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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两宋繁华往事–宋徽宗时代(1、2、3卷已出版)我用心写 你认真读[第66页] |
| 作者:未央08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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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杀他的人，正是萧干。 这很好理解。拥立耶律淳，萧干当然没意见，也乐得与李处温结盟。论亲疏，他是萧妃的兄长，耶律淳称帝，他便是最大的外戚，这等富贵岂能拒之？但是，皇帝死后，李处温却抢先拿到了军权，这就触动了萧干的敏感神经。不要忘了，李处温是汉人，而城外不远处就是大宋的军队，这让萧干怎能安心？ 意识到危险的萧干，立刻向萧太后禀报，还给李处温扣了顶大帽子，密谋劫持太后归降大宋。此说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后世早已无法辨别。 想来，李处温左右逢源、善于押宝，利用汉人身份与大宋周旋盘桓，再利用手中兵权与大金讨价还价，也是有可能的事。至于，是否密谋降宋和劫持太后等等，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总之，萧太后感到了极大的恐惧和愤怒，萧干如愿拿到了诏命，即刻派兵将李处温的府邸团团围住。 至此，李处温已无力回天。 实际上，他早已嗅到了危机。之前，萧干假借太后之名，招李处温等宰执大臣入宫议事，众人都去了，唯独他托病请假。他还私下里招募死士，以备不虞，怎奈萧干动手更快。 李处温父子被押到宫里。萧太后当面质问他，是否有不臣之心？他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反复辩解，李家世受皇恩、不敢背弃朝廷，在宣宗继位上更有定策之功，忠诚之心日月可鉴。 萧太后听完，不为所动，冷笑之余说出心中压抑许久的话。在她看来，李处温所谓定策之功实属误人不浅。假如当初耶律淳不登皇位，还可以周公的美名流传后世。正是李处温，为了自家富贵，将耶律淳引入歧途，进而忧愤早亡。 这究竟是功还是过？这究竟是为了宣宗，还是为了自己？ 李处温无言以对。父子俩同时被斩，身首异处。 李处温，忙忙碌碌、处心积虑，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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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关于李处温，后世有些争议。 因其是汉人，又有劫持辽太后降宋的传言，在华夏正统的叙事里，在后世汉人笔下，他被有意无意的描绘成了悲情英雄。这实在是一厢情愿。 观人，不能观一时，而要观一生。 观李处温平生，就是个政治投机者，所为皆是富贵名利。且不说他是否有所行动，即便他真的劫持归降成功，恐怕更多也是政治投机，并不能证明其道义上的高尚，更与汉人身份毫不相干。 李处温的汉人身份，的确扰乱了许多人正常的思维。 这些辽国汉人，是汉人，但与中原汉人早已大为迥异。他们在北方生活了几百年，早已奉辽为正朔，享受着大辽的庇护和福泽，父子相袭、子孙传承，很多甚至发展成了名门大族。除了汉人的面孔，他们在身份认同上早已是辽人。对他们来说，所谓中原、所谓故土，可能连遥远的回忆都算不上了。 实际上，这也无可厚非。吾心安处是吾家。无论过往，毕竟这片土地养育了他们，既已在此生活繁衍、开枝散叶，那以此为家又有什么不对呢？ 所谓辽国汉人对故国的怀念和向往，多是中原人的一厢情愿。令人遗憾的是，这种一厢情愿是那么的普遍且顽固，上自徽宗君臣、下至军校百姓，许多人竟然都深信不疑。宋军北伐的失败，便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有莫大关系。 政治的归政治，民族的归民族，生活的归生活。实际上，在权力面前，只有官与民；在财富面前，只有富与穷；在风险面前，只有趋利与避祸。所有这些都与民族、肤色甚至信仰无关。或许，有人嘴上不承认这点，但关键时刻他的选择就会露出真相。 在军国大事上，这种动辄以民族、血统来想当然地论亲疏，甚至以此来押宝做决策，是非常肤浅的，也是会犯大错误的。理性的决策，应是国家利益的基础上，尊重人性、正视人性、顺应人性，这才是正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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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杀了李处温，皇太后临朝称制，萧干以北枢密使身份代理朝政，耶律大石负责军事，北元小朝廷内部稳定了些。 不过，外部局势依然紧张，他们最担心还是女真人。 短短数月内，在萧干等人支持下，萧太后接连向大金上了五道表章，核心都是称臣纳贡，唯一的条件是保留秦王帝位、保有燕京一隅之地，延续大辽宗庙社稷。雄武血性的巍巍大辽，竟卑躬屈膝如此，真让人感慨。 可女真人更铁血，对契丹人屈膝所求，一口回绝。他们已铁了心要灭北辽小朝廷。不过，虽然话说得很严厉，金军却并没有实际动作，这让辽国君臣有些疑惑。 实际上，金国君臣是有难言之隐。 按照宋金盟约，燕京应由宋军攻下后划归大宋版图。可宋人不争气，十多万大军北伐，竟被缺兵少将的耶律大石杀得大败。 女真内部有人看不下去了，纷纷上书阿骨打，请求攻打燕京。惟阿骨打，不想破坏盟约授人以柄。所以，他们强势拒绝北辽、做出随时南下的威慑姿态，同时照会大宋，催促其发兵攻燕。面对宋朝官员，金使说得很直接，宋军若再不行动，大金铁骑就不等了。这意思，意味深长了。 宋朝方面，残局还未收拾好，但恐金军南下独自攻燕，只能立即着手开始二次北伐。 这次是二十万大军，主帅依然是童贯。 宋人既已出兵，女真人乐得一旁观战。在他们看来，大辽衰朽不堪，燕京小朝廷苟延残喘，宋军汲取教训，这次应能雪耻吧。 结果呢，金国君臣再次大跌眼镜。 宋军首次北伐，遇到的克星是耶律大石。 这次，他们遇到了萧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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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快刀斩杀李处温的萧干，很不一般。 萧干，小字回离保，出身奚族的王族。奚与契丹同源，属于近亲。在一定程度上，大辽是契丹与奚族共治的帝国。奚族首领在大辽朝堂举足轻重，历代萧氏皇后和妃嫔们，也多出自奚族。 少年萧干，不仅精于骑射，熟读兵法战策，还是远近闻名的狩猎高手。辽道宗巡视奚族部落，听闻萧干美名，便特旨召见，一看果然英武少年，便收作贴身护卫，留在身边悉心培养。 公元1095年，萧干被任命为奚族本部大王；四年后，任行宫都部署，即皇帝行宫卫戍司令。很显然，道宗不仅认同萧干的能力，更认同他的忠心。 天作帝继位后，萧干继续得到重用。 公元1111年，萧干任北女真详稳兼知咸州路兵马事，后改任东京统军。详稳司，大辽管理女真事务的地方官署，详稳司官员多由契丹人、奚人和渤海人担任。咸州路，治所在咸平（今辽宁开原东北），辖境在今辽宁开原一带。东京，今辽宁辽阳。 如此说来，萧干对女真应该非常熟悉，对阿骨打等女真首领应该也不陌生，作为直接管理着，他们应该打过交道。阿骨打起兵后，萧干身处对抗金军前线，双方应该有过多次正面对抗。 公元1117年12月，萧干以战功迁为奚六部大王，即整个奚族的总首领，兼总知东北路兵马事。辽设有东北路统军使司，统遥里、伯德、奥里等九部族及长春、宁江等州兵马，以控制女真等部落。东北路所辖之地，是辽金战争初年主战场，萧干此职相当于对金作战前线总司令。 之后，辽国内部烽烟四起，很多流民起事，萧干又受命平叛，因功升为四军太师。 随着金军进攻，萧干所部节节往南后撤。就在这时，萧干遇上了郭药师，也铸成了他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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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机会源于怨军的再次叛乱。 自耶律淳带领怨军首次出征，因为冬装问题发生哗变后，这支军队就种有了叛乱的基因。 公元1121年，怨军将领董小丑因作战不力，被处以军法，其下属罗青汉、董仲孙等便率部作乱。天祚帝大怒，严令耶律余睹、萧干率兵平叛。辽国后期，除了耶律大石之外，余堵和萧干几乎是最能打的将军了。果然，叛军无法招架，节节败退。 这时候，郭药师站了出来。他趁着夜色，率亲信将罗青汉等人斩杀殆尽，然后带领叛军投降。 面对郭药师的投降，余睹和萧干发生了意见冲突。余睹认为，怨军成军不过数年，没有报怨于金人，倒屡屡叛乱，先前有两营哗变，这次叛乱的人更多，如果不镇压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当下正好乘其卸甲，派兵杀尽，永诀后患。 余睹之策，杀气腾腾，确实比较冷血。但乱世之中，对这群嗜血唯利乱军，未必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当然，如此行事，必会牵连众多无辜的兵士，很多人应该是被将官裹挟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知道他们以后惹下多大麻烦，就知道这个提议有多么正确。可惜，萧干坚决不同意。他的理由和多数人看法相同，认为怨军中很多兵士是被裹挟的，岂能尽杀之？ 最后的处理意见是，双方各退一步。将怨军拆分重组，只留下两千人，编为四营，由郭药师等四人各自统领。其余六千人打散建制，再分送到各路辽军之中。 这在当是看来，可能是良策，却种下了恶果。 将叛军打散重组，是个好办法。不过，对于叛军骨干，是不是要首犯必诛呢？这样说来，就应该将郭药师等首领诛杀，这样就安全多了。 也许，余睹和萧干念及了他的反正归顺之功。只不过，这样的功劳，恰恰证明了此人反复无常，对待袍泽心狠手辣。也许，是考虑战争年代一将难求。也许是，郭药师善于言辞、精于谄媚，打自己打扮成了被裹挟反叛，再毅然回归的忠臣形象。 因为恻隐之心，萧干放过了郭药师，就如同放生了一个魔鬼。这个魔鬼后来惹出了很多事，甚至对萧干反戈一击。 日后追忆，这应是他一生最后悔的事。 镇压怨军叛乱不久，耶律余睹被权臣萧奉先诬陷，不得已投降大金，反倒成了进攻大辽的急先锋。 短短数月，余睹和萧干就由亲密战友变成了战场死敌。乱世里，人生格外残酷，生活的轨迹乱若蛛网。 转年，即公元1122年，由于余睹率军来袭，天祚帝逃离燕京，这才有了萧干、李处温等人拥戴耶律淳为帝。 到耶律淳驾崩，萧干再杀李处温。 燕京城内稍稍安定，更大的风暴又再度袭来。 萧干，再次披挂上阵，大放异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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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这是宋军的二次伐辽。 此时，王黼任宰相，他恐金军单独攻下燕京，大宋会失去收复故土的机会，便向徽宗提出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是立刻组织二次伐辽，二是如果进攻受阻，再邀金军夹攻燕京。 很显然，这是宋朝君臣耍的小聪明。如能独自攻取固然最好，拿回燕京名正言顺，如不能独取则再与金军合作，无论哪一条，燕京都是囊中之物。徽宗同意了王黼的建议，派马植出使金朝，讨论双方履约事宜。 北伐大军，主帅还是童贯，副帅还是蔡攸。所不同的是，在罢免老将种师道之后，都统制换成了刘延庆。 刘延庆，公元1068年出生，时年54岁，保安军金明县（今陕西省志丹县）人，将门之后，祖父刘绍能、父亲刘永年都在西北为将。他的儿子名声更响，是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刘光世。 刘延庆驻防西北，长期与西夏作战，累迁鄜延路总管、泰宁军（兖州）和保信军（庐州）节度使，后跟随童贯平定方腊。 能够取代种师道，说明他深受徽宗赏识。 此刻挂帅出征，也有临危受命之意。此前已经败了一阵，这次不容有失了。因为前车之鉴，刘延庆的大军行动迟缓。此外，他还大搞舆论战和攻心战，大军未至，招降檄文已传遍燕地各城。 别说，这次还真钓到了大鱼。 大鱼便是郭药师。 郭药师，辽东京道铁州（今辽宁营口）人。 公元1116年，他正式在历史舞台上亮相，人生也从这里开始，之前的过往无人知晓。 这年耶律淳招兵买马，组建怨军，共有八个营，郭药师是其中一位将领。据说，郭药师生的相貌堂堂、魁梧伟岸，颇有威仪，在军中很有些威信，众人都很畏服他。 在怨军的董小丑之乱里，他是骨干分子，只是后来见到形势不妙，转而杀了董小丑向萧干、耶律余睹投降。耶律余睹主张杀了郭药师，萧干惜才保下了他。 不过，经由此事，郭药师性善多变、反复无常的特点已露端倪。萧干恻隐之心和妇人之仁，让郭药师未来有机会再做了大恶。 北辽建立后，耶律淳为讨吉利，将怨军改名常胜军。郭药师被派往涿（今河北涿县）、易（今河北易县）二州驻防，负责拱卫燕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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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乱世之秋，有兵就是草头王。 到达驻地，郭药师立即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朝廷上，他也找到了新靠山，便是李处温。这种结盟，应该是一拍即合。面对着带兵的萧干和耶律大石，李处温是文官，心里很难踏实。如果说他真有劫持太后降宋的方案，那郭药师便是他的王牌。 没想到，耶律淳刚死，李处温父子就被诛杀，这让郭药师惊愕之余，顿感大事不妙。也许是害怕遭到萧干的清算，也许是觉得小朝廷朝不保夕，郭药师又开始活动心思了。 恰在此时，宋军再次北伐，招降文书也已送到城中。几乎是不假思索，他立即率领八千常胜军挟涿、易二州降了大宋，归到刘延庆麾下。 投降反叛这种事，郭药师干得多了，轻车熟路。也有可能，他早就与大宋有过接触，只是先前价码没谈拢，如今形势危急，就不再迁延观望了。 郭药师率劲旅来降，刘延庆兵不血刃、仅靠一道檄文便收复大片失地。消息传到京城，王黼等人热情颂扬，徽宗忘乎所以，重赏郭药师的同时，御笔改燕京为燕山府。 在徽宗眼里，似乎燕京已经归了大宋。 天子如此豪情，宰相如此乐观，前线将士更一扫前期兵败的阴霾，人人欢天喜地、个个兴高采烈，似乎已兵入燕京城。 郭药师为先导，刘延庆率大军渡过白沟，深入辽国腹地。 令郭药师有些不解的是，刘延庆的军队纪律很差，松松垮垮。他委婉地提出劝诫，大军出战必须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如此即便遭遇伏击，也能临阵不危、力战破敌，否则难逃失败的结局。 刘延庆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降将就是降将，胆小如鼠。浩荡的宋军，继续前行，不像出征，倒像是游行的队伍。 下一站，燕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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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稳住燕京后，萧干再次率军赶回前线。 他派兵袭击宋军后防，切断了宋军粮道，还顺手牵羊抓住了护粮将王渊等人。 王渊，出生在西北，从军后长期与西夏作战。此前，他也跟追随童贯平定了方腊，此战作为护粮官出征。 萧干俘获王渊，知道其是西北名将、童贯的心腹，不仅没有为难他还好酒好食款待，并留宿在自己帐内。夜半时分，王渊被声响惊醒，原来是萧干正与手下将军筹划进军事宜。 尽管他们压低了声音，但王渊还是听到了萧干的谈话。听得萧干言道：尽管宋人十万来袭，但我军各路援军已至，现已三倍于他，待明日起火为号，将大军分为三路，左右两翼包抄、中间主力突击，一举击败宋军。 王渊听得真切，惊得冷汗涔涔。待萧干便睡下后，王渊发现守卫松弛，竟然只身逃出并顺利回到了宋营。 军情如火，王渊即刻向刘延庆报告所闻之事。刘延庆正在迟疑，探马来报，辽军阵前火光四起。刘延庆、王渊四目相对，确认情报无疑，刘延庆不再有犹豫，立刻下令烧营撤兵。 这下坏大事了。由于军令下得过于匆促，十万大军的撤退变成了乱哄哄地大溃退，再加上流言四起，军士们争先恐后，很快就完全没了秩序。在他们身后，萧干亲率辽军铁骑兵奋力追杀。宋军抱头鼠窜数百里，直至退入雄州城内。 一路之上，宋军死伤枕籍，不仅死于辽军之手，踩踏致死、落水而死者亦不计其数。宋军所丢弃的军用物资更是堆积如山，以至于自神宗变法以来，国家所储备的军用物资几乎损失殆尽。据说，徽宗以为此战必胜，甚至将犒劳将士们的赏赐都提前带上了。这下可好，全部送给了萧干和辽军将士。 看着熟悉吧，很多人可能会说，这不就是蒋干盗书的故事吗，王渊就是蒋干啊。 据说，在北宋时期，三国的故事就在民间广为流传，在勾栏瓦肆里被说书人反复演绎。宋辽交往百年，萧干熟悉三国故事并不奇怪。还有种可能，《三国演义》成书于明朝，罗贯中也许受了萧干和王渊旧事的启发，改头换面安到周瑜、蒋干头上。 无论怎样，可怜宋军数万将士命丧九泉。二次伐燕，再败。 宋军一败再败，让早已勒马长城的女真人目瞪口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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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不久之前，金军又攻下了西京，辽的五京唯存燕京而已。此时，宋使马植、马扩等人正在金军帐中谈判。 按照王黼、童贯此前谋划，如果宋军独自攻下燕京，是为上策。如此，按照宋金盟约规定，北宋收回燕云理所当然。如果宋军进攻不利，则邀请金军夹攻北辽，双方共取燕京。 金军大营中，马植、马扩正密切关注着燕京战局。当两人听到宋军已攻入了燕京城，激动的难以自持。很显然，只要宋军拿下燕京，那谈判就容易多了。而宋军的攻势，也确实加快了女真人决策的步伐，他们也判断宋军拿下燕京不成问题。 正当宋辽在燕京城血战时，在金军大营，宋金达成了协议。主要内容是：金国将山前六州还给大宋，宋朝将给辽五十万的岁币给大金；六州的汉人归大宋，其余各族人以及各类资归大金；西京和山后诸州不在归还之列，营、平、滦三州是石敬瑭之前的刘仁恭划给契丹的，也不在归还之列。 宋朝原计划拿回燕云十六州及营、平、滦三州，此协议与之相差甚远。不过，由于宋朝屡屡违约，再加上军队不争气，任是马植和马扩据理力争，女真人寸步不让，便只能如此了。 当二马准备带着国书返回，女真人再次提出要求，要求留下一人作为人质，以防宋军占领燕京后背信弃义，守住各路关口将金军拒之门外。 这么看来，女真人还真以为宋军能拿下燕京。 两人商量后，马植带着金使及国书返宋，马扩留在金营。 没想到，马植走后不久，郭药师兵败、燕京得而复失，继而宋军主力大败的消息就陆续传到了金军大营，马扩惊愕不已，女真人则喜笑颜开。 很快，童贯便向金营派出密使，正式请求金军出兵攻燕。 这年底，公元1122年12月，金军挥师南下，目标燕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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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北辽小朝廷，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虽然两次大胜宋军，但面对杀气腾腾的金军，北辽君臣并没有殊死血战的底气，更没有太多胜利的信心。 是战是和，是走是留，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主张战与走的，多是契丹和奚族大臣，主张和与留的，多是汉族大臣。这里的和与留，不过投降的另一种说法。 当然，更多的汉族大臣，已经找各种理由不上朝了，即便上朝也是一言不发。时局如此，所有人都知道，燕京必破，大辽灭亡已经倒计时了。更多的人，已在坐等改朝换代。 战，实际上已无可能；剩下的，只有走和降了。 萧太后、萧干和耶律大石等人，誓死不降。 那只有一条路，就是弃城而走。问题是，往哪儿走？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萧太后和萧干的意见并不统一。两人都主张放弃燕京，但出城之后的道路选择大相径庭，萧太后主张往西投奔秦王，萧干主张往北重回奚人故地。双方意见相持不下，耶律大石成了仲裁者。最终，耶律大石选择力挺萧太后。 十二月的燕京，寒风凛冽，滴水成冰。 金军的马蹄声依稀可闻，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当日下午，萧太后、萧干、耶律大石等人，最后祭拜了太庙、祭扫了永安陵，求得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最后的护佑。二百余年的大辽，亡国就在眼前，萧太后哭得寸断肝肠，萧干、耶律大石这般铁血男儿，也是泪如雨下。 夜半时分，大雪纷飞，众人在城门口洒泪告别，各奔东西。 这一别，就是永诀。 道路两旁，来送别的大臣很少，多是那些老迈衰朽骑不了马的契丹贵族，他们跪下去几乎就起不来了。那些汉族、渤海族的大臣们则不太多见。也许，他们是不知道信吧。也许，他们正忙着收拾朝堂，准备迎接新主人。 是啊，哪有不灭之国。无论谁做天子，日子总得过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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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燕京一别，萧太后、萧干、耶律大石的命运，迥然不同。 先来说说萧太后。 应该说，她做出投奔秦王的决策有意令人意外。所有人都知道，秦王和天祚帝在一起，秦王只是纸面上的天子，甚至他本人都未必知道耶律淳遗命传位给他，真正的皇帝还是天祚帝，投奔秦王就等于投奔天祚帝。那这样的投奔意味着什么？ 毕竟，她的丈夫登了皇位，还废黜了天祚帝的名号，这在天祚帝眼里是什么，当然是僭越和叛逆，耶律淳当然是乱臣贼子。尽管耶律淳遗命秦王继位，算是一种和解，但天祚帝会认账吗？再说，她还做了太后、临朝称制，这些天祚帝能容忍吗？ 萧干极力反对萧太后投奔秦王，在君臣大义之外，也一定用兄妹之情力劝过她。道理很简单，以天祚帝的性格，她去投奔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个道理，难道萧太后不懂吗？当然懂。那她为何还要这么做呢？可能会有一些侥幸心理，希望能说服天祚帝，那些选择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是为了大辽江山社稷。但更多的，应该还是抱了必死之心。她毕竟是太后，代表着大辽社稷，既然立了秦王为帝，那她只能投奔秦王，哪怕明知道有去无回，也只能这么做。至于回奚族故地，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脱离大辽自立了，萧干可以这么做，她是大辽太后，她不能这么做。 在耶律大石拼死护卫下，萧太后冲破金军的围追堵截，历经艰难跋涉，终于在夹山找到了天祚帝和秦王。 所有的期待，在见面的刹那化成了齑粉。 天祚帝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赐死。立在一旁的秦王惊愕不已，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理解这一切。 三尺白绫，送走了这位曾经的燕王妃和北辽的萧妃、后来的萧太后。既是意料之中，想必她也死而无憾吧。她到底还是见到了秦王，也将这点残兵败将带了出来。 大辽多巾帼英雄，萧氏后妃更是能人辈出。这位萧氏，在狂风暴雨中，死死守护着大辽最后的尊严，她毫不逊色于那些萧姓先祖们。她们的故事，也注定会源远流长，为后人所传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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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对耶律大石，天祚帝自然也相当不满。 他当面质问，为何要拥立耶律淳僭越称帝？大石慨然回答，陛下富有四海，拥有举国之兵，却一败再败，甚至抛离社稷远遁不知去处。如此危急关头，扶立太祖子孙为帝，挽社稷之既倒、救万民于水火，难道有错吗？天祚帝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耶律大石文武全才，绝非萧氏可比。国难思良将。天祚帝如今缺兵少将，纵有千般不满，他也绝不能杀了耶律大石。 不过，这两个人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 说到底，两人的想法差异太大了。天祚帝虽然是天子，却似乎习惯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对收复失地、重振大辽缺乏足够的兴趣，更多时候，他乐于今朝有酒今朝醉。耶律大石则不同，他心心念念的是光复疆土、重建大辽。 后来，耶律大石离开天祚帝，一路西行，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公元1124年重建大辽，史称西辽。耶律大石，是西辽开国之君，号天祐皇帝，又称菊儿汗。他于危难之际百折不挠、永不放弃，终成正果，令人钦佩。 由于受金国阻隔，西辽与中原交往不畅，耶律大石和他的继承人，在中原王朝的历史记载里渐渐消失了。不过，在中亚历史里，西辽强盛一时，是不折不扣的地区霸主，威名甚至远播欧洲，共历三世三帝两后，传94年，直到公元1218年被蒙古所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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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续 再来说说萧干。 离开燕京，萧干往北回到奚族故地，大约在今辽西北地区，不久便自立为大奚国神圣皇帝，改元天富。这个大奚国，自诞生之日起，便身处宋军和金军的夹击包围中，可谓险象环生。萧干选择称帝，恐怕不是为了过把皇帝瘾，更多的考虑应该是以此来凝聚人心、振奋士气，在乱世里为部族赢得一线生机。 相比如狼似虎的金军，萧干自然将进攻的重点放在软弱可欺的宋军身上。在几场胜仗之后，他遇上了老对手、燕京城的手下败将，郭药师。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郭药师兵强马壮，萧干则明显实力不济。除了军事实力上的悬殊差异，两人的心气也大不一样了。逃出燕京的萧干，失去了大辽的旗帜，犹如无根之水，虽然自立为帝，不过是个草台班子，也没有稳定的后防基地，萧干的脚下和心里都是虚的。郭药师则不同，常胜军的战斗力在宋军中鹤立鸡群，童贯等人又对他极力拉拢褒奖，还有大宋雄厚的后勤保障，郭药师可谓志得意满、气定神闲。 公元1123年五月，双方展开了生死恶战，萧干大败而走，兵马损失殆尽。不久，他被部下所杀，首级献于宋朝。对郭药师来说，燕京之仇终于得报。 至此，萧干立国称帝不足半年，身死国灭。这位奚族首领，在人生的最后几年，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他先保天祚帝、再扶耶律淳，最后不得已而自立，颠沛流离、疲于奔命，无奈国运衰微、大厦将倾，任其拼死相争，终究无济于事。 萧干，虽兵败身死，仍不失为悲情英雄，依然值得尊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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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燕京，迎来了新主人。 天祚帝、耶律淳、萧太后、萧干、耶律大石、李处温等人，还有曾经的大辽、不远的北辽，俱往矣。 公元1122年岁末，金军兵不血刃，进了燕京城。据说，阿骨打得知城头大炮的炮衣都没有解开，可见辽人确无反抗之意，便下旨赦免了所有辽国官员和百姓。死里逃生的北辽朝臣们集体步行出城，在郊外跪迎大金皇帝、太祖阿骨打。 入城后，阿骨打登上燕京城楼，极目远眺、江山如画，真乃虎踞龙盘的形胜之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宋人为何对燕京念兹在兹，想到即将要拱手相让，内心深处不免心生出些许悔意。 一同进城的，还是宋使马扩。 相比女真人的满面春风，马扩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 这段时间，在金营里，他有了冰火两重天的体验。生活上，女真人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不仅配有中原厨娘，专门供其一日三餐，还为他布置了雅致的书房和庭院，供他读书休憩。然而，在谈判桌上，他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嘲讽和羞辱，特别是在燕京几乎得而复失后，女真人对大宋的不屑已经溢于言表了。 很显然，对私和公、对马扩和他代表的大宋，女真人分的很清楚。这正是让马扩格外难过的地方。说到底，他个人再怎么殚精竭虑、纵横捭阖，也不可能在谈判桌上，拿回大宋在战场上失去的尊严和体面。 金营期间，他还充分见识了金军强悍的战斗力。作为旁观者，他看的很清楚，北辽萧太后等人弃城而走是理性和明智的，燕京的城墙再高、壕沟再深，也挡不住如狼似虎的金军。 只是唇亡齿寒，辽国的藩篱拆除了，金、宋已经接壤。这个铁血的盟友，如果撕毁盟约挥师南下，大宋又将如何应对？这个问题长期萦绕着马扩，才下心头、又上眉头，让他痛苦不堪，却又苦无良策。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燕京。必须先拿回燕京，这已经不是收复失地的问题了，至少燕京是最重要的屏障。 很显然，从金军手里顺利拿回燕京，没那么容易。 不过多难，这正是马扩最重要的使命。 正式谈判之前，他还要等马植带来朝廷最新的指示。此前，他陪同金使，带着初步达成的协议回了东京。 宋朝方面，看到协议如此苛刻，表示断难接受。唇枪舌战之下，金使态度强横，不做丝毫让步，徽宗君臣也是无可奈何。时间紧迫，朝廷只能再修国书，让马植陪同金使带回北方。 在国书里，宋朝明确表达四点意见：同意西京和山后诸州暂且搁置，留待以后商讨；同意燕京的汉人归宋、其他族人及物资归金，具体细节待商讨；同意将给辽的五十万岁币转付给金。依然希望拿回营、平、滦三州，为此愿意多付金国十万岁币。 马植陪同金使离开东京北上。三天后，金军拿下燕京。 得知消息，他直奔燕京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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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交割燕京，马植、马扩的任务非常艰巨。 虽然金军兵不血刃，但毕竟是他们拿下了燕京。按照双方最初的约定，两国南北夹击辽国，宋要拿回燕京必须出兵攻下。结果宋军两次攻燕都惨败而归，金军则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拿下，这与当初的约定大相径庭。 果然，女真人开始坐地起价了。 他们提出，宋朝可以拿回燕京，但燕京地区每年的赋税要归金所有。这赋税类似赎城费。只不过，赎城费是一次性的，赋税是年年有，这是无限期的。很显然，这是条极其苛刻的要求。二马闻之，火冒三丈，地税分离乃自古未闻之事，哪有这样的道理？对这个荒唐的要求，他们严词拒绝，表示断难接受。 女真人则表示，从宋军最初独自攻燕，到约金夹攻，再到金独力拿下燕京，宋军没有寸功。即便如此，大金仍然愿意把燕京还给宋朝，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惠吗？大金要些燕京赋税，又岂不理所当然？ 双方经过艰苦谈判，拉锯了数个回合，最终同意将每年赋税改为一次性支付代税钱一百万贯。一贯约合一两白银。 价码谈妥了，后面的事就相对容易了。 公元1123年四月，宋金双方最终达成和约：金将燕京和周边六州（涿州、易州、檀州、景州、蓟州）及下辖二十六个县，交割给宋；宋每年给金二十万两白银和三十万匹丝绸的岁币；宋一次性付给金一百万贯代税钱，作为赎燕之资；双方严控边境，不得招降纳叛。 心平气和地说，这并不是一份不可接受的和约。 马植、马扩，能在宋军两战皆败、未立寸功的情况下，仅凭两张嘴谈下这样的和约，可谓万般不易，立下了大功。可能有人会心疼钱，可仔细算算，还是挺合算的。五十万岁币，是以前给辽的，如今转给金而已，并没有增加。那一百万赎燕费，是有些冤大头，但想想宋军糟糕的战力，还有战败后丢弃的军事物资，就是再拿一百万充作军费，宋军能攻下燕京吗？可能五百万甚至更多，也未必能行。 都说但凡拿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问题。老百姓日常生活，能花钱把事办成了，不算丢人吧。提升到国家层面，只要确实维护了国家利益，花点钱也说的过去吧。再说，相比较高昂的军费开支，这些钱还算是小钱，账还是能算明白的。 当然，这里面有尊严和脸面的问题。打仗不行，花钱买，确实算不上光彩。可打仗确实不行，花点小钱又确实有效，就另当别论了吧。 当然，距离宋人最初拿回整个燕云的设想，这份和约还是相去甚远了。问题是，实力如此，就只能面对现实了。回头来看，如果大宋就此守住这份成果，海上之盟仍不失为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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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就在和约最终签字之际，金军又提出新要求。 他们提出，有许多辽国朝臣和契丹人、渤海人等逃入了宋境，希望宋朝协助将这些人遣返回来。金军甚至还列出了一份重要人物名单，比如赵温信、李处能（李处温之弟）、韩昉等人。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战争年代，兵荒马乱，根本无法准确统计到底有多少人由边境逃入了宋朝。可金军态度强硬，不交人就不签和约、不交割燕京，这让马植和马扩非常头疼。 天气渐渐炎热，马扩看出了金军急于北归，主张拒不交人，以拖待变。马植却主张抓紧交人签约，以免夜长梦多。 就这样，赵温信被抓住交给了金军。 赵温信，辽国官员，个人信息不详，在北辽灭亡前后逃入大宋境内。在辽国汉臣中，李处温代表一类人，这些人左右逢源，哪里富贵哪里走，十足的政治投机者。赵温信可能代表另一类人，他们未必真正向往中原故土，只是相对于女真的大金，在文化上更亲近大宋，大辽覆灭在即，避祸宋境总好过留待金军的屠刀。 当然，也有真正仰慕华夏，借机回归故土的汉族大臣。不过，需要警惕的是，不能肆意夸大民族和文化因素，在他们选择中所占的比重。毕竟乱世中人，犹如落水者，爬上岸才是最要命的事，至于从哪边上岸、由谁拉上岸，应该不是最关键的考虑。 临别之际，赵温信在宋朝使节面前长跪不起。马植见状也多有不忍，急忙上前搀扶并安慰道：大丈夫生死有道，能以一身换取金宋百年和好，亦不枉此生。 宋人皆以为，金军必杀赵温信等人。可实际情况是，女真人不仅没有杀，还授予官职，让他们为大金效力。 类似赵温信这样的辽国官员，宋朝方面都找不齐，何况其他普通辽国百姓？宋人拖拖拉拉，引起金军强烈不满，以为他们有意拖延。在马扩等人讲明实际困难后，金军又提出替补方案，将郭药师的常胜军交给金国，以代替那些南下逃亡者。 女真人的算盘，打得真是精明。对宋朝来说，这方案更不可行。宋朝两次伐燕兵败，此刻燕京地区最倚重的军事力量，便是郭药师所部，岂能送给金国。迫于压力，宋朝方面提出了折中方案，即用燕京城内的百姓来代替常胜军。 如此，正中女真人下怀，或许这才是他们的本意，他们素来最看重人口。就这样，数日之内，燕京地区家业一百五十贯以上的小康人家，约三万户、十多万人，被勒令立刻北迁。这无异于是一场浩劫。燕京内外，哭声震天。 这些人，多数是汉人，也是燕京地区的社会中坚力量。把这些人连根拔起，整个社会生态便遭到严重破坏。虽然不施刀兵，女真人还是将燕京变成了一片废墟。 更要命的是，女真人还玩攻心战。他们告诉燕京父老，你们是被宋朝抛弃的，之所以要背井离乡，是宋朝用你们换取了常胜军。口口相传、添油加醋，让原本对宋朝还抱有好感的燕京父老，无论是北迁的、还是留下的，都恨得咬牙切齿。 迁走了燕京父老，女真人意犹未尽。他们又找借口，讹诈二十万石军粮，在得到马植口头应允后，燕京的交割才终于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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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公元1123年四月，燕京。 金军走了，宋军来了。自石敬瑭将燕京割让给辽，这座被异族统治了二百余年的汉家故城，终于重新回到了汉人的治下。 如果单纯这么看，这似乎是件特别值得炫耀的事。 实际上，宋朝君臣正是这么看的，他们兴高采烈，自鸣得意，朝野上下一片欢腾。连续的军事失利、损兵折将，谈判桌上的一再受辱，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宋朝方面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入城军队，有十多万人，有河东兵马、陕西兵马、河北兵马，还有郭药师的常胜军，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门依次进入燕京城。目之所及，旌旗蔽日、铠甲明亮、刀枪耀眼，真是威风八面，尽显大宋国威、军威。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不过几个月前，正是这支军队，被辽军打得丢盔卸甲、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入城式上，还发生了个小插曲。常胜军的将士多是胡人，当他们出现时，先期入城的宋军以为辽人又杀回来了，居然开始四散奔逃，好在郭药师及时上前安抚、消除了误会，才避免引起更大的骚动、丢更大的脸。 仪式的高潮，是宋军正副元帅童贯和蔡攸的跃马入城。此时的童贯，官居太师、剑南东川节度使、领枢密院事、陕西河东河北路宣抚司；蔡攸，官居少傅、镇海节度使、陕西河东河北路宣抚副司。在他们入城的时候，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城内残余的百姓，也被组织起来走上街头，加入欢迎的行列。 这些燕京百姓，身处乱世，时局动荡，一年内换了三任主人，更惨遭辽军、宋军、金军的轮番洗劫，很多人早已居无定所、身无长物，一贫如洗了。如今他们却要顾全大局，拼命挤出笑脸，欢迎这些宋朝的大人物们。 可怜不？可笑不？可叹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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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大宋终于拿回了燕京，汉人终于成为了这座城的主人。 可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啊？ 根据宋金协议，金军最大程度地洗劫了这座城市，几乎把所有的财富都掳掠一空，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一座空城而已。 最重要的是，城中人口被大量迁走了。没有人，哪还有什么城市呢？如今的燕京，不仅是失去了财富的空城，也几乎是一座死城。据说，燕京空旷的街头，居然有狐狸出没了。 这就是宋朝收回的燕京，在牺牲了无数将士、耗费了无数金银，使节们受尽屈辱后，收回来的燕京城。 当然，毕竟是收回来了。无论如何，也算是一场胜利。 有胜利，当然要宣传。 从大宋的角度，正确而及时的宣传胜利，对鼓舞士气、凝聚人心，是大有好处的。问题是，宣传和吹嘘有本质的不同。当政者要分得清楚，不能模糊了两者的界限，不能把宣传变成了吹嘘，更不能把吹嘘当成了真相，那就是灾难了。 可惜的是，徽宗君臣入戏太深了。 在童贯的吹嘘之下，收复燕京，是大宋开国以来最伟大、最辉煌的胜利。他给朝廷上奏的表文称，在十多年前，徽宗就以无比睿智的眼光预见到大辽将亡，主动提出与女真结盟；之后，皇帝顺天应人，在辽地汉人的殷切期盼下，发正义之师北伐燕京；天子运筹帷幄，宋军将士百战百胜，辽军里的忠勇之士如郭药师等纷纷起兵响应。金军畏惧王师，主动撤兵退去，宋军顺利光复国土。总之，功绩都归于徽宗，一切都有赖皇帝的英明神武。 在童贯的示范下，满朝文武纷纷向徽宗上表恭贺。就连已经退休的前宰相蔡京，也不甘错过这样的机会，用他那独步天下的书法给皇帝上了贺表。在蔡京笔下，徽宗收复失地、开疆拓土，功绩可比肩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如果没有后来的靖康之耻，如果北宋国祚绵长，那后世了解的历史，或许就是童贯、蔡京和众臣表奏里的历史了。收复燕京，将会作为徽宗最大的历史功绩彪炳史册，童贯、蔡京等人也会作为功勋之臣留名青史。如此，还真是皆大欢喜。至于那些乱世的悲剧、战争的创伤、小民的苦难，就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了。 可惜啊，历史就是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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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徽宗被吹捧上了天，不禁飘飘然，大肆论功行赏。 童贯为首功，晋为徐豫国公。蔡攸升为少师，封英国公，后又领枢密院事。王黼升为太傅，总治三省事，赐玉带。就连反对联金灭辽的郑居中，也被封为太保。 对多次出使金国，在谈判桌上与女真人苦战的马植、马扩等人，朝廷也有赏赐。马植加官光禄大夫、晋升为延康殿学士；马扩担任武功大夫兼和州防御使。 看上去，还真是举国同庆。只是，熟悉内情的人，对这样的结局，这样的封赏，恐怕更多的是百感交集，感伤莫名。 感触最深的人，肯定是马植了。 马植，一个曾经的辽国汉人。 有些令人意外的是，他很快便上书朝廷，请求辞官归隐，称准备买块土地、盖个小院，安度余生。谈到个人的功绩，他曾对朋友言道，希望日后有人看到他在田间耕种时，能够说上一句，这就是谋燕的首席功臣啊。 不求富贵，功成身退，安然乡下，这个理想太美妙了。不过理想能否实现，他心里也没底。据说，他私下曾对朋友讲，宋金的和平大概只能维持三年。 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马植这么说就非比寻常了。毕竟，宋朝上下、朝野内外，有几个人能比他更了解女真？又有谁，比他更了解宋朝君臣的颠三倒西和反复无常？ 他此时提出归隐，更大的可能还是出于避祸。他已经预感到，在一片祥和之下，即将天下大乱、洪水滔天。 也可能是内心的不安，让他不敢享受这样的富贵。毕竟，是他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他亲眼所见曾经的祖国大辽灰飞烟灭，亲眼所见曾经的家乡燕京变成了空城死城，亲眼所见无数人流离失所，亲眼所见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所有这些，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不可能不扪心自问。想想曾经的欲望和野心，想想曾经的豪情和壮志，如今这一切都实现了吗？如果实现了，这些真的是自己追求的吗？或者说，他就想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么做真的对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其实有答案，只是他不愿意面对。这样的自问自答，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 只不过，木已成舟，大错已经铸成。 而他的人生也快走到头了。此后不久，马植因为强烈反对朝廷违背和约，在燕京地区招降纳叛，惹怒了徽宗被削去官职。再后来，金军大举南下，马植作为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被贬郴州(今湖南郴州)处死。 他死时，距离收复燕京尚不足三年。 必须得说，他预测得很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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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马植的人生谢幕了。 这个人，真是一言难尽啊。 论人生的无常、人性的复杂，马植是个非常好的例子。 这是个怎样的人呢？我们无法用简单的标准，无论是红与黑、还是黑与白，没有任何一种颜色能准确描述这个人，他是个大花脸，脸上涂抹了各种油彩。 有的人捧他，把他说成了心怀故土、为故国九死一生的义士；有的人踩他，把他说成了野心勃勃、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子；有的人赞他，说他忍辱负重、百折不挠，功成不居、急流勇退；有的人骂他，说他寡廉鲜耻、居心叵测，不择手段、无所顾忌。 这些人说得都对，这都是马植，他是个复杂的综合体。 即便他自己回顾平生，也未必能给出适合的评价。 就拿联金灭辽来说，目标实现了吗？ 实现了。宋金结盟成功，灭了大辽，大宋收回了失地。 如此，他志得意满了吗？ 没有，更多的恐怕是不安。毕竟大辽也是故国、毕竟燕京也是故乡，毕竟辽国官员也是同僚，毕竟燕地百姓也是同胞，看着这一切或灰飞烟灭、或残破不全、或生离死别、或家破人亡，他能安然于心吗？他没有，否则就不会想着告老还乡。 更可怕的是，随着金军南下，一切都化为齑粉。 人生短短几十年，却复杂异常，甚至是杂乱无序。 有的人由善念出发，最终却结下恶果；有的人由恶念出发，最后却结下善缘；有的人带着淡泊踱步，最后却富贵白头；有的人带着野心狂奔，最后却四大皆空。 马植的人生，最初被欲望和野心包裹，不惜搅动天下去推动宋金联盟灭辽。后来，他见的太多、想的太多，人也变了。在谈判桌，为大宋、为燕京百姓，他寸步不让、斗智斗勇，不惜与女真人拼死相争；为避免宋金开战，更不惜冒死向徽宗谏言。这时候，他还是那个被名利包裹的野心家吗？当然不是，反倒更像个有着家国情怀的士大夫。 马植，因为联金灭辽而登上历史舞台，不仅个人的人生大放异彩，也左右了历史发展的进程，成为了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最后，金军南下，中原生灵涂炭，他作为始作俑者被处死，算是有始有终。千秋功过，是非难评，他留给后人的只能是苦笑。 郴州街头，马植坦然受死。 在生命的尽头，他最想念的，也许还是儿时的燕京。 燕京，他的故乡；大辽，他的祖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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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在马植之外，童贯等人也意识到危险正在袭来。 在风光入城后，童贯和蔡攸只是象征性地驻扎了半个月，便匆匆离开了燕京。他们很清楚，这座城根本就是凶险之地。 燕京，徽宗已赐名燕山府（为行文统一，仍称燕京），并任命王安中、詹度、郭药师三人为主要官员。这新的三驾马车，将负责应对处理复杂的燕京局势。 王安中，公元1075年出生，字履道，号初寮，中山曲阳（今河北曲阳县）人。虽姓王，名安中，却与王安石没有任何关系。两人相差五十四岁，他出生时王安石已是暮年，再说他是河北人，王安石是江西人，纯属名字相近而已。 王安中，少时聪颖，素有才名，曾师从苏东坡，诗词歌赋样样不俗。25岁时，他进士及第，步入仕途。 他官场起步，即赶上了徽宗初登大宝。当时朝臣多言祥瑞，争向新君献媚。王安中也夹杂其中，写了几篇这样的文章。徽宗读后，大为欣赏，称其为奇才，从此进入官场快车道。 徽宗朝，朝政长期被蔡京、童贯、王黼等人把持。有种说法，王安中的快速升迁，正是因为巴结这些权臣，得到了他们的提携。往事千年，这些是非早已无从考证。可以确认的是，在联金灭辽这件事上，他是坚定的支持派，始终站在王黼、童贯这边。 燕京收复时，王安中已位列宰执重臣。当时，朝廷研究派谁坐镇燕京，着实费了番心思，毕竟这是新收复国土的首任主官，不仅要能镇得住局面，还要代表大宋气象，让一旁的女真人不敢小觑。据说，徽宗心中的最佳人选是蔡攸，可他知道此地凶险，极力上表推辞。 正在此时，王安中主动提出愿意去燕京赴任。王黼得知后非常高兴，在徽宗面前大力夸奖他的忠诚和勇气。徽宗颔首应允，授予王安中庆远军节度使、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知燕山府。总而言之，王安中是燕京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 放弃京城宰执重臣之位，自请去边塞新收复的燕京主政，这样的王安中，无论其政治立场如何，都是为国尽忠、为君分忧的朝廷栋梁。 以王安中的地位，对燕京的实际情况应该有所知晓，对可能的困难和危险，也应该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尽管如此，当他离京赴任时，心中还是难免会生出悲壮之情。 此行，究竟是福是祸，他未必心中有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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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燕京实际的复杂程度，远超王安中的想象。 城外，到处硝烟弥漫，各方力量混杂，不仅有辽国残余势力、奚人武装和汉人起义军，还有金国大军在居庸关外虎视眈眈。城内，社会秩序重建、经济生产恢复、人心回归教化，都是极其棘手的难题。这些问题虽然严重，仍不过是癣疥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恰恰就在身边，那便是蠢蠢欲动的郭药师。 燕京的三驾马车，按照官阶排序，王安中居首，是最高长官；詹度和郭药师同知燕山府，詹度管行政、排名在前，郭药师管军事、排名在后。不过，郭药师仗着手里有兵，根本不把詹度放在眼里，对王安中也只是表面上敷衍，我行我素，跋扈得很。 收复燕京后，郭药师专制一路军事，大肆招兵买马，手下号称有三十万大军。有大本钱在手，他日益骄横，在击败自立为帝的萧干后，更是不可一世。尽管如此，由于燕京新复，周边局势复杂，朝廷还得笼络和倚重郭药师，指望他和常胜军来维持地区稳定。如此做法，更助长了郭药师的气焰，无异于饮鸩止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安中进士及第、饱读诗书，对历史上那些血淋淋的教训一定非常熟悉，再联想郭药师过往的劣迹，内心必是深感不安。 郭药师渐成心腹大患，如何除掉这个隐患，是非常棘手的难题，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祸。赴任燕京不久，王安中便将对郭药师的深切担忧，向徽宗如实作了报告。 徽宗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担心郭药师尾大不掉、遗祸燕京，在大臣的建议下，朝廷晋升郭药师为太尉并召其进京。 郭药师何等聪明，知道朝廷这是明升暗降，升其官位、夺其军权，到了京城荣华富贵可能会有，但再想回到北方可就难了。他借故推辞，迟迟不肯上路。越是这样，朝廷对他越不放心。 恰在此时，燕京又出了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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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这就是张觉事件。 这件事，也成了压倒宋金关系的最后稻草。 张觉，也有记载为张珏、张毂，辽国平州义丰（今河北滦县）人。这是个突然出现在历史里的人物，生年不详，早年经历几乎一片空白，只知道他甚有才华，进士及第，官至辽兴军节度副使。 公元1122年，在燕京城内上演一幕幕风云变幻时，张觉正驻守在平州。这个平州，正是宋朝希望能和燕云十六州一同收回的营、平、滦三州的之一，是燕京的北方门户。北辽小朝廷风雨飘摇之际，张觉肩负防卫平州的重任，可见北辽君臣对其器重。 很显然，张觉是个识时务的人，更不是个死脑筋。得知萧太后、耶律大石等人逃离燕京，张觉立刻率军降了大金。女真人投桃报李，任命张觉为临海军节度使、知平州，继续原地驻守。 公元1123年，宋金和约订立，燕京等地交割给了大宋。平州，就成了宋金边境最前沿，战略地位陡然提升，阿骨打遂将平州升为大金的南京，任命张觉为南京留守。 可见，大金对平州的重视，对张觉的器重。 张觉，在乱世里迅速蹿升，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在金人的拉拢之外，宋朝方面也不断地向他递橄榄枝。对大宋来说，张觉手握重兵，即便不能争取其降宋，也不能让其成为金军先锋或者与残辽势力勾结，危及燕京安全。 此时，平州城内鱼龙混杂，各方人等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什么声音也都有。识时务的张觉听多了、见多了，特别是看到北宋接收了燕京，金军即将回到北方，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私底下，王安中应该做了不少工作。虽然宋金和约明确规定，双方人员不得越界，更不能招降纳叛，但考虑到宋朝君臣几乎习惯性的违约，再加上对营、平、滦三州的念念不忘，徽宗极有可能授权王安中在私下里与张觉进行了接触。 也可能是，王安中和张觉彼此都有意。 不管怎样，张觉的立场确实动摇了，闹出的动静还不小，甚至连阿骨打也有所耳闻。他特意下了一道诏书，让人送给张觉。大概意思是说：你虽为降将，但大金用人不拘一格。大金已将平州升为南京、让你做了留守，待你不可谓不厚，望好自为之。 如此诏书，可见阿骨打的大气和磊落。不过，对张觉来说，应是后背发凉、冷汗涔涔吧，事情既已败露，他不敢相信阿骨打会既往不咎，如此好言宽慰，恐怕只是麻痹拖延之术。 张觉，如热锅上的蚂蚁，亟待做出最后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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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这些日子，张觉天天遥望南方，焦急地等待燕京的消息。 至于燕京有没有动作，史书语焉不详。这也正常，王安中即便做了什么，也不会留下白纸黑字的把柄。 接下来，事情又有了变化。 当时，大批燕地百姓和辽国降臣被迁往北方，途中必经平州。很多人曾是张觉的同僚旧友，张觉难免要出城迎送。这些人多数不愿北往，见到张觉已是金国新贵，位高权重又手握重兵，便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他们鼓动张觉举旗叛金，带领大家投降宋朝，回归燕京家园。 说的人多了，张觉便觉得民气可用。宋朝这边，王安中应该也有所许诺。这些都在坚定他的决心和信心。 主意已定，就坐等良机了。 公元1123年五月，深受阿骨打器重的辽国降臣左企弓、虞仲文等人，经平州到广宁府枢密院任职。 左企弓，辽国名臣，在拥立耶律淳称帝上出力不少。不过，后来也正是他打开了燕京城门，带领众臣在郊外跪迎阿骨打。如此看来，乱世之中识时务者还是大有人在。 降金后，他得到了阿骨打的礼遇，任命为太傅、中书令并授金牌。左企弓感念阿骨打知遇之恩，在宋金谈判中不遗余力地为女真人出谋划策，甚至建议不要将燕京还给大宋。为此，他还写诗劝诫金太祖：并力攻辽盟共寻，功成力有浅和深，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 在此之外，他还献计阿骨打，东迁辽朝遗民充实大金首都上京会宁府。上京虽是大金都城，但与燕京相比，那真是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左企弓此策一出，深为辽朝遗民憎恨。 如此种种，左企弓将辽国遗民和大宋方面，都深深伤害了。 这样的左企弓，正是张觉献给大宋最好的见面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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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张觉算准时辰，在平州城外栗林中截杀了左企弓等人。 他以左企弓的人头祭旗，正式叛金降宋。 得知张觉叛乱，阿骨打再次降旨给平州官民：朕当初暂住燕京，嘉奖汝等官民率先来附，把平州升为南京，削减徭役、减少赋税，恩惠既已到，汝等何苦再做叛逆？大金铁骑攻破南京，不费吹灰之力，奈何正值农时，不忍因一人而危害众百姓。今辽举国已为大金所有，尔等孤城自守，终究又能何为？ 阿骨打的诏书绵里藏针，并将张觉和百姓进行了切割。很显然，即便阿骨打真的宽恕平州百姓，张觉作为首恶也难以赦免。 既已举旗，张觉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向前了。他即刻率兵五万进驻润州近郊，胁迫迁、来、润、隰四州一并归附大宋。既然要降，多带些见面礼总是好的。 张觉叛金降宋的消息，很快传到大宋的东京。 朝廷展开了激烈的争论。童贯、王黼等人，自是又一番吹捧，这被看作是徽宗的天威所致，天朝的巨大感召力，北地汉人回归故土的坚强决心等等。总之，这又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当然，头脑清醒的人还是有的。比如，马植，他就极力反对接纳张觉。他全程参与了宋金谈判，最清楚和约条款和女真人的秉性，深知招降纳叛必定会激怒女真人，给大宋招来滔天兵祸。 不过，他的忠言却被孤立了，各种嘲讽之声铺天盖地而来，让他几乎百口莫辩。更重要的是，徽宗根本就听不进去，不仅如此，他还罢了马植的官职，以示惩戒。 当然，宋朝方面也不敢公开接纳张觉，只能私下里频繁的搞小动作，给张觉赏官赐爵、送钱送物。至于张觉最需要的两条，公开支持和派兵支援，宋朝都顾左右而言他。很显然，宋朝君臣的如意算盘是，先观望事态发展，张觉能扛过金军打击就接纳，扛不过就撒手不管并拒不认账。 这下，张觉只能心里骂娘、哭笑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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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六月，金国大将完颜阇母引兵杀到。 张觉，只能独自迎战。 不知何故，阇母所率只有两千兵马。也许，他认为张觉不堪一击，也可能还是立足于谈判。不过，双方显然没谈拢，很快就刀兵相见了。 营、平、滦三州，平州是张觉大本营，城防也最为坚固。比较之后，阇母将进攻重点放在了营州。不过，营州也防守严密，双方小规模战斗后便陷入了僵持。之后，阇母命人在营州城门上写了四个大字，今冬复来，便主动撤军了。 金军的主动撤退，被张觉渲染成大胜并向宋朝报捷。这让徽宗兴奋不已，亲笔书写诏书，下诏在平州组建泰宁军，任命张觉为世袭的泰军节度使。对张觉手下众将，朝廷也俱有封赏，同时拿出数万两银子、数万匹绢犒赏三军将士。 很显然，经过自以为是的观望，宋朝君臣认为张觉扛住了，收复营、平、滦三州有望，便开始下大本钱了。 很快，朝廷敕封张觉的诰命和诏书等被送往平州，张觉大喜，率亲兵出城迎接。不料，金军事先已经知晓，派兵在半途截杀。乱军中，张觉侥幸逃脱，亡命燕京而去。可那些诰命和徽宗御笔的诏书，都统统落入了金军手中，这下可是铁证如山了。 燕京，王安中对张觉打开了城门。 这是大宋走向深渊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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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有迹象表明，完颜阇母主动退兵，是因为金国发生了大事。 果然，稍后不久，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驾崩了。 公元1123年九月，在宋金和约签订数月后，这位大金的开国皇帝与世长辞了，享年55岁。 阿骨打的离世，很快就产生了雪崩效应。 纵观阿骨打与宋朝打交道的全过程，尽管他全力为金国争取最大利益，但总体上看，他是信守诺言的君子。当初，以金军的强悍和独力拿下燕京的事实，他完全能以宋人违约为由，拒绝交割燕京地区，但他没有那么做。是的，他以交割为名拿走了很多东西，他也必须这么做，否则便无法统帅这虎狼之师。要知道，金军是没有后勤、没有军饷的，将士出征就是要掠夺财富。阿骨打，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这些人空着手回家。 阿骨打信守诺言交割燕京，和他的欲望和年纪也大有关系。 如果做个比较，他和成吉思汗有类似的地方，却又迥然不同。从欲望上来说，阿骨打与成吉思汗明显不同，他没有统治天下的雄心，开基立国、打垮大辽，得到大宋天子在国书上对他大圣皇帝的尊称，可能已经让他体会到了欲望的极限。换句话说，他没有更多想要的东西了。 还有就是年纪，阿骨打已进入了暮年，精力不济、身体衰朽，戎马一生的他，更渴望回到女真故地安享晚年，对燕京、还有更遥远的西京等等，他实在没有太大的兴趣。 如此，做个顺手人情将这些还给大宋，不仅能博得守约重诺的好名声，还能拿到天文数字般的岁币和代税钱，已经足够了。 对大宋来说，如果阿骨打能够福寿绵长，或许后面的事就是另外的结局。对大宋江山社稷和千万子民，更是莫大的福气。 站在大金的角度，开国之君驾崩，无异于失去擎天之柱。但换个角度说，伴随阿骨打离去的，还有老一辈人的小富即安、保守克制，这种固化的思维，已经限制了大金的扩张和壮大。 阿骨打驾崩了，大金也迎来了更加躁动和更有活力的年轻一代，这群年轻人迅速撑起了大金国，他们更有朝气，更加进取，也更加野心勃勃。他们见识了大辽的富足繁华，知道了大宋更加繁华绚烂，对他们来说，女真故地，那只是故地，他们更渴望往南、再往南，去占有、去掠夺那片繁华地和温柔乡。 这些人，是推动大金蒸蒸日上、再上层楼的功臣；这些人，也正是大宋的掘墓人。 新登基的金太宗，在群臣强烈要求下，决定对张觉事件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大金派出使节与宋朝交涉，要求决不能收留或支持张觉，否则后果自负。 同年十一月，大将完颜宗望率大军前往平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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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 张觉虽然逃走了，但平州并没有投降。 眼看宗望的大军包围了平州城，可宋军并不敢有丝毫动作，更不敢发一兵一卒支援。甚至，当宗望以盟友之名向宋朝索要军粮时，王安中还得给送过去。想想看，这算怎么回事啊？ 很快，女真人得知张觉逃亡燕京的确切消息。宗望便派使者到燕京，指名道姓要交出张觉。 王安中收留张觉，究竟是他个人的决定，还是有朝廷的授权，现在已完全不可考。可能的情况是，当时情况紧急，王安中先收留了他，再向朝廷报告得到了批准。 为保机密，王安中将其藏匿在府中的甲仗库里。 金使气势汹汹，无论王安中如何解释，根本不为所动，见不到人誓不罢休。情急之下，王安中走了步臭棋。他找了个与张觉面貌相似的死囚，砍了脑袋给金使送去，想蒙混过关。他这么做，等于坐实宋朝收留了张觉，否则又何必以假乱真呢？ 王安中，还真是书生意气啊。 不料，宗望一眼就识破真伪，并再次派使索要。这回，金使更加直接，明确告诉王安中，真张觉就藏在贵府的甲仗库里。 王安中闻之，惊惧不已，赶紧将张觉从府中迁出。思虑再三，他考虑张觉与郭药师都曾在辽国为官，两人还有些旧交情，便将张觉转而藏匿在常胜军的军营里。 王安中的小伎俩，又岂能骗过宗望？不几日，金使面见王安中，又当面指出张觉新的藏身地点，甚至连其化名信息等都准确无误。这下，王安中无可奈何了。 正在此时，朝廷密旨到了，赐死张觉父子，首级送往金营。很显然，东京的徽宗君臣也知道这步棋砸了，想着赶紧平息事端。 杀张觉，应该不是王安中的本意。在宋朝君臣里，王安中应该是最初和张觉取得联系的，两人之间的交往也应该最多。换句话说，张觉走到这一步，王安中的推波助澜必不可少。不过，圣谕煌煌，他也是无能为力。 王安中手持诏书，来到常胜军的军营。他先见了郭药师，传达了朝廷的旨意。郭药师极力反对，他反复陈述此时杀了张觉不仅女真人不会善罢甘休，更会彻底寒了北国汉人的心，民心有变也会动摇军心，会加剧燕京的局势动荡。 郭药师此言，倒未必完全是念及旧情，单纯为张觉父子请命，他讲的这些大道理还是很正确的。此外，更重要的是，物伤其类，毕竟他也是辽国降将。 王安中不听，执意按诏书执行。张觉和两个儿子被带出跪领诏书后，也甚为不服，当场大骂宋朝君臣不仁不义。王安中为避免节外生枝，竟令武士上前按住他们，直接砍了脑袋。 这一切，就发生在郭药师和其部将面前，血腥的场面极大地刺激了他们。事后，郭药师向众将感慨，女真人索要张觉首级，朝廷就献上张觉人头，如果他们索要我等人头，朝廷又将如何？ 张觉父子首级被泡在水银里，送到了宗望手中。 从五月起兵，到十一月被杀，张觉仅折腾了半年而已。只是经他这么一折腾，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宋金同盟更加摇摇欲坠。 自宋金和约签订，短短半年内，金太祖驾崩、金太宗继位，张觉叛金降宋，这一连串发生的事，让所有人心里都有了预期，宋金之战恐是不可避免了。 后面的事，更是火上浇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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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事情的缘起，是二十万石军粮。 当初，金军从燕京撤兵，马植曾口头应允赠送二十万石军粮。张觉事件之后，公元1124年三月，女真人便开始向宋朝索要。只是这回双方交涉的地点，由燕京转到了云州（今山西大同），主角也由王安中和完颜宗望变为谭稹和完颜宗翰。 谭稹，宋朝在山西的最高军政长官。山西原是童贯的大本营。收复燕京后，徽宗渐渐知道了很多内幕，对童贯心生不满，罢了他的官职，取代他的就是谭稹。 谭稹，生卒年不详，也是宦官出身，曾在西北军中历练，后来投靠梁师成，在其提携下节节高升，很受徽宗器重。 方腊起事，徽宗首先派的平叛大臣就是谭稹。只是由于他进军不利，朝廷才改派童贯带西北大军讨伐。事后论功，谭稹也被加常德军节度使，后又晋升为太尉、武信军节度使，隐约已是与童贯并驾齐驱的人物。 从谭稹的经历来看，他很可能是徽宗刻意培养的人，目的就是用来制约童贯，避免他尾大不掉。果然，宋金和约签订不久，徽宗便让谭稹取代童贯主持山西防务，并全权负责与金国商议交割云州及朔、武、应、蔚等各州。 云州，曾经的大辽西京。这些地方统称西京和山后诸州，大体上可分三块：云州，是核心地区；西京以北诸州，靠近河北和北方草原，距离金国控制区较近；西京以南的朔、应、蔚州，靠近宋朝边境，女真人有些鞭长莫及。 双方谈判时，女真人起初只答应移交土地，人口则全部北迁，后经宋朝方面力争，金太祖才允诺全部交割西京及山后诸州的土地人口，不过要参照燕京例，宋朝再付一百万两作为犒军费。 公元1123年七月，谭稹到了山西。上任之初，他处处表现得与童贯不同，童贯说往西的他就往东，童贯说往东的他就往西，很有拨乱反正的味道。 此外，他还干了件大事，组建义胜军。张觉事件后，郭药师越发跋扈，朝廷上下忧心忡忡，担心他一旦无法节制，北方局势会有失控的风险。 义胜军，正是为制约常胜军而建。在待遇上，义胜军要大大好于常胜军，故意吸引对方将士来投。看上去日益强大的义胜军，正是谭稹的杰出政绩。 尽管谭稹很努力，但土地交割办得很不顺利。张觉事件发生，更引发女真人的强烈不满，移交之事几乎被冻结。之后，又赶上金太祖驾崩，金国上下反对交割西京及山后诸州的声音，几乎成为了主流。不过，国有新丧，女真人暂时也无暇顾及。 这时候，谭稹耍了个小聪明，居然乘机成功招降了朔、应、蔚三州，并立即奏请朝廷设立朔宁军。岂料，宋朝任命刚下，完颜宗翰便发兵又夺回了三州。 无奈，谭稹只好回到谈判桌上，再与女真人交涉。宗翰态度很强硬，只同意交割武州、朔州，其他的一概免谈。宗翰还向太宗反复陈述利害，表示山西其余州县绝不能再交割了。太宗顾及太祖有诺在先，悔之有所不忍。宗翰则强调，如果尽割山西诸地，则大军无驻屯之所，实为兵家大忌。如此，太宗便默许了。 很显然，宗翰考虑的已不是如何交割，而是用兵的问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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