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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直隶回合:北洋视角下的1900——1928京幾战事[第18页]

作者:优游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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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接1698楼:

    战至17时,久攻不下的董政国心头火起,学吴二哥策马挥刀,率全旅呐喊着猛扑敌阵,可惜他没有大帅光环护体,被一颗炮弹连人带马掀翻在地,身负重伤。群龙无首的第十三旅阵脚大乱,有人嚷嚷着旅长死了拔腿就跑。趁你病要你命,奉军见直军炸了,当即一波反击杀将过来。

    眼瞅着小董凉了,观战的吴佩孚心想还是我自己来吧,扔下望远镜牵来战马,揽辔踩镫一跃而上,举着指挥刀边向前冲,边令卫士们齐声高呼:“玉帅驾到!总司令上阵啦!”

    民国多如牛毛的大帅督军中,陷阵冲杀扭转战局这记杀手锏乃是吴佩孚的独家专利,打气效果胜过一百车饼干罐头,确实没人能学。两年前那个直捣皖军司令部的关云长又回来了,战马过处凛凛风烈,吹得沿途直军心潮澎湃,尽皆高声欢呼,无视头顶身边飞过的炮弹子弹,哇哇乱叫着转身厮杀,击退奉军并顺势冲垮了南岗洼防线。

    奉军前线指挥官邹芬久居北京,连赶来支援的友军第二、第九旅谁是谁都分不太清楚,总司令张景惠则远远躲在后面不见人影儿。官兵们气势上被对手完爆,丢掉南岗洼后成群结队向北逃去。

    直军乘胜掩杀势不可挡,很快冲到了长辛店。张景惠心想吴小二发飙谁顶得住啊?大帅虽说过丢了长辛店要杀头的狠话,但回去毕竟还有得商量,留下硬撑只有当俘虏一条路。宁失阵地不失气节,张司令做了一个违背军令的决定,果断捐出长辛店,全军退过永定河。直军一路猛打猛冲,追到了卢沟桥头。激战中邹芬中枪被抬下战场,奉军第一师第二旅旅长梁朝栋跑得不见人影儿。

    别说是吴佩孚,就连我们这些观众都觉得长辛店大片可以打出剧终字幕了。但别忘了一局乒乓十一分,围绕着这张球台的反转还得一板一板继续拉下去。
    上接1704楼:

    司令跑了,师长伤了,旅长不见了,没有领导的奉军弟兄们反而找到打仗的感觉了,第二旅据卢沟桥设下阻击阵地。笔直狭窄的卢沟桥长266.5米,宽仅7.5米,光秃秃的石板两边除了干瞪眼的石狮子别无遮掩。奉军在桥东头筑起机枪工事,以密集的火力封死了桥西直军冲锋的通路。此时天色已晚,吴佩孚下令暂且收兵,只以小部队隔着永定河与敌对射。

    躲是躲不过去的,蔫了吧唧的张景惠硬着头皮坐上火车,去落垡的总司令部向大帅请罪。果然兄弟情义战胜了军法,张作霖拍桌子砸板凳骂了他一通,传来第五混成旅旅长齐恩铭,说叙五(张景惠字)啊,我再叫你一声五哥,带上这个旅,辅忱(张作相字)的第二十七师也拨出一个旅归你指挥,去把长辛店夺回来,再输给吴小二你也别回奉天了,直接投降你的把兄弟曹三吧!

    张景惠羞愧难当,一言不发低头退出。旁人皆以为他知耻后勇,殊不知人家想的是,实在打不赢可以投降曹三,这可是大帅你自己说的。。。

    即便要投降,也得认认真真先打一仗,这点儿觉悟张司令还是有的。第二十七师是张作霖的起家之本,在奉军中的地位有如直军的第三师,也给张景惠添了几分底气,他将该师第五十三旅赵明德部带到卢沟桥作主攻之用。齐恩铭的第五旅在半道上的老庄子(今丰台区老庄子乡)下车,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渡过永定河,潜行至直军背后,切断了长辛店与卢沟桥之间的联系。

    5月1日一大早,奉军炮兵迅猛开火,摧毁了卢沟桥以西直军工事。赵明德旅过河冲杀,其余各部紧随其后。直军支撑到现在,饼干罐头的热量早已耗尽。激战正酣时齐恩铭旅从后路杀出,被包抄的直军猝不及防,自相践踏陷入混乱,两名营长连同百余士兵被缴械俘虏。

    这下轮到吴佩孚焦头烂额了,而且他是屋漏偏逢连雨。如前所述,4月29日,直军王承斌率第二十三师一半兵力南下增援任丘,在固安一带留了四个团。奉军东路总司令张作相抓住战机,令第一梯队第六混成旅鲍德山部自永清向固安发起攻击。激战至30日,奉军接连攻克牛驼镇(今固安县牛驼镇)、固安,拿下了直军防御体系的中路支撑点,兵锋直指涿州。

    吴佩孚不敢拿涿州的安危冒险,被迫从战场上抽出张福来的第二十四师,由他亲率驰援中路救火,西路战事指挥权交给了孙岳。当然他即便撤退也比对面那位有章法,临走下了一步好棋,一面下令各部恢复战场秩序,拼死顶住奉军的冲击,一面打开地图找到了对手的一处软肋。沿京汉线北上十余里,有一座名叫三家店的小站(今门头沟区三家店火车站),此处乃是奉军西路的军火库所在,但由于地处后方,并无重兵防守,只驻扎了第十六师的一个营。直军当即抽出一团兵力疾袭三家店,不多时,密集的枪声传到张景惠耳里,他这两天已被折磨得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抽搐,得知军火库遇袭不禁大惊失色,急令赵明德旅撤出卢沟桥战场北进支援。

    如此一来孙岳当面压力骤减,他顾不上谢谢张司令,赶紧下令各部掉头,先以重兵突破背后齐恩铭旅的阻截,再由杨清臣率最精锐的第六旅断后,掩护全军火速南撤,长辛店自然只能还给奉军了。入夜后直军回到良乡,清点人数仅战死者即多达千人。
    上接1707楼:


    
    一连串的胜利使得战争天平逐渐倾斜向奉军,如运筹得当,完全可以形成张作相从东面的固安、张景惠从北面的长辛店同时压向涿州的态势,直军稍有闪失必将顾此失彼,陷入灭顶之灾。

    但张作霖对西路战场已经失去信心,决定专注于中路决战。5月1日晚,奉军总部下令分驻卢沟桥、落垡的第二十七师第五十三旅赵明德部、第五十四旅李振声部、第二十八师第五十六旅张作涛部,带着包括重炮营在内的炮兵部队向固安移动,同时张学良、许兰洲等部也准备朝这个方向集结,意图以重兵会攻涿州。

    这招是否高明姑且不论,懒散的绿林习气就已拖住了他们的脚步。如前所述,由于张景惠一惊一乍的瞎指挥,第五十三旅在卢沟桥、三家店之间费时费力的来回奔波,等到集结完毕上火车已是5月2日寅时。更可气的是驻落垡的第五十四旅,他们距固安仅七十里,却睡到日上三竿才动身。就是这点儿看似无关大局的时间差改变了战场态势,你不珍惜有人珍惜,对于两头跑的吴佩孚,卷甲而趋抢回来的时间就是战机。

    5月1日,吴佩孚亲率第二十四师自良乡出发,轻装急行军七十里抵达固安,马不停蹄于当晚发起攻击。立足未稳的奉军第六混成旅尚未补充弹药修整工事,更没料到吴佩孚如此神速。见其来势汹汹,旅长鲍德山竟心生怯意,不战弃城而走。

    第六旅退出固安不过十余里,就碰上赶来增援的第五十三旅,鲍德山握住赵明德的手一通抱怨,哥们儿你来咋不先打个电报呢?早知道你在路上了,我怎么着也要多耗一会儿啊!说啥都没用了,鲍德山这一跑,葬送了奉军的大好局面,战后追责,他因不战而逃成为唯一被杀头的高级将领。

    八兄弟如果全是张景惠这等草包,张作霖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老六孙烈臣、老七张作相便是他的左膀右臂。孙烈臣以奉军副总司令的身份坐镇后方,因为名字相近,常常被人误会为张作霖亲兄弟的张作相充当前锋冲杀在前。第二十七师本就是张作相的部队,他见形势严重,索性离开永清的司令部亲临一线指挥。邹作华的重炮营测准有效射程,在永定河北岸构筑阵地。这招相当阴险,奉军的炮火可以覆盖固安城,直军却无还手之力,只能干挨打徒呼奈何。

    吴佩孚放心不下西路战况,指定张福来留在固安指挥,自己带着卫士拨马回转良乡。出城刚走几里,背后就传来轰隆隆的炮声,吴佩孚听这阵势就知道张福来应付不了,只得重返城内坐镇,战事焦点就此转移到了中路。

    奉军的进攻以第二十七师为主,从午后13时许持续到17时。大炮打得又准又狠,5000余发炮弹雨点般准确地落在城内,成片成片摧毁着树木、街道、民舍,似乎要将小小的固安掀个底朝天,不及逃走的百姓死伤无数。直军士兵自然不能幸免,头顶着炮弹还要迎击奉军冲锋的人浪,左支右绌苦不堪言。炮击三个多小时后,城垣、工事、掩体悉数被摧毁。吴佩孚见城内已是死地,只得下令全师北撤至榆垡(今大兴区榆垡镇)。
    奉军重夺固安,表面上恢复了战场态势,实则贻误的战机有如那些年追过的女孩,不可能再回头了。吴佩孚横刀拦路打乱了既定部署,加上损耗的人员、弹药需要重新调配,奉军再也无法从容组织对涿州的进攻。

    两军围绕固安展开新一轮攻防大战。吴佩孚冒着西路空虚的风险,将第三师第六旅调至榆垡,会同第二十四师越过永定河向南反击。却因兵力不足,多次攻击无功而返。好在战争一开始,他便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手,早早从冯玉祥处调兵北上增援。5月2日晚,冯部第十一师第二十一旅李鸣钟部、炮兵团孙连仲部,以及第四混成旅张锡元部从河南赶至涿州。吴佩孚将张锡元旅投入当面战场,至于李鸣钟旅,吴深知此乃冯玉祥手下头号主力,决定将这把尖刀留作他用,将其招来面授机宜。李鸣钟接令而去,带着部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同一天,奉军的调兵遣将也到位了,陆续投入包括第三、第四、第八混成旅在内的张学良第二梯队,以及许兰洲的两个骑兵旅。少帅亲临战场,大家鼓掌撒花,更值得一提的是张公子身边的一个狠角:亦师亦友的第八混成旅旅长郭松龄。

    郭松龄,字茂宸,奉天人氏,时年四十二岁。此人经历不是一般的丰富,既是前清老行伍出身,又是陆军大学毕业的新派军人。四年前他还跟着孙中山干革命,如今却深得大军阀张作霖父子器重,在奉军里平步青云。郭松龄和杨宇霆一样锐意革新,厌恶奉军中的绿林老派,但二人都是眼高于顶的角色,非但不能精诚合作,还总惦记着给对方下绊子,以致于改革派成了改革最大的阻力。

    张学良子承父业,自幼喜好舞枪弄棒研究军事。1919年,十八岁的张公子进入东三省陆军讲武堂炮兵科镀金,结识了护法运动失败后流落回乡,在讲武堂任战术教官混口饭吃的郭松龄。几次接触后少帅惊叹捡到宝了,对郭教头信服得五体投地,天天缠着他点拨十八般武艺。没过多久少帅出任第三混成旅(卫队旅)旅长,在他的力荐下,郭松龄当上了第八混成旅旅长。两个旅合署组成司令部,士兵招募、军官任免、日常管理、训练悉数由郭负责,不到两年时间,将第三、第八混成旅调教得战斗力冠绝奉军,仅仅名头不如第二十七师响亮。

    
    张作相

    
    郭松龄


    
    初生牛犊张学良
    上接1721楼:

    直奉战争给了这对师徒扬名立万的机会,5月3日是中路战场决定性的一天,他们将率三个旅辅以许兰洲的骑兵,和直军展开波澜壮阔的对决。

    要想叙述清楚这场略显混乱的大战,我们先得理一理战场态势和双方意图。奉军的兵力分布颇有章法,张作相、李景林分别坐镇固安、大城,张学良兵团以霸县为中心机动,作战意图是依托这三大支点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发挥骑炮优势,通过在平原上进行野战消耗直军有生力量,最后将其合围全歼。

    吴佩孚的应对策略则是中心开花,主力兵团绕开固安这块硬骨头,径直南下突入奉军纵深,击破以霸县为中心的张学良兵团;同时任丘的王承斌、彭寿莘、曹锳等部向大城发起进攻,牵制李景林使之不能北援,最后再给张作相以决定性的打击。

    张作相明知吴佩孚必定会南下,但他更看重固安的得失,第二十七师主力守城不出,只以重炮远远轰击野外的直军,故而杀伤力大打折扣。张福来的第二十四师轻松突破拦截,进至牛驼镇与霸县之间,与张学良展开激战。战前直军只忌惮许兰洲的骑兵,专门设计了地雷阵战术限制其突击。但一交手才发现真正厉害的是张学良,少帅在郭松龄的指点下见招拆招毫不露怯。防御时阵地构筑充分利用地形,坚固得针插不进,辅以炮火打退了张福来的一次次冲锋。进攻时第四、第八两个旅左右呼应交相叠进,队形散而不乱,张学良亲率第三旅居中策应,再以骑兵在外侧游斗,屡屡给直军造成险情。

    此时王承斌对大城的攻击已经发动,兵力单薄的李景林被迫向少帅求援,张学良只得抽调许兰洲部以及第四旅驰援大城。饶是如此,剩下的第三、八旅对抗直军依然不落下风,双方鏖战至午后难分胜负。
    上接1733楼:

    吴秀才没料到小张这个纨绔子弟竟如此难缠。他打仗向来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以一句“援之不如牵制敌势之为益也”拒绝了张福来增兵支援的要求,对着地图琢磨一阵,很快找到了对手的命门。既然敌军精锐尽出,那必有一处兵力空虚:位于永清的东路军司令部,拿下它不仅能搅得张作相阵脚大乱,还可以直接威胁落垡的奉军总司令部。

    主意已定,吴佩孚令自任丘赶来的第十二混成旅葛树屏部继续缠住张学良,自己率第二十四师第四十八旅、第三师第六旅奔袭永清。张锡元的第四混成旅负责掩护奔袭部队身后,阻截奉军救援。

    这招批亢捣虚果然见效,吴佩孚还在去永清的路上,张福来已经传来捷报了。得知一路直军杀奔老爹的司令部,少帅无心将潇洒的战场探戈继续跳下去,遗传自胡子老爹的匪劲儿直冲脑门。他匆忙组织了一支1200人的敢死队发起人浪冲锋,试图强行突破当面直军。这种不管不顾的打法正中张福来下怀,直军以排枪及机关枪迎击,一通扫射千余奉军死伤殆尽。张锡元等部同时从北面压了过来。

    张学良见有被合围之虞,急令全军撤退,准备取道胜芳(今霸州胜芳镇)北上落垡。殊不知新败之余匆忙撤退最伤士气,奉军各部顿时散乱不堪。张福来趁势麾军掩杀至胜芳,俘获千人、机枪五挺、重炮五门。危急时刻少帅的少爷脾气上来了,说我挂念老帅安危,茂宸哥您先帮我顶会儿,留下郭松龄接替指挥,自己带着几个警卫奔落垡而去。由于跑得太急,半道儿还不小心从马上掉了下来,害得张作霖以为赔了儿子又折兵,揪心了好一阵。

    郭松龄虽无扭转战局的回天之力,但止颓的能耐是有的,他收拢各部据胜芳镇拼死苦战,使奉军重新焕发了战斗力。直军反复冲刺连番肉搏,第六旅的一个连不到半天竟连续战死了四名连长。张福来见天色将晚士卒已疲,下令收兵休战,等待吴佩孚的消息。

    张作相在固安亦已得知直军动向,他不敢怠慢,率第二十七师急急南下阻截,与直军奔袭部队撞个正着。两军在永清县城以南狭窄的区域内杀得混天黑地。吴佩孚见战况胶着,带几名参谋、副官爬上一处高坡看地形研究破敌之策,不料被一名奉军军官从望远镜里认了个正着。几发炮弹飞了过来,一名王姓副官舍身将吴扑倒在地死死护住,自己的脑袋却被弹片削去一半。吴佩孚爬起来捡起帽子戴正,掸掸身上的尘土,不顾卫士们死命后拽,又开始打鸡血鼓动,大喝“佩孚在此!让炮弹来得更猛烈些吧!”上马带着直军怒吼猛冲。
    上接1748楼:

    险些报销了吴秀才的这发炮弹硝烟虽散余波未平。那名奉军军官举着望远镜,一片烟尘里隐约可见吴佩孚倒地,现场直军乱作一团,忙不迭地向总司令部报告“业已击毙敌酋吴佩孚”。张作霖喜不自胜,大笔一挥奖励炮兵五十万元,还将吴小二阵亡发了新闻通稿,登在《字林西报》号外上。这一胡乱八卦不要紧,却害惨了数百里外的一位大帅,我们后面细表。

    主角光环再次护体的吴佩孚成功调动起直军的士气,冲得奉军队形松散,整条战线摇摇欲坠。此时炮兵又来向张作相报警,连日激战炮弹即将告罄,他只得下令一部退入永清坚守,一部撤至后奕(今永清县后奕镇)、信安一线,向郭松龄靠拢。

    直军三面围住永清,当晚又夺回霸县。南边锦上添花还传来了王承斌的捷报,他指挥第二十三、第二十六师、第十四混成旅,自上午起采取围三阙一的战术,向大城连续发起九次强攻,终于将武术家李景林的第七旅逐出城去。许兰洲率援军赶到为时已晚,只得与李合兵一处退往马厂。

    王承斌连夜追击而至,许部骑兵与留守马厂的阚朝玺第一混成旅勉强出阵迎战。厮杀时许兰洲中枪坠马,幸得部下死命抢回。奉军骑兵无心恋战仓皇撤离,只苦了跑不快的步兵,第一混成旅惨遭全歼,上千官兵当了俘虏,阚只身逃回。李景林喝止不住败军,被迫放弃马厂,败退至静海据城而守。

    直军继续扩大战果,向东推进至杨村、落垡一线。张胡子只空欢喜了几个小时,就被“起死回生”的吴秀才逼得不敢继续呆在落垡,将总司令部迁回军粮城,可见文化人玩儿命连土匪都发怵。留守固安的鲍德山再度弃城而走,逃至丰台投奔张景惠。

    吴佩孚人地两赢,将奉军东路军主力压迫在以落垡、永清、信安、静海等据点为支撑的半圆形防线内,与西路张景惠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尽显颓势。奉军唯一的安慰是几个精锐师、旅战力犹在,勉强做到了败而不乱,再度结成长蛇阵,构成一道令天津暂保无虞的屏障。这场大战使吴佩孚体会到奉军东路军战斗力远胜西路军,要想获得决定性的胜利,还得回长辛店去打张景惠的主意。

    上接1751楼:

    三十一、第一次直奉战争(下)

    吴佩孚战鞭一抖啪啪啪,跟抽陀螺似的,要将部下连轴转的潜力榨得一滴不剩。不等5月3日的战斗结束,他便令王承斌、彭寿莘、曹锳、葛树屏等将领率部继续在东路与奉军交战,抽出最精锐的张福来、杨清臣一师一旅,外加张锡元的生力军,急行军四十公里回到涿州,再乘火车赶往琉璃河,士兵们在火车上休息。至此直军西路兵力达到一个师、五个旅、四个补充团,可以部署对张景惠的总攻了。这场毕其功于一役的攻势不能有片刻迟缓,否则等奉军东路军缓过劲儿,给王承斌等部直军来记反杀,吴佩孚又得往那边跑,他赌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的时间差。

    4日凌晨,涿州直军总司令部灯火通明。吴佩孚站在大会议室里,俯视着摊开的地图沉吟不语,十余名高级军官按捺住摩拳擦掌的焦急,鸦雀无声地侍立于会议桌两侧。良久,吴佩孚抬起头来,目光逐一掠过部将们的脸庞,声音里带着几分低沉:“今天的总攻必须在日落前结束战斗,贻误战机者军法从事!”

    吴佩孚的作战方案没什么新花样,可以说是两年前全歼段芝贵、曲同丰战术的翻版,一记左勾拳,一记右勾拳,再加一句跟哥冲冲冲。全军分为三路出击:左路为孙岳的第十五混成旅,他将先行进入长辛店以西二十里的马鞍山(位于今门头沟区)潜伏下来,会同一位神秘嘉宾,造访张景惠的司令部。中路由张福来统一指挥以第二十四师、第四、第十三混成旅组成的主攻部队,正面强攻南岗洼。右路则由吴佩孚亲率第三师第六旅,潜行至卢沟桥一带,以防战败的奉军像上次那样窜过永定河。

    刚刚松口气的张景惠又心焦了,第二十七、二十八师连同最具威慑力的重炮营被调走后,他手头虽仍有两个师五个旅数万兵力,但自己的第一师迭遭打击濒临崩溃,其余各部同样伤痕累累难堪大用。他还不知道身边有一颗炸弹随时有可能引爆,缺了邹芬坐镇的第十六师与奉系离心离德,慢慢滑向失控的边缘,来自察哈尔的另外两个旅亦是暗生异心。
    上接1757楼:

    前面说了,孙岳啃不动长辛店,但这厮会撩人,时不时派遣小股部队跑到敌阵前骚扰几下,张景惠全靠大炮壮胆,有个风吹草动便是一通炮弹招呼。就连驻京外国武官都对败家的张司令服气了:“如此滥用炮火,即使一战欧洲战场中最激烈的战役亦未曾见。”折腾至5月3日,西路奉军炮弹存货已所剩无几。张景惠大手大脚挥霍无度,心想打光了再运就是,谁知张作霖的总部也没有余粮了,加之直军已切断廊坊以西的补给线,一门门大炮成了摆设。

    张景惠的小心肝儿已经被撩得一颤一颤了,吴佩孚还不肯放过人家,派了两架飞机就着日暮的渲染,跑到长辛店火车站的奉军司令部头顶去扔炸弹。这次的炸弹塞满了180磅黄色炸药,个头大份量足丢得还挺准。一颗落在车道上,枕木、铁轨齐齐被掀上了天。另一颗正中司令部列车尾部,三节车厢被炸成碎片,车上装有卫队的十匹战马,血肉横飞悲声嘶鸣,现场惨不忍睹。这炸弹有如五雷轰顶,张景惠感觉再不跑就要跟那些马儿一样裂成八瓣了,顾不得杀头的罪名,急急退至丰台,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

    4日凌晨,孙岳旅衔枚急进,顺利躲过一个个瞌睡迷离的奉军哨位,进入马鞍山麓的预伏阵地,已有一支精兵在此等着跟他会合,这便是一天前消失的第二十一旅李鸣钟部。马鞍山海拔700余米,向东居高临下可俯瞰大灰厂,越过大灰厂便是长辛店。第一次交锋时,直军仅在此布置了一支疑兵,而此次投入两个旅,意在以重兵侧击长辛店。

    与此同时,吴佩孚自领第六旅沿永定河北上,悄无声息抵达卢沟桥,在夜色的掩护下潜伏在莽莽苍苍的树林、麦田里,与孙、李一东一西遥相呼应,对长辛店形成钳形夹击,这把铁钳同时也切断了连接奉军前、后方的铁路线。

    直军各部悉数就位后,一抹晨熹划破云层投射在战场上。拂晓时分,被对手压制了六天的炮兵终于扬眉吐气了,正面阵地五十门大炮齐齐开火,密集的炮弹驱散了飘浮在南岗洼奉军第一师工事间的薄雾,令人窒息的死亡烟尘将亮丽的朝阳遮蔽得黯淡无光。炮火延伸后,张福来指挥第二十四师由南向北突破,直军气势如虹,潮水般淹向南岗洼。

    张司令又跑了,奉军第一师由师参谋长周子新代为指挥,由于缺乏炮火支援,官兵们只能以轻武器苦苦抵抗。厮杀正酣时身后霹雳炸响,孙岳、李鸣钟的数千奇兵从天而降送上一份大礼,刺穿奉军防线背后,直突长辛店。

    腹背受敌的奉军被这份大礼惊着了,四面八方密集的弹雨使他们难辨直军主攻方向。周子新在混战中命殒流弹之下,接替梁朝栋出任该师第二旅旅长不到三天的缪承良试图组织抵抗,却拦不住手下两个转身就跑的团长,急火攻心竟愤然举枪自杀。

    失去指挥官的第一师雪崩般崩溃,半数官兵当了俘虏,余部逃入长辛店,加上未及参战已然先乱的第二、第五、第九混成旅,两万多人将这个小镇挤成一艘摇摇晃晃倾覆在即的破船。张景惠试图遥控各部分别向门头沟、丰台突围,却被吴佩孚、孙岳合拢的铁钳死死夹住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于尚在包围圈外的第十六师,令其突入长辛店接应。

    
    张景惠
    上接1759楼:

    殊不知第十六师已没有兴趣再为奉系卖命。吴佩孚获悉邹芬重伤后,无人指挥的第十六师士气低落,立即意识到可以从这里打开另一扇门。总攻开始前,他请旧直系的老将、第十三师师长王怀庆从中说合,找到该师关忠和、田献章两名旅长,以先付三十万,战后再付三十万大洋的筹码引诱二人临阵倒戈。5月4日上午10时,第十六师于门头沟宣布脱离奉系重归直系阵营。同时放下武器的还有察哈尔第一骑兵旅、第二十五旅,这上万人哗啦啦一走,断掉了西路奉军最后的生路。

    11时,随着密集的炮弹落入长辛店,直军开始收拢包围圈,一步步向镇内挤压。被憋得炸得喘不过气的奉军弹药行将耗尽,望眼欲穿看不到半个援军。三名旅长郑殿升、齐恩铭、牛永福不约而同扔下部队,由卫兵保护着逃往丰台。士兵们或束手就擒,或脱下军装混入涌向北京的人流。13时长辛店战斗结束,直军毙伤奉军数千,俘虏、逼降万余人,缴获机枪30余挺,各种口径火炮50余门,列车车厢70余节。

    一干败将拼了老命逃到丰台,此处仍有第六、第十两个混成旅,未尝不能固守待援。可他们看见张司令正在淡定地卷铺盖收拾行李,明显不打算集结残军做最后一搏。众将面面相觑,小心翼翼请示道:“此番大败,我等如何向老帅交待?”张景惠嘴上支吾心里盘算,仗打成这鸟样,都他妈的别指望老子背锅,你们自个儿回去慢慢交待吧!我只求保住脑袋就谢天谢地啦,呆在这儿当俘虏是最安全的。态度诚恳点儿,凭着和曹三哥的交情,战后谋个一官半职应该不难。

    众将官只得撇下司令直奔丰台火车站,最后一列火车有气无力趴在铁轨上升火待发。几千名凄惶的士兵挤在车厢边,嘶声叫骂着试图扳开车门爬上去。卫队用枪托砸开人群,如同装运猪笼般把军官们塞进火车逃往天津。此时西方传来直军密集的枪声,被抛弃的士兵为挤上车开始相互踹踏甚至拔枪对射,还有的掉落在铁轨上被活活辗死。再拼命也是徒劳,对于眼巴巴望着列车驶离的大多数人来说,回到关外家乡的希望破灭了。

    午后14时,吴佩孚率军追至丰台,神情麻木目光呆滞的奉军残部没有抵抗,放下武器听凭发落。他们的张司令更是老老实实束手就擒,这个平和的收尾换来了直军的礼遇有加。吴佩孚派人进京采购了十万个馒头送进俘虏营,他知道曹锟最喜欢以胜利者的姿态接见老朋友,于是安排了一趟专列,客客气气地送张景惠到涿州去和曹锟叙旧。
    军粮城总司令部里的张作霖惊闻西路军全线溃败,这下子没法稳坐中军帐了,急火攻心之下意欲亲赴前线督战反攻。但杨宇霆告诉他在廊坊一带已组织不起兵力抵御直军,翻盘无望,为今之计只能是收拢东路军各部退守天津,再梯次撤往山海关。

    罢了罢了,仗打到这份上,能回家几个算几个吧。张作霖抓起电话给张作相下了死命令:“辅忱!叙五那边已经垮了,你无论如何也要顶住,否则关内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刚放下电话,副官通报辫帅张勋自天津来访。张作霖请这位过气大佬吃了顿饭,而后亲自送至司令部大门口,叹了口气说:“不瞒绍老,这次我要栽筋斗了。”张勋说:“你栽的筋斗比我还能大么?”二人相视大笑。

    张作相为人憨直不擅交际,更不会学八面玲珑的张景惠去和敌人称兄道弟。他用兵没什么神来之笔,但只要张作霖交待的事必定不会偷奸耍滑,拼了老命也要努力做好。在张作相勉为其难的指挥下,奉军东路各部至少仍在战斗,为大撤退争取到宝贵的一天时间。

    5月4日8时,东路的王承斌等部直军同步向永清、信安、胜芳、静海等据点展开全线进攻,张作相、郭松龄、李景林各自领军迎击,少帅张学良也重新披挂上阵,赶到信安最前线,坐在一处房顶上大声吆喝着指挥作战,鼓舞部下击退了直军的两次冲锋。由于兵力不具优势,上午直军并未占到多大便宜,双方在各处战场胶着厮杀。但这正中吴佩孚下怀,他给王承斌的任务是拖住奉军即可,待到解决了张景惠,再将主力部队移至东路发起总攻。

    下午,西路惨败的消息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摧毁了奉军全体官兵的士气。缺少了许兰洲指挥的骑兵部队在静海城外的一次出击中陷入直军重围,左冲右突无法脱困,索性弃械下马投降。在整场战争期间,奉军骑兵曾于静海、长辛店等地屡次逐退重创直军,证明了这一兵种依然保持着冷兵器时代的冲击优势。但分辖于东、西两路的骑兵更多时候是在疲于奔命中白白消耗着战力,始终无法形成强大的机动兵团,通过包抄歼灭直军主力来决定战局。

    奉军的噩耗接踵而至,17时,直军经过九个小时的苦战攻克永清。吴佩孚结束西路的战斗后,以张锡元旅为先锋沿铁路线东进,轻松拿下廊坊、落垡,俘虏奉军千余人,缴获子弹八百箱。这两个方向被突破意味着天津已是门户洞开。身为总指挥的张作相面对这场灾难,只能聊尽人事地下令各部该撤的撤,该顶住的顶住。自己带着少帅先回天津,留下郭松龄、李景林二将殿后,力保全军撤退时不至于崩盘。
    上接1767楼:

    打顺风仗时一窝蜂往上冲显不出能耐,退潮时仍能屹立不倒的才称得上中流砥柱。接到断后任务的郭松龄终于有机会露一手了,张同学闪人对郭老师而言不是件坏事,他独自统领第三、第八旅如臂使指更觉流畅。郭先召集官兵做动员,说大家别慌,这几天咱们三、八旅杀伤直军最多,死在他们手上的弟兄也不少,梁子算是结下啦,所以投降什么的想都别想。兄弟们一起杀回奉天,往后还是老帅的卫队、少帅的亲军,哪怕是第二十七师遇上咱们都得乖乖让道,回不去俺郭鬼子(郭在军中绰号)也没啥说的,陪着弟兄们战死在天津城外!

    说完郭松龄下令伤员先撤,将两个旅就地编队,分发弹药加固工事,在信安、胜芳一带层层布防。傍晚时分士气如虹的直军攻了上来,王承斌也算是北洋将领里能打的狠角色,但他没料到奉军力战不乱,连续几次冲击都被挡了回去。另一路直军在彭寿莘的率领下攻击静海,亦被李景林率第四、第七旅阻于城外。直军连夜夹击天津的计划就此落空,奉军的危局稍稍得到缓解。

    可惜偌大的奉系里敬业的打工仔只有郭、李二人,大难临头时更多军官暴露出土匪本性,撇下部队带着抢来的细软四处流窜,有的混上了出关的火车,有的逃进了天津城。张作霖盛怒之下令宪兵设卡堵截入城搜捕,抓获一名躲进民宅的团长,大帅手一挥说不必审讯,给老子当街咔嚓了,妈了个巴子看谁还敢跑!

    枭首示众杀一儆百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张胡子说老子就双标了怎么着吧,5月5日,他登上火车离开军粮城直奔滦县(今唐山滦州市)。同时撤离的还有少帅张学良、第二十七、第二十八师以及邹作华的重炮营,匆忙北去的车轮卷走了野心和不甘,只留得草草的仓皇南顾。

    奉军在天津周边战场还剩四个旅。出色完成阻击任务的第三、第八旅本就根红苗正,此时在张作霖父子心目中无异于宝贝疙瘩。在郭松龄率领下于5日下午不疾不徐地经独流镇撤至军粮城,赶上了北撤的末班车,成为最后逃出生天的幸运儿。

    关键时刻亲疏有别就体现出来了,郭松龄一走,留下苦命的李景林和他指挥的第四、第七旅。这两个旅坚守的静海与天津城东的军粮城有铁路相通,按说可以直接坐火车跑路,却临时受命移至天津城西的杨柳青、北仓继续阻击直军,换句话说被当作了牺牲的弃子。

    李大侠本是直隶枣强(今衡水市枣强县)人氏,老张家的银子未见得拿了多少,却要豁出命去替人挡灾,内心的苦涩可想而知。他没有资格讨价还价,又不能随随便便投降,只得带着怨气率部且战且退,先到杨柳青和直军打了一仗,再移至军粮城苦苦支撑了一天一夜。5月7日,李景林终于接到撤退令,此时两万直军已经围了上来,只有他和第四旅旅长蔡平本得以脱身。好在吴佩孚很欣赏这支孤军被抛弃却不放弃的韧劲儿,允许其残部体面的投降并予以遣散。
    随着军粮城抵抗的结束,京津战场宣告落幕。奉军战死万余人,负伤、逃亡三万余人,被俘、投降四万余人,合计损兵八万余人。临阵倒戈的部队有中央陆军第十六师、察哈尔第一骑兵旅、第二十五旅,全部或大部被歼的部队包括奉军第一师,第一、第二、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九、第十混成旅、奉天第一骑兵旅、黑龙江第二骑兵旅,外加除重炮营外的全部炮兵。

    保留建制撤出战场的只有第二十七、第二十八师,第三、第八混成旅,加上被直军释放后陆续逃归的第四、第七混成旅等部残兵败将,共约四万余人。好在这些部队恰恰集中了奉军的精华,因此张大帅虽遭重创却未散功。

    反过来对直军而言,京津之战远不能称之为完胜,尽管直系官方统计的阵亡人数仅有一千九百余人,但结合战况不难看出这个数字颇有缩水之嫌,经历了一场场苦战的直军伤亡不会比奉军低多少。几支自始至终参战的主力部队如第二十四、第二十六师,第十三、第十五混成旅等,减员均在三成以上,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上接1772楼:

    更悲惨的是遭受无妄之灾的战区百姓,由于双方围绕着一处处要地反复拉锯,外加无休无止的炮击,此战为祸之烈触目惊心。谁都没有闲工夫去统计平民伤亡数字,但见静海、马厂、永清、固安、大城、长辛店、良乡。。。一座座兵燹后的大小城镇满目疮痍,扭曲瘫痪在华北平原上。被充作掩体工事而惨遭夷平的村落更是不计其数,流离的难民衣食无着蜷缩在墟间路边。寄托了他们全部生计的肥沃田野,本应在初夏炽热生长,却被铁蹄和炮火犁耙得伤痕累累,烈焰噬过透不出一丝绿意,注定将颗粒无收。

    吴大帅已经学会不被这些惨象影响心情,他正在军粮城原张作霖的司令部内背着手饶有兴致地四处巡视。听完火车站长添油加醋地描述完张胡子逃跑的狼狈模样后,吴秀才哈哈大笑,提笔给张去电一封:“胜败乃兵家之常,无足介意,退兵须按秩序的退却,如公无力制止,佩孚助送出关。”

    吴佩孚随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天津,迎接他的是蜂拥而至的记者和乱花迷眼的镁光灯。吴平生最喜这个调调,当即侃侃而谈用兵心得,以正合以奇胜云云。具体到直奉大战,所谓“正”者,便是三军用命,以雷霆万钧之势正面强攻南岗洼,“奇”者,便是月黑风高,自己与李鸣钟、孙岳各领奇兵包抄长辛店的后路,两相结合一举破敌数万。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此乃日军元帅大山岩于奉天击破俄军的战法,吴某不过是活学活用罢了。

    接见记者后,吴秀才又跑到租界里的北洋养老院,明为拜望各位下野前辈,实则炫耀一圈。曾做过东三省总督的赵尔巽劝吴勿为己甚,适可而止。吴冷冷地瞟了赵尔巽一眼,傲然说:“从前提拔张作霖的,就是您,胡匪祸国家,追源溯始,您也该负责任,还要替他说情吗?”气得赵尔巽脸都青了。

    墙倒众人推,见奉系大势已去,当初联奉抗直,与张作霖共同扶持梁氏内阁的徐世昌再显水晶狐狸本色,忙不迭地将梁士诒扔了出去:“此次近畿发生战事,残害生灵,折伤将士,皆由于叶恭绰(交通总长)、梁士诒、张弧(财政总长)等构煽酝酿而成,实属罪无可逭。叶恭绰、梁士诒、张弧均着即行褫职,并褫夺勋位、勋章,逮交法庭,依法讯办!此令。”

    陆军部直辖的原本中立的第一师师长蔡成勋、第九师师长陆锦、第十三师师长王怀庆发表联合声明,以“武装调停”为由,要求奉军撤离京津,否则中央军将与直军联合行动。虽然此举无异于讨好直系的马后炮,吴佩孚依然表示欢迎,并投桃报李下令直军止步于西苑、南苑之外,退至京郊被逼降、俘虏的奉军尽皆归上述三个师所有,以示对中央政府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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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墙倒众人推,世上多是趋炎附势之辈,焦头烂额的张作霖却收到一份真情告白——千里之外跳出一位大帅,宣布与奉军同心共讨吴佩孚。这位路转粉其实是张作霖谎报军情骗上贼船的,尽管很感动,张大忽悠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兄弟你四不四傻?”

    看不清风向的傻兄弟乃是在开封瑟瑟发抖的河南督军赵倜。直皖战争前我们说过,赵倜全靠吴佩孚力挺才得以保住督军之位。起初他对玉帅巴心巴肠服服贴贴,不但自己和吴拜了把兄弟,两家夫人也结拜为干姊妹。怎奈以吴佩孚睥睨天下的气势,岂容卧榻之侧存在独立王国?玉帅的表面和气掩盖不住各种削弱打压,先是鸠占鹊巢,跑到赵鼻子底下的洛阳去练兵,后又在湘鄂战争中征调赵家老三赵杰统领的宏威军,而且是用完就甩,以军纪太差纵兵扰民为由,将其缩减为一个暂编师,甚至逼赵倜自断手足撤换赵杰。兄弟俩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吴佩孚便恶狠狠警告道:“赵倜有个宝贝兄弟赵杰,和张敬尧之有张敬汤一样。”当年张敬尧得罪吴佩孚的下场众所周知,张敬汤是他四弟,失势后被枪决于武昌。吴大帅的话说到这份上,表明赵倜步其后尘为期不远了。

    为求自保赵倜拼尽全力扑腾,暗地里与安徽张文生、山东田中玉、江苏齐燮元结成四省攻守同盟,并在直奉开战前迫不及待接过了张作霖大串联的橄榄枝。可惜如前所述,这份盟约不过是几枝塑料姐妹花的摆设。张、田两个投机份子骑墙于直奉之间,齐燮元更是转身就向吴佩孚打了小报告。早有戒心的吴佩孚以高压策略应对,一面向河南索饷三百万(实付四十万),一面急令冯玉祥率军入豫,不仅捆住了赵倜的手脚,显然也有秋后算账的打算。

    赵倜心知难逃此劫了,既然无法平安活到大结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拜奉军稀里糊涂的那一炮所赐,5月3日,影响力颇大的《字林西报》发出“吴佩孚阵亡”号外,消息一夜之间上了热搜传遍大江南北。赵倜正暗自高兴,次日又接到张作霖发来的一封“告捷”电报,老实巴交的就把它认作官宣,一拍桌子攘臂而起,决定入张胡子的伙,南北夹击直军。
    上接1778楼:

    虽说埋头进坑显得智商堪忧,但赵倜发难的时机还是拿捏得挺准。如前所述,驻豫直军中的两个主力旅:张锡元的第四混成旅、李鸣钟的第二十一旅已北上参战。冯玉祥指挥的外线兵团集结于吴佩孚的大本营洛阳附近,在郑州仅驻有三个团约三千人,且分别来自王为蔚的第四十七旅、张之江的第二十二旅、靳云鹗的第八混成旅。如此单薄的兵力实在难以应付驻扎在中牟、开封的豫军暂一师赵杰部、暂二师宝德全部。

    5月5日,豫军在京汉路彰德丰乐镇(今安阳县安丰乡)段拆路炸桥,以阻断直军自北来援。随后赵杰率二十个营自中牟攻击直军正面,宝德全率十个营沿黄河迂回直军侧翼,共万余兵力杀向郑州。当天下午,赵杰的主攻部队在距郑州火车站五里的古城(今郑州市惠济区古城村)遭遇靳云鹗所部阻击,直豫之战就此爆发。

    由于双方兵力悬殊,豫军不费吹灰之力赢得首战。直军第八混成旅团长彭开干战死,各部被迫撤进郑州城,公推靳云鹗为司令固守待援。好在官兵们都知道北边主战场大胜在即,如今只须避敌锋芒拖延时间即可。靳一面连连向冯玉祥告急,一面飞调自己在信阳的另一个团来援。不料这支部队坐火车出发没多久便在驻马店附近的和尚桥(今长葛市和尚桥镇)落入豫军埋伏,轰隆隆被炸得人仰马翻,该团仓皇间不及抵抗,丢盔弃甲退入武胜关内,信阳亦落入豫军之手。

    洛阳的冯玉祥正愁无处建功,闻报豫军来犯不忧反喜,甚至还暗暗感谢赵倜送上门的这份厚礼。除了京津战场已毫无悬念,他的自信还源于对豫军的知根知底。由于赵家兄弟名声太臭,这些年他们在河南招兵买马 ,招来的兵士都是些大烟鬼和地痞无赖,白天穿上制服是官军,晚上换身衣服就当土匪。当年冯玉祥率第十六混成旅驻扎信阳,穷得揭不开锅,赵倜以为他孤零零的好欺负,遂命宝德全去抢地盘,却被冯一回合打趴下,又送人头又送枪械。如今冯玉祥兵强马壮,正好踩着老对手再上一个台阶。

    虽是捉菜鸡,冯玉祥也不敢托大,火速集结起在洛阳的第三师第五旅张席珍部、第十一师第二十二旅刘郁芬、宋哲元两团以及赵席聘的卫队团,与陕军第一师胡景翼部兵分两路前往郑州。驻于武胜关的第二十五师萧耀南部同时北进收复信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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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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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赵倜挨了打仍看不清风向,边盼着张作霖南下帮他解围,边联名赵杰、宝德全继续通电声讨吴、冯侵豫的罪状:“吴佩孚盘据洛阳,分兵许郑,劫饷夺械,侵权干政,勒捐商款,剥削民膏。。。冯玉祥前在信阳劫饷夺械,侵权干政,一如吴佩孚之在洛阳。此次不知奉何人命令,无故出关,破坏中立。”摆出一副和直军死战到底的架势。

    不服气就打到你认怂为止,5月7日,冯玉祥继续沿陇海路向东攻击,赵倜亲自领军迎战,在韩庄(今郑州中牟县韩庄村)被冯杀得大败,狼狈逃回开封。此时天津战事已然结束,张作霖再也编不下去了,说赵哥你该咋滴就咋滴吧,撑不住就来东北,这次兄弟不忽悠你了,管饭管到底。。。

    田中玉、张文生、齐燮元哥几个眼见吴佩孚吞并河南在即,顿生兔死狐悲之感,遂拖上直系元老陈光远,联名通电调停河南之战。胆战心惊的赵倜收到“死人”吴佩孚发来的电报,责问他哪根筋搭错了,要在背后捅自己一刀?赵这才明白着了张作霖的道儿,忙不迭地于8日下达停战令,并“不胜骇异”地给吴大帅回电解释“此举本系三弟所为”,愿“解除三弟所部之武装”。为保险起见,赵请出吴的老师、居于开封的北洋前辈裴其勋出面说和。

    吴佩孚专注于解决穷寇张作霖,不想在河南战事上过多分心,况且这么多人的面子不可能不顾及。遂通过徐世昌颁下大总统令,认可赵倜仍为河南督军,暂时维持豫局不变。同时电告冯玉祥等前线将领,进攻郑州系赵杰自作主张,与赵倜无关,只须解除赵杰的武装便可“息事宁人,不为已甚”。
    也许对面换个人,赵倜还能继续打坐在开封府,再过两天土皇帝的瘾,怎奈他遇上了冯玉祥。抛开以往的过节不谈,猛虎出笼的冯玉祥正是饥渴观耐,他麾军入豫前曾在西安召开誓师大会,说陕西督军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干了,此番进军中原有去无回。说到激动处脱下鞋子,飞起一脚踢向半空,以示弃陕督若敝履的决心。原因很简单,连年战乱的关中除了第十一师,还挤着外来的第二十师,以及地头蛇陕军、靖国军等等,十几万张嘴巴全都向他这个穷督军要吃要穿。冯玉祥快被这潭浑水淹没顶了,再呆下去搞不好会步阎相文后尘,稀里糊涂把自己弄没了,他的出路全指着抢下豫督,另辟一方天地。

    故而吴佩孚虽表示可放赵倜一马,但冯玉祥却不想让嘴边的肥肉溜走,对令其收手的指示只充耳不闻,一鼓作气于10日攻下中牟,兵锋直指赵倜的老巢开封。冯的行为无异于抗命不遵,但吴佩孚深厌赵倜,加之大胜后心情大好,对此也不以为忤,顺水推舟认可了冯玉祥的自作主张,苦命的赵倜终究未能躲过一劫。

    5月11日,冯玉祥的冒险得到丰厚回报,北京政府正式下令任命其为河南督军,赵倜撤职查办。同日,宝德全见赵家兄弟大势已去,致电吴佩孚表示愿投诚效忠。吴回电允准其仍为河南军务帮办,协助冯玉祥平定豫局。此时赵杰已不见人影,率暂二师先回开封的宝德全紧闭城门,不许暂一师官兵入城。次日,宝软硬兼施赶走了赵倜,这位在河南摇晃了六年的不倒翁终于停摆了,坐着火车取道南京逃往上海,最后跑到奉天投靠张作霖求包养。心中有愧的张胡子没有食言,给他封了个高参,舒舒服服养起来。
    5月14日(一说13日),直军进占开封,冯玉祥在一众荷枪实弹的手枪队簇拥下乘火车抵达。心情忐忑的宝德全率城内文武官员在车站迎候,很是担心新督军不忘前嫌旧怨,摆出一副臭脸色给他看。

    事实证明宝德全的顾虑纯属多余,因为他并没有见着冯玉祥的脸色,新督军尚未下车便发出了第一道命令,手枪队长李向寅带着几个卫兵如狼似虎架起宝德全,不由分说直接拖到一边的空地上啪啪两枪给毙了。

    自古杀降不祥,更何况北洋的规矩不带这样玩儿的,车站上一众降官头皮发麻两股筛糠。冯玉祥这才出场亮相,和颜悦色说道人来得不少,我很欣慰,同志们都别紧张嘛,为什么要杀宝德全呢?只因他助纣为虐在先,背主求荣于后,此等奸徒不杀何为?其实啥罪名并不重要,宝德全死就死在刚戴两天的“帮办”帽子上,冯玉祥经营河南下车伊始,岂能容得吴佩孚安插颗钉子在身边掣肘?

    由于直、豫两军战力悬殊,河南之役时间短,见效快,流血也不多,故而史书上很少提及。冯玉祥抓住稍纵即逝的空档,为自己崛起赢得短暂而宝贵的机遇,北洋时代的又一条大鳄就此浮出水面。此乃后话我们等下再细表,先将视线转回第一次直奉战争的终章。
    败退至滦县后,张作霖打起精神集结残部,又从黑、吉两省各调一个旅,由孙烈臣统领南下,在山海关前层层叠叠构筑了四道防线堵截直军:开平(今唐山市开平区)为第一道防线,令李景林扼守;古冶(今唐山市古冶区)为第二道防线,令张作相扼守;滦县为第三道防线,由张作霖亲自坐镇;昌黎(今秦皇岛市昌黎县)为第四道防线,令孙烈臣扼守。

    志得意满的吴佩孚自然想乘胜直捣奉天,铲除张作霖一统关内外。怎奈直军也不是钢筋铁骨,各师旅均疲兵满营亟待休整,难以再组织大规模的攻势。吴只得挑了三支相对完整的部队,以彭寿莘的第十四混成旅为先锋,葛树屏的第十二混成旅居中,王承斌的第二十三师殿后,由王担任总指挥,自军粮城出发,经芦台(今天津宁河区芦台镇)向北推进。不料奉天老乡王承斌在这节骨眼上故态复萌,又弹起主和的调子,攻势遂被暂时搁置。

    眼见战场上无法一蹴而就解决奉军,吴秀才只能退而求其次,期望从官场上赶走张胡子。5月10日,在吴的催促下,北京政府下令裁撤东三省巡阅使,次日裁撤蒙疆经略使,免去张作霖本兼各职,听候查办。至于由谁取而代之的问题,白山黑水间仍有十余万奉军,直系大员们谁也不敢空降到人生地不熟的胡子堆里去。吴佩孚权衡再三,出于离间分化奉系内部的考虑,调黑龙江督军吴俊升为奉天督军,由失意已久的冯德麟接掌黑省。

    这招驱虎吞狼的离间计相当拙劣,吴佩孚高估了吴俊升、冯德麟的胃口和影响力,更低估了张作霖由绿林义气转化而来的凝聚力。洮南八兄弟混到今天,虽尽皆身居高位,但张作霖的才干气魄在八人中可谓鹤立鸡群。除冯德麟外,兄弟们的荣华富贵全拜老疙瘩所赐,即便冯德麟也无意再争长短了。人的欲望和能力成正比,吴俊升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早已将官场上的野心转化为对土地的痴迷,仅在黑龙江便独占四百万亩之巨。吴大地主对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现状相当满意,何必去给直系当枪使呢?更何况奉军二号人物孙烈臣未从中央政府的新任命中捞到半点好处,只要他不犯浑,张作霖的宝座就没人能拆散。

    
    土老财吴俊升,洮南八兄弟中,只有他做到了和张作霖同年同月同日死
    上接1791楼:

    所以说吴佩孚抛出的诱饵并没多香,只能勾引几个不知死活的冒失鬼,为首的是吴大舌头(吴俊升绰号)的参谋长应善一。张作霖入关后,由吴坐镇奉天代行巡阅使职权,应随同理事,住宿办公均在小河沿的吴公馆(今沈阳市大东区小河沿路)。前方战败后此处人头攒动,打听消息、买官求职者多如过江之鲫,俨然成了东三省的政治中心。应善一本是直系出身,吴佩孚的拉拢使他看到了跟着主公鸡犬升天的机会,怎奈土老冒儿吴俊升对北京的委任状提不起兴趣。有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应参谋长暗地里发动一干幕僚,准备架起吴大帅来个“黄袍加身”。

    5月10日,吴俊升收到任命的当天便拟定一封给北京的回电,明确表态拒绝接任奉天督军:“徐大总统均鉴:俊升材具粗劣,一向追随雨帅,黑疆之寄,已感陨越是惧,况其他乎?”应善一心想这不是自毁前程嘛!提笔加了句“惟政府之命是从”。这下意思全变了,吴俊升的拒绝成了自谦,中央坚持要俺当奉督,那就勉为其难试试。应善一不经吴俊升过目,便将电文交给秘书长于某发出去了,同时还登在了《盛京时报》上。

    次日一大早,吴俊升看到报纸后惊出一身冷汗,怒不可遏地叫来于秘书长,拽着衣领一通拳打脚踢,痛骂王八羔子你想死不要紧,胆敢挑拨我和大帅的关系!

    就在吴俊升大发雷霆的同时,应善一优哉游哉走出了公馆。这厮的上窜下跳早落在巡阅使署眼中,张作霖的贴身副官高金山已在大门外恭候多时,见其露面抬手就是三枪,应当场毙命。杀人后的高副官行若无事,收枪入套扬长而去。

    这下吴俊升不冒汗了,他掉进了冰窟窿,吓得手足冰冷。不多时,奉系文官长兼奉天省长王永江打来电话追问“惟政府之命是从”是几个意思?吴的大舌头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答道全是该死的应善一自作主张。王又问需不需要让警察厅成立个专案组缉拿刺应凶手?吴忙说不用不用,这货完全是作死自找的,不出意外应该是逛窑子和人争风吃醋被干掉啦,一桩糊涂案查之无益。

    搭进去一个参谋长倒不打紧,自己摘不干净就要亲命了。吴俊升熟知张作霖的脾气,缩头必定一刀,伸长脖子让他砍反而不忍心手起刀落。思来想去决定不带卫队,立即启程只身去前线谒见大帅,剖明绝无觊觎之心。
    此时张作霖驻节山海关天泰客栈内,吴小二背后的小动作搞得他心烦意乱,正眉头紧锁,闻报吴督军到了,冷哼一声让他过来。吴俊升下车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到了客栈。以往但凡二哥登门,张必定迎出屋外以示尊敬,这次却耷拉着脸坐在炕上一言不发。吴俊升进屋见势不妙,扑通就给跪了。

    张作霖见他这副模样先消了三分气,但并不搀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怎么这时才来,我正等你办交接呢!既然你要惟大总统之令是从,那就赶快回奉就职以安人心。至于我这里,权帅(吴俊升字兴权)若念旧情赏口饭吃,就感激不尽啦!今后安排我住哪里,我就住在哪里,绝无怨言。”做兄弟的识大体把路让开,就问哥你感不感动?

    “不敢动!不敢动!”吴俊升低眉俯首战战兢兢,汗如雨下只差涕泗横流。好在火车上已经把词背熟了,所以忠心表得相当麻溜:“唔!大帅,咱不提这个。我在江省,有熟地多少垧,生荒多少方,够我过几辈子了。钱呢,日本正金银行、朝鲜银行、东三省官银号,我还存有多少万款子,我的财产不比你少。再说,他们北京政府尽闹把戏,咱们斗不过。唔!大帅!你的肩膀比我宽,什么都能担当得起。教我在黑龙江剿匪放马,垦荒种地我会。把我搁在奉天,外国交涉,各省代表,文的武的,我一样也应付不来。我一天也干不了。我这时才来,我把家都安置好了。你住大连,我跟你住大连。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张作霖听完表白哈哈大笑,一番恳谈两兄弟芥蒂尽消,自此张对吴再无猜忌,直到六年后携手共赴黄泉。二人商定仍由吴回奉天主持后方,张作霖留在前线稳定军心统筹全局。
    当晚吴俊升与同样不敢接受北京方面任命的冯德麟等人联名通电,拒绝承认免去张作霖本兼各职的“乱命”。之前东三省议会联合会和沈阳各团体已通电表态继续支持张作霖。5月12日,张作霖在滦县宣告独立,改称奉军总司令。5月19日,东三省议会联合会宣布即日起实施联省自治,推举张作霖为东三省保安司令兼奉天省省长,孙烈臣、吴俊升为副司令。

    张作霖和他的兄弟们团结一心,粉碎了直系分化瓦解奉系的阴谋,也渡过了战败后最大的危机。亡张之心不死的吴佩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翻出天津租界里的一件老古董——三年前被张作霖赶出吉林的孟恩远。吴告诉孟,张胡子背叛中央人人得而诛之,您老是时候重整旗鼓回去报仇啦。孟恩远看见焕发第二春的希望,赶紧找来外甥高士傧策划如何东山再起。高拍胸脯说此事不难,他当师长时,有个部下叫卢永贵,如今仍在黑龙江绥芬河带着两千人枪的山林游击队落草,用好了便是推翻张作霖的一支奇兵。

    商议已定,踌躇满志的高士傧取道海参崴抵达绥芬河,策动卢永贵起事反奉。5月26日,二人打出“独立”大旗,成立奉吉黑三省讨逆军并自任正、副总司令。他们收编了一批中东铁路护路军警,又兼并了十月革命后流落在穆棱(今牡丹江穆棱市)的两股“红胡子”白俄匪徒,很快队伍翻了一番。

    虽说这堆虾兵蟹将长势喜人,若搁在平时,充其量也只能给张作霖添点儿堵,真打起来连塞牙缝都不够,可如今奉军精锐尽皆南下,竟抽不出人马前去围剿。正头疼时,上个月去山东打酱油铩羽而归的张宗昌跳出来请缨上阵,说绥芬河那片地儿我熟门熟路,如大帅不嫌弃,末将愿讨得一支人马,必将高、卢二匪手到擒来。事到如今张作霖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遂拨给他一个不满编的宪兵营二百人。本大帅不养闲人,小张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抓不住你也去落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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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18:10:13  更:2021-06-26 18:2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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