世惨败而归,令童贯大惊失色。他连下数道军令,约束宋军各部不许再轻举妄动
    宋、辽大军,隔着白沟河对峙而立。
    (214)
    白沟河,宋辽双方的界河。
    在河两岸,百余年来,双方接待来使,拱手作揖,迎来送往;如今,两军严阵以待,剑拔弩张、兵戈相见。此情此景,双方将士的心里,恐怕也是五味杂陈。
    宋朝东、西两路大军,沿着河岸布防。
    东路军是老将种师道所部,西路军是童贯心腹辛兴宗所部。先前,杨可世已经败了一阵,童贯却依然没有清醒过来。面对士气正旺的辽军,他想的不是破敌之策,而是继续劝降,重点劝降对象居然是耶律大石。童贯的天真和偏执让人哭笑不得。
    宋人如此迂腐,让大石感受到了侮辱,他要教训下对手。
    夜半时分,大石亲率精锐骑兵从浅滩处渡河,从左右两边包抄夜袭对岸宋军。西路军的成色,他已经检验过了,这次他瞄准的是种师道统领的东路军。擒贼先擒王,种师道鼎鼎大名,威震西北,是宋军的旗帜人物,如能一战击溃种师道,则宋军必败。
    过河后,辽军发起猛烈的冲锋,宋军在睡梦中被惊醒。好在种师道有所准备,虽然事出仓促,还是迅速组织起反抗,大军勉强稳住了阵脚,尽管如此,在辽军重击下,东路军还是损失惨重。
    东路军稳住了。西路军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们在遭到辽军强烈突袭后,很快便陷入混乱,全军开始溃退。
    如此,种师道的东路军,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危险,他不得已下令撤兵。西路军溃败、东路军撤退,两路军相互争道,很快就乱成一团。如此天赐良机,大石岂能无视?他亲率铁骑追击。
    宋军的溃退变成大溃败,辽军的追击变成大屠杀。又赶上天气突变,狂风大作,冰雹交加,道路泥泞,溃败的宋军步履维艰,士兵脸上汗水、泪水和雪水、血水交织在了一起,纷纷倒毙在辽军的刀枪剑戟之下,哀嚎声响彻天地。自雄州以南,莫州以北,塘泊之间及雄州以西保州、真定一带,宋军死伤枕籍,不可胜记。
    据说,撤退中,种师道也差点被俘,可见当时形势之乱。
    就这样,宋军狼狈逃窜,辽军一路追杀,直到雄州。
    此时,童贯正在雄州城内,他见宋军背后是急速追赶的辽军,担心混乱中辽军攻入城内,便严禁打开城门接纳溃军。城头的守军,只能眼看着惊魂未定的宋军残部,在城下被杀得血流成河。
    至此,宋军的首次北伐,以惨败收场。

    (215)
    这场惨败,输得莫名其妙。
    北伐大军,是宋朝从西北选拔的精锐之师,这支军队在西北与西夏、吐蕃征战多年,立下了赫赫战功;此前平定方腊,也是威风凛凛,手到擒来。北伐之将,种师道纵横西北多年,是百战名将;即便辛兴宗、杨可世之辈,也都算得上是沙场老将。
    人们不禁都在问,不过短短数年,将还是那些将、兵还是那些兵,甚至连帅都还是童贯,何以惨败至此?
    是啊,何以至此呢?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心头之惑。
    按照童贯的说法,原因非常简单,这都是种师道的错。他告诉徽宗和群臣:正是种师道指挥无方,才造成如此大败。
    他的奏表写得清楚:种师道天姿好杀,临阵肩舆,助贼为谋,以沮圣意,和诜不从节制,乞行军法。
    他给种师道列了四条大罪:为人嗜血好杀;平日作风骄横,作为武官,临阵不骑马而坐人抬的肩舆;与燕人有所勾连;在军中散布消极言论。
    种师道,成了最大的祸首。既已铸下如此大错,那该怎么处理呢?童贯给出了建议,那就是军法从事,斩了种师道。
    对童贯来说,这通操作早已驾轻就熟。他不仅自己上表,还发动心腹们上书纷纷弹劾,要置种师道于死地。如此不仅能把战败的责任推干净,还能一泄心头之愤。
    好在,徽宗还没糊涂透顶,没杀种师道。不过,他也不打算再用这位老将了,令其以右卫将军身份致仕退休。
    这年,种师道年过七旬,已经71岁了,这位沙场老将,就这样身负巨大的屈辱,黯然脱下军装,愤而离开了军营。
    童贯奏表里提到的和诜,也值得说两句。
    和诜,将门之后,濮州鄄城(今河南濮阳)人,其父和斌也是征战西北的老将军。青年时,和诜以恩荫入仕,初为河北副将,后累官至右武大夫、威州刺史、知雄州。据说,他发明了一种强弓,号为凤凰弓,能在三百步外穿透甲胄。
    童贯伐燕,令和诜随种师道东路军进发,后随之败退。既都在东路军中,又是种师道部下,童贯便将其也抓作了替罪羊。后来,他被朝廷贬为濠州团练副使,筠州安置。
    在联金灭辽之议上,和诜是最初的拥护者。不过,他后来看到局势发生变化,又极力反对这么做。或许,这才是童贯借机整肃他的主要原因。
    就这样,找了两个替罪羊,主帅童贯居然安然无恙了。
    (216)
    很显然,这场失败,童贯难辞其咎。
    那么,他又错在哪里呢?细究起来,他至少有三大错误。
    一曰,私心作祟。联金灭辽之策,由马植和他首倡,如今又由他统兵北伐。千古伟业就在眼前,他实在太想要这功名了。何况,神宗当年有言,恢复燕地者可为王,他太想封王了。正因为私欲膨胀,他将北伐大业置于个人的小算盘之下,这就包括打压种师道及其他无脑操作,他不希望任何人抢了他的风头,而是要将这天之功据为己有。
    二曰,首鼠两端。手握百战雄兵,又挟平定方腊之威,既已北伐,就当奏明天子,一鼓作气,迅速进兵,直接杀奔燕京。可徽宗君臣定下的战略,却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即便这是徽宗的意思,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童贯也应当权宜行事。既不立足于战,又不立足于谈,童贯的犹豫踌躇,不仅让宋军将士进退失据,也一再贻误战机。
    三曰,傲慢轻敌。从他最初贴出的榜文,连续派出劝降的使者,对辽使不知节制的肆意羞辱,到兵败后仍不忘诱降耶律大石,都可以看出来童贯骨子里的傲慢和轻敌。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了他那谜一般的自负,近乎偏执地觉得辽军不堪为敌,自信宋军稳操胜券,燕京唾手可得。
    有如此统帅,宋军焉能不败?可悲的是背黑锅的种师道与和诜,可怜的是那些在风雪中死难的宋军将士,可叹的是恢复汉家故土的大业。
    童贯,罪在不赦。
    那么,童贯背后的徽宗呢,他又当如何?
    (217)
    很显然,徽宗也是难辞其咎。
    单就这场北伐之败,徽宗之错,至少也有三条。
    一曰,用人失察。任何时候,人的问题都最关键。
    来看看徽宗,为这次北伐安排的将帅,童贯为主帅、蔡攸为副帅,种师道为都统制。或许,有人质疑童贯为帅,其实这未必是最大的问题,毕竟他在西北征战多年,且刚刚平了方腊,军事能力还是有的。此外,前期宋金谈判,童贯是核心人员,北伐涉及与金军协同的问题,童贯显然是合适的人选。
    问题的关键,是这个人员组合。蔡攸,是蔡京的儿子,这时已经比其父更受宠于徽宗。他是个文官,根本不懂军事,派他为副,显然是徽宗制约童贯的棋子。此外,众人皆知,种师道素来不服童贯,两人积怨很深。徽宗却偏偏安排种师道统兵,摆明要分童贯的兵权。这蔡攸、种师道,一文一武,位列童贯左右,名为属下,实为牵制。对此,童贯应该心中有数。
    再说,以蔡攸的恩宠,种师道的性格,这两人也未必能相处愉快。那么,这三个人在一起,能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很显然,徽宗如此安排,还是重文抑武祖宗家法的延续。童贯虽是宦官出身,然已是统兵大将,自然也适应这套家法。
    或许,徽宗还为此安排得意呢。
    殊不知,这恰是兵败的祸根之一。
    二曰,想法太多。在这场北伐中,徽宗始终在道义和功业之间纠结。大辽是百年盟友,双方曾对天盟誓世代修好,如今兵戈相见,徽宗心有不忍,内心被道义折磨。然而,为了这份千古功业,他又必须要舍弃盟友。细究起来,大宋在战场和外交上,很多看似矛盾的问题,其根源正是这份纠结。
    此外,他还对燕地汉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有种迷思,总觉得燕云是大宋的国土,燕云百姓就是大宋的子民,他们都心向中原,战还没有开打,他已经被道德和偏见捆住了手脚。
    在徽宗的多虑下,北伐大军看似杀气腾腾,实则投鼠忌器,手持钢刃,却不知敌在何方?
    (217)续
    三曰,插手指挥。这是宋朝天子的老毛病,从太宗时代就是如此。他们总以为自己是孙武在世,纵是坐镇京城,也能决胜于千里之外。北伐途中,徽宗不停地向童贯、种师道等人发号施令。童贯在私心和蔡攸、种师道的掣肘下,原本就已经难以决断,再加上徽宗的指令,更是莫衷一是。各方有令,大军指挥混乱,各吹各调,部队各行其是,焉能不败?
    客观的说,种师道也有责任。在国事面前,他还是多了些意气之争,没能放下小我,更好的去配合主帅的工作。
    当然,这可能也是苛责老将军了。毕竟,有徽宗这样的天子,童贯这样的主帅,种师道纵有再大的胸怀,再大的本事,也未必能带领宋军逃脱失败的命运。
    (218)
    这是宋军的失败。
    这是徽宗、童贯的失败,也是种师道的失败,却是耶律大石的胜利,更是耶律淳的胜利。
    大石用这场漂亮的战役,告诉了所有人,什么是真正的文武双全;也用这场大胜,告诉了宋人,契丹铁骑铁血依然;也用这场反击,告诉了女真人,大辽国并非都是无能之辈。
    对大石来说,更想证明的是,他是当之无愧的太祖子孙。
    无疑,这场胜利,对耶律淳来说更加重要,这是北辽小朝廷的生存死亡之战。有此胜利,燕京的危局,稍稍缓和了些。
    可惜,耶律淳来日无多了。他病了,病势如山,越发沉重。
    岂料,屋漏偏逢连夜雨。据报,天祚帝已聚集五万骑兵,即将从夹山攻伐燕京。相比金、宋的步步紧逼,天祚帝对耶律淳的僭越更加怒不可遏,誓言要踏破燕山,诛灭叛逆。
    病榻上,耶律淳惊骇不已,慨然叹道,若天祚果然来此,吾惟有死尔,复何面目相见?
    的确,国事糜烂如此,兄弟还要同室操戈,在敌人的屠刀旁展开生死决斗。这样的场景,即便想想,都让人肝肠寸断。
    好在,这场仗没打起来。隔在中间的女真人帮了耶律淳一把,天祚帝的军队刚出夹山就遭到金军迎头痛击,大溃而回。
    消息传来,生命垂危的耶律淳老泪纵横,酸甜苦辣,五味杂陈。虽是虚惊一场,却也是致命一击,犹如炙烤的皇位,三方绞杀的危局,朝不保夕来的惊恐,终于将耶律淳送到了生命尽头。
    从登基到驾崩,天锡皇帝在位仅98天,终年59岁,死后谥号孝章皇帝,庙号宣宗,葬于燕京西香山永安陵。
    好了,终于结束了,这个世界安静了。
    这是一种解脱吧。毕竟,人死万事空,所有的痛苦和烦恼都烟消云散。这更是一种福气。毕竟,他死在皇位上,死在皇宫里,死后能入葬皇陵。
    至少,这是死得其时。
    (219)
    回望历史,耶律淳这一个甲子的人生,又当如何?
    他有太多显赫的身份。他出身大辽皇族,爷爷、伯父、侄子都是皇帝,他是皇孙、皇侄,是亲王,是皇叔,后来自己也做了皇帝。这些显赫的身份,任何一个都是普通人高攀不起的。
    我们还是从头来看吧。
    作为皇孙,他是享尽荣华的,出生在皇宫内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时的大辽,依然如日中天,他的皇孙生涯,好似云端上的幸福。
    作为皇侄,他是非常幸运的,有个非常痛爱自己的皇伯父,甚至一度要将皇冠戴在他的头上。这样的幸福,大辽成千上万的龙子龙孙里,又有几人得享?
    作为皇叔,他是悠然自得的,有个非常礼遇自己的皇帝侄子。甚至他涉及叛乱,也依然能够全身而退,恩宠不减。
    直到此时,这些身份,带给他的除了荣耀就是富贵,除了富贵就是尊严,除了尊严就是悠然。
    如果生命就此打住,耶律淳的人生堪称圆满。
    只不过,他还有个最显赫的身份,天锡皇帝。
    这个身份,可能是他自己争来的,也可能是别人替他争来的。不管怎么说,他坐在皇位上,成了皇帝。
    可这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啊?麾下无兵、手中无钱,疆土不过区区之地,却有三头虎狼环伺,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他撕的粉碎。
    好在,他在拼命挡过第一轮撕咬后,及时地病了,及时地死了。虽死在风雨之际,总好过之后的白浪滔天。
    这么说起来,这还是个有福的人。
    不过,他显然不是雄才大略之人。即便亲率大军北上抗金,即便登基做了皇帝,耶律淳也算不上是大英雄,既不是时势造的英雄,更不是造时势的英雄。
    除去那些眼花缭乱的名头,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普通的有些平庸的人。他的人生,原本只是随波逐流,只是的生命下半场被乱世所迫,不得以被赶着往前走。如此而已。
    其实,很多所谓的大人物都只是普通人。只是,他们赢了,给自己反复的涂抹,再戴上层层面纱,显得不那么普通而已。
    耶律淳,一个普通人、一个平庸的王爷,被乱世推上了风口浪尖,扑通了几下,激起了几朵浪花,如此而已。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皇陵。
    历史上,耶律淳是葬在北京的首位皇帝,他的永安陵也是北京的首座皇陵。永安陵,又称辽王坟,陵址在香山蟾蜍峰附近。
    契丹人有崇拜大山的习俗,又继承了唐代因山为陵的制度,所以辽代帝陵多选择风景秀丽之处依山而建,地表没有高大的封土,陵前建有平面呈正方形的享殿。
    相较其他辽代帝陵,永安陵修筑在强敌环伺之下,规模应该大为逊色。江山易主后,因耶律淳称帝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其陵墓的保护和修缮,也不受后世官方重视。
    历史上,关于其陵墓的记载也很少。据说,民国时的香山测绘图上,蟾蜍峰之东仍标有永安陵的位置。如今陵寝早已踪迹全无,甚至无处寻觅了。
    除了永安陵,耶律淳还为北京留下了一座塔。
    天宁寺塔。
    这座矗立近千年的古塔,由耶律淳在公元1119年主持建造,是北京仅存的辽代建筑。上世纪九十年代古塔重修,在塔顶发现了《大辽燕京天王寺建舍利塔记》刻石:皇叔判留守诸路兵马都元帅府事、秦晋国王,天庆九年五月二十三日奉圣旨起建天王寺砖塔一座。举高二百三尺,相计共一十个月了毕。
    一座若隐若现的陵墓,一座千年挺立的佛塔,这就是耶律淳,这位辽国皇帝,留给北京,留给世人最后的念想。
    (220)
    临终前,耶律淳遗命,迎立天祚帝之子秦王耶律定即位。
    这点,倒是颇为耐人寻味。
    要知道,此时秦王并不在燕京城内,而是随父亲正在夹山附近东躲西藏,所以需要迎立。既如此,耶律淳为何不将皇位传给儿子,难道他没有子嗣?当然不是。据记载,他至少有个名叫耶律阿撒的儿子。
    耶律淳遗命如此,可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真要论起来,他的帝位即便不是豪夺也是巧取,在合法性上打了大折扣,这应该让他深感不安。他将皇位还给天祚帝一系,既有赎罪的心理,也是和天祚帝的和解。天祚帝本人,他是不能还了,也没法还,总不能把自己全否定了,只好还给天祚帝的儿子。再说,秦王素有贤名,有些号召力和凝聚力,可能会保住大辽的香火传承。如此,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当然,作为帝王,他洞悉时局,知道燕京根本守不住,这时候把皇位传给儿子,儿子不仅坐不稳还异常凶险。顶着天子之名,一旦城破将很难善终;没有皇帝的空名,做个普通的宗室,反而多几分活下来的希望。如此考虑的耶律淳,是帝王更是父亲,人之将死,更显舔犊情深。
    后来的历史证明,耶律淳的考虑是完全正确的。据明初《施甸长官司族谱》记载,耶律阿撒后来被金军俘获投降,任桓州(今内蒙古正蓝旗)尹。后来,其孙耶律秃花率众归附成吉思汗,随元军南征并在元末落籍云南,成为施甸长官司的世袭土司。从元末到公元1949年,土司传袭六百余年,直系后裔有十余万,分布在滇西南的大理、保山、临沧、德宏和西双版纳等地,少数居于缅甸。耶律淳虽含恨而死,若知晓子孙繁茂、开枝散叶,也能慰藉九泉了。
    倒是那位被邀尊为帝,成为北辽名义上第二位皇帝的秦王,不仅没做过一天的真皇帝,还在被金兵俘获后就杳无音信了。顶着皇帝的空名,带给他的只能是更多的凶险。
    说到底,乱世居于庙堂,实在不是可喜之事。反倒是那些草民,混杂在社会底层,无人关注,没有名利累赘,更容易活下来。
    哈哈哈
    今天是除夕
    不写了

    这是个团圆的日子
    不团圆的人却有很多
    这是个快乐的日子
    不快乐的人却有很多
    这是个畅想的日子
    不愿想的人却有很多

    回望过去的2021年
    甚至还有2020年
    不想再假装斯文了
    倒想说句粗话
    也是实话
    滚吧
    滚得远远的
    滚得永远越好
    滚!

    冷静下来
    还是得许个愿望
    那就许个最大的心愿吧
    希望2022年
    平安
    所有的人
    亲人 爱人 朋友
    还有你们
    始终相伴的你们
    大家平安!
    实在抱歉。
    忙了一天,没来得及更新!
    从明天开始恢复更新。
    香港单日确诊过千,哀嚎一片。
    (221)
    耶律淳死了,北辽小朝廷还在。
    众臣按先帝遗命遥尊秦王为帝,同时推举耶律淳的德妃萧普贤女为太后,临朝摄政,改元德兴。不过数月而已,燕京城内已有了三个年号,年初的保大三年,之后的建福元年和德兴元年。
    先帝驾崩,太后摄政,开始了新一轮权力重组。其时,小朝廷至少有四个实力派人物:皇太后萧普贤女,四军(契丹、奚、汉、渤海)大王萧干、太师耶律大石、太尉李处温。
    萧干,萧普贤女之兄,奚族首领。四军大王,名义上的北辽最高军事统帅。国难当头,太后自然更信任兄弟。
    李处温,此人在北辽非常活跃,值得多说几句。
    他是汉人,世居燕京,出生名门望族。他的叔父李俨,曾任宰执多年,皇帝赐姓耶律,封漆水郡王,死后赠尚父,谥号忠懿。入仕后,他凭着家族恩荫,又攀附上了权臣萧奉先,官运亨通,是辽国汉人中的翘楚。
    在萧奉先失势后,李处温及时调整方向,改为押宝耶律淳,是拥立其称帝的核心人物。据说,他与弟弟李处能、儿子李奭谋于密室,先成功争取了四军大王萧干,再发动百官劝进拥立。
    在李氏父子的鼓动下,百官来到王府门前聚集,人声鼎沸、群情激动,官员们人人表态拥立,不甘人后,也不敢居于人后。当耶律淳出门探望之际,李奭眼疾手快将一件赭袍披在他身上,李处温见状立刻率百官跪地拜贺,山呼万岁。就这样,在这对父子的默契配合下,耶律淳赭袍加身做了皇帝。
    如此,李处温有了拥立之功,成为耶律淳最信任的心腹重臣。他投桃报李,任命李处温为太尉、李处能为知枢密院事、李奭为少府少监,李氏满门朱紫,显赫一时。
    从萧奉先到耶律淳,李处温眼光锐利、魄力过人,这会助他在盛世位极人臣,乱世大展宏图。可惜,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准耶律淳的寿命。耶律淳死的太快,让李处温措手不及,可能有的后手棋还没来得及下。
    好在,抢在耶律淳驾崩前,李处温拿到了最后的红利,出任蕃汉马步军都元帅。这就是说,至少名义上李处温拿到了军权,这才是乱世里真正的杀手锏。
    他不禁得意,以为如此可攻可守,谁料竟招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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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18:10:13  更:2022-02-14 21:5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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