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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两宋繁华往事–宋徽宗时代(1、2、3卷已出版)我用心写 你认真读[第68页]

作者:未央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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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这位郑姑娘,大有来头。
    相比刺史女儿,她来自皇宫,原是向太后的贴身侍女。
    宰相门前七品官,太后侍女又岂是常人?
    不过,历史并没有记下她的名字,我们也只能称呼她为郑姑娘。关于她的身世,也是含糊不清,只知道是开封人,出生于公元1079年,年长繁英5岁,父亲郑绅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她幼年入宫,在宫里长大,出落成如花美人,即便在粉黛云集的后宫,也显得出类拔萃、鹤立鸡群,时常引得旁人侧目。后来,她被向太后选中,做了贴身的侍女。
    太后选侍女,有些意味深长。皇宫,权力的核心之地,凡事皆有来由,万般都是道理,没有平平常常,更没有无缘无故。
    若是硬要类比,有些类似后世的扬州瘦马。只不过,那些乡下老太太养瘦马,目标是盐商,图的是钱财;太后选侍女,目标则是皇帝,图的是至尊的富贵。向太后没有子嗣、皇帝并非亲生,只是以嫡母而尊为太后,自然需要格外用心。
    从历史上看,这些被太后选中的侍女,绝不能等闲视之。她们经由太后之手点化,再依附皇帝之身,一步步走向皇后、皇太后的例子并不少见。
    这些女孩,当然知道自己是猎物,不过,她们并不在意。既已入宫,就已身在狩猎场,选在太后之侧,只不过离猎人更近了。她们希望的是,从猎物开始,以身为饵,终究成长为猎人,实现人生的华丽转身。
    那么,到底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呢?
    很显然,哲宗皇帝,是郑姑娘最初的期待。
    不过,哲宗自有钟爱。或者说,他看穿了向太后的心思,对这些女孩视若无物。当然,也可能是他亲政之后,身体一向不太好,常常抱病,有心而无力。
    没能网住皇帝,让人有些失落。不过,却也有收获。
    这便是,少年端王,赵佶。
    赵佶的生母去世的早,向太后于他有养育之情,又是嫡母,所以即便成年后迁居皇宫之外,他还是经常去太后宫里问候起居。如此,他便见到了如鲜花般的郑姑娘。
    郑姑娘的身边,还有位王姑娘,同样是人间绝色。
    有人说,在情感的问题上,女人生来就成熟,男人一生都在变得成熟。尤其在那情窦初开的年岁,无论身体还是心理,女孩都远比男孩早熟。
    更何况,郑姑娘还年长赵佶三岁,后宫生活的熏陶,或许还有向太后的点拨,让她更懂得如何去展示自己,那份欲说还羞,那份半遮半掩,拿捏得恰到好处。果然,赵佶的眼神,由起初的惊讶、继而的躲闪,后来便越发的火辣。
    猎物,上钩了。

    (9)
    皇宫里,人人都有富贵梦。
    郑姑娘,自然也不例外。
    能来到太后身边,这是修来的福分,也让富贵梦有了起点。
    也许,她明白自己棋子的身份,但却依然心甘情愿。是啊,总不能一辈子做宫女,总要寻个名分。在这偌大的后宫里,能够点石成金的,唯有皇帝。可皇帝的宠幸,让多少人痴痴期盼,又是多么的可遇不可求。
    如果无缘皇帝的宠幸,那宫外的亲王们,几乎就是最好的备选了。看起来,郑姑娘是个懂得变通,也是个很有现实感的女孩。当然,这也许还是太后的点化。
    何况,眼前的端王,生的唇红齿白,长的玉树临风,为人谦和有礼,举止风度翩翩,即便不考虑亲王的身份,也足以打动少女的心。
    就这样,少男少女们,开始在太后眼皮底下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在那样的时光里,相见时的娇羞可人,离别时的频频回首,思念时的一日三秋,竟是那般的美好。
    向太后是过来人,更是布局人,自然是洞若观火。既然哲宗无意,眼前的少年们却有缘分,她倒也乐得其成。
    这些做太后的,在宫里住久了,听得多,见得多,自然明白一个道理:皇帝是当下,年轻人才是未来。这些年轻的王子、低贱的宫娥,也许正是未来的皇帝、未来的太后,谁知道呢?
    既如此,那这样的投资,便特别有价值了。投对了人,她们百年之后的祖宗牌位上,也能多些香火。投得不对,也无所谓,几个宫女而已,无足挂齿。
    说起来,这是后宫的老把戏了,一茬一茬人,玩了上千年。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赵佶例行问安完毕,太后却叫住了他,再叫出郑姑娘、王姑娘,当场将两位女孩赐给了他。
    少年惊的合不拢嘴,两位女孩羞的红了脸颊。
    赵佶,带着两位女孩,坐上亲王车驾,带着少年得偿所愿的兴奋和激动,回了王府。虽然没有正妻的名分,但在炽热的青春激情下,所有爱情的美好,一样都不缺少。
    (10)
    对女人来说,名分永远是个大问题。
    这个问题,古今亦然,永不过时。
    太后的赏赐,让郑姑娘和王姑娘抢得了先机,提前来到了赵佶的身边,却也丧失了争名分的机会。
    是的,只是赏赐而已,并非明媒正娶。这意味着,无论赵佶给予多少的宠爱,她们也不是正妻,只能是侍妾。
    在传统礼法中,夫和妻都是主人,妾则是仆从。想要跨越这条鸿沟,何其难也?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望而兴叹。成功者少之又少。这里面,也不知饱含着多少女人的心酸和眼泪。
    郑姑娘和王姑娘,虽然起了个大早,却实实在在地赶了个晚集。当然,事在人为,她们毕竟占有先机,未来还有机会。如果能早生个儿子,虽然只是庶出,毕竟能多些筹码。只不过,盛宠之下,她们依然未能如愿。
    直到,赵佶大婚,娶了王繁英。
    这是天子亲定的婚事,没有人能够反对,即便赵佶也只能接受。当大婚的消息确定,王府上下开始忙碌时,可以想见郑姑娘的伤心和难过。
    是的,她是坐着马车,悄然进的王府,尽管那日阳光灿烂,却少了些正大光明。王繁英,却是奉天子诏书,在百官见证之下,在鼓乐笙箫之中,昂然迈进的王府。
    正妻和侍妾,就是这样的天壤之别。这无关爱与不爱、也无关爱的多少,这是礼法、这是传统,这是等级、这是秩序。没人可以改变,所有人都只有接受和服从,哪怕贵为天子、贵为亲王,也只能按礼行事。
    在此之下,赵佶的温柔抚慰,也显得苍白无力。
    从这一刻起,嫉妒的种子,便在郑姑娘心里发芽。当她终于见到了王繁英,这位王府的女主人,内心更是充满着不屑和委屈。是啊,论各方面条件,郑姑娘胜她何其多也。如果是仅仅比较两个花季少女,又哪有太大分别呢?
    说起来,人与人原本就没那么大分别。所有的分别,都是社会有意识的界定,用权力、用财富、用官职、用地位、用名分,来分出高与低、上和下。有了分别,便有了等级和秩序,也就有了稳定。稳定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郑姑娘,纵是万般委屈,也只能认命。只是,她没想到,这位刺史女儿的好运,还在持续的来到,半年之后,居然接连做了皇后、还生下了皇子。
    说起来,这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在白天强颜欢笑的背后,无眠的夜里,郑姑娘惟有黯然神伤、抱怨老天不公。面对现实的巨大鸿沟,她也只能任嫉妒和不满在内心疯长。
    (11)
    赵佶继位,由王府迁入皇宫。
    郑姑娘,也回到了皇宫。相比端王府,她更熟悉、也更习惯皇宫,可如今再回来,一切都变了。
    是的,尽管她是跟着皇帝回来的,却并没有任何名分。要知道,赵佶继位不久,王繁英便做了皇后。可郑姑娘呢?什么都没有。一个是没有品级的侍女,一个是皇后,这般差距,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好在,她还有安慰自己的理由。她有了身孕。
    几乎在同时,皇后也有了身孕。
    天下的事,就是这么巧。不过,这终究给了她希望。是啊,肚皮没有品级,并不分皇后还是侍女。只要能抢先生下皇子,那头彩还是她的。
    在皇宫里,生孩子从来都是大事,甚至是天大的事;有时候,这还是一场竞赛,甚至是一场战争。围绕着王皇后和郑姑娘,身边各有助阵和支持的阵营。
    支持郑姑娘的,还有向太后,这也是她最大的后盾。
    向太后,对郑姑娘的肚皮,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当初她将女孩赐给赵佶,原是颗闲棋冷子,如今倒有了奇效。她在拥立赵佶时,可能已知晓郑姑娘怀有身孕,或许这也是促使她下决心的一个因素。当下,她因为拥立之功,在赵佶的再三恳请下垂帘听政,登上了权力巅峰,如果曾经的侍女再生下皇长子,那这局棋就近乎完美了。
    可惜,向太后能左右朝堂,却左右不了肚皮。皇后不仅早生六天,还生下了皇子。而郑姑娘,只生下了公主。
    看上去,这的确是一场竞赛,甚至有点惊心动魄。
    这场竞赛,郑姑娘输了时间,更输了结果。连身后支持她的向太后,也多少有些意兴阑珊了。这天下事,终究不会只围着一个人转。
    尽管如此,母以女贵,郑姑娘终于有了名分,皇帝赐封为才人。这才人,在后宫大概是个什么位置呢?
    宋代后宫,嫔妃等级森严,大体可分为三个等级:
    一等,皇后;
    二等,嫔妃,包括贵妃、贤妃、德妃、淑妃、宸妃;
    三等,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充媛、婉容、婉仪、顺容、贵仪、婕妤、美人、才人、国夫人、郡君(南宋称夫人)、红霞帔、侍御等。
    郑姑娘想要往上爬,这些层级就是梯子。
    虽说晋升之路,未必一定要逐级而上,但这密密麻麻的层级,还是会让人望而生畏。

    (12)
    万幸的是,郑才人还有皇帝的恩宠。
    是的,赵佶确实很宠她。郑才人不仅貌美如花,而且喜欢读书、饶有才学,思维敏捷、应对得体,加之又熟悉宫廷,有些后宫里、甚至朝廷里的事,她都能给出不错的意见。这样的贤内助,自然让赵佶满意。
    当然,向太后依然健在,这才是最重要的理由,郑姑娘也是最好的纽带。赵佶登基之初,向太后的权势达到了巅峰,对向太后的一切,赵佶都是万分小心。
    有爱的浇灌,自然会开花结果。一年后,郑才人再次生产,这回是男孩,也是徽宗的皇次子。如此,郑才人也是儿女双全,追平了王皇后。可惜,孩子生下数日,便夭折了。说起来,还是命啊。
    尽管如此,徽宗还是晋升郑氏为婕妤、不久再升婉仪。一年后,再升为贤妃。数年后,她再生皇四女升淑妃,生皇六女升贵妃。后来,她还生下了两位公主。算起来,她为徽宗生下了1位皇子,5位公主。如此这般,皇帝的恩宠不言自明。
    重要的是,经过这一路的升迁,她终于站在了王繁英之后。在这偌大后宫里,她仅次于皇后,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她的嫉妒之心淡化了吗?估计很难。
    也许,在她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应得。
    再看王皇后,在生下皇次女之后,便再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在这场竞赛里,她先是力不从心、继而节节败退,再后来就是溃不成军了。
    回头来看,对比娇艳可人的郑贵妃,比起少男少女的柔情似水、暗送秋波,赵佶和繁英的结合,还是过于死板了。这场皇帝指定的婚事,符合所有的程序和礼仪,却恰恰没有爱情自然生长的乐趣,在最初的甜蜜之后,很快便走向了枯燥和乏味。
    说到底,这还是政治婚姻,如此结局并不令人意外。
    再说,皇后是自带枷锁的。在各种礼法的约束下,皇后更多成为了象征,必须端庄大方、必须雍容华贵,来不得半点嬉戏,更来不得半点庸俗,这显然会少了很多乐趣。
    加之,繁英原本就是个质朴的人,既非国色天香,又非能歌善舞,也谈不上多少过人的才华。她对赵佶的吸引力,渐渐消退也是自然的。若是在端王府,这消退的速度或许还会慢一些。可这是皇宫啊,这里最不缺的,便是更年轻、更艳丽、更青春的女子。何况,这位年轻的天子,有着无穷无尽的旺盛精力,他辗转花丛之中、流连芳菲之地,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岁月流转,平庸而质朴的王皇后,失宠几乎是必然的。
    (13)
    失宠的皇后,是很凶险的。
    从历史上看,有的会被褫夺名分,有的会被打入冷宫,有的甚至会被赐死。更重要的是,皇后和所生的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倒台,太子也会跟着遭殃。这样的故事,在历朝历代轮番上演,就连寻常百姓也见怪不怪了。
    王繁英,似乎也躲不开这样的宿命。
    很快,一场灾祸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有宦官向徽宗状告,称皇后藏有不可告人的隐秘。至于具体什么事,史书语焉不详。想来,所谓不可告人,很大程度上,除了巫蛊之术,便是男女之事。在皇宫里,这都是天大的事。
    前朝哲宗的孟皇后首次被废黜,起因或者说是借口,便是在后宫给亡女做法事。看来,同样的故事又要重演了。
    果然,徽宗大发雷霆之怒,下令彻查。
    刑部侍郎周鼎,被选中专责此案。
    周鼎此人,只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其他一概不知。
    皇后是 ,牵扯皇后的案件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是惊天大狱,以至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甚至会动摇国本。历史上,汉武帝晚年发生的巫盅之祸,皇后卫子夫蒙冤身死,太子刘据叛乱被杀,无数人死于非命。
    毫无疑问,这件差事很难办。难就难在,这种捕风捉影的案子,除非有意捏造罪名,否则难以查出实据。难就难在,准确揣摩皇帝的心思,若是违背了圣意,怎么办都不对。
    既如此,有人会说,那就顺着皇帝的心思来啊。问题是,皇帝是什么心思呢?这次倒也不难猜,留给周鼎的,至少有三条线索。
    第一,告发人是宦官。皇后是后宫之主,也是所有宦官的主子。这些人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他们之所以敢出面告发,要么是揣摩出皇帝有废后的心思,要么是背后是得宠嫔妃的指使。
    第二,皇帝亲自下诏调查。徽宗既然让查,愿意把后宫的隐秘,尤其是涉及皇后之事,付诸于朝堂和司法,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这个意思,并不难理解。
    第三,皇后已被要求移居别宫。这信号就更明显了,已是典型的有罪推定。
    徽宗的心思,既已如此明确,那么周鼎又该如何呢?
    (14)
    有两条路,摆在了周鼎面前。
    一条是顺着皇帝心思往下查,皇后果然有问题,结果便是皇后被废,他立大功一件,高官厚禄。
    另一条是实事求是,有什么查什么,查到什么报告什么。如此,皇帝可能不满意,一切后果难测。
    该选哪条路呢?
    这在有些人看来,哪有选择啊,自然得遵循圣意了。趋利避害,人之天性,无须苛责。但我们必须要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即便在名利场浸淫多年,却依旧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芒,有着独立而高尚的人格;即便在雷霆万钧的压力面前、在触手可及的富贵面前,他们做人、做官、做事,依然秉承着法律和正义的原则,依然坚守着内心的底线。
    周鼎就是这样的人,他选择了秉公办案。
    想来,他也经历了激烈的内心煎熬。官做到刑部侍郎,又岂是不通人情事理、不懂揣摩上意之人?他之所以能扛住各方压力,正是出于对国家、对朝廷的责任,不想因此带来时局混乱和可能的生灵涂炭。
    千钧压力之下,这很不容易。案件很快查清,皇后并没有任何不端的行为。周鼎如实向徽宗作了报告。对这个结果,史书没有记载徽宗任何只言片语的表态。
    从此,周鼎便消失在了历史里,无影无踪。不知道,办理这起案件给他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是罢官夺职、流放三千里,还是更糟?希望他能平安无事,老死桑梓地。对这个来无踪去无影的人,我们知之甚少,这是个很大的遗憾。这样正直而有底线的人,配得上更多的历史记忆。
    王繁英幸运地躲过劫难,洗白了冤屈,又搬回了皇后寝宫。
    据说,后来繁英见到徽宗,对这段不白之冤只字不提,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也许,赵佶还提前准备了些搪塞之词,倒是繁英的大度宽容,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也有了些触动和反思。是啊,如此有胸怀又识大体的皇后,能有什么不端行为呢?
    徽宗多几分惭愧,繁英的后位便多了几分安全。
    @宋裔 2022-06-18 07:43:23
    今天更吗未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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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审核,有时会延迟帖子的发布时间。
    (15)
    欲成非常之事,必经非常之忍。
    繁英之所以隐忍不发,打掉门牙和血吞,是有原因的。
    最大的原因,就是她的儿子,赵桓。
    赵佶登基数载,赵桓已渐渐长大,却迟迟没被立为太子,甚至连亲王都不是,不过郡王而已。这不合常理。要知道,繁英是皇后,赵桓既是嫡子又是长子,立为太子最合乎礼法。储君乃天下之根本,而徽宗迟迟不立,所为何事?
    这里面,显然大有名堂。
    相比列祖列宗,徽宗很有福气,儿女众多。如此,却也多了些烦恼,那便是立谁为储?这原本不是问题。如上所说,赵桓是最合适的人选,立他为太子,天下无人敢提出质疑。
    可偏偏,徽宗犯了许多帝王的通病,不喜欢嫡长子。这里面的原因,没什么好说的,人的情感原本就不可琢磨,帝王的喜好更是没个谱。只能说,皇后母子,在赵佶心里没了位置。
    也许,赵佶已经另有所属,可按照礼法,他又不好绕过嫡长子另立意中人。这事让徽宗很不痛快,却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索性以拖待变。
    直到有人为他谋划,夺了繁英的皇后之位。是的,只要繁英不再是皇后,赵桓便不再是嫡子。到时候,另立皇后,再立其子为储君,同样合乎礼法,同样正大光明。
    或许, 这才是皇后案发的真正原因。
    周鼎的秉公办案,也正是看出了背后的玄机。繁英的隐忍,也是深知背后的凶险。入宫数年,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天真女孩,早已看清皇家雍容华贵的背后,正是你死我活的权力争斗。
    她看透了,心如明镜,皇后之位不过是明争,太子之位才是暗斗。一旦她失去皇后之位,赵桓必不能为太子,甚至能否苟活都是问题。历史上,皇后被废还可能老死冷宫,而太子被废则多遭横死。
    好在,借由周鼎的相助,繁英和赵桓渡过了这场劫难。
    当然,周鼎也未必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背后应该有众臣的支持,毕竟赵桓占有礼法的高地,拥护的人不在少数。
    换句话说,这件案子虽然发生在后宫,实质却是徽宗和朝臣们的一次斗法。徽宗借由处置皇后,欲行废长立幼之事;朝臣们洞若观火,通过周鼎出面化解。结果是,徽宗知难而退,皇后和赵桓平安过关。
    然而劫难虽过,繁英的身心却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不久后,她就病了,而且一病不起。
    (16)
    这病,或许是心病所致。
    是啊,当年卿卿我我的小两口,如今却斗起了心眼,赵佶甚至还动了杀机。再想想,端王府里,新婚时那些美好的日子和不眠的夜晚,繁英怎能不郁结于心、胸怀愤懑?奈何虽心中翻江倒海,却又不能言、不敢言,终至神形俱伤。
    这病,或许还是案件的延续。
    既然皇后是清白的,那告发之人就是诬陷和栽赃。胆敢玷污皇后圣明,当是必死之罪。吊诡的是,对于告发之人和背后可能的指使之人,史书均没有只言片语的交代,也不见有人出来受过。很显然,这不合常理。
    是否,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在周鼎的秉公调查之下,繁英被证明无罪,重回皇后寝宫。但周鼎也只能到此为止,即便他心知肚明背后是何人指使,却也不敢说出半个字。而这桩涉及皇后的大案,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案了。
    那背后之人,虽然计谋没有得逞,却也毫发未伤。于是,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如此繁英就病了。换句话说,繁英虽然躲过了明枪,却倒在了暗箭之下。
    这些有证据吗?当然没有,也不可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气势磅礴的皇城,庭院深深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这样没头没尾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最终的归宿,也只有天知道。
    总之,繁英的病越发严重。拖到公元1108年正月,繁英不过24岁,却已是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眼看将不久于人世。
    也许是心生愧疚,也许是心有不忍,也许是念起了夫妻情分,也许是做给天下人看,赵佶终究还是给了繁英些许安慰。他下旨,将赵桓迁司空、武昌军节度使、进封定王,由郡王而升为亲王。
    虽然,赵桓还是没能成为太子,但还歹往前进了一步,这让重病的繁英,多少有了些宽慰,也看到了些希望。这针强心剂,助她强撑了几个月。这年九月,皇后王繁英重病不治,撒手人寰,死后谥静和,后改谥惠恭,再后来由南宋高宗改谥显恭,史称显恭皇后。
    在她身后,留下了皇长子赵桓、皇次女赵金奴。
    很显然,她死不瞑目。毕竟,她身为皇后,却没有看到儿子立为太子,更没有看到儿子登基为帝。
    很显然,她是含恨而死,带着不安和不舍离开的人世。是啊,作为母亲,她自会拼死保护儿子,如今她走了,谁能再为赵桓遮风挡雨,谁能助他登上太子之位,谁又能助他顺利继位?所有这一切,还有谁能比做母亲的更用心呢?
    事实上,直到繁英去世六年后,赵桓才最终被立为太子,十八年后,赵桓才继位为君,是为宋钦宗。这其中历经的曲折和磨难,繁英在天上估计也都看到了。那又是怎样的艰难啊。
    (17)
    人已死,尘归尘、土归土。
    只是如此妙龄,繁英便香消玉殒,着实令人慨叹。
    不过,如果她能知道,那些在背后算计她的人,在十几年后将会经历什么,也许还会庆幸自己的早亡。毕竟,她不用经历那样的亡国之痛,不用跋涉千山万水,最终惨死异国他乡。最起码,她配享了大宋的国葬,使用皇后的仪仗,在万千臣民的哀悼下,用最隆重的礼仪,葬入了赵宋的皇家陵园。
    她的人生结束了,盖棺定论,也该有个小结。
    可惜,回顾她的人生,这位有些过于平凡,甚至有些乏味的女人,留在这世间的东西太少了。不仅如此,由于质朴和平凡,由于隐忍和克制,让她留在后世的形象也模糊不清。比如,她是万众瞩目的王妃,却没有盛世容颜的记载;她是冠盖后宫的皇后,也没有母仪天下的传说。
    看上去,她的人生似乎被蒙上了灰尘。
    或许,这是由于她的儿子,后来的宋钦宗,在内忧外患之下匆忙继位,在位的时间太短便国破被掳,没有顾得上给她在史书里留下更多浓墨重彩的记忆。
    是的,虽然她是皇后,儿子还做了皇帝,史书的记载也不过寥寥数语。我们只是知道了,她少女时代的幸运,幸运的成为王妃、幸运的成为皇后、幸运的生下嫡长子,幸运的生下公主。而这些幸运,全部集中在2-3年内,这也是她人生的精华所在。回头来看,她所谓的一生,也可以说就是这数年的光景,日子都数得着。
    之后的时光,她虽然尊崇高贵,但在明枪暗箭之下过得并不轻松,反倒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尽管她待人宽厚、与人为善,却没有结下太多善缘,反而在别人的算计下,引来了一场灭顶之灾。若非朝臣的暗中支持和周鼎的秉公办理,也许这场灾难就会将她吞噬,提前终结她的人生。
    劫后余生,心有余悸。
    有此教训,后来的日子更是心惊胆战、苦不堪言。
    是的,她的人生很短,只有24年。品读她这暂短的人生,让我们不禁思考两个问题:什么是幸运,什么又是幸福?
    如果一个人,一生只有那么几件大事是幸运的,那他是幸运的人吗?如果一个人,一生只有那么几年时光是幸福的,那他是幸福的人吗?
    也许,王繁英,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
    不管怎样,这个名字有些特别、甚至有些土气的女孩,终究成了大宋的列祖列宗,供在了千秋万代的牌位之上,终究留在了大历史里。
    这是幸运,还是幸福?
    (18)
    虽然时过境迁,可我们心里,还是有个疑问无法安放。
    到底是谁,策划了针对皇后的惊天大狱,郑贵妃吗?
    如果不是她,还会是谁呢?
    显然,这桩千年旧案的真相,早已不可考,只能去推测了。郑贵妃确实有这样的动机,毕竟她离皇后之位最近。不过,真正的幕后黑手,也可能另有其人。比如,王贵妃,就是当年与郑姑娘一起,被向太后赐给赵佶的王姑娘。
    之前,王姑娘一直站在郑姑娘身后,并不引人注意。关于她,史书的记载更为模糊,出身、年岁和名字都没有留下来。推测来看,她的年纪应该与郑氏不相上下。
    当年,她们同在太后跟前侍奉,同时见到前来问安的赵佶,一起眉目传情、一样心神荡漾。不知,这两朵各有芬芳的鲜花,赵佶会喜欢谁多一点?
    这对女孩,是最好的姐妹花。她们年纪相仿、处境相似,同怀少女之梦,共话美好未来,直到一同被赐给赵佶。
    同患难易,共富贵难。理想可以一起畅想,成果却很难共尝。从手牵手走进端王府那天起,两位女孩的青葱岁月便结束了,剩下的只有成人世界的厮杀,她们彼此间的暗战也正式打响。这场战争没有硝烟,却是实实在在的残酷而惨烈。
    这样的战争,争的是宠幸,比的却是肚皮。听上去,好像特别的俗气,但在生活里却是很实在的事。在帝王家,在权贵府,女人生孩子,从来都是寸土必争的战争。
    看上去,郑姑娘似乎占得先机,更得天子宠幸,她最先被封为贵妃。不过,人就怕比,两相比较,似乎徽宗还是更宠王姑娘。证据呢?孩子就是最好的例证。
    算起来,郑姑娘为赵佶生下一子、五女,六个孩子。王姑娘呢?她生了五子、四女,九个孩子。九比五,王姑娘遥遥领先。从生孩子的年份上看,王姑娘的恩宠似乎也更持久。公元1108年郑氏最后的孩子出生,而王氏最后的孩子则出生在1114年,相差了六年之久。
    虽然在名位上,王姑娘起步更低,起步是寿昌郡君,不过她每生一个孩子往前进一步,一路由美人、婉仪往上,最终也晋封为贵妃。算起来,她晋封贵妃,也只比郑氏晚三年。
    王姑娘是后来居上,且起后劲十足。这也不奇怪。在情感的世界里,后来者,从来都更受宠。不是吗?
    后来居上者,也是急速追赶者。王贵妃一路过关斩将、势不可挡,似乎应更渴望再进一步,扳倒皇后取而代之。更何况,她是一箭双雕,除了皇后名分,还有太子之位。
    是的,太子之位悬空,难免让人想入非非。郑贵妃生的独子夭折了,太子之位与她干系不大。这也是她作案动机不足的原因,也许据此就可以将其排除。
    王贵妃则大不同,尽管有个儿子夭折了,可膝下还有四子正在茁壮成长。为了儿子们的前程,她也更有动力去拼一把。论恩宠,她在后宫为一时之选,论名位,她也是贵妃之身,如此优势很难让人心如止水。退一步说,只要扳倒皇后、夺了赵桓的机会,以她的地位,即便不做皇后,儿子也有机会做太子。
    这样的诱惑,足够让王贵妃放手一搏吗?
    真相到底如何,谁知道呢?
    (19)
    实际上,谁是幕后黑手,王皇后应该心中有数。
    只不过,她很清楚这个人的能量,知道自己惹不起。所以直到去世,她对此事都是讳莫如深、不置一词。
    繁英撒手人寰,将后宫交给了郑贵妃和王贵妃。两位贵妃,一个悬空的皇后之位,势必会引起争斗。也许,这正是繁英期待的结果,争吧、争吧,争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随着繁英闭上双眼,新皇后大位的争斗,正式拉开序幕。
    当年的郑姑娘、王姑娘,如今的两位贵妃,被推到了后宫最高名位的竞技场。如果说,此前还有王繁英这个共同的对手,让她们可以维持表面上的情义,甚至可能会结成盟友,共同谋划了针对繁英的惊天大案。
    如今敌人不再了,环顾四周,舞台上只剩下她们两个,互为对手就成了必然。在权力结构里,两个人地位离得越近,彼此威胁越大,猜忌也就越深,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可以用来观察各式各样的权力斗争。
    看上去,两人各有优势,也都有希望。然而这场厮杀没有平局,只有一个人能够胜出。郑氏最大的优势,在于晋升贵妃的年头早、资历老。王氏最大的优势,在于膝下的四个儿子。一个靠资历,一个靠儿子,究竟谁能赢?
    两人都在精心的盘算着。通常人们在打小算盘时,总会放大自己的优势,忽略自己的短板,以此来求得心理上的暗示。可现实的状况,却由不得个人的意念。有时候,你自以为的优势恰恰是劣势,而劣势却可能正是优势。说到底,所谓优劣是讲条件的,也是分角度的。
    选谁做新皇后,徽宗是最终的拍板人。至于选择哪一个,就得看他站在什么角度考虑问题了。
    赵佶是风流天子,色相和情感自然是考虑的因素。
    王皇后去世这年,郑氏29岁,王氏年龄相仿。在那个年代,这个年纪,论色相,两人应该半斤八两、难分高低了吧。算时间,她们陪伴赵佶已近十年了。十年的时光,对喜新厌旧的赵佶来说足够长了,那点情感估计也所剩无几了。
    既如此,那就得从朝政来考虑问题了。
    实际上,后宫连着朝政,牵一发而动全身。立皇后关乎立太子,而朝政的根本就是接班人。兹事体大、唯此为大,纵是风流天子赵佶,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这个问题,令他有些头疼。
    (20)
    既然如此头疼,那不再立新皇后,行不行?
    起初,赵佶觉得是行的。
    可很快,他就感受到了压力,来自朝臣们的压力。他们的理由很充分,而且几乎不容反驳。因为他们搬出了两样东西,一是礼法、二是家法。
    先说礼法。皇帝是君,君临天下,皇后是后,母仪天下;在天下人面前,皇帝如父、皇后如母。一个家庭有父、有母才算完整,王朝亦是如此。盛世王朝,更岂能有君无后?
    再说家法。自太祖以来,列祖列宗但有皇后去世都会再立新后,也渐渐成了家法。在大宋朝,祖宗家法大于天,这几乎是后世之君无法对抗的天条。
    重压之下,勉强拖了两年,徽宗便扛不住了。要想耳根清净,他必须得立个新皇后。换句话说,这道二选一的选择题,他必须得完成了。
    具体立谁,还得逐一分析。
    如果立王贵妃为后,那她的儿子便成了嫡子,竞争太子的优势大大增强。不过,王繁英直到去世仍是皇后,赵桓也仍是嫡子。到时候,王氏之子与赵桓同为嫡子,太子之争将不可避免。若强行立前者为太子,就得绕过兄长赵桓,这还是废长立幼,必然会引发朝局动荡。
    那么,有解决的办法吗?有。那便是追夺王繁英的皇后之位。是的,人死了,名位同样可以废黜。如此,赵桓便不再是嫡子。可徽宗未必愿意这么做。至于原因,也许繁英在临终之际,对赵佶有所交代,说出了谁是陷害她的幕后黑手;也许,赵佶终究难弃夫妻情分。再说,繁英并无过错,如果强行废黜她的名位,继而株连同样无错的赵桓,恐天下人不服。
    总之,如果立王氏为皇后,那太子的争夺会更加激烈,也会更加棘手。很显然,这是个太麻烦,赵佶还不想这么快去触碰它。
    相比而下,如果立郑氏为皇后,则问题要简单得多。至少眼下,她膝下无子。立她为后,太子的问题至少可以暂时搁置。
    再说,立郑氏的理由也更加充分,就是她晋升贵妃更早。说来说去,关键时刻还是得看资历。是的,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资历,在很多复杂的问题面前,论资排辈往往是最简单、最有效,也最令人服气的解决方案。
    如此,经过一番激烈的混战和拉锯,徽宗做出了最后的裁决:公元1110年,在王皇后去世两年后,郑贵妃被立为新皇后。王氏,依然是贵妃。
    皇后之争,郑氏笑到了最后。
    得陇望蜀,是人的天性。做了皇后,郑氏自然想再生下皇子,再去争太子。可这事由不得她。实际上,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生育过。也许,赵佶对她早已没了兴趣,立其为皇后,也不过是为王朝树立一块活着的牌位。也许,这还是赵佶补偿王贵妃的条件,总不能两者占全了吧。
    这年,郑贵妃31岁了。几番争取无望,她也就认命了,安心地做皇后也很好。不甘心的,还是王贵妃。后来居上的势头戛然而止,更令她心绪难平。不过,这同样也由不得她。
    夜半时分,两人扪心自问,她们也许都是输家。之后的日子,皇后也好,贵妃也罢,她们想见皇帝的面,都越来越难了。
    因为风流不羁的赵佶,早已另有他爱。
    这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21)
    这时,赵佶最宠幸的是刘姑娘。
    就在公元1109年四月,她刚刚被晋封为贵妃。
    也就是说,在新皇后确立前一年,后宫已有三位贵妃,依次为郑贵妃、王贵妃、刘贵妃。而这位刘贵妃,才是真正的后来居上者,她上升的势头远超过了王贵妃。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确实,刘氏比郑、王两人更年轻,也更加貌美。
    不过,她同样出生寒微,史书只是记载,她生于公元1087年,父亲名刘彦清,除此之外,我们一无所知。
    赵佶登基那年,13岁的刘氏入宫,被封为最低等级的御侍,实与宫女无异。两年后,她往前一步,晋升寿安郡君,因为她怀上了龙种。
    15岁,正青春,恰是含苞待放的花季。刘姑娘原本就颇有姿色,两年宫廷生活的熏陶,让她出落的越发美艳动人。说起来,这个年纪的女孩,有一种特殊的美。这种美是明晃晃的,很明亮、很醒目,即便在人群之中也难以遮掩;这种美是会发光的,那种光芒四射,甚至会让觉得有些刺眼。这种青春的、美的光芒所到之处,足以让那些迟暮的妇人嫉妒,足以让那些风流的男子垂涎。
    带着这片光的刘姑娘,又怎能逃过赵佶的眼睛?确实,初见刘姑娘,赵佶便惊为天人,只是感叹佳人难得、相见恨晚。自从,他们卿卿我我、双宿双飞,有了一段甜蜜的好时光。
    刘姑娘,自16岁生下长女,又陆续生下五个孩子,共生育了三子三女。她也由此步步晋升,直到被封为贵妃。
    既有如此上升的势头,那皇后之位,她又怎会无缘呢?
    难道是她不想吗?非也。不是不想,是不能。
    这里面,至少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她身体不好,经常抱病在身。人一旦离不开药罐子,有心无力之余,名利之心自然会淡泊一些。也许,正因为这份淡泊,让她在后宫里口碑甚好,也令赵佶对她另眼相看,更愿意在她的寝殿里消磨时间。是啊,即便贵为天子,也同样渴望纯粹的认同,那种夹杂着太多诉求的情感,会让人有压力,进而多少有些反感。
    不过,这个原因不是关键。另外的原因才是要害,那便是身份,她是郑贵妃的养女。
    (22)
    是的,的确是养女。
    尽管她只比郑贵妃小8岁。
    这在北宋皇宫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北宋朝,宫中嫔妃一直有收养女的传统。比如,英宗的发妻高滔滔,后来哲宗朝临朝听政、权倾天下的太皇太后,便曾是仁宗曹皇后的养女。曹皇后也是高滔滔的姨母,她收养侄女,本意是送给仁宗,倒是仁宗顾虑这层关系,后来将其许配给了英宗。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那些受宠的嫔妃们,都明白色衰而爱驰的道理,与其等到年老色衰,君王不再上门,不如收个养女,延续帝王的恩宠。在养女的选择上,她们看重家世和品行,特别是姿色和才艺,要能成为自己的帮手,共同拴住皇帝那易变的心。由于两人可能会共侍君王,亲缘反而成了不大不小的障碍,年龄则完全不是问题。
    说是养女,实则不折不扣的工具。尽管如此,依然有很多女孩趋之若鹜,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皇宫后院,庭院深深,那些出身卑微的宫娥,纵有绝色之美,没有因缘际会,想要出头何其难也?如果有地位高的嫔妃作养母,在前面帮着牵引指路,自然更容易得见天颜,向上攀爬之路也更加平缓易行。只是后宫佳丽太多,做养女也并非易事,除了优越的自身条件,也得去争去抢,也得寄希望于命运的垂青。
    完成收养,养母和养女便荣辱与共了。
    说到底,这种收养关系,说是母女,更像是政治上的盟友,实际上的利益共同体。养母出于后半生保障的考虑,会积极为养女架桥铺路;养女无论出于名声还是报恩,得志后都会积极回馈养母。如此,两全其美。
    有了这层关系,再回看刘姑娘的飞黄腾达之路,就更好理解了。纵然她有倾国倾城之色,若没有郑贵妃作为养母的助力,她也未必能那么顺利的脱颖而出。
    在一个人的成功之路上,总有那么几次神来之笔。这种神奇,往往是阶层的跨越,是质的变化,是本人凭借自己的能量很难跨越的。给予这神来之笔的人,就是传说中的贵人。
    毫无疑问,郑贵妃是刘姑娘的贵人。
    正是有这层关系,刘姑娘即便成了刘贵妃,也有了争皇后的资格,她也决不会、决不能去争,只能全力支持养母。对郑贵妃来说,当年慧眼识人,如今终于有了回报。如此,也是皆大欢喜。
    (23)
    可惜,她成全了养母的皇后梦,老天却不成全她。
    公元1113年七月,身体孱弱的刘贵妃因病离世,年仅26岁。这年距她入宫13年,距生下第一个孩子10年,距封为贵妃仅仅4年。能说什么呢?唯有一声叹息,感慨天妒红颜,人世无常。
    这年初,她便预感不详了。
    当时,她在庭院里种下芭蕉。看着青青幼苗,她忍不住感叹:芭蕉正在生长,我却已然染疾,待到芭蕉长成,我或已不在人世。旁人以为不过戏语,谁料竟一语成谶。
    据说,刘贵妃弥留之际,很想见赵佶一面。宫人们为此几次三番去向皇帝通报。可这时,徽宗或正寻欢作乐、或正忙于朝事,总之他耽搁了时间,没有立刻前往。
    等他赶去时,伊人早已走远,阴阳已然相隔。那曾经温暖的身体,已渐渐冷却;那曾经如花的笑颜,人间再也无处寻觅。
    只能说,男欢女爱之时,那些曾经说好的天长地久,说好的白头偕老,说好的生死与共,在真正的生死面前,有时候就像是个笑话。
    眼见刘氏紧闭双眼,姗姗而来的赵佶这才意识到,他真的失去了她,彻底失去了她。也直到此时,他才感到了切肤之痛。
    天子权倾天下、富有四海,无所不有,也几乎无所不能。惟有生死,能让他们真切地体会到无能为力。即便他们手里捏着千万人的命运,也无法令哪怕一个最亲爱的人起死回生。这是自然法则,对人间最高权力的制约。死亡,才是人世间最大的公平,对所有人、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也是平等的。
    生离死别,天人相隔,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令赵佶看上去很内疚。实际上,如果他确实被朝政耽误,那勉强还说得过去;如果是在别处风流,那无论表现出怎样的内疚,都只是在掩盖两个字,虚伪。
    当然,专一而深情,即便对寻常的男子,也是个很高的要求;对普天之下最有权力的男人,更是绝无可能的。
    人已经死了,想要表达情感,就只能在身后事上做文章了。按照礼法,皇后、嫔妃的谥号一般是两个字。可在徽宗的坚持下,刘贵妃的谥号被加成了四个字,明达懿文。即便如此,赵佶尤嫌不够,或者说依然不能平复他的愧疚。两个月后,他又追册刘氏为皇后,谥号明达,后世称明达皇后。
    至此,刘氏成了赵佶的第三位皇后。
    追封的皇后,也是皇后。自此,她和王皇后、郑皇后一起,成了大宋后世君王的列祖列宗。

    (24)
    徽宗此举,引发朝堂内外一片哗然。
    历朝历代,追封皇后的情况很正常,但也有基本的逻辑。然而,正宫皇后依然在世,却另外追封亡妃为后,出现一生一死两位皇后,如此违背礼法之事,还是十分少见的。
    不过,倒也并非没有先例,而且本朝就有。
    当年,仁宗就曾追封张贵妃为温成皇后。
    张贵妃生前,仁宗对其极为宠爱,一度欲立她为后,只是遭到众臣极力反对,才悻悻作罢。她病故后,仁宗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在他的强烈坚持下,张贵妃最终以皇后之礼安葬,并在葬后四日被追封为皇后。其时,仁宗的曹皇后依然在世,却也无可奈何。
    平日里,仁宗多是一副好好先生、从谏如流的模样,可在这件事上,他表现的极其强硬,没有丝毫退让的余地,众臣苦谏不听,也只有听之任之了。说起来,这也是仁宗一生中,少数几件坚持并强硬到底的事。
    当年仁宗的坚持,如今给了徽宗最好的挡箭牌。此外,他还争得了一个人的支持,那便是郑皇后。史书记载,刘贵妃去世后,郑皇后明确表示支持追封其为皇后。郑皇后如此表态,显然令反对的大臣们有些措施不及,很多人也就不再坚持了。是啊,皇后本人都支持,旁人又跟着起什么劲呢?
    应该说,郑皇后这么做,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她是看出了徽宗的坚持,出于保持政治上的主动,既然无法阻挡,不如顺势而为,至少还能落个通情达理的好形象。除此之外,她们毕竟是养母女,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情分还是有的。此外,这里面可能还包括了,对当年刘贵妃支持她做皇后的回报。
    就这样,靠着仁宗朝的先例和郑皇后的支持,徽宗堵住了朝堂上的悠悠之口,把仙逝的刘贵妃送上了皇后的宝座。
    既是类似的情况,难免引发比较。天下人皆知,仁宗一生钟爱张贵妃,情真意切、始终不渝。仁宗的坚持不退让,正是发自内心、出于真情,这点即便是那些反对的人,也毫不怀疑。
    赵佶呢?他也如此深爱刘贵妃吗?
    也许吧。谁知道呢?
    (25)
    对天子来说,深爱是可遇不可求的。
    能有几分思念,就算有情有义了。这点,赵佶倒是做到了。
    据说,明达皇后去世数年,徽宗仍时常沉浸在思念之中。而皇帝有意或无意表现出来的情绪,总会有人想办法化解。
    世人皆知徽宗崇信道士,后来还自称道君皇帝。得知天子思念爱妃,便有道人为他们安排了一场阴阳相会。这事听上去挺玄乎,但史籍上确有记载。
    道士名叫林灵素,是当时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在向徽宗作了必要的交代后,林灵素开始了他的神奇操作。他择定良辰,在后宫设置礁坛,手持木剑、口念咒语,用飞符召唤明达皇后。徽宗静候一旁,内心忐忑、神色急切,手心汗水涔涔。只是,等待许久,仍旧四下无声,惟有凉风习习。
    林灵素眼观四处、耳听八方,见到徽宗有些失望了,赶忙上前宽慰天子勿急。他说,皇后早已收到召唤的信息,无奈正在西天王母娘娘的宴会之上,稍后脱身便能赶来相见。
    果然,夜半时分,明达皇后现身了。她似乎是从天而降,现身在徽宗前方数尺外,两人之间仅隔着数重的轻纱。看上去,她还是生前的模样,依然貌美如花、依旧娇艳欲滴,让徽宗好一阵的恍惚。她略带伤感地说道,她曾在仙界为官,因神霄相会,思凡得罪,被贬谪下了人间,这才与天子有了一段姻缘,怎奈谪期已过,只得重返天上旧职。
    据说,两人隔空互诉衷肠,不禁泪如雨下、寸断肝肠。除此之外,他们还聊到了膝下子女和琐碎往事。这些细节都在提醒徽宗,眼前的仙女正是昔日的刘姑娘,如今确由天界而来。
    既是仙子又任职仙班,自不可久留。纵是万般不舍,明达皇后也不得不乘风归去,独留下徽宗久久心绪难平。
    如今看来,林灵素安排的这次会面,不过是障眼法的小把戏。对此,徽宗也许同样心知肚明。只是,能借此机会,既向天下人展示他的重情重义,又能一解相思之苦,何乐而不为呢?更重要的是,也能借此告诉天下人,既然爱妃是天界仙女,那他自然也是神仙,是不折不扣的真龙天子。
    虽然夹杂不少私念,但对明达皇后,赵佶到底还是用心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
    (26)
    毕竟,皇帝的后宫,永远不缺佳人。
    而多情的徽宗,也总会遇见新人。
    确实,他又有了新欢。巧的是,新人也姓刘。
    刘姑娘,生于公元1089年,比明达皇后小两岁,同样出身低微,父亲刘宗元是东京城内一家酒馆的伙计。由于没有留下名字,我们姑且称之为小刘氏吧。
    尽管家境贫寒、粗茶淡饭,小刘氏却是天生美人,小小年纪便出落的明眸皓齿、娇艳照人,以至于那条狭窄嘈杂的酒巷,根本盛下她的美。她的美名很快传遍了附近的街巷。那些特意寻来的好事之人,一睹芳颜之后,也不禁啧啧感慨,叹服此女似天上来,非寻常百姓所能享有。
    既有此名声,又生在京城,小刘氏进宫便是自然了。只是我们不知,是其父贪图富贵主动送她进宫,还是宫里慕名招揽其而去。公元1098年,虚龄十岁的小刘氏进宫,并因容貌出色、性格乖巧,进宫不久便做了昭怀皇后的侍女。
    昭怀皇后,即哲宗的第二位皇后。
    对宫女来说,这是非常幸运的,毕竟侍奉皇后是个很高的起点,有着很好的向上阶梯。人人都清楚,在皇后身边,接触天子的机会自然多,若是容貌姿色出众,出头之日不会太长。小刘氏,有这样的天赋,也有这样的念头,开始痴痴地等。
    谁能料到,她的梦刚做不久,哲宗便英年早逝了。她服侍的皇后成了前朝皇后,而她也成了前朝宫女。在传统的礼法之下,这些前朝留下的女性,类似先帝的遗物,哪怕正含苞待放,也犹如雨后秋荷,虽然依然活在宫里,却几乎等于死了。对小刘氏来说,梦想坍塌的如此彻底,不仅向上的阶梯没了,甚至连根绳索都没留下。
    更糟糕的是,没了前程,可前朝皇后还得伺候。皇后只有21岁,这往下的日子长的没边,几乎看不到头;这未来的路,也是一片黑暗,几乎看不到一丝光。
    庭前花开花落,转眼过去了十三年,直到公元1113年昭怀皇后去世,已经24岁的小刘氏才迎来了人生的转机。
    试问,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这几乎是人生最好的年华,女孩子最美丽的年纪,就这样在清冷的后宫里,如秋水一般流淌而去。除了年岁渐长,她几乎一无所得。
    昭怀的不幸,恰恰是她的幸运。否则,这样的日子她还得继续过下去。伺候的主子没了,她终于自由了。
    自由的代价,就是离开皇宫。
    十几年的时光,宫墙外早已物是人非,她已无家可归。无奈之下,她只得寄居宦官何?之家。这样的寄居,没有未来,也没有指望。
    她的人生奇迹,又将如何开始呢?
    (27)
    奇迹的产生,还是源于她的绝世之美。
    有个人,知道她的美,更知道这份美的价值。
    这人便是杨戬,深得徽宗宠幸的大宦官。
    在他的布局运作之下,小刘氏得以改头换面重新入宫。所谓改头换面,就是抹去她曾经前朝旧人的面目,以一个新人的身份再入后宫。
    这样的把戏,真能瞒过天下人?当然不是。只不过,以杨戬的权势和他后面站的人,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如此掩耳盗铃,只为绕过宗法之礼,堵住天下人的嘴。
    这年,小刘氏24岁了。
    说实话,对后宫的女人,这并不是最富竞争力的年纪了。这个年岁,很多人早已为天子生儿育女、名利双收,甚至位居贵妃或者皇后了。小刘氏,在这般年纪,还能让得宠的大宦官为她费尽心思,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的美丽。是的,她虽然已过花季雨季,却依然光彩照人、倾国倾城,虽然历经寒暑,却依然粉雕玉琢、光芒四射,真正的绝代佳人。
    当然,事情还有另外的可能。那便是,她前番在宫里时已被徽宗相中,两人甚至早有了私情。对风流成性的赵佶来说,发生这样的事并不奇怪。如此便可解释,为何昭怀刚死,小刘氏便马上出宫,又恰好被宦官收留,再被杨戬运作回宫。
    如果想深一层,这里面是否另有文章呢?昭怀亡于自杀。官方给出的说法,是她行事张扬甚至多次试图干预朝政,引起徽宗及朝臣的不满,在徽宗遣人责问后,出于畏惧自杀身亡。
    这种说法是事实吗?一个失去夫君的前朝皇后,还有辩解的机会吗?在她死后,还会有人不惜得罪当朝天子,替她仗义执言吗?
    按理说,人会有爱屋及乌、恨屋及乌的心理,小刘氏作为昭怀的贴身侍女,徽宗应是厌恶才对。可事实却迥然不同。莫非徽宗盛怒是真,所谓干预朝政等理由却是假,他真正的目标是昭怀身边的侍女?
    为个侍女,逼死寡嫂,值得吗?
    这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是,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尤其是在皇室。当然,历史并没有留下任何实证,只能作为一种揣测,毕竟小刘氏再入宫的路径有些诡异。凡事有蹊跷异常之处,背后必有合理但不为人知的逻辑。
    先皇去世,美人先出宫再入宫的故事并不新鲜。当年唐太宗去世,武媚娘便是这样兜个大圈子,才做了高宗的女人,这才有了后面的武则天。
    这确实有点折腾。不过,男人对女人的宠爱,有时候恰恰体现在费尽心思、不计成本,甚至不计后果的折腾上。为了意中人,唐高宗肯花大心思,宋徽宗就不能吗?
    抱歉,有事耽搁,晚上更新!
    哈哈哈,怎么发不上去呢?
    (28)

    当然,故事还有可能是另外的版本。

    相中小刘氏的,也许另有其人。这么说倒是有依据的。史书有明确记载,小刘氏是明达的养女。是的,郑皇后收养了明达,明达发迹后又收养了小刘氏。

    这三个人有个共同点,都是出身卑微,宫里宫外无所凭借,惟有靠着花容月貌、心机城府,一步一步艰难往上爬。或许,正因为如此,她们对于建立收养的母女关系十分倚重。

    明达虽然受宠,但身体一向不太好,常有命不长久的担忧,出于身后事的考虑,更需要有个人来托付。

    也许,正是明达最先注意并发掘了小刘氏,在昭怀去世后收其为养女,并利用影响力将其重新带入后宫。小刘氏此时无家可归,能有贵妃出面收为养女,自是求之不得。

    ??????看看时间,我们就会知道大概了。公元1113年二月,昭怀自杀,小刘氏被遣送出宫;同年七月,明达去世。

    这么看,在小刘氏出宫时,明达已身患重病,未来堪忧。这时,她膝下有五个孩子,长女8岁,幼子仅3岁,为了让子女们有个依靠,便选了小刘氏作为养女。

    作为养女,小刘氏年纪相对较长且无子女,在郑皇后等人都有自己孩子的情况下,小刘氏是个相对不错的托付对象。

    当然,小刘氏倾城倾国之貌,是立足后宫的最大本钱,也是明达选她的关键考量。换句话说,她必须是个能扶起来的人。

    为了扶持小刘氏上位,明达积极架桥铺路,迅速将她推荐给徽宗,还为其争取封号。这年四月,小刘氏便由宫女越级封为才人。显然,这是徽宗为抚慰明达,给予小刘氏的超拔。

    也许,明达还有更进一步的扶持计划,毕竟她就是这么上位的,对这样的路径并不陌生。不过,老天没有给她太多时间,这年七月,明达皇后病逝。

    刘才人,作为明达的养女,接过了她身后子女的抚育之责。这既是责任也是本钱,既是感恩也是名声,小刘氏做得很不错。

    数年后,明达的长女茂德帝姬下嫁蔡京之子蔡絛,已是淑妃的小刘氏,亲自将公主送到蔡府,在天下人面前扮演了慈母的角色。如此,小刘氏不负明达的收养之恩。

    说起来,小刘氏峰回路转的人生奇迹,很可能是源于另一个女人对于身后事的担忧,对于男人喜新厌旧心理的掌握,对于后宫游戏规则的遵循,说到底是出于对人性的精准把握。

    如此,明达和小刘氏,各取所需,各有所得。

    (29)
    刘才人,花容月貌又背靠大树,富贵路一马平川。
    何况,她不仅天赋绝色,而且天资聪颖,尤为善解人意,很快便赢得了赵佶的欢心。明达病重,日渐枯朽,小刘氏成功填补了她留下的空白,拴住了徽宗的人和心。如此这般,不知或为布局者的明达,内心又将作何感想?
    正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七月,明达去世,九月小刘氏升婕妤。两年后,刘婕妤生下皇子,之后进婉仪、贤妃。公元1118年,又生皇子,进淑妃。两年后,再生皇子,进贵妃。七年之内,由才人步步高升,直至仅次皇后的贵妃。这年,小刘氏,不过31岁。
    算算看,其养母明达皇后,9年晋为贵妃,时年29岁。
    明达的养母郑皇后,4年晋为贵妃,时年25岁。
    想到小刘氏24岁才起步,成绩来的更加不易。这也从侧面说明,徽宗在小刘氏身上沦陷的更深,更加不可自拔。
    据说,小刘氏心灵手巧,极善装扮,每每自裁新衣,不仅款式新颖,穿起来更是胜似天仙,不仅宫中女人们为之骚动,就连京城内外也都竞相仿效。
    林灵素,那位安排明达和徽宗阴阳相会的道士,便极力称赞其美,说她是仙女“九华玉真安妃”下凡。这样的马屁,很巧妙的超越了容貌本身,直接提升了赞美维度,拔高了事物性质,杀伤力自然不同凡响。
    据说,徽宗闻之大喜,认定小刘氏来自天庭,自此便称她为安妃,并将其画像移入宫中道观,挂在神霄帝君之左。
    道士拔得头筹,宰相蔡京自然不甘人后,也抓住机会力赞安妃之美。据说,有次宫廷饮宴,徽宗让臣子们和诗,提前出的题目是:雅燕酒酣添逸兴,玉真轩内看安妃。以心爱的女人为题并示之于臣下,可见徽宗毫不掩饰这份宠爱。
    蔡京审题后,以为会见到小刘氏,便写了和诗:保和新殿丽秋辉,诏许尘凡到绮阁。这年徽宗改元宣和,将宣和殿改名为保和殿。蔡京这两句诗,说新殿宇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天帝诏许安妃降临凡尘陪伴天子左右,既赞保和新殿又夸天降安妃,可谓费尽心机、逢迎到位。如此这般夸赞,蔡京和林灵素,实在难分高下。
    然而,当蔡京进到殿内,却只有安妃画像,不见真人。蔡京反应迅速,立即重新和诗:玉真轩槛暖入春,只见丹青未有人。月里嫦娥终有恨,鉴中姑射未应真。
    徽宗听完哈哈一乐,识破蔡京是补救之作,便说,爱卿诗写得好,又是朕的亲家,自然可以见安妃。
    徽宗言而有信。
    稍后,蔡京果然见到了安妃,还留下了详细记录。
    那又是怎样的美?
    (30)
    在蔡京的笔下,安妃确实美若天仙。
    只见,安妃款款行来,竟是素面朝天,虽无珠宝玉饰相衬,却一样光彩照人,举手投足自带仙气,似乎不沾人间烟火。
    蔡京几朝老臣,贵妃名媛见过多少,安妃还是让他大为吃惊,心中暗念这女子竟有摄人心魄之美。他稍有愣神,赶忙上前行礼。安妃见状,轻移莲步答礼,动静之间尽显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蔡京再拜,安妃示意左右将其搀起。
    这时,徽宗手持大壶亲自斟酒,并让安妃劝太师多饮几杯。安妃劝酒,蔡京岂能不喝?惟有一饮而尽。待众人坐下,徽宗屏退伶人等,由安妃亲自奏乐,作《兰陵王》《扬州散》等古调,君臣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纵观蔡京的记录,虽有褒奖拔高,仍可见小刘氏之绝美。别的姑且不说,单说在佳丽云集的后宫,面对天子和外臣,她敢以素颜出场,便足以证明了她对容颜的自信。换句话说,她的美,天然而成,无须雕饰,恰如清水出芙蓉。
    对徽宗来说,带安妃出席这种小范围的君臣聚会,也显示了他的偏爱。在史籍记载里,小刘氏还多次独享只有她和徽宗的专席,上演双宿双飞、形影不离的人间佳话。
    很显然,小刘氏后来居上,享受的宠爱和荣耀,远超王、郑、明达三位皇后。
    小刘氏取得这一切,自有其因果所在。花容月貌自是原因,却未必是关键的因素;明达临终的嘱托和其养女的身份是原因,也未必是关键之所在。
    或许,真正关键的原因,还是在于她人生的经历。特别是那十三年伺候前朝皇后的生涯,身处冷宫,一个被遗忘的世界,那份清冷、那份卑微、那份绝望,那份感受到生命日渐凋零,却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反而让她磨砺出了更强的生存技能。如今人生触底反弹,有了向上的机会,她自然会使尽全力,毫不懈怠的往上攀爬,只有爬得再高更高,才会多一分安全感。
    这样的安妃,虽有着仙女的面庞,心却早已冰冷坚硬。

    (31)
    但凡心冷的人,对亲情和仇恨,都有更深的体会。
    富贵起来的小刘氏,接连办了两件事。
    首先,是为父亲求富贵。这不难,徽宗富有四海,自然不会慢待宠妃的父亲。那位东京城内的酒保,命运由此发生巨大转折,官职爵位一路升迁,直至封为节度使。
    另一件事,便是杀人雪耻。
    当年出宫时,她曾寄居在宦官何?家。这位宦官,或许是肉眼凡胎,只看见了她的落魄和潦倒;或许是自作主张,有负某些人的托付,总之没有将小刘氏放在心上,慢待了这位看似穷途末路的宫娥,在礼数上欠缺周到,言语上有所不恭。显然,这给安妃留下了糟糕的回忆。
    见到小刘氏再次入宫,何?便意识到问题不好,屡次三番的求饶,希望能讨个宽大处理。不过,小刘氏根本不为所动,而且随着富贵的升级,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在她强劲的枕头风下,徽宗不仅杀了何?,还将他的身边人全部处死。
    关于此案,史籍记载寥寥,缺乏必要的细节,很难加以深刻的检视。也可能何?确有无礼的行为,硬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若真是如此,就不好太多指责安妃,毕竟我们不是当事人,不知道这份伤害究竟有多大。
    人在落魄时总会格外敏感,点滴的伤害也会刻骨铭心;而一旦触底反弹得了富贵,再回头看当初的落魄,常常会不自觉的放大那份羞辱。越富贵的人,往往放大的程度越高。
    也许,安妃就是如此。只是,她这样的手法,已经能用毒辣来形容了。如此安妃,与那飘飘若仙的仙子,简直判若两人。
    显然,她在这件事上做得有些过火了。
    人是可以比较的。比如,皇后王繁英出身刺史之家,后来的郑皇后更是出身卑微,她们在发迹前定也遭受过生活的不公,有过被人欺辱的经历,但这两位即便做了皇后,也没有听说有任何的报复之举。
    当然,还有种可能,安妃是在替赵佶背黑锅。
    也许,在徽宗和小刘氏之事上,何?正是当年的经办人,在其中牵线搭桥、沟通内外,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是,他口风不严,引来了朝野议论,伤了天子体面,惹得徽宗震怒进而取了他的性命。
    说起来,还是希望能替安妃有所开脱,总觉得这样有仙气的女子,不应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她若真有如此霹雳手段,假以时日,再去挑战郑皇后,甚至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不过,她和养母明达皇后一样,也是个短命的。
    公元1121年,安妃身染重病,同年四月香消玉殒,享年33岁,以贵妃之礼下葬。因为有明达皇后的先例,不久徽宗也追封其为皇后,谥明节,史称明节皇后。
    (32)
    后宫的女人,大概人人都有皇后梦。
    国色天香的小刘氏,虽然生前止步于贵妃,但死后做了皇后,也算是梦想成真。
    追封皇后,赵佶是在向天下人证明,他对小刘氏的宠爱。这样的证明,体现了赵佶的有情有义。但另外的证明,就让人有些无语了。
    据说,安妃出殡之日,徽宗大为悲恸,下令后宫嫔妃们全部为其送葬。众人明白皇帝的心思,无论内心是否愿意、怎样翻江倒海,表面上都是一副伤心之情。
    人群中,唯有崔贵妃面无戚容。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也许是两人曾经争宠有过节,也许崔氏只是不善表演。
    总之,崔氏的面无表情,惹得在场的徽宗震怒不已。事后,他展开联想,疑心正是崔氏出于嫉妒,用巫蛊之术害死了安妃,便将其打入冷宫贬为庶人。是非曲直,早已无法分辨。
    说起来,这位崔贵妃也曾是徽宗的挚爱,为他生下了一子五女。崔氏生于公元1092年,被贬时还不到30岁,靖康国破后以庶人身份被掳北上,在茫茫北国不知所终。可怜的崔氏,至死也没有获得赦免。
    赵佶,用对崔氏的无情,证明了对安妃的有情。都是枕边人,都为他养儿育女,这般厚此薄彼,让人唏嘘。
    这样的赵佶,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呢?
    安妃故去,徽宗念念不忘。来年赏灯时节,他又忆起昔日与心上人同行的场景,不禁悲从中来,挥笔写下一首词,
    《醉落魄·预赏景龙门追悼明节皇后》:
    无言哽咽,
    看灯记得年时节。
    行行指月行行说,
    愿月常圆,
    休要暂时缺。
    今年华市灯罗列,
    好灯争奈人心别。
    人前不敢分明说。
    不忍抬头,
    羞见阳时月。

    要说赵佶这词,倒也情真意切,读来令人感动。
    既如此,小刘氏,安妃,明节皇后,也当笑慰九泉了。
    (33)
    安妃,这个身带仙气的女人,人生又该怎样盘点?
    她虽来自天庭,却托生于穷苦之家,靠着酒保父亲的含辛茹苦,才能勉强度日。还好,她的神仙容颜,让她即便身处陋巷,也散发着夺目的光芒。靠着这份光芒,她入了皇宫,还幸运地成为了皇后的侍女。如此鸿运当头,却在哲宗驾崩后,瞬间变成人生陷阱,品尝了十三年的寂寞和清冷。
    按照正常的逻辑,她的人生到此也就结束了。在这喧嚣的人世间,她留不下只言片语的痕迹,就如同后宫里无数的红颜佳人,终成白发老妇孤苦伶仃、老死乡野。
    最终,还是仙女的面庞,将她从命运的枯井里打捞了上来。
    我们不清楚,到底是徽宗还是明达,递给了她向上攀爬的绳索。我们也不知道,在这来回的折腾里,她自己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是被动无措、随波逐流,于无心处迎来命运的转折;还是精心谋划、费尽心机,才最终争来这逃离深渊的良机?
    从她后来所受恩宠来看,容貌只是敲门砖,她将天子始终留在身边,靠的应该还是心机和手腕。
    这并不奇怪。作为出身市井的女人,她经历了人生的巨大起伏、历经漫长的寂寞岁月;作为皇后身边的侍女,眼见富贵的荣枯变幻、目睹人间的悲喜酸甜,功名之心难免蓬勃而炽热。
    好在,她终于做了皇后,虽然是在死后。相比无数默默无闻的梦想者,她还是幸运的。
    不仅如此,她更大的幸运,或许还在死去的年份。这年,距离历史的惊涛骇浪,已经不远了。靖康国破时,如果她还在世,以她的巨大名声,必将沦为金人的玩物。真若如此,哪怕想想,都会令人心碎。
    不过,她虽然得以身免,但她的孩子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去世时,孩子们还很小,没享受几年荣华富贵,便陷入了历史浩劫。若她真是安妃下凡,那身在天庭,凭栏俯瞰,目睹儿女们的劫难,又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如此,她到底还是不幸的。
    为了那点幸运,却要承受那么多的不幸,试问这位天上仙子,如果再选一次,她还会撩动凡心、降临人间吗?
    抱歉,事情耽搁,晚上更新。
    (34)
    历史上,徽宗共有五位皇后,前面已经介绍了四位。
    这其中,王氏、郑氏由徽宗册立,大刘氏、小刘氏由其追封,这最后一位,却既不是由他所立,也不是由他追封。
    这个皇后,便是韦氏,赵构的生母。
    赵构,正是南宋开国皇帝,宋高宗。
    要说悲喜,韦氏的人生大悲大喜;要说传奇,韦氏的一生极富传奇。传奇的人,自然有很多故事,也有很多传闻。这些故事和传闻,有时还会相互矛盾,更加引起后人的关注。
    比如,韦氏的出生之年,便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说法,一个是公元1090年,另一个是公元1080年,相差整整十年。前者是民间的说法,后者是南宋官方的记载。
    按说作为皇帝生母,后来的皇太后,自然尊贵无比,出生年份这种事不该出现如此大的偏差。显然,这里面大有文章。世间事,无论看似多么不合逻辑,甚至荒诞不经,背后自有其道理,只是旁人不知罢了。对此,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至于她如何进宫,也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一种说法,四平八稳,稀松平常。说她是开封人,父亲韦安礼生有三子一女,平日以贩枣为生,本小利微,一家人勉强糊口度日。为求生计,韦氏小小年纪,便入宫做了宫女。
    另一种说法,就比较惊悚了。说她是会稽(浙江绍兴)人,出身贫寒,幼年时曾随姐姐在致仕宰相苏颂家做婢女。她的具体工作,是冬日里替老宰相暖床,却在首次上班时尿床了。
    这位苏颂,前书有过介绍,博学多才、学贯古今,不仅是宰相,还是著名的天文学家、药学家等。据说,他由此认定此女不同凡响,日后必能大贵,便将其送入京城,暂住在一个道观里。后来,哲宗在民间招募宫女分赐诸王,韦氏由此进入端王府,来到赵佶身边。看来,这位苏宰相还是相学大师,会看人的富贵前程。
    上面哪种说法是真相呢?是信官方历史,还是信道听途说?
    苏颂是大人物,致仕之年史书有明确记载,即公元1097年。如果韦氏生在1080年,那她到苏家时,已是近20岁的大姑娘了,这岁数放在北宋早就嫁人生子了,苏颂会找这个年纪的婢女暖床吗?再说,这个年纪还尿床吗?反之,如果她生在1090年,还是个不到10岁的小女孩,那就合乎逻辑了。
    问题是,韦氏在苏颂家做过婢女吗?如果不是,那为何有人非要杜撰这个故事呢,还拿向来一本正经的苏颂说事?
    这背后牵扯的还是政治。
    靖康国破,韦氏被掳北上,对她在金国的遭遇,民间有各种流言,南宋朝廷对此讳莫如深又头条不已。由此,韦氏的生年,便成了关系朝廷和皇家脸面的关键。若她生在公元1080年,那靖康年间北上时,韦氏已经47岁,在古人这已是老太太了,各种流言不攻自破。如果37岁呢,那便是风韵犹存、徐娘半老,又该如何平息天下悠悠之口?
    有时候,道听途说未必是假,官方历史未必是真。所谓春秋笔法,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时真时假。至于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何时为真、何时为假,当权者的意志最关键。
    很显然,这事赵构说了算。
    不过,放在大历史里,赵构说的也不算了,只能众说纷纭。
    (35)
    不管走的哪条路,韦氏的确进了端王府。
    与谁相伴,才是传奇的起点。不过,以她的资历,还不能直接服侍亲王和后来的皇帝,只能从打杂开始。
    不久后,她结识了宫女乔氏,两人约为姐妹,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在青灯相伴的夜晚,两个爱做梦的女孩对天盟誓,若谁先得了富贵,定要彼此拉扯,共享荣华。
    话虽如此,实际上,韦氏对自己并没有多少信心。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长相普通、身姿普通,既不通琴棋书画,又不擅歌舞鼓乐,是个丢在人群里找不着的人。这样的人,在佳丽如云的后宫,又怎会有富贵呢?
    乔氏则不同,她生于官宦之家,虽家道中落,但自小的家风家教、文化熏陶,让她气质出众、言谈不俗,更兼生得貌美如花、体态轻盈,举手投足间风情十足,似有千娇百媚。换句话说,只要有机会见到皇帝,乔氏的富贵只是时间问题,她有这样的本钱。
    然而,命运却先垂青了韦氏。
    卑微的出生、贫寒的家世,让韦氏练就了手脚勤快、头脑灵活,善于察言观色的生存技能,也因此被郑贵妃、后来的郑皇后选中做了贴身宫女。
    按照姐妹间的约定,在韦氏力荐之下,乔氏很快也来到郑贵妃身边,两人共侍贵妃,更是姐妹情深。
    贵妃身边人,自然有机会见到天子。
    乔氏确实美,也确实有吸引力。徽宗对她一见倾心,甚至有些魂不守舍,郑贵妃自然心中有数,顺势将乔氏送上。乔氏自此得宠,她的肚皮也格外争气,居然接连生下七个儿子,是徽宗生子最多的嫔妃。随着儿子们的逐个降生,乔氏也步步高升,直至封为贵妃,成为后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短短数年,韦、乔两人的处境已有云泥之别,乔氏已是贵妃,韦氏却依旧是宫女。莫非是乔贵妃不守信诺,富贵就变脸,忘了当初的约定?
    (36)
    实际上,还真不是乔氏失信。
    自受宠之后,她就多次向徽宗推荐韦氏,每次徽宗都是满口应承,只是见到韦氏便毫无兴致,不了了之。或许是赵佶有些过意不去,公元1106年五月,他将韦氏升为平昌郡君。韦氏入宫已经6-7年了,在此之前一直是最低级的侍御。
    这也好理解。赵佶,风流天子,坐拥后宫佳丽无数,环肥燕瘦随心所欲,而韦氏无论相貌还是才情实在入不了眼。眼看岁月流逝、年岁渐长,韦氏也只好暗自垂泪,哀叹自己德浅命薄,时运不济。
    可生活就是这样,在你几乎绝望时,机遇说来就来。
    公元1106年夏末的一个傍晚,韦氏正在乔贵妃处哭诉,徽宗却不期而至,韦氏见状便欲离开回避。乔贵妃却叫住了她,并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当夜,徽宗留宿乔贵妃处,待掀开罗帐之时,见到的却是精心妆扮的韦氏。徽宗心里苦笑,但念及贵妃的苦心,加之帐中灯下的韦氏似也有几分姿色,便留下了她。
    谁曾想到,正是这一夜春风,不仅彻底改变了韦氏的个人命运,更是延续了一个王朝近两百年的国祚,同时深刻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走向。因为,韦氏怀孕了,生下的皇子正是赵构,后来南宋的开国皇帝宋高宗。
    这样的巧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历史不容假设,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也不容重构。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这样戏剧性的巧合并不少见。也许,这里面自有命数,就是古人常说的天命。
    这不是唯心,而是对历史的敬畏。面对浩繁的历史,那种自动辄以为掌握历史规律的人,不仅可笑而且可悲。后人所知的历史,相较于历史的全部,不过沧海一粟。惟常怀谦卑之心,才可能更好去接近和触摸历史的真相。
    对韦氏来说,这也许是巧合,也许根本就不是。卑微的出身,平庸的外貌,复杂的后宫,她只有把自己磨的更有心机、更有城府,才可能有出头之日。
    也许,从最初见到乔氏,到两人结为姐妹,到一起服侍郑贵妃,到去乔氏寝宫哭诉,到那一夜和徽宗的不期而遇,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韦氏精心设计和谋划已久的结果。她处心积虑多年,等的就是这样的巧合。虽然这样的机会,可能微乎其微,但作为后宫卑微的存在,至少能让她有希望坚持下去。
    或许,当她摸着隆起的小腹,感受胎儿的蠕动之时,她感谢的不是徽宗的宠幸,也不是乔氏的相助,而是她自己。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是那棵树,没有独立向上生长的能力,只有依附乔氏、攀附郑贵妃,才有可能得到阳光雨露。
    皇天不负有心人。与其说皇天没有辜负韦氏,倒不如说韦氏没有辜负自己。只有她知道,为了得到命运的垂青,等来这样的幸运,她苦熬了多久。
    这不是神话韦氏的遭遇,而是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们,所有大人物身上的巧合,背后都是众人所不知的隐忍和艰辛。
    对成功的人来说,没有巧合,只有你看不见的努力。
    (37)
    公元1107年二月,怀孕的韦氏进为才人;五月生子,六月进为婕妤。次年升修容,后再升婉容。
    至此,这一夜宠幸的红利终于出尽,韦氏的名位就此止步。直到近二十年后,因为赵构主动出使金营,她才进封为龙德宫贤妃。很显然,韦氏虽然生下皇子,可赵佶实在是无意于她。
    虽说母以子贵,但徽宗的儿子太多了,赵构排行老九,前面有一帮哥哥,后面还有一大帮弟弟,怎么看也难有出头之日。对韦氏来说,无论修容还是婉容,也只是比宫女强些罢了,距离皇后、贵妃更不知相差几何?她的富贵路依然漫长。
    毕竟生有皇子,韦氏终于在宫里有了一席之地,母子俩住在永庆宫。虽然也称之为宫,却是由仁宗朝的库房改建而成,局促狭小、光线昏暗,装饰用度也颇为寒酸,放在宫外可能还不及中产人家的居所。
    这看似不合理,却再自然不过。后宫的一切,别说宫室配备,就连人的笑脸,都是按照品级和恩宠来供给的。在这里,你能拿到和享有的一切,都和你的地位相对应。没有合不合理,只有符不符合等级。
    终其一生,韦氏只为徽宗生下一子。面对现实,守住这唯一的独苗,把赵构平安养大,便是她最大的福气了。除此之外,她最大的奢望,可能就是多见到徽宗几次了。可这真的是奢望,赵佶的新宠旧爱何其多,哪里还会记得她?
    据说,一年之中,徽宗只有一日会来韦氏这里,那便是赵构生日。每年这天,韦氏都会提前准备许久,更会焚香沐浴、精心妆扮。这日傍晚,赵佶、韦氏、小赵构,就像东京城里普通百姓一样,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可这样的场景少得可怜。过了最初几年,徽宗越来越没准,即便这唯一的日子,也经常不见他的人影。在赵构的记忆里,母亲每年这天都会盛装站在门前,翘首以盼、左右张望,直到夜幕降临,才落寞的回到屋里,而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纵观古今、无论富贵,人都是冷暖自知、饮水自饱。
    在这金碧辉煌的后宫,韦氏母子虽说不上生活艰难,却也谈不上多么富贵,更多的只是相依为命。这段漫长的幽暗岁月,在韦氏母子心里到底留下了什么,可能也只有当事人最清楚。拉长历史来看,如果对韦氏和赵构后来的许多举动无法理解,回望这段时光,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实际上,若非赶上风云变幻的大时代,韦氏的人生也就这样了。若干年后,她可能会随赵构迁居王府,寂寂无名的度过一生。如此,虽然比不上皇后,也比不了当年的好姐妹、后来的乔贵妃,但相比后宫那些没有子女的苦命人,已是莫大的幸福了。也许,韦氏已经知足了。
    只是,传奇才刚刚开始,她注定还要颠沛流离、历经劫难,辛酸和泪水、光荣和富贵,她也都要逐一品尝。她的人生,还有很长的故事,姑且留待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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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18:10:13  更:2022-07-17 17: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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