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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长篇连载《北宋崩溃那些事之第一卷:收复燕云始末》[第10页]

作者:南山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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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遣使议和
    正月初八凌晨,郑望之、高世则带着吴孝民等金使,离开都亭驿,从宣德门入宫,来到崇政殿外临时搭起的一排帐篷里,等候觐见。
    宋钦宗先在延和殿召见了郑望之与高世则,以了解金使情况。郑望之将自己与吴孝民对答之语,以及通过自己观察,对吴孝民和金人的所见所感,全都备文上奏。宋钦宗看后什么也没说,接着便移驾崇政殿,接见吴孝民等金使。
    吴孝民和另一名金人在内侍引领下,登殿跪奏,吴孝民说:“皇子郎君在南下途中截得赦书,方知皇帝即位,而上皇已禅位。今来之意欲议和,皇子郎君希望皇上能派一大臣过去商谈。”
    宋钦宗说:“朕可以派大臣前去商谈,你们先行退下等候。”
    吴孝民等人于是在内侍引领下,又回到崇政殿廊下的帐篷里坐等等候。
    宋钦宗随即召见李邦彦、张邦昌等宰执大臣,问:“谁可去金营议和?”
    宰执们你看我,我看你,都默然不语。
    李纲大声说:“臣请求前往。”
    宋钦宗摇摇头,说:“卿现在负责守城,不能去。”
    宋钦宗见除了李纲外,再也没人主动要求前往,于是便直接下旨说:“同知枢密院事李梲担任正使,郑望之、高世则担任副使,朕命你们三人前往金营议和。”
    李纲问:“陛下,臣为什么不可以前往?”
    宋钦宗回答说:“卿性格太刚强,故不可以前去。”
    李纲说:“今敌势方锐,吾大兵未集,不可以不和。然而,和须有策,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则祸患未已。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担心李梲柔弱,恐误国事也。”
    宋钦宗沉默不语。
    李纲接着又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割地,也不可许诺过多金帛。金人性情贪婪无厌,又有燕人为之谋划,而燕人素来狡狯,他们必张大声势,提出过分之邀求,以窥测中国之反应。如朝廷不为之动,措施处置合适,他们当戢敛而退;如朝廷震惧,所求一切皆答应,他们则知中国无人,必更加觊觎,如此则忧患未已也。所以,首先要不慌张,要有定力,然后才能应对安危之机,愿陛下审定之。”
    宋钦宗点了点头。
    李纲又说:“现在,官兵皆已登上城墙严守以待,希望陛下能安排宰执担任分提举,分别到城上去督战,以鼓舞士气。”
    宋钦宗想了想,说:“蔡懋可担任分提举京城四壁守御使,协助李纲守城。”
    等候在崇政殿外帐篷里的金使吴孝民等人,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于是有些着急。过了好久,他们见到郑望之走过来,便急忙上前问道:“议和的大臣定下了没有?咱们必须赶快出城,我们好回去复命。”
    郑望之说:“虽然已确定我跟李枢密一同过去,但还未曾得到圣上旨意,现在还不能立刻出城。咱们先到都亭驿吃早饭,饭后,我与李枢密还要再入宫奏对,然后方可出城。”
    早饭后,郑望之与李梲又回到延和殿觐见。宋钦宗对他们说:“若谈及割地,不能答应。可答应给岁币,增加三五百万不妨。”
    郑望之说:“三五百万虽然不少,但国家除固定赋税外,只是茶盐钱每年也可收入二千五百万,若无其他所费,办成此事尚有剩余。”
    接着,郑望之问:“除了岁币外,金人还要犒军金银,可许诺多少数?”
    宋钦宗回答说:“也可答应给银三五百万两。”
    宋钦宗又嘱咐李梲说:“可携带黄金一万两及酒果若干,赐与斡离不本人。”
    等候在都亭驿里的吴孝民等金使,一直等到吃午饭时,郑望之与高世则才过来,但李梲还没来。吴孝民问:“咱们什么时候出城?”
    郑望之说:“李枢密过来,咱们就走。”
    午饭后又等了一会儿,李梲还没过来。吴孝民不知道宋朝到底作何打算,心里十分着急,他屡次对郑望之说:“赶紧出城吧,我还要回去复命。”
    郑望之说:“我也很着急。李枢密肯定有事没处理完,请耐心等候。”
    直到傍晚,李梲才过来。李梲解释说:“准备黄金与酒果耽误了些时间,现在才将这些东西凑齐。”
    他们骑上马从都亭驿出发,此时已日落多时。因有皇上御批,守门官军为他们开启西城门万胜门。他们走出万胜门大约一二里地,天色就变得暗淡昏黑起来。
    半路上,他们忽然遇到两三个巡查的金人骑兵。金兵不知他们是使人,拔箭朝他们一阵乱射,射死了一个随从,还有四名随从也受了伤。
    十八、试探
    李梲、郑望之、高世则等人到达牟驼冈金营时,已经半夜一更多。他们跟着吴孝民来到一座军营大帐,参见斡离不。斡离不面南而坐,李梲、郑望之与高世则等,北面叩拜,膝行而前。
    斡离不通过翻译王汭传话说:“宋朝不该违盟,不该接纳归朝官,不该赐给平州张觉杀人之诏书。”
    斡离不指责宋朝做了这三件不该做的事,但对于议和之事,只字没提。
    斡离不最后说:“现在,夜已晚,等来日再相见吧。”
    李梲说:“这里有皇帝赐给的黄金一万两,以及一些酒果。”
    斡离不说:“令吴孝民交割送来。”
    随后,李梲、郑望之、高世则被安排住进一座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他们刚坐下不久,萧三宝奴、耶律忠、张愿恭三人走了进来。他们三人受斡离不之命,前来了解情况,试探宋朝的谈判底线。
    萧三宝奴又提起宋朝不该做的三件事,说:“就是因为这些缘故,金国才举兵的。入界不久,闻听上皇禅位,圣上登极,皇子郎君有意撤军回去,但又责怪南朝不派遣使人前来求和。”
    郑望之说:“朝廷曾派遣给事中李邺前去,不知他在何处与大金人马相逢?”
    萧三宝奴说:“李给事是上皇派遣来的,他不能代表现今圣上。皇子郎君是说,不知现今圣上旨意如何?”
    郑望之说:“皇上即位才十余日,上皇已南幸,朝廷仓卒之间还未来得及遣使,你们的人马就已来到了城下。”
    郑望之停顿了一下,又说:“女真本是一个小国。当初,你们以人马强盛之势,尽灭契丹,最终能以礼义与中国通好,岂不为美事!”
    萧三宝奴等人都说:“这的确是好事。”
    郑望之又说:“但是,如果一直恃强,还想吞并我大宋,但恐天理不能如此。”
    萧三宝奴说:“皇子郎君也是这样想的。但自入界以来,不见你们派遣使者,大军又控制不住脚步,于是就来到了这里。现在,你们既来和议,就不担心问题解决不了。但你们南朝向来多失信,故须要一名亲王去往大金做质,古代亦有此事。”
    郑望之说:“古人的确有之,如燕太子丹,质于秦,就是这样。可是,太师岂不知,‘周、郑交质,卒至交恶’?如果两国真要想交战,人质又何恤?再说,如果真要让亲王过去为质,万一他感风露之疾,一病不起,以人情而言之,贵朝也肯定会后悔。所以说,要一亲王去做人质,此事无益于贵朝,恐不须商量。”
    萧三宝奴微微一笑,说:“按照北朝习惯,是以人马所到之处为国界。今已到汴京城外,国界应该到此。可是,皇子郎君却只要以黄河为界。”
    郑望之说:“朝廷自来只想与金国讲好,以燕山为藩篱,所以,内地州城及都城都没做战守之准备。没想到燕山失守,而皇上嗣位才十几天,现在一切都手忙脚乱,并不是我朝军力单弱。若皇子郎君能与中国重结邻好,足以光辉史册;如果一定要以黄河为界,此乃恃强所求!且南朝得北朝地土守不得,如朝廷守御燕山便是如此,归朝官往往先叛。北朝得南朝土地亦恐难守,因为人情向背不同,岂肯一直服服帖帖?不若多增岁币,此事却可商量。”
    萧三宝奴说:“南朝得北朝土地,固不能守;北朝得南朝土地,岂也守不得?古人有守得者。”
    郑望之说:“当年,耶律德光占领汴京还不到一个月,便急忙撤退而去,如何谓之守得?”
    萧三宝奴说:“有守得的。”
    郑望之说:“北方种族部落得中原土地者,无如拓跋魏,然而,自拓跋南侵后,改为元魏,已百有余年,当时所立君长,犹中国之人也。他们用中国之礼乐、中国之法度、中国之衣服,故中国之人亦与之相安,今大金岂可与拓跋魏相比?”
    萧三宝奴又微笑着说:“三关,过去也曾属于北朝来。”
    郑望之说:“我朝国家财赋,各有转运使总领,唯独河北籴便司是例外。盖因河北属于边关州郡,又多是塘泺之地,土地无所收获,故朝廷拨款给籴便司,由籴便司购买粮食供给诸边。所以,三关皆是塘泺之地。太师若论三关地政,不若问朝廷多增岁币,又无水旱之虞,岂不永远?希望太师熟虑,从长计议。”
    萧三宝奴说:“枢密与侍郎们各自尽忠尽节,为国家说得甚是。但我许多人马远来,不能空手而去。大金人马不似南朝健儿,每月都有薪饷。”
    郑望之说:“若是讲和,那么就要重修旧好,所有金军,朝廷须要犒劳,不知军中有多少人马?”
    萧三宝奴说:“河东国相那里有三十万,皇子郎君这边也有三十万。如今若要讲和,便需派人去河东,让他们停止攻打太原城。此事朝廷不要迟疑,早解决早得便宜。现在这里驻有许多人马,如果住久了,可能会弄坏你家百姓种下的农田。”
    郑望之说:“昨日面圣得到圣旨,说犒军可许诺银三五百万两,此数亦不易出也。”
    萧三宝奴说:“金人离家有六七千里,出动已经一二年了,须是每人得两锭银一铤金,才能满意。”
    郑望之说:“太师开了这么大的口,这事又好似以黄河为界,好难商量。”
    这时,张愿恭插话说:“都说东京家家富庶,让每家每户各出一锭金,无论官民,都要用钱来赎取性命。”
    郑望之说:“此非是讲和之语,意在强取物耳!若不信,请太师问归朝官,每月俸禄尚有拖延不足之时,哪里有许多金银?若说民间富庶,只因京师四方客旅买卖多,遂号称富庶,家家有钱。”
    萧三宝努等人听了郑望之这话,脸色很不悦。萧三宝努临走时,嘱咐说:“来日与皇子郎君相见时,枢密侍郎莫要如此死争。不然,恐怕会坏了两朝和好之事也。”
    十九、酸枣门之战
    正月初九早晨,李纲正在垂拱殿里向宋钦宗汇报守城情况。忽然,有两名内侍跑了进来,向宋钦宗报告说:“贼兵开始攻城了,他们进攻封邱门、酸枣门一带,情况甚急!”
    宋钦宗一听,当即打断李纲的汇报,命李纲:“卿赶紧前去督战,望卿率众将士再接再厉,捍御京师,击败贼兵。”
    李纲觉得,封邱门、酸枣门一带,城墙上兵力不足,于是请求说:“此处兵力较弱,乞请陛下批准,让禁卫班直出动善射者一千人,跟随臣一同前往增援。”
    宋钦宗点头答应,当即传令禁卫班直紧急集合,并派遣御药卢端,率领这一千名禁卫班直,跟随李纲同行。
    东京城有两个酸枣门,一个是旧酸枣门,在东京旧城(内城)北边的城墙上,正式名称叫“景龙门”,俗称旧酸枣门。另一个是新酸枣门,在外城北边的城墙上。外城北边城墙上共有四座城门,从东边开始,第一座叫陈桥门,原先辽国使者一般从此门入城。第二座叫封丘门,这是北部正门,御道从此通往北郊。第三座就是新酸枣门,第四座叫卫州门。
    金人正在进攻的是新城酸枣门。自皇宫至新城酸枣门,有接近二十里路。李纲与禁卫班直没走宽敞大道,而是沿着狭窄小路与僻陋小巷行进,因为他们担心金军已登城,并可能窜入城内。
    他们抵达新城酸枣门时,一股金军已渡过濠河,正架起一座座云梯,向城墙奋力攀登。李纲赶紧下令射击,班直射手们凭靠在城垛上连续射击,金兵皆应弦而倒。
    守城将士们见李纲亲临战场指挥作战,士气大振,无不奋勇作战。对于靠近的敌人,用手炮、櫑木轰击;对于稍远的敌人,便用神臂弓射击;对于更远一些的敌人,则用床子弩与坐炮进行打击。
    金兵死伤惨重,有的乘木筏渡濠河时溺水,有的登云梯时坠落,有的被箭矢射中而倒地哀叫,有的被砲石砸中而血肉模糊,……。但他们仍不退却,仍在继续组织进攻。
    李纲决定进行反击,于是,在城墙上迅速招募敢死队数百人。敢死队缒城而下,接连烧毁金兵云梯数十座,斩获金兵首级数十枚,“皆耳有金环”。耳垂金环,是金人男子的明显特征。在敢死队的猛烈反击下,金兵气焰终于被打压下去,狼狈退却。
    李纲见敌人已被击退,于是走下城墙,来到酸枣门下,坐下来,打算休息一会儿。突然,有人从城门上接连扔下来六、七个人头。李纲大惊,急忙派人登城查询。城门上有人回答说:“那是斩获的奸细。”
    李纲派人对这些人头进行逐个验认,皆汉人首级也。经进一步调查查明,原来这是在纷乱之中,有些士兵妄行杀戮。李纲大怒,下令立即抓捕。很快捕获数人,当即斩首示众。李纲宣布号令:“如获奸细,必须查验,验实推赏,辄杀者斩!”从此,内部滥杀之风才被制止住。
    不久,金兵又展开新一轮进攻。这次,他们向北部城墙四个城门,即陈桥、封邱、酸枣、卫州城门同时发动进攻。而酸枣门依然是进攻的重点。金兵在城下集中弓箭手,朝城上宋军猛烈射击,飞射到城墙上的箭头,多如蝟毛。
    李纲率领下属官员们,冒着箭雨,登城督战,激励将士。这时候,有很多士兵受伤,李纲皆给予丰厚的奖赏。
    这时,宋钦宗也派来一些内侍登城慰问。他们手持御笔手札,向官兵们宣读皇上的褒谕,并带来皇宫内库中的美酒、银碗、采绢等珍贵物品,一一颁发给将士们。将士们激情高涨,欢呼雷动。
    这天,自早晨五六点钟开战,直至下午四五点钟,将士们一直坚守在城墙上奋勇作战,杀敌数千。金军知道宋军守城有备,难以攻破,于是撤退而去。
    这天,何灌与梁方平都领兵在城外作战。何灌的队伍防守北部城墙,他与金兵多次激烈交战,身受重伤,最后在阵地上以身殉国,年六十二岁。
    梁方平的队伍防守西部城墙,他要求军兵不要胡乱射箭,要箭无虚发,要等敌人接近时再射击。而这天金兵没进攻西部城墙,所以,梁方平这天基本没参加战斗。
    在城墙上参与酸枣门防御之战的老百姓们,纷纷传言说,梁方平之所以一箭不发,是因为他已叛变投敌。于是,在一片喧嚣声中,老百姓们下城将梁方平抓了起来,并扭送到开封府,关进了监狱。
    这时,又有人造谣说:“梁方平家中藏有金人奸细,大家一起去抓奸细吧。”于是,大家都纷纷跑到梁方平家中搜寻,没找到奸细,就开始往外搬运财物。
    开封府知府聂山闻讯,当即派人前去,将数名带头搬运财物者斩首,这才及时制止住了一场哄抢。
    二十、撤军条件
    正月初九早晨,正当金军猛烈攻城之时,韩昉来到宋使住处,对李梲、郑望之、高世则说:“皇子郎君已遣人去打城也。”
    韩昉是燕京汉人,是辽国天庆二年(1112)科举状元,曾任少府少卿、乾文阁待制等官,辽亡后降金。
    郑望之不解地问:“既是讲和,何言打城?”
    韩昉笑了笑,回答说:“想要显耀一下兵马威力!”
    对于金军攻城,能产生什么结果,谁都无法预测。但韩昉过来告知此事,是什么意思?是斡离不派他来告知的吗?郑望之好几次忍不住想开口问一问,但话到嘴边还是又咽了下去。他想,还是少说话,静观其变吧。
    早饭后,李梲、郑望之和高世则,被人领到军中大帐,拜见二太子。只见道路两旁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金兵,肃立森严,令人恐怖丧胆。二太子斡离不面朝南,端坐在一个虎皮垫子上。李梲、郑望之、高世则又北面再拜,膝行而前。
    礼毕后,郑望之抬头一望,只见沈琯坐在太子郎君身后,郭药师也坐在身旁,他们表情都很肃穆。
    斡离不令翻译王汭传话说:“京城破在顷刻,之所以敛兵不攻,是因为有皇上旨意,要保存赵氏宗社,所以,皇上之恩莫大也。我本已遣军去打城,刚才已撤回。”
    郑望之问:“既是讲和,打城是甚意思?”
    对此,斡离不没回答,只是环顾左右而笑。接着,斡离不又说:“讲和之事,现在就遣使跟你们回去,与朝廷理会。同时,还要带去一封文书。”
    郑望之问:“可否看一看文书内容?”
    斡离不说:“不必看了。今议和所须犒师之物包括,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匹,表缎一百万疋。”
    郑望之想,太子郎君不让看文书内容,肯定是萧太师将昨晚谈话内容向他作了汇报,他知道有些事我们不会同意,所以写在文书中,直接给朝廷施加压力,让朝廷表态。
    郑望之于是望着坐在斡离不身边的萧三宝奴,说:
    “必欲如此大的数目,是无意讲和。我们国家幅员虽广,但出产金银之地不过五、七处,岁贡也有定额,有时还不按定额进献。既有岁贡,就有岁用,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积蓄呢?关于马匹,我国并不出产,我国的马匹都是朝廷下令从川、陕两路,用茶彩从西南夷以及西番博买而来,每年不过一二千匹,其间又有倒死病瘸者。过去,郭药师守御燕山向朝廷要马,朝廷令川、陕马司来解决。试问药师:其马堪与不堪?与原公布的数目足不足?从此可见一斑。城内有马不多,耕牛尽在城外民间。城中所有马匹,多是宗室国戚人家养三两头,牵驾座车所用。”
    郭药师忽然站起来,插话说:“侍郎不须如此说,且送得七、八分来,应付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郑望之眉头一皱,转眼望着郭药师说:“郭少保虽是力屈而降,上皇恩德你可曾记得?皇子郎君因主上圣德,务要讲和,实宗庙社稷之福,怎么可以应付呢?今若答应了,以七、八分来应付,则又是失信,岂不害事?”
    这一席话说得郭药师哑口无言,面有羞愧之色,转身向西边退去。
    这时,斡离不回头与萧三宝奴等人用女真语说了一些话,外人不知所云。过了一会儿,斡离不又说:“还要以亲王、宰相为质,乃可退师。”
    郑望之说:“亲王还年幼,望太子郎君能体谅一下。”
    沈琯忽然发言,向郑望之建议说:“你可请求派遣郡王为质。”
    对于派遣亲王、郡王为人质一事,经过一番争辩,斡离不最后决定:“派遣亲王、郡王各一人,大军过黄河后,即可回。宰相做人质,要等交割物品完了及撤军结束,才可还。”
    随后,斡离不派遣萧三宝奴、耶律忠和王汭三人入城,面见大宋皇上,交涉和议之事。斡离不交给他们两份文书,一份封着口,另一份没封口。接着,斡离不又拿出一根玉束带和一把玉篦刀子,又让人牵来一匹马。斡离不对萧三宝奴说:“你将这三样东西带上,这是我献给大宋皇上的。”
    斡离不又对李梲、郑望之等人说:“你们现在就上马,赶紧回城办事。”
    李梲应声答应。在整个谈判过程中,李梲一直是唯唯诺诺,不能措置一辞。金人嘲笑李梲:“此乃一妇人女子耳。”
    二十一 、无可奈何
    自李梲、郑望之去往金军议和,宋钦宗一直在等候消息。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了,毫无音讯。宋钦宗不知议和情况怎样,心里十分焦急。这时候,原玉田县巡检、临时差充副使的武汉英请求觐见。
    武汉英曾假装投降金人,深得斡离不信任,被斡离不称为“南朝第一降人”,所以,他对金军的战略计划有所了解。他利用斡离不命他招降州城之机逃跑,前几天逃来京城。
    武汉英向宋钦宗禀奏道:“金人之谋深矣,他们认为,中国唯独西兵可用。金人计划,以粘罕一军攻太原,取洛阳,断绝西兵援路,且防天子幸蜀。斡离不一军攻燕山,取真定,直掩东京。两军将会师于东京,而后不逊也。”
    宋钦宗听后,更是忧心忡忡,六神无主。
    正月初九晚上,李梲、郑望之、高世则与萧三宝奴、耶律忠、王汭等,骑马来到了城门外。此前,向金人投降的燕山府路提举常平沈琯、知信德府杨信功等人,也被放回,他们一同随行。
    当时,天已昏黑,他们站在城外等了很久。直到深夜,城门才缓缓打开,内侍任珪等人专程出来,接他们进城,直奔都亭驿入住。途中,任珪对李梲说:“今晨,金人攻打城北,何灌战死了。”
    李梲默然不语。
    安排好金使住下后,李梲、郑望之和高世则跟随任珪连夜入宫禀奏。他们来到福宁殿时,已半夜一更左右。李邦彦、张邦昌等宰执也都在殿内等候,宋钦宗让他们一同听取情况汇报。
    李梲说:“金军之势的确雄盛,未可轻易抵挡,宜从速许之,不可缓也。”
    郑望之说:“金人索要数额庞大,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匹,表缎一百万疋。”
    宋钦宗问李邦彦:“怎么办?”
    李邦彦不假思索的回答说:“金军已兵临城下,而我城内守军不足,唯有议和才能保住社稷江山。不如先答应他们,只是数目太大,可考虑答应给金八十万两,银二百万两,缎子如银之数,牛、马各五百头,羊一千口。”
    除此之外,宰执们都一筹莫展。君臣都觉得战则必亡,唯有议和才能保住社稷江山,别无选择。
    第二天早晨,萧三宝奴等金使在李梲带领下,来到崇政殿觐见宋钦宗,并呈上斡离不的一封回信:
    “承计议使李梲等赍御宝文字,深悔前非,再求盟好,传之无穷,永同金石。仰谂至诚,实为大利,虽有报复之心,载惟原从大圣皇帝结好,暨我今皇帝旨谕叮咛,德义宽大,拯救生灵涂炭,宜舒旧愤,以示新恩,当开诚心,与修和睦。若可依从,请皇弟郓王并太少宰臣一员,不俟逾日,来赴军前,权且为质,更或不欲施行,无烦理会,伏候端的。郓王权质,候过黄河便议归还;太少宰科一员,祗候交拨定疆界,亦便放还。”
    另有一份事目:
    “自新结好已后,凡国书往复,并依伯侄礼体施行。今黄河更不为界,可太原、中山、河间等府一带所有地分画立疆至,将来拨属本朝。于内城池别有变乱,贵朝应管擒交送。来示改添岁币七百万贯,今减五百万贯,除自来已合交送银、绢两项外,拟只岁输二百万贯,合要赏军物帛并书下项:书五监,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杂色表段一百万匹,里绢一百万匹,马、牛、骡各一万头匹,驼一千头。”
    金使退下后,宋钦宗向吴敏问计:“这该怎么办?”
    吴敏回答说:“事无可奈何,以待更商量。”
    选择与金人议和,就意味着朝廷必须付出极其沉重的财产代价。宋钦宗决定带头节衣缩食,他随即下诏说:“因金人入侵,自正月十一日起,朕要避正殿,减常膳。”?
    二十二、勇挑重担
    正月初十这天,沈琯很想觐见宋钦宗,他希望能将自己这些日子在金军中的所见所闻,如实向宋钦宗禀奏。可是,等了一整天,也没找到机会。他听说李纲负责守城,黄昏时分,他来到大晟府守城指挥部找到李纲,说:
    “敌军骑兵不过五万,能战者只有万余人。太子营不到二千骑,郭药师常胜军约有三千骑。诸营步兵,听说只有三万余,其过河者只有大半。朝廷可以组织队伍,出兵拦击。”
    对于沈琯提供的这些信息,李纲半信半疑。李纲说:“出兵一事,要慎重,待与诸公商议后再做决定。沈公可留此,明日我们一同入殿。”
    沈琯当晚就住在大晟府李纲的幕府里。
    第二天一早,李纲与沈琯同入殿门,来到宰执阁子,等着内侍接续引至后殿,觐见皇上。等了一会儿,见内侍没过来,他们便一同来到东府枢密院。沈琯见耿南仲、李梲等人都在这里,便将昨晚对李纲所说之话,又对他们重述了一遍。
    李梲闻言,很生气,厉声说道:“沈公竟敢说金人不强?若与之交战,能决胜负否?”
    李纲对李梲如此胆小怕事,很不以为然,说:“不用如此怕他金人。”
    沈琯则情绪有些激动地说:“琯忘身弃家,以图南归,目的就是想报告皇上,并让朝廷知道,金人并不多,并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可以击战尔!至于战斗结果怎样,非琯所敢知也。”
    不一会儿,李邦彦、张邦昌等宰执大臣一起走进来,沈琯又对他们说:“城下之战,关系社稷之安危,固不可轻举。可待金兵回归时,以重兵拥其后,必有必胜之策。”
    众人听后,都默不作声,都没把沈琯所言当回事。
    斡里不在信中要求宋钦宗派皇弟郓王,去金营做人质,这让宋钦宗有些为难。因为郓王赵楷此时并不在京城,他已出城南下避难去了。宋钦宗的皇弟皇妹们,基本都在正月初三那天离开了京城,各自逃难而去。然而,不知为什么,肃王与康王二人却留在京城没走。肃王赵枢是宋钦宗五弟,康王赵构是宋钦宗九弟。
    到金营去做人质,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不知道这两位皇弟是否愿意前去?宋钦宗心里很没底,甚至有些茫茫然。从昨天开始,宋钦宗就独坐在延和殿里反复考虑,不知该怎样才能说服这两位皇弟,让他们为国家排难,为社稷解忧。
    正月十一早晨,康王赵构忽然入殿觐见。宋钦宗大喜,说:“皇弟来得可真及时。金人欲求亲王去军中做人质,不知皇弟有什么看法?”
    令宋钦宗没想到的是,康王赵构毅然表态说:“金人必欲以亲王为质,为宗社大计,自当前往,岂应辞避!”
    宋钦宗一听这话,急忙站起来,说:“九弟有担当,有气魄!有九弟这样的皇弟,朕很宽慰。朕现在就任命九弟为军前计议使,张邦昌、高世则副之。宰执大臣们现在都在殿外阁子里等候,你可马上出去,与他们相见,并向他们说明情况。”
    年仅十八岁的康王赵构主动请缨,前去金营做人质,宰执大臣们对他都十分钦佩。他们原来以为,郓王不在京城,而肃王与康王不一定愿意去冒险。对于怎样应对金人的这个要求,还没商议出一个好办法。现在不用担心了,一切都解决了,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李梲安慰康王赵构说:“大金恐南朝失信,故欲亲王送他们到黄河,亦无他。”
    康王赵构正色凛然地说:“国家有急,死亦何避!”
    听了这话,宰执大臣们对康王赵构既肃然起敬,又感到悚然惶恐。尤其是四十七岁的少宰张邦昌,皇上点名让他随康王一同去金营作质,他心里更是恐惧不安。
    在宋徽宗众多皇子中,康王赵构并不引人注目。因为他母亲韦氏仅仅是一个婉容,地位比较低,又不受宠。因此可以说,康王赵构一直在默默无闻中成长。
    韦氏原来只是郑皇后身边的一个普通侍女,她与另一个侍女乔氏关系密切,两人私下里结为姊妹,相约若有一人富贵,莫要忘记对方。乔氏长得漂亮,后来得到宋徽宗宠幸,封为贵妃。乔氏不忘约定,多次向宋徽宗推荐韦氏,韦氏因而受到宋徽宗几次临幸。大观元年(1107)二月,韦氏晋升为才人。这年六月,因为韦氏生了个儿子即康王赵构,晋升为婕妤。第二年韦氏又晋升为婉容,但她一直都不受宠。
    康王赵构很有天赋,悟性很高,无论是学文,还是习武,他都很努力。“好学强记,日诵千余言”。善于骑马射箭,“挽弓至一石五斗”。曾有人夸赞康王赵构“英明神武,有艺祖之风”。从他敢于为国排难自挑重担来看,此言并不虚。
    二十三、孤掌难鸣
    康王赵构主动要求去金营做人质,这让宋钦宗心里踏实了许多。此事定下之后,宋钦宗仿佛有了精神,有了底气,紧接着召宰执大臣们入殿,商讨议和所需的金银布帛等财物如何准备,以及割让太原、河间、中山三镇的文件如何起草等事情。
    对金人提出的议和撤军条件,宰执们都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唯有李纲不同意全部接受,更不同意割让三镇。李纲说:
    “对金人尊称,以及归还归朝官,可如其所欲,这无大害。但犒师金银,其数太多,虽竭尽天下,也不足以充其数,何况只是一个都城乎?应当酌量与之。太原、河间、中山,乃国家之屏障,号为三镇,其实有十余郡土地。塘泺险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国?而且,保塞乃翼祖、顺祖、禧祖陵寝之所在,子孙为何要交与他人?至于派遣人质,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
    今日之计,莫若选择使者,与金人往返熟议,告诉他们所可与不可者。金银之数多少,令有司进行计算,陆续具报。稍微延迟几日,勤王大兵就将四方云集。金人以孤军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也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约盟,以重兵护卫其出境。如此,他们就不敢轻视中国,其和平方可久也。”
    应该说,李纲的这些设想计划,既考虑到了现实利益,又考虑到了长远利益,还是比较周密、比较可行的。然而,宰执大臣们听后,皆纷纷表示反对。
    李邦彦说:“都城破在旦夕,肝脑即将涂地,尚何有三镇?而金银之数,皆不足较也。”
    张邦昌说:“勤王大军何时云集?若不来怎么办?若城破怎么办?不能置社稷安危于空幻之中。”
    李纲说:“何谓空幻?不思战斗,只是一味地满足金人意愿,乞求金人撤军,这才是空幻。这样空幻的和平,绝对不会长久。金人即使撤军,也还会再回来。如此下去,社稷江山不毁于一旦,岂非怪事!”
    李纲与李邦彦、张邦昌等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唇枪舌剑,争论了两个多时辰,也没有争论出任何结果。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一个大臣站出来支持李纲。
    宋钦宗也不做任何表态,他望望李纲,看看李邦彦,又瞅瞅张邦昌,一直沉默不语。其实,宋钦宗虽然嘴上什么也不说,但心里早已打定主意,那就是不惜任何代价议和,不惜任何代价使金人撤军。
    李纲环视四周,没看到任何支持或者鼓励的目光。他感觉很孤立,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陌生的无边无际的荒原。李纲知道,自己孤掌难鸣,无法说服李邦彦、张邦昌这些能言善辩之重臣。李纲也能感觉到,皇上似乎也不赞成自己的观点。一股失望之情油然而生,一股膨胀的热流奔涌而起。李纲忽然伏地再拜,当场请求辞职。
    李纲眼含热泪,说:“陛下自庶僚中拔擢臣,参与大政,不过数日。臣之所以受之而不辞,是因为,臣发表言论或提出建议,皆肝胆相照,赤城忠心,臣以为,这或许对于朝廷决策能有所帮助。然而,臣今日与宰执们的见解有原则性分歧。臣之建议,对大政不能有所补。臣愿再回到庶僚岗位,以安愚分。”
    宋钦宗见李纲情绪很激动,连忙慰谕:“不须如此。卿赶快去治兵吧,要坚固城守,以防金人再次攻城。议和之事,可徐徐商议也。”
    李纲领旨,起身离开崇政殿,前去城墙巡查防务。他边走边想,皇上要是全盘接受金人的议和条件,那就等于上了金人的当。今后必将步步被动,事事被金人牵着鼻子走。那样的话,社稷江山将危在旦夕。
    李纲经过反复考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提醒一下皇上。于是,他又返回崇政殿,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宋钦宗说:
    “对于金人提出的议和条件,宰执们欲一切许之,这只不过是脱一时之祸!等到他日,不知宰执们将交付给何人?何人能为陛下了此大祸?愿陛下仔细考虑清楚。不然,恐怕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说完,李纲扭头就走。
    走出皇宫后,李纲首先登上北部城墙进行巡查,这一带前不久遭到了金军的攻击。李纲对守城官兵说:“大家要严阵以待,不得有丝毫麻痹大意。金人十分狡诈,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城。”
    李纲在城上视察了一会儿,虽然嘴上要求官兵们顽强守城,但心里一直惦记着议和之事,一直惦记着崇政殿里召开的御前会议。转了一圈之后,李纲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在会上继续力争,不能脱离会议。于是,李纲又匆匆返回崇政殿。
    然而,御前会议已经结束。皇上与宰执们都已离去,不知去向。李纲马上赶往都堂,宰执们也都不在,在场的都堂书吏们说:“御前会议已做出决定,全部接受金人提出的议和条件。与金人的誓书,已经派人送出城去。”
    李纲闻言,仰天长叹,愤懑不已。
    一个书吏说:“割让三镇的诏书,虽已起草完毕,但还没发送出去。”
    李纲一听,当即下令:“将此诏书扣下,不许发送!”李纲觉得此项命令还不够严厉,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辄发诏书者,斩!”
    李纲想,事已至此,已无可奈何。且等四方勤王之师云集城下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吧。
    二十四、搜刮金银
    其实,答应金人的全部议和条件,对宋钦宗来说,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宋钦宗希望破财能够免灾,希望金人拿了钱财以后赶紧撤军,希望大宋社稷江山不要沦丧在自己手里。
    然而,一想到金人索要的金银数额那么庞大,国库根本无力支付,宋钦宗又感到十分头疼。
    宋钦宗苦思冥想,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知道,居住在蕃衍宅中的诸亲王家里,都存有不少金银绢帛。他也知道,一些道官、乐官、伎术官,以及掌管皇室、庄宅、内园、洛苑、宫苑等五司官,这些人有的曾受到过宋徽宗赐予金带,他们家中一定也存有不少金银绢帛。
    于是,宋钦宗下诏,令诸亲王以及那些道官、乐官之类人,速将家中的金银绢帛送交到元丰库,登记入库。“若敢隐庇转藏,并行军法。”
    同时,宋钦宗还下诏,令京城各宫观、寺庙,奉先、普安诸坟寺,后宫六尚局,内诸司,以及开封府,将自己手中掌握的公用金银全部冻结,速速送交到左藏库,登记入库。
    宋钦宗知道,这些当然还远远不够。他思来想去,觉得别无他法,只有广泛动员皇宫内外、朝廷上下,以及百官与民众,大家共同努力,多方筹措,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于是,宋钦宗又下诏说:
    “大金所需犒军,物数浩瀚,朝廷竭力应副,如供祀宗庙器皿,亦不敢吝。至于亲王内外百官之家,已行告谕,尽数供助,尚恐未能敷数。忠义之民,理宜体国。将私家所有,愿助国用者,限日下于户部尚书聂山等处送纳。”
    宋钦宗这份诏书,随即被李邦彦等人张贴在宣德门外,向社会公告,引来了许多东京市民驻足观看。然而,人们看后都默然离去,很少有积极响应者。
    正月十二日,宋钦宗又在福宁殿召集宰执们开会,令宰执们汇报搜刮金银的情况。
    李邦彦汇报说:“黄金仅获得了三十万两,银子获得了八百万两。这两项,距离金人索要数目,差额都很大。”
    宋钦宗脸色一沉,厉声问道:“差额很大,这怎么办?你们想没想出解决办法?你们想怎么回复金人?在其位,谋其政,你们想怎么谋政?”
    李邦彦、张邦昌等宰执们,面对皇上的厉声质问,无言以对。他们面面相觑,惶恐不安,最后只好一齐伏地再拜:“臣等无能,让陛下忧心,臣等有罪。”
    唯有李纲没有伏地再拜,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什么话也不说。
    宋钦宗看看李纲,又望望伏地谢罪的宰执们,很着急地说:“金人若得不到满足,是不会撤军的。金人不撤军,社稷就面临倾覆的危险!你们说,朕到底该怎么办?”
    李纲仍冷眼相顾,沉默不语。李邦彦等人只知道叩头谢罪,束手无策。
    宋钦宗很恼怒地指着站在一旁的内侍张道济,说:“你,马上带人,去把宫中所有用于宗庙祭祀的金银器皿,统统折算一下,看看能折算多少?立刻回报。”
    张道济领旨而去,忙活了好长时间,才返回福宁殿,向宋钦宗禀奏说:“总共大约能折算金一百万两、银五百万两。”
    宋钦宗一看差额还是很大,挥了挥手,让宰执们散会。
    宋钦宗闭目思考了好长时间,忽然睁开眼,向守候在身旁的内侍下旨,立刻召见御史中丞何栗。
    何栗是政和五年(1115)科举状元,以弹劾并扳倒前宰相王黼而闻名。
    何栗很快来到殿内,宋钦宗对他说:
    “卿马上与开封府官员一道,去童贯、蔡京家中,拘留其所有人员。”
    此时,童贯和蔡京都携带家眷,离京南下避难而去,家中只有一些留守人员。这些人员,皆被何栗与开封府官员带走。
    紧接着,宋钦宗又召见起居舍人唐重、谏议大夫谢克家、工部侍郎李擢、右司谏师骥等四人,令他们去蔡京、童贯、何执中、郑伸、高俅、王宪、彭端、刘宗元等人家中,以及这些人的亲戚家中,搜刮金银财宝。
    唐重是大观三年(1109)进士,他认为,“开边之祸,起于童贯,故金人以贯为祸首。”他曾向宋钦宗建议,斩杀童贯,并派人将童贯之首级传送于金人。他认为,如此以来,金人或许“尚可缓兵”。谢克家是绍圣四年(1097)进士,曾上奏宋钦宗,数列蔡京之罪。
    唐重、谢克家、李擢与师骥,这四人都是太宰李邦彦举荐引用的。宋钦宗对他们说:
    “对名单上这些人家的所有金银,你们可并行直取,当日送到元丰库交纳。若有敢徇情隐庇,或转为藏隐者,允许知情人告发。一旦查实,给举报人一半充赏。隐藏之人,并行军法。”
    这些被抄家的人,大都与宋徽宗有一定的联系。蔡京、童贯、高俅都是宋徽宗的宠臣与重臣,都曾手握大权,权倾朝野。他们家里都很有钱,可谓人人皆知。郑伸是郑皇后的父亲,即宋徽宗的老丈人,家中财富肯定也少不了。何执中曾担任宋徽宗朝代宰相,已经去世。王宪、彭端、刘宗元之辈,不知是什么身份。
    宋钦宗认为,现在大敌当前,国难临头,为凑足金银之数与金人议和,为让金人赶紧撤军,为保住大宋江山社稷,一切金银都可以搜刮,一切代价都可以付出,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无所顾忌。
    二十五、人质与誓书
    正月十四日,在宋钦宗的一再催促下,康王赵构与少宰张邦昌准备动身,前往金营做人质。同时,给事中李邺与右武大夫高世则,分别担任计议使副,也一同前往。他们的任务是,将朝廷议和誓书送交金军统帅斡离不。
    这天上午,宋钦宗在福宁殿分别召见了他们。问他们有什么要求与愿望,有什么困难与顾虑。如果有,但讲无妨,朝廷会酌情考虑的。
    召见康王赵构时,赵构想了想,回答说:“臣没什么要求。臣的愿望就是,不惜代价,保住大宋江山社稷。朝廷若是有便宜行事之机,尽管施行,勿以亲王为念。”
    康王赵构这番话说得虽然很轻,但分量却很沉重。表现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展露出一种置生死于度外的忘我情怀。这让宋钦宗大为感动,感动得热泪盈眶。
    宋钦宗动情地说:“九弟请放心,金人答应退过黄河后,便放亲王回京。朕在此等候九弟归来,为九弟庆功!”
    召见高世则时,高世则回答说:“臣没有什么要求,也没有什么顾虑,但臣有个建议。”
    宋钦宗一听有建议,很感兴趣,说:“有什么建议?说出来听听。”
    高世则说:“臣建议,给亲王配备仪仗与卫士,以显出朝廷对这次亲王入质很重视。若示之以弱,更会被金人所轻侮。”
    这个建议出乎宋钦宗所料,他沉吟了半天,既不答应,也不否定,实际上是不知该怎么回应。直至康王赵构出发时,宋钦宗对此也没有明确答复。
    召见张邦昌时,张邦昌说:“臣有个请求,请陛下御批一份手诏,保证今后不改变割地议和之方案,以保证亲王在金营的安全。”
    宋钦宗一口否决,说:“议和誓书,你们一并带去,没有必要再御批什么手诏。”
    张邦昌嘴上说是为了亲王的安全,其实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担心朝廷以后政策有变,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李纲一直强烈反对割地议和,反对全盘接受金人的条件。而且,也许几天后,勤王大军果真会云集城下。那时候,说不定皇上又会支持李纲,出兵与金人决战。若是那样,自己与康王在金军做人质,性命恐怕就难保。
    午饭后,康王赵构、张邦昌、李邺、高世则等一行人,骑马上路。张邦昌刚骑上马,就心生悲愁,默默流泪。作为大臣,他不得不遵旨去做人质。但他一想到自己可能就此走上一条不归路,可能从此一去而不返,心里就很悲伤,很难过。
    看到张邦昌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康王赵构有些瞧不起。赵构慷慨豪爽地说:“去做人质,是为国解忧,为圣上分难。此男子汉大丈夫当为之事,相公不可如此!”
    听了这话,张邦昌似乎感到有些惭愧,于是停止落泪。但眉头仍然紧锁,表情冷漠,郁郁寡欢。
    萧三宝奴等金使早已得到消息,在城门外迎接康王赵构一行人。因为去往金军营地的道路,全都被金人严密封锁,戒备森严,所以,前往金军营地必须要有金使领着前去才行。
    他们到达金营时,夜幕已经降临。只见营帐内外,篝火通明。金军骑兵交相奔驰,往来不断,气氛很是紧张。其实,这是金人在故意制造战争气氛,来显示实力,来吓唬康王赵构等人。
    张邦昌被这刀枪林立的场面吓得够呛,他胆战心惊地低着头,不敢抬头张望。而康王赵构则毫不畏惧,意气闲暇,谈笑风生,如同平日一样。
    萧三宝奴将他们领到中军大帐,拜见斡离不。斡离不仔细端详着康王赵构,通过翻译王汭,问道:“你是皇弟亲王?”
    康王赵构一边端详着斡离不,一边点点头。
    斡离不问:“你们皇帝有几个弟弟?”
    康王赵构回答说:“二十多个。”
    斡离不一愣:“这么多兄弟?你排行第几?”
    康王赵构回答说:“排行第九。”
    斡离不问:“恽王赵楷排行第几?”
    康王赵构回答说:“恽王是二哥。”
    斡离不又问:“今年你多大了?初次入军营吗?”
    康王赵构回答说:“今年十九岁,是初次入军营。”
    斡离不见康王赵构回答问题不卑不亢,对答如流,非常镇静,于是对他很有好感,又问:“我这里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你不害怕吗?”
    康王赵构微微一笑:“有啥好怕的?”
    斡离不闻言大笑:“好,不怕就好。待大军退过黄河之后,我就放你回去。”
    这时,李邺插话说:“和议誓书我们已带来,请皇子郎君审阅。”
    斡离不忽然面色严峻,命令道:“呈上来。”
    议和誓书如下:
    “契勘太上皇与大圣皇帝,浮海结约,欲卜万年。偶因手诏平州张觉,招纳叛亡,至使欢盟变为兵革,遂至大金数路兴师。今大圣皇帝次子郎君,先及京城。事至于今,虽悔何及!专差知枢密院事李棁、尚书工部侍郎郑望之等,趋诣军前,引过乞和。
    正月十日,乃承计议使赍到皇子郎君文字,大开容允,备谅纯诚,拯救生灵,敦结盟好。载惟高谊,深感剧悰。已戒攸司,悉从定约。
    太上皇帝与大金大圣皇帝及今皇帝,义同兄弟。今来国书,当依契丹旧例,礼从伯侄施行。已许放黄河,更不为界,可太原、中山、河间等府一带所辖县镇,分画疆土,系自大金后,比至立了疆界,屯兵已前,于内别有变乱处所,当朝自当应管擒制交送。至于尺土一民,不令侵犯招纳。若是与三府以南州军,犬牙出入不齐去处,临时两平兑易。应自亡辽播越之时,北界流离而来,并系大金叛亡诸职官、工匠、教坊、百姓,除原不曾到并已死亡外,应见在尽数遣还。在京令随逐前去,在外接续逐处发遣。一无停匿,残害错失。除自来合交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外,更岁输二百万贯,以金银匹帛并杂物折纳,决无粗恶愆期。
    斯言之信,金石不渝,有违此誓,神殛无赦,宗社倾覆,子孙不享。所有其余该载不尽合约事件,并依前立誓书施行。远冀英怀,永同重誓。”
    这份议和誓书,大体可概括为这样几个内容:
    一、承认宋徽宗曾给张觉颁发手诏,招纳叛亡,是违背盟约。所以,金国出兵报复,师出有名。现在宋朝已知错,并深感后悔。
    二、今后两国礼仪关系,依宋朝与契丹旧例,按伯侄之礼施行。
    三、金国放弃以黄河为界的设想,宋朝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府疆土给金国。其具体边界,以后再公平划分。
    四、自辽亡国以来,从原辽国地界逃来宋朝的所有人员,除了没逃来或死亡者外,都予以遣返。
    五、每年除了交给金国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外,再增加二百万贯,用金银匹帛以及其他杂物折纳,并保证质量保证准时。
    六、若违背上述誓言,则宗社倾覆,子孙不享。
    对宋朝这份和议誓书,斡离不很满意。第二天,他派遣耶律度与王汭担任使者入城,向宋钦宗回奏,并呈上回信。
    王汭对宋钦宗说:
    “大金都经略处置使两路都统斡离不,请臣转告陛下:正月十四日,接到大宋皇帝遣使送来誓文,大开详审,推见圣意,勇于改悔,求践旧好,叙定兄弟之义,卜于万代,更不渝变,斯乃社稷生灵之福也。当司深为感切,遽解重围,收聚兵马,钤束将校,严令不准驱虏杀戮。
    既复旧约,欲成长久。窃虑每岁输物稍多,难以经远施行,兼奉宣命,若能悔责,委酌中理会,于是,今又特减放一百万贯。常年只纳一百万贯,又折物并银二十万、绢三十万匹。因为今岁分拨疆土事忙,直候来年正月,依应旧例交纳。
    所有誓书,乞早差遣国信使副就赴阙下,告回誓书,当司亦准备据此申奏。如交割结绝之后,苟有违变,神明得殛,俾坠其师,伏乞照察。”
    说罢,王汭将斡离不的回信呈上。斡离不在信中说:
    “大金皇子都经略处置使斡离不上书于大宋皇帝阙下:
    今月十四日,赐到誓文,暨皇弟康王并少宰一员至。仰体圣慈,深增倍喜。事苟不然,其如社稷生灵何?今既转祸为福,重践欢好,惟望贵朝不失农桑,早令当司兵马无稽驻泊,益彰至德。当司已钤束逐处军兵,严令不准驱虏杀戮。所有国书,再立誓约,乞赐尽言,差遣国信使将擎来付当司,待凭此发遣赴阙。即日一见康王,便如兄弟,相次事过,即时遣还,愿勿忧疑。另外,但系亡辽、契丹、奚、汉、渤海杂类人等,无令劫掠伤民,早为交割。今月十一日夜,南方天见赤气,直至天明。详其分野,正临都邑。能尽至诚,务敦大信;反身修德,必可消禳。缘念义同一家,别白奏达。谨上。”
    仔细体会斡离不这封信,其实质内容,其实就隐藏在“早令当司兵马无稽驻泊”这句话里。其中意思,翻译成白话就是:希望早日将割地文件,与犒军所需的五百万两金、五千万两银等财物送来。到那时,我们就将撤军。
    二十六、沈琯论战
    沈琯回到京城已经数日。斡离不将沈琯等人放回京城,目的是利用他们,让宋朝主动提出议和。然而,沈琯回京后不仅不劝和,反而积极倡导朝廷与金人开战。沈琯在金营时很注重打探金军内部情况,对于金军底细,他了解的比较多。他觉得,金军孤军深入,已处于险地,朝廷应该调动军队,与之抗战。可是,令沈琯没想到的是,宰执们个个胆小如鼠,不敢抗战,执意求和。唯有李纲见识宏远,且有胆有谋。
    正月十四日,即康王赵构与张邦昌去往金营做人质那天,沈琯给李纲写了 ,专论金军虚实之状。信中说:
    “某自燕山被俘而南下,途中,向金人陈说讲和之议,意在脱归,以向朝廷言其军实,今幸而得归。金人说,国相(粘罕)率军自太原入境,西夏军自鄜延(今延安市)入境,不知官军能否阻止这两路敌军,使之不前?若此二路既不能进,则城下之敌犹可图也。城下之战,固不可轻议。可待其回撤时,派遣数路禁军随后蹑之,使之前不得还,后以重兵拥之,可一举而歼之。
    敌兵实难以聚结,调发半年,止得如此。若尽灭之,数十年间,未能再举。若纵之使还,其祸未已。金人最难得者是战马,前日入燕京时,不满万骑。得常胜军马三千匹,路中所掳掠不下三五千匹,今驻屯牟驼冈又得二万匹,不可敌也。金人所乏者是金银,载之而归,竭吾帑藏,又取之于民,不足以充其欲。二者之外,又欲割吾要地,其祸可胜言哉?
    今日金兵数量并不多,必不若契丹犯澶渊之时。当时,真宗年纪还没有当今皇上大,宰执皆欲避之,陈尧咨等数人,皆欲去往金陵,独有寇莱公决策,劝皇上亲征,一战而胜。今城下之战,考虑到社稷之安危,不可遽急。至于后图,亦不可缓。右丞忠愤之气,众所共闻,实天以赐我宋,岂不能为寇莱公哉?某冻馁逾月,脱死而归,魂未附体,无仆无马,筋骸解散,不可以步行。谨以此代面陈,幸不以人微言轻而忽之。”
    信发出后,沈琯感到意犹未已,于是又写了第二封信,提出了三条具体建议:
    “一、某昨日步行回家,憩于茶肆,闻百姓都有欲战之心,只是朝廷不下令尔。此固未易轻举,然人心可见。今早上又闻,昨夜城外小战。与其小战,不若集结更多人马,在城外以待之。
    二、金人之所以有斗志者,意在于获取金帛。今既与之,彼必有爱惜之心。可鼓舞吾之将士,夺而取之,并以之为军赏。则我之军兵欲斗之志,如彼之初矣。
    三、金人数量并不多,用兵之时,当分头掩击,以分其势。”
    李纲阅信后,当天晚上,派人去将沈琯请到守城指挥部相见。
    沈琯来到后,力言金人可破之状,说:“今日客、主之势不同,多寡之数不等,故金人可破。若是令金人脱归,既无伤折,又厚有所得,日后,他们还会人人敢勇再来也。况且,割地之后,敌据要害,我反为客,而燕山、云中金军有一二十万之兵,不知何以御之。
    如果真欲与之战,不可失此时。我重兵拥其后,至河壖而掩击之。然后,令我西兵自怀、卫入驻濬州之北,在其前面拦截;再召大名、德博、兴仁潞南军兵,由德博渡河于邢、赵之间,守截间道;再遣人密约河间、真定、中山、雄沧帅臣,会兵于滹沱之地,共同迎战。如此部署,当使金人匹马只轮不返也。
    若说现在姑且与之,再图后举,此愚论也。今既与之,大事去矣。后举必败,须便甘心为江左之事。右丞能以决策立圣主,又能止之使不迁徙,盖天以右丞赐我宋。今日之事,何不以死相争?难道是爱惜执政之职务耶?”
    李纲说;“公之所言,皆社稷大计,与纲无不合者。但现在有掣肘之处,纲亦稍有所等待也。”
    李纲所等待的,是勤王之师。他想等勤王之师来到之后,根据综合军事实力情况,再做打算。
    沈琯说:“希望右丞力为皇上开陈,断以不疑而速行之,不然,后将噬脐莫及。”
    正月十五日,沈琯又给李纲写了第三封信,提出了七条具体建议;
    “一、割地诏书如果一出,窃恐所割州府民众,不肯听从指挥交割。守臣或许亦有畏懦,为全身保家,奉诏弃城而逃走。窃谓应当密遣人前往,令合兵以战。
    二、杨志此前在燕山曾受高托山赇赂,其人贪财好色,今闻其在军中,可劝说他邀击金人。
    三、闻西兵将有至者,出兵抗战不可缓。金人过河后,日驰百里,纵之使归,祸不可言。昔日抚定燕山之时,金军亦迁延不去,待我军既近燕城,金军仓皇而行,辎重金帛尽为张觉取夺,此机不可失。
    四、大军拥击,金兵过黄河时,我可派遣弓弩手万人守在北岸。
    五、大捷之后,全军受赏,其搴旗斩将有功者、统领者,别行保明,优与推恩。
    六、金人兜鍪极坚,只露两目,所以枪箭不能入。契丹昔日曾用棍棒击其头项面,多有坠马,请仿而行之,令骑兵半持棍棒。
    七、郭药师率骑兵三千,刘舜仁领兵二千随行。今若以重兵拥之过黄河,前边又有军兵守截,其势甚危困。可密令人劝说之,许诺以药师为燕王,舜仁以营平等州为平王,准许其世袭,自置官吏,岁赐官帛,兼令其斩杀张令徽。途中听说,常胜军将由澶渊、德博入沧,过黄河归燕山。应当遣人分两路迎战,不可后也。”
    正月十五日这天,宋钦宗也很忙,他接连下达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是,拆毁城内所有用于上元灯节的山棚,将木材散发给守城军兵,做薪火之用。
    这些山棚,大都分散在东华门、左右掖门、东西角楼、城门大道、大宫观寺院等皇城周围,皇城雉堞上,亦遍设之。其中,位于皇宫宣德楼对面的那座鳌山山棚,是所有山棚中最高大最豪华最壮观的一座。它“结彩为山楼影灯,起露台,教坊陈百戏”,是上元灯节之夜里,最繁华热闹之处。
    宋徽宗朝代时,为办好上元灯节,每年十月份便开始搭建山棚,直至正月十四日才结束。所费彩帛,巨以万计。等到灯节结束后,才将山棚拆毁,拆下来的木材,往往皆颁赐给内侍们,这已成为一个常规。现在,这个常规被宋钦宗打破了。
    第二道圣旨是,对礼部尚书卫仲达、工部尚书张劝,予以除名勒停,并令开封府派人,将他们追捉前来问罪。
    此前,卫仲达称病请假,随后携带家眷出城避难而去。张劝请求辞职,希望到淮南任职,没等批准也已出城而去。
    朝廷大臣们对这二人愤恨不已,大家认为,他们平日叨窃荣宠,在国家急难之际,却擅自出城避贼,倾摇人心,理不可容,必须追究罪责。
    第三道圣旨是,今后称呼金国,只以大金为称,不得以金国为称。
    称呼大金与称呼金国,是有区别的。因为在古代,所谓国,乃是指诸侯所受封之地域,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政体。在国号前面加个大字,这就表明,这是一个拥有独立主权的政体。

    二十七、城内与城外
    宋钦宗看了斡离不的回信后,以为金军已停止进攻,于是略感欣慰,觉得议和的努力总算没白费,总算初步有了一点成果。但是,他心情仍很沉重,仍高兴不起来。因为,斡离不虽然已停止进攻,但还没有撤军。金人不撤军,京城城门就不敢打开,社稷江山仍时刻面临着危险。这让宋钦宗仍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宋钦宗心里清楚,金人不将金银财宝拿到手,他们是不会撤军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要想让金人撤离京城,目前唯一可做的,就是赶紧想尽一切办法,将金银之数凑足,派人交给他们。
    为了凑齐这五百万金、五千万银,打发金人离去,宋钦宗可谓挖空了心思,绞尽了脑汁,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正月十五日深夜,宋钦宗又想出了一个办法,又颁下一道圣旨:不管有官职没官职,不论何人,只要曾经获赐金带,那么,根据此前之规定,都要将所获赐金带的条数,向开封府报告并交纳。若胆敢隐瞒不报,被人举报告发,将根据情节轻重,进行判决与遣送。
    圣旨颁下后,宋钦宗觉得,这样下圣旨,还不够直截了当,效果不够快捷,自己也应该学习父皇的做法,直接用御笔进行指挥。于是,宋钦宗又写下一份御笔,派内侍交给李邦彦,令李邦彦据此派人直接去取金银。
    宋钦宗在御笔中写道:
    “仰聂山、何栗、周懿文、李光,只今直取杨球、张补、姜尧臣、李宗佑、张师贤、李宗振、宋辉、董庠下项,逐家金银,于元丰库送纳。赵元奴、李师师、王仲端,曾经只应倡优之家,并萧管袁绹、武震、史彦、蒋翊、王人及筑球郭老娘诸人,家财籍没。并内侍省官、道官、乐官,曾经入内医官、辇官、幕士、忠佐,并应曾特赐金带、许系金带人,并行陈纳。”
    这份御笔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将宋钦宗点名的这些人家的财产,直接予以没收。这些人主要分为三类:一是曾依附于蔡京、童贯幕府的一些官吏;二是知名娼优与文体界知名人士;三是曾经特赐金带或者许系金带的内侍官、道官、乐官与药官等。
    李师师大名鼎鼎,色艺超群,无人不晓,时人称其为“飞将军”,也叫她为“白牡丹”。赵元奴也是京城名妓,据说因为姓赵,宋徽宗认为是一家人,故没宠幸她。但她魅力四射,在京城娱乐圈的影响,并不亚于李师师。袁绹善吹笛,政和年间,曾担任教坊判官。有一天,他为蔡京撰写了一首《传言玉女》词,起句是:“眉黛轻分,惯学女真梳掠。”宋徽宗见后,改“女真”二字为“汉宫”。因为当时,宋朝正在与女真人秘密谈判,准备签订海上之盟,而中外未知。宋徽宗担心词句泄密,故进行改易。
    这天半夜时分,李邦彦在尚书省向聂山、何栗等人安排任务:“奉圣旨:御笔中所载之人,若敢狥情隐庇,并转为藏匿之家,允许他们当日自首。如有违抗,并行军法。若其他人,有所隐藏之物,以半数充赏。”
    此前,殿中侍御史李擢曾向宋钦宗建议:“为尽快凑齐金银,凡市民百姓交纳金银数量多者,可优先授以官职。这样做,不仅可以示民以信,亦可激切后来者。”宋钦宗当即表态,同意卖官。
    正月十五日这天晚上,开封府报告说,王宜与王革这两名东京普通市民,缴纳金银数额较多,可授以官职。宋钦宗当即批示,交给尚书省办理,可酌情授予官职,并于明日一早,在宣德门前张榜公告,使民众得知。
    如果说城内,宋朝君臣相信金军已停止进攻,于是,忙于用各种办法搜刮金银钱财,以尽快实现议和撤军。那么城外,金兵却并没像斡离不信中所说的那样,停止“驱虏杀戮”,他们还在继续攻掠京城外围郡县。
    实际上,金军自来到东京城外那天起,就一直没停止军事行动。他们两次攻打京城失利后,便改变策略,不断派遣游骑,四面出击,抄掠京师附近各县。京师周围大部分城邑,都被其攻破。只有东明、太康、雍邱(杞县)、鄢陵、扶沟等几个县城,还没被攻下。
    京城因城池坚固,防守严密,一时攻不破,也在斡离不的意料之中。可是,这样几个小城邑竟然连攻不破,有何道理?斡离不对此很恼火,并深以为耻,于是再增兵三千骑,令拿下东明县。
    京东路将领董有邻率众守卫东明县城,他们英勇作战,数次击退金兵,斩首十余级。人们见有个首级的耳朵上戴着金环,便纷纷传说那是金人三太子。其实这是讹传。三太子女真名叫讹里朵,汉名叫完颜宗辅(后改宗尧),此次并没随军南下。但这个被斩首之人,肯定是金人无疑,因为金人都喜欢耳垂金环。
    接着,金兵准备进攻阳武县(今河南原阳县)。阳武以博浪沙名垂史册,博浪沙在县城东南三里。相传这里便是张良招募力士,刺杀秦始皇,却误中副车之处。
    张良是韩国丞相后裔,韩国被秦国灭亡后,张良用重金募集敢死士,以重一百二十斤大铁椎为武器,埋伏于秦始皇东巡必经之地博浪沙,意图刺杀。然而,秦始皇对刺杀早有防备。他令人打造了数十辆一模一样的车辆,出巡时,他临时决定乘坐哪辆车,并随时调换。结果,秦始皇车队经过博浪沙时,力士挥出铁锥,砸中了妃嫔所乘车辆。成语误中副车,即由此而来。
    金兵向阳武进军的消息传来,有人劝知县蒋兴祖说:“公应赶紧率领民众撤出城去,以避敌。”
    蒋兴祖不答应,斩钉截铁地说:“吾世受国恩,当死守此城!”他让全家人皆留守城中,谁也不准出城。
    有人向蒋兴祖举报说:“监军秘密派人出城,与金人暗中联络,有开城投降之意。”
    蒋兴祖大怒,当即下令:“不论何人,开城投降,皆斩首示众!”
    不久,数百名金军骑兵前来攻城,蒋兴祖下令坚闭城门,登城守卫。金兵见状,随即离去。第二天,城外又来了上千名金兵,他们携带着云梯、石砲等攻城器械,猛烈攻城。
    蒋兴祖亲自率兵在城墙上与金人力战,最终战死于城上,时年四十二岁。他的妻子与长子,也相继而亡。
    蒋兴祖还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能作诗,会赋词,这年刚满十五岁,不幸被金兵俘虏。金军后来撤退,将她押往燕京。途经雄州时,她在一个驿馆的墙壁上题写了一首词:《减字木兰花》(题雄州驿)
    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飞鸿过也,万结愁肠无昼夜。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署名是“丹阳蒋兴祖女”。
    这件事,最早见于元代韦居安所著《梅涧诗话》卷下。
    蒋兴祖女儿这首词,纯用白描手法,情景交融,抒发了一个不幸少女的无限愁苦,也表现出了一个苦难时代的苦难民族的无限悲哀。其情之悲咽,其哀之沉痛,至今读来,犹能令人泪落。
    二十八 、镇江避难
    金军兵临东京城下时,宋徽宗正在泗州古城(泗州古城在康熙十九年被洪水淹没,故址在江苏盱眙境内)。得到消息后,宋徽宗很紧张,不敢继续留在泗州。
    宋徽宗对蔡攸等人说:“泗州距离东京不过一千里路,这点距离对于金军骑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们昼夜之间就会赶来。所以,我们必须立即动身,去往扬州。”
    此时,宋徽宗身边的大臣,除了蔡攸,还有宇文粹中与童贯。他们答应马上安排出发。
    高俅率领三千禁卫军赶来泗州后,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宋徽宗。这天,他向童贯请求道:“请童枢密通融一下,能否让我见上太上皇一面?”
    童贯一口拒绝:“太上皇身体欠佳,不宜觐见。”
    高俅说:“听说太上皇要南下,我愿率禁卫军护送。”
    童贯说:“护送太上皇,由胜捷军负责。你率禁卫军留守泗州,以防金人追击。”
    童贯不让高俅见太上皇,也不准护送,这让高俅很不高兴。高俅心想,童贯这是以保护为名,将太上皇控制了起来,这简直是岂有此理。高俅回到驻地后,越想越生气。他命令禁卫军立即占领淮河大桥,他打算将太上皇从童贯手中抢过来。
    听说禁卫军控制了淮河大桥,没有高帅批准,任何人不准通行。童贯大怒,当即命令胜捷军前去夺回大桥。童贯说:“有胆敢阻拦者,不论何人,一律挽弓射击,格杀勿论!”
    结果是,守桥的禁卫军根本不是胜捷军对手,纷纷中箭而倒。从大桥坠落到河里的士兵,多达百余人。高俅一看情况不好,急忙下令撤出大桥。
    高俅对宋徽宗还是很有感情的,在这关键时刻,他很想为宋徽宗做点什么。然而,直到现在,童贯等人还是如此排挤和排斥自己,这让高俅心里很难过。
    听说太上皇即将出发,高俅赶紧召集父子兄弟,彷徨不安地站在宋徽宗车驾必经的路边上等候着,希望能见上宋徽宗一面。
    不久,宋徽宗乘坐一顶棕色轿子缓缓走了过来。从高俅身边经过时,宋徽宗瞥见了高俅,眼睛忽然一亮。高俅想走上去与宋徽宗说几句话,但被宋徽宗的卫士们拦住,不准近前。宋徽宗眼睛直望着高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因为蔡攸、童贯、宇文粹中都陪伴在一边,宋徽宗最终还是一言没发。君臣只是相顾默视着,默然流泪。轿子缓缓向前行进,也没停下。路边人见此情形,莫不扼腕而流涕。
    高俅望着渐渐远去的那顶棕色轿子,大声说道:“臣留守泗州,控扼淮津,以防金军追击,太上请安然南下!”
    宋徽宗离开京城时,说是要去亳州(今安徽亳县)烧香。亳州有个太清宫,宋朝历代皇帝都有车驾朝谒太清宫的习俗。但宋徽宗这次并没去亳州。其实,去往亳州烧香,只是他南下避难的一个借口而已。
    宋徽宗到达扬州后,感觉仍不安全,执意要立即渡江南下。当地父老百姓得知后,纷纷阻拦:“车驾不可渡江!”但是,宋徽宗坚决不听,渡江心意已决。正月十五日,元宵节这天,宋徽宗乘船渡过长江,到达南岸。
    镇江当地官员得到消息后,皆前往西津渡迎驾。西津渡位于镇江城西的云台山麓,是镇江连接长江北岸的惟一渡口。熙宁元年(1068)春,王安石应召赴京,就是从这里登船北去,写下了《泊船瓜洲》那首著名诗篇:“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御舟抵岸后,宋徽宗匆匆下船,立刻钻进一顶棕色轿子里。一个宦官站在轿旁,大声喊道:“道君传语,众官不需远来。”卫士们胪传相告,众官员只好陆续退回城内去。
    此时,郑皇后已追至扬州。但她并未跟随宋徽宗过江,而是留居在扬州。那些一路追随宋徽宗南来的皇子与帝姬们,有的已到达扬州,有的则流落在沿途一些州县之中。
    镇江,是宋徽宗此次出行的目的地。宋徽宗对镇江是格外有感情的。绍圣三年(1096),他以平江、镇江军节度使身份,被宋哲宗封为端王,那年他十四岁。政和三年(1113),宋徽宗将镇江由州升格为府,这是两浙地区最早由州升格为府的城池。这说明,镇江在宋徽宗的心目中,地位是比较高的。
    镇江城防坚固,而且北有长江天险,可以阻挡金兵。如果万一军事失利,继续南下撤退也很方便。这里又是运河与长江交汇口,是水陆交通枢纽,从东南地区北运的财富都要经过这里,然后转输到各地。只有来到镇江,宋徽宗才有安全感。而且,镇江的政治局势对宋徽宗更为有利。镇江知府蔡翛是蔡攸的弟弟,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使宋焕,是蔡攸的妻弟。
    抵达镇江后,宋徽宗以行营司使和发运司使的名义,接连向东南各地官府下达了三道命令:
    一是“淮南、两浙州军等处,传报发入京递角,并令截住,不得放行,听侯指挥。”意思是,不许东南各地官府,向都城东京传递任何公文,已经发送的,要一律截住。
    二是“杭、越两将将兵,江东路将兵,及逐州不系将兵,及土兵、弓手等,未得团结起发,听候指挥使唤,先具兵帐申奏”。“如已差发过人数,并截留具奏”。意思是,不许东南各地驻军,随便开赴东京勤王。已经出发的,要一律截住。后来,果然截住了三千名两浙勤王兵,宋徽宗将他们留在镇江编入自己的卫队。
    三是“以纲运于所在卸纳,江、津非给符,不渡。”意思是,不许东南各地,向东京运送包括粮食在内的任何物资。要求各处关隘渡口严守纪律,没有行营签发的通行证,一律不许放行。
    宋徽宗为什么要向东南地区官府匆忙下达这样一些命令?他自己后来解释说:目的就是,希望官府公文与粮食等,不要被金人得去,因为当时东京城已被金军包围得水泄不通。
    宋徽宗这样做,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他没说,那就是他不想让金人获悉自己的行踪,不想让金人知道自己在镇江。
    二十九、书信与礼物
    正月十五这天,宋钦宗分别给斡离不和粘罕写了一封书信,并送给他们一些礼物。
    给斡离不的信,主要包含三个内容:一是感谢,感谢他约束部队不再杀戮,感谢他减去岁币一百万贯,感谢他惇示大信答应议和。二是保证,保证遣送逃入宋朝的契丹、奚、汉、渤海等人,保证反思过错不再重犯。三是期望,期望他派人与宋朝使者同往东北拜见大金皇帝,期望他派人去通知围攻太原的军队停止进攻,并期望他早日通知西夏军队也停止军事行动。
    宋钦宗送给斡离不的礼物比较多,也比较特殊:
    第一件,是一根珍珠碾镂金鸡竿。
    所谓金鸡竿,是古代朝廷大赦时竖立的杆头上设有金鸡的一根高竿,是朝廷颁布赦令时所用的仪仗。竿长七丈,鸡高四尺,鸡冠用黄金装饰。古代传说,天鸡星动,就要大赦。所以,古代帝王举行大赦时,便以金鸡为候。有个成语叫金鸡放赦,说的就是这回事。李白《流夜郎赠辛判官》诗中说:“我愁远谪夜郎去,何日金鸡放赦回?”这就是成语金鸡放赦的出处。
    宋钦宗的这根金鸡竿,可不是一般的高杆,这根杆子上通体碾镂着许多珍珠,所以尤为珍贵。宋钦宗将这么一根金鸡竿送给斡离不,是什么意思?难到是想请求斡离不赦免宋朝犯下的错误?
    第二件,是一组西汉百戏俑。百戏一词产生于汉代,是对音乐、舞蹈、杂耍、说唱、角抵等表演艺术形式的总称。西汉百戏俑,最为著名。百戏艺人手舞足蹈的神态,被表现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揣测宋钦宗送这件礼物的用意,是不是他想告诉斡离不,唯有和平,生活才会幸福,才会快乐?
    第三件,是一条和田镂刻人物玉腰带。
    第四件,是一个黑漆描金器物匣,
    第五件,是一副全珍珠蹙圈夹袋子,上面镶有麻调北珠二十三颗。这件东西,大概类似于一个镶嵌着珍珠的手提包。古时衣袍没有口袋,只得借助于夹袋,盛放随身携带的零碎杂物。
    第六件,是一副全珍珠玉夹口篦靶子,即一把镶嵌着珍珠的玉篦子。
    第七件,是全细色丝织品与一些杂物:紧丝五十匹、金锦五十匹、素丝绫五十匹、红锦五十匹、鹿胎一百匹、兴国茶场拣芽小龙团一大角、建州壑源夸茶三十夸、龙脑一百两、薰香二十帖、札球二十副、论棒二十条。
    龙凤团茶,是宋朝皇家专用茶,是一种饼状茶团,属于蒸青片茶类,也叫龙凤饼茶,或者龙凤茶等。龙凤茶团表面印有龙凤花纹,有龙纹者称龙团、或团龙,有凤纹者称凤团,或团凤。后来又创制了直径较小的龙凤茶,称做小龙团、小凤团。龙茶主要供皇帝享用,皇帝有时也赐给执政大臣、亲王、或长公主。其余皇族、学士、将帅,皆用凤茶。最珍贵的小龙团,则专供皇帝享用。有人称作密云龙,也有人称其谓小团。其品精绝,大约二十饼重一斤。欧阳修称这种小龙团茶,“其价值金二两,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宋钦宗送给斡离不的茶叶,应该就是这种小龙团。
    宋钦宗给西路金军统帅粘罕写信的主要目的,是告知他,自己已与皇子郎君议和,请他停止进攻太原:
    “大宋皇帝致问大金元帅伊拉齐贝勒军前:
    顷者,太上皇与大圣皇帝,浮海结约,情义至重,偶缘手诏平山张觉,招纳叛亡,遂致欢盟变为兵革。属太上皇传位眇躬,方阅旬浃,皇子郎君大军已至京畿。即遣知枢密院事李棁、尚书工部侍郎郑望之,备摅情恳,复讲欢盟。皇子郎君惇两朝和好之重,特为开允,许以退师。本朝寻遣宰相、亲王诣军相见,土疆岁币并以议定,两路赏金帛万数至多。尚虑元帅在远,未知的实,今遣使人同皇子郎君所差亲信,寻诣军前咨白。惟冀早为抽回军马,免致残害生灵。谅惟英怀,必能洞照。春首尚寒,更加保重。微物将诚,具如别幅。”
    宋钦宗送给粘罕的礼物,似乎没有什么特殊寓意,主要是些丝织品与杂物:
    “细物五百匹:锦一百匹,鹿胎一百匹,金锦一百匹,紧丝一百匹,青丝绫一百匹。茶五十斤:上等拣芽小龙团一十斤,小团一十斤,大团三十斤。龙脑一百两。椽烛三百条。薰香三百帖。”
    也是在正月十五日这天,宋钦宗任命兵部尚书路允迪为签书枢密院事,特派他持诏书出城,前去太原府,告知守臣张孝纯与王禀:朝廷已决定,将太原府割给大金,让他们停止抵抗,勿要“自取涂炭”。诏书全文如下:
    “敕太原府守臣:
    应中山、河间、太原府并属县镇,及以北州军,已于誓书议定,合交割与大金事。昨者,大金以朝廷招纳叛亡,有渝信誓,因举大军,直至京畿。重以社稷为念,所系甚大,遂割三府,以寻欢盟,庶销兵革之忧,以固两朝之好。其犬牙不齐去处,并两平兑易,合照誓书施行。如有州军未便听从,仰将此诏书,遍行告谕,各务遵禀,母或拒违,自取涂炭。两朝封疆接畛,义同一家,各宁尔居,永保信睦。其中山、河间、太原府并属县镇,及以北州军,现任寄居职官,不系本土及从内地差去者,不在交割之例。今差朝奉大夫、资政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充神霄玉清万寿宫使副、文安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实封一百户、赐紫金鱼袋路允迪,赍诏宣谕。咨尔守臣,体予至意,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自从去年十二月十八日,金军围攻太原城以来,已经快一个月了。金军多次组织进攻,使用了大量攻城器械,如云梯、鹅车、石砲之类。然而,屡战屡败。太原城军民,在知府张孝纯与副都总管王禀的坚强领导下,誓死保卫家乡,城池岿然不动。在一次又一次的保卫战中,太原军民充分表现出了齐心协力共同抗敌的坚定信心,充分展现出了拼死搏杀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
    粘罕对攻城战果很不满意,非常恼怒。按照金人原先战略部署,西路军攻占太原后,第二个目标是南下攻取洛阳,阻击宋朝西军主力入京增援,同时防止宋朝皇帝奔蜀而逃。然后,向东京开进,与东路军在东京城下会师,一起向京城发动总攻。
    可现在,太原城久攻不下,大大延缓了西路军的进军步伐。粘罕觉得,这样持续下去将贻误战机。于是,他决定分兵,留下银术可继续围困太原,自己则率主力迅速南下,向洛阳挺进。
    三十、有所忌惮
    自正月十五日开始,一些打着勤王旗帜的武装队伍,陆陆续续抵达东京城外。他们很快就与守城的官兵取得了联系,官兵们心情都很振奋。宋钦宗得知后也很高兴,下旨,令李纲与行营司,负责安排解决这些队伍的吃、住等问题。
    这些率先到来的勤王队伍,基本都是来自于京城四周郡县的民兵组织,并不是正规部队。但他们汇总起来,人数也不少,大约有数万之众。李纲将他们统一起来,安置在京城四周,分别建立起有效的组织体制,向他们供给粮草,给他们发放器械,帮助他们扎营结寨,指导他们相互配合积极备战。这时候,李纲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工作,很少有休息时间。他竭尽全力,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自从东京城内戒严以来,为加强警戒,维护治安,防止内乱,开封府知府聂山下令,组建了多支巡逻队,日夜在城内进行巡查。
    正月十七曰,一支巡逻队在街上例行巡查时,发现有一个人,推着一辆独轮车在街上行走。巡查人员上前一盘问,发现这人口音不是本地人,原来是个燕京人。打开车子一检查,发现车里竟然载着刀枪等兵器。巡查人员于是认定,这是一名潜伏在城内的金人细作,于是将其逮捕。
    消息传开后,东京市民们纷纷行动起来,大家一齐在城内到处寻找捉拿细作,搞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凡是头上留有短发的人,凡是面色发黑的人,皆遭到殴击,有的人甚至被活活打死。
    一些游手好闲之徒,趁机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他们在路上随意拦截行人,看谁不顺眼,就说谁是金人细作。如若不服,就立刻被擒送至开封府检验。多亏开封府官员还比较公道,他们问清是非后,若果真不是细作,则当场予以释放。对于妄捉之人,并不随意治罪。
    当初,刚收复燕京时,有大批燕京汉人来到东京定居。他们从事什么职业的都有,有当兵的,有经商的,有耍手艺的,也有搞表演艺术的。他们都杂居在街坊里巷中,从外表上看,与宋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现在,东京城军民认为,这些燕京人,其实都是奉命潜入进来的金人细作。于是,大家一起动手,将他们抓了起来,送往开封府。被抓起来的原燕京汉人,大概有数百人之多。
    开封府不得已,只好先将这些人收下。但是,经过仔细审查与甄别,认为这些人并不是细作。所谓证据,基本上都是捕风捉影,根本站不住脚,于是全部放还。
    此时,开封府知府聂山清醒地意识到,东京城内随便抓人的现象越来越严重,搞得人心惶惶,很不利于社会稳定。如果放任不管,将会酿成大乱。于是,他下令紧急张榜通告:严禁随便抓人,违禁者,必将严惩。
    正月十八日,统制官马忠率领京西路勤王部队来到城外。这是第一支来到京城勤王的正规部队。他们刚到达外城西城门顺天门外,恰好遇到一群金军游骑正在行走。马忠毫不畏惧,乘势发动进攻,将金军击败,杀死杀伤金军数十人。
    同日,统制官范琼率领京东一万多骑兵,也来到了东京城外。他们对金军也毫不畏惧,直接将营寨扎在金军营地牟驼冈附近一侧。
    正月十八日这天,忽然天降大雪,北风呼啸,气温陡然下降,京城异常寒冷。自正月初七日京城遭金军围困,关闭城门,至今已满十天。城中食物严重短缺,物价比平时贵了一倍多。有些特别穷困的人,因没有取暖用品,没有食物可吃,而冻死饿死在街头或巷尾,令人触目而惊心。
    宋钦宗得知情况后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这样坚持下去,京城还能支撑多久。他与李邦彦等宰执大臣商议后,又遣使出城,去慰问金军。所谓慰问,其实只是表面文章,其真正目的,是想看一看金军对宋朝勤王队伍的反应,是想打探一下金军有无撤军的迹象。
    宋钦宗又给斡离不写了 ,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只是一些感谢与问候之语。同时,又送给斡离不一些礼物:“沉香山子一百两,花犀酒盘一十只,玳瑁酒瓶贰只,拨花犀注碗一副。”
    第二天,雪停了,但大风仍很寒冽。宋钦宗在福宁殿里对李邦彦等宰执说:“朕想亲自登城,慰问一下在寒风中守城的将士,以激励官兵士气。”
    李邦彦反对:“陛下此时去城墙,很不安全,还是不去的好。”
    宋钦宗说:“守城已经旬日,不去慰问,朕心里不安。”
    李邦彦想了想,说:“臣建议,精选部分将士,代表守城官兵,让他们集合于宣德楼下,陛下御临宣德楼,表示慰问即可。”
    宋钦宗点头同意。
    宋朝的勤王之师,陆续来到东京城外,而且队伍在不断壮大。对此,金人开始有所忌惮,其散兵游骑也不敢单独出来活动了。而在此前,金人气势骄盛,傲慢强横,骑着马在城外各地横行,旁若无人。有时甚至狂妄地解甲下鞍,感觉根本没有对手。
    现在,金军的狂妄气势开始有所收敛,他们尤其不敢到城南一带活动,因为勤王队伍基本都集中在城南。那一带的秩序因此较为稳定,生活也较为正常。
    三十一、平阳府叛乱
    正月十九日这天,在宋朝河东路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驻守于河东路平阳府(今山西临汾)的义胜军,在刘嗣初统领下,突然发动军事叛乱,血洗平阳府,并向金人投降。
    平阳府是河东路一座重镇,东边连着上党,西边靠着黄河,枕山而带河,乃战略要地。而且,它夹在太原与洛阳两城之间,是金人从太原南下攻取洛阳的必经之地。
    当初,河东河北宣抚使谭稹大力招募燕云汉人入伍,编成义胜军,将他们散驻于河东诸州。驻守在平阳府的义胜军大约有四千之众,归河东路兵马钤辖刘嗣初统领。宋人对这些燕云汉人怀有很深的偏见,称他们为“投附人”。他们自己也认可这个称呼,也自称“投附人”。
    前不久,有一名宋军裨将,从被金兵围困的太原城中逃出,来到了平阳府。他在与人言谈时说:“太原府之所以被金兵围困,都是义胜军叛变造成的。朝廷正在制定计划,打算杀尽这些投附人。”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义胜军人的耳朵里了,他们皆心生惊恐,议论纷纷,开始骚动不安起来。
    作为平阳府义胜军的统领,刘嗣初一直密切关注着时局变化。他见士兵们纷纷有逃亡之心,又见平阳府这个地方地势险要,经济富盛,遂产生了发动兵变占据平阳府之意。其实,从太原府被金兵围困那时起,他就心生叛宋投金之念。
    这天早晨,刘嗣初听到朝廷正在制定计划,打算杀尽“投附人”的消息后,急忙前去拜见平阳府知府宇文时中。宇文时中是宇文粹中与宇文虚中的兄弟。
    刘嗣初说:“嗣初乃山后人,累世不幸,陷于契丹者,几近二百年。今重不幸,又为金人吞灭,使我前主契丹,丧其社稷。而嗣初亦倾覆其家,遂得归朝。今一行部曲与嗣初,见视金人为仇雠也。金人方造衅用兵,国家以兵应之,使投附人效死于阵前,以报金人之雠,深所望也。窃闻欲尽杀投附人,不知何故?”
    宇文时中一听这话,颇感惊愕,当即坚决否定:“绝无此事!”紧接着,宇文虚中赶紧下令张榜通告:“敢有撰造谣言者,立赏告捉!”
    虽然平阳府已在第一时间发出通告,明确说明“尽杀投附人”是谣言,举报和捉拿造谣者重重有赏,但是,义胜军人心里依然忐忑不安。他们觉得,无风不起浪。宋人对他们的怀疑和排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投附大宋以来,他们曾遭到多少歧视,多少白眼?现在,他们觉得受够了,他们打算豁出去大干一场,将埋藏在心中的愤怒发泄出去。于是,他们都在暗中积极为叛乱做准备。
    义胜军并不驻扎在城内,其营地一直驻扎在城外,而且不与州县相通,具有很大的独立性与隐蔽性。刘嗣初于是在军营中自行建造火炉,打造刀枪等军器,同时秘密购置各种装备,暗中训练队伍。
    不久,宇文时中被朝廷免职,另有任用。原来的通判王倅,担任代理知府。正月十八日这天,有个名叫王存的人,急匆匆地来到府衙,向王倅举报说:“刘嗣初与义胜军将要发动叛乱,他们正在积极做准备。”
    王存是平阳府人,受雇于刘嗣初,在义胜军中为吆喝人。他得知刘嗣初与义胜军正在密谋叛乱,于是找了个机会,进城向知府王倅禀报。这是发生叛乱的前一天。如果知府王倅及时果断采取措施,或许可能避免一场灾难。
    然而,王倅不相信义胜军会叛变,为安抚刘嗣初与义胜军,下令将王存脊杖一百棍,并派人向刘嗣初通报说:“有人编造谣言,说你们要起兵叛乱,已惩罚完毕。”
    刘嗣初大吃一惊。他觉得,本部义胜军皆是燕云汉人,唯有吆喝三人,乃平阳府兵士,肯定是他们告的密。现在兵变既已暴露,若不及早动手,恐怕会遭到镇压。而且,折可求的部队最近刚刚被金军击败,他们肯定无力援救平阳府。于是,刘嗣初暗自决定,第二天攻城。
    正月十九日黎明,刘嗣初率领一部分义胜军伪装成入城做买卖的人,混入城内,然后杀死守关士兵,占领城门。随后,守候在城外的大批义胜军队伍鼓噪而入。守城官军发现后,当即用弓弩射击。但是,义胜军人多势众,阻挡不住。他们很快冲入城中,四处乱奔。刘嗣初下令:“纵火!”于是他们火烧瞭望楼,攻占府舍,抢夺甲仗库,气焰非常嚣张。
    城中百姓对突然爆发的叛乱极为震惊,皆在恐慌中逃窜,一边逃跑一边喊叫着:“奸臣将汉儿安置在这里,今天果然叛乱了,太令人气愤了!”义胜军跟在他们后边追杀,很多百姓被杀死。
    王知州及其他州县官员,有的出城逃跑了,有的没逃出去被刘嗣初活捉了。
    义胜军在城内肆意入户,掠夺金帛,强迫霸占年青女子,将牛马赶走为其所用,杀驴宰猪宰羊做成脯腊,磨碎麦粉做成乾粮,等等。他们在城内折腾了十几天,最后,刘嗣初率众出城投奔了粘罕。
    举报义胜军叛乱的王存,也逃出了城。这天,在一个名叫神仙界的地方,他恰巧遇见了王倅知府。王存对王倅知府说:“你不信我言,反杖我一百。今日坏了一城人姓命,你却还活着。”
    在王存的鼓倡下,逃亡在外的平阳人对王倅非常愤恨,大家一起动手,将王倅及其一家老小全部杀死。
    不久,府州知州折可求得悉义胜军在平阳府叛乱,屠杀民众,十分痛心,他为此专门下达公文说:“凡是归朝人老小,在州县者,悉行诛戮。”当时,折可求领兵驻守在汾州(今山西汾阳)。
    平阳府义胜军叛乱,引发了河东路诸州县对燕云汉人的血腥大屠杀。
    三十二、绛州大屠杀
    平阳府义胜军叛乱的第二天,消息便传到了绛州(今山西新绛)。绛州在平阳府南边,大约有一百五十里路。绛州也驻有义胜军,大约也有四千多人,将官名叫牛清。牛清也是山后汉人,性格粗率而且凶暴。
    绛州通判徐昌言得知平阳府义胜军叛乱情况后,急忙向知州李元达建议:“平阳府义胜军发动叛乱,烧杀抢掠,全城沦陷,令人震惊。绛州城外,也驻有不少义胜军,若不先图之,必有平阳府之变,请先为之备。”
    李元达是一介儒生,心比较软,也比较善。对于徐昌言的建议,他不以为然,说:“不能因平阳府义胜军叛乱,就断定咱们绛州的义胜军,也一定会发生叛乱。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不必过分敏感,更不要无端猜疑。”
    徐昌言分析说:“这可不是过分敏感与无端猜疑的问题。这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这不仅关系到我们自己的安全,更关系到全城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万万不可忽视啊。”
    李元达想了想,问:“你有何具体打算?”
    徐昌言回答说:“趁其不备,全部屠灭之!”
    李元达又想了想,问:“有叛乱迹象或证据吗?”
    徐昌言回答:“目前还没有。可是,一旦发现证据或迹象,那就来不及了,那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必须要抢先一步,掌握主动。”
    李元达摇摇头,问:“那么,屠灭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徐昌言回答道:“理由当然很充分。因为他们是义胜军,因为他们是山后汉人,因为已经有大批义胜军发动叛乱,或者投降金人。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李元达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可是四千多条人命啊,如果杀错了,朝廷追究责任,怎么办?”
    徐昌言拍了拍胸脯,说:“如果朝廷追究责任,我来承担!此事,李知州毫不知情,毫无干系。”
    李元达默然不语。事已至此,他也只好默许徐昌言自行措置。
    徐昌言这个人有一定的军事头脑。他知道,在这敏感时刻,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贸然去惊动义胜军。若是马上集结城内官军,与义胜军硬对硬地正面交战,自己并没有取胜的把握。于是,他以军事训练为名,下令打开甲仗库,令官军取出各种军器,做好战斗准备。
    当时,牛清与义胜军就驻扎在绛州城东门外。他们对城内官军的集结与训练行为,似乎并没产生怀疑。对于平阳府义胜军的叛乱情况,他们肯定也知道一些,但似乎也未对他们产生什么大的影响。
    几天后,徐昌言感觉时机已成熟。这天晚上,他下令关闭城东门,禁止一切人出入,以防止义胜军抢先动手,窜入城内。他计划五鼓时分,官军兵分两路,分别自南门和北门出城,包围义胜军军寨。同时,发动城内民兵,全部登上东城墙。听到战斗打响后,便摇旗呐喊,以助官军之声势。
    拂晓时,官军按计划悄悄出发,直奔义胜军军寨。黑漆漆的军寨内,义胜军官兵都沉浸在睡梦中。门口的几个哨兵,迷迷瞪瞪的,稀里糊涂的,不知不觉的,被官军干掉了。随后,官军一齐涌入,很快就冲到了牛清的寝室旁。
    当时,牛清夜饮方醉,正与数名妇人躺在一起睡觉。忽然,他听到室外军马声喧豗,知道情况不妙。他翻身爬起来,想取武器进行搏斗。可是,已来不及了。几名官军冲入室内,直接将其砍倒在地。最后,牛清身负重伤,被活捉。
    徐昌言站在东城墙上观战。数百名民兵,也都站在东城墙上大声呼噪。就这样,不到一个时辰,四千多名义胜军官兵,被诛戮殆尽。
    河东路其他诸州,闻听绛州之事后,也都下达了屠杀令:“尽杀投附人义胜军。”
    这场由平阳府义胜军叛乱引发的血腥悲剧,其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宋人的原因,也有燕云汉人的原因。有宋朝政策的原因,也有历史文化的原因。
    宋人认为,这些燕云汉人该杀。因为他们政治立场不坚定,没有原则性,只有摇摆性,像墙头草一样摇来摆去。见谁强大就依附于谁,拿叛变投敌不当回事。而燕云汉人则认为,辽国亡国后,他们投身依附于宋朝,是一个根本的政治错误。因为宋人一直不信任他们,不断猜忌他们,排斥他们,根本就不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他们投靠金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其实,宋人与燕云汉人,历史文化同宗同源同根,不该相互仇视,不该相互残杀。在血腥的悲剧面前,他们都不是赢家,只有金人才是最大的赢家。这或许也是北宋,留给历史的一个很严重很深刻的教训。
    三十三、搜刮民间
    对于河东路发生的诸州县屠杀义胜军之事,此时,宋钦宗与朝中大臣们并不知情。即使他们知情,又能怎样呢?他们现在最关心的并不是河东地区的局势,而是如何解除城下之围,如何赶快凑齐金银,打发金人撤军,让他们远离东京。这才是眼前最要紧最迫切的大事。
    数万金军兵马屯集在东京城外,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他们就是不撤走,这让宋钦宗与他的大臣们日夜心神不宁,寝食难安。为凑齐如此庞大数额的金银,宋钦宗已经想了不少办法,采取了不少措施,可谓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然而,缺口仍然很大。对此,宋钦宗与宰执大臣们几乎是束手无策了。
    正月二十日,中书侍郎王孝迪向宋钦宗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说:“京城官吏军民家中,都藏有不少金银。欲将他们的金银全都收集起来,以满足国家议和所需,则必须在城内张榜通告,规定期限,令他们全都拿出来充公。期满不交者,斩之。奴婢与亲属以及其他人,有揭发举报藏匿金银行为者,以其中一半作为赏金。如此以来,或许便可凑齐金银数额。”
    对于王孝迪的这个建议,宋钦宗思考了大半天,最终还是决定采纳。他觉得,这个办法虽然是下策,可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大宋社稷江山免遭覆亡,为了京城百万人民免遭屠戮,不妨用此下策。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宋钦宗颁布诏书,令中书侍郎王孝迪立即组建一个临时办事机构,专门负责收簇金银。诏曰:
    “金国犒军,要求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锦帛、牛马、骆驼其数浩瀚。虽竭尽神御、乘舆、宫禁、王府主第、宫观寺院、内外百官士庶人等,仅得 十余万,银一千二百余万。又送以服御、犀玉、腰带、真珠、宝器、女乐、珍禽、香药、茶、锦绮、酒果之类,并以祖宗以来宝藏珠玉等物准折数万。但因金银数额未敷,仍不肯退军。已差中书侍郎王孝迪再行收簇,布告中外,咸体兹意。”
    王孝迪立即组建了一个名叫专领收簇大金国犒军金银所的临时办事机构,并派人在城内各条要道路口,以及大路旁,到处张贴通告,通告中说:
    “专领收簇大金国犒军金银所通告:
    面奉圣旨:大金国兵马围困京城,其势甚急。朝廷为保宗社生灵,遣使议和,须籍金银币帛,以结盟好。金国索要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而今所敛金银,上自宗庙、宫禁、乘舆、服饰之物,尽行刬刷,止得 十余万两,银一千二百余万两,已尽数运至军前。大金见其数未足,复遣使臣告知,难以退军。并担心兵众犒赏不均,必致怨怒,或来攻城。男子尽杀,妇人驱虏,屋宇焚烧,金银钱物,竭将掠去。而今计无所出,遂将前后黄榜并行收回,另出榜文,以使朝廷知朕迫切之意。仰自今月二十一日始:一、执政、侍从官、宗室、外戚,应将在家所有金银,尽数赴逐库送纳。二、其余士庶诸色人,并仰于两日内,罄其所有金银,立便送官。如有藏匿、寄付,或送纳不尽其数者,限期满后,允许任何人向官府举报,即使亲属之间,也允许举报,并以所告金银之数的三分之一充赏。举报数额达到金万两、银十万两者,除赏金外,还将授予成忠郎官职;举报数额达到金一千两、银一万两者,除赏金外,还将授予承信郎官职。如亲邻知情不举报,或者举报而不尽,则并与同罪,籍没家财。诬告不实者,以其罪定罪。
    而今颁布通告,实因事出急切。若因金银不足,和议不成,遂致家族不保,虽有财宝,何所用之?仰士庶百姓,体认朝廷忧民忧国之意,疾速前来送纳。待事定之日,朝廷将按功劳大小,划分等第,进行推恩;有敢故意违抗者,并行编列流配,其所有金银绫绢一律没收。
    居住在南城的,赴左藏库交纳;居住在北城的,赴元丰库;居住在东城的,赴茶场交纳;居住在西城的,赴榷货务交纳。”
    这份通告很快引来了无数京城市民驻足围观。当人们读到“金银不足,则必致怨怒,或来攻城,男子尽杀,妇人驱虏,屋宇焚烧,金银钱物,竭将掠去”,又说“家族不保,虽有财宝,何所用之?”时,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大声唾骂,有人则讽刺王孝迪:
    “男子杀尽,女人虏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这王中书所说,真是一派胡言。今后,可称王孝迪为‘四尽中书’。他可以与李邺的‘六如给事’,相互媲美了。”
    期限既满,朝廷仅仅得金二十余万两、银四百余万两。
    这天,李纲忧心忡忡地向宋钦宗禀奏说:
    “搜括金银期限已满,民力已竭尽,可还在鼓励相互举报。臣担心这样继续下去,恐生内变。现在外有大敌,若城内民心再生变,将加重危机,不可不深虑也。”
    宋钦宗问:“那怎么办?”
    李纲说:“办法很简单,停止搜刮,停止举报。”
    宋钦宗略一思考,说:“卿可前往收榜,今后不准再举报了。”
    李纲于是在巡查城防的时候,专门去了一趟搜括金银所,对所内人员说:“传圣旨,收回搜刮通告,将通告全部交到行营司去。”同时,李纲派人将这件事,通报给主管搜刮工作的王孝迪。
    从此,东京市民百姓躁动不安的情绪,才算逐渐安定了下来。一场潜在的民变风暴,也暂时平复了下去。
    为什么宋钦宗这么痛快地答应李纲,停止搜刮金银了呢?因为这时候,种师道率领的勤王军马已来到东京城下。对于促使金军退兵,宋钦宗又有了另外的新打算。
    三十四、种师道勤王
    正月二十日晚上,京畿、河北路制置使种师道与统制官姚平仲,率领泾原路、秦凤路兵马即大宋西军,抵达东京城下。
    种师道已七十六岁高龄,退休后一直居住在陕西终南山豹林谷,过着悠闲的田园生活。宋徽宗在禅位前一天,任命他为京畿、河北路制置使,并派专人前去豹林谷,请他出山率西军入京勤王。
    接到勤王命令后,种师道并没立即东行,因为他手中没有一兵一马。一方面,他立即派人去通知手握西军重兵的兄弟种师中,火速领兵东进勤王。另一方面,他紧急招募兵马。等到兵马差不多招募了一千来人时,种师道便率领他们先行向东京进发。
    种师道每日只行军三十里,便停止前进。而且,途中还“不废游猎”。种师道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他要等一等西军主力,二是他认为金人必不敢渡过黄河,更不敢兵临京师。
    途中,遇到武安军承宣使姚平仲,率领骑兵三千步兵一千,从燕山撤退出来,正打算撤归陕西。种师道取出皇上颁发的勤王圣旨,让姚平仲看了看。种师道说:“你军不要西去了。西军主力正在东进。你随我一起东去京师勤王吧。”
    姚平仲爽快地答应:“悉听将军之命。”
    种师道大喜,勤王队伍一下子壮大了不少。
    路上,他们又遇到宋钦宗派出来搬救兵的开封府少尹田灏,以及内侍官裴谊、陆舜。他们对种师道说:“请种将军加快行军,京师危在旦夕。皇上忧心忡忡,寝食不安,日夜盼望勤王大军早至城下。”
    种师道于是下令马不停蹄,加速行军。到达西京洛阳时,种师道获知,斡离不已率东路金军兵临东京城下。
    这时,姚平仲有些担心,他向种师道建议说:“敌军来势凶猛,可我们只有几千兵马,若贸然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必败。不如我们暂且驻守汜水关,等到四方勤王之兵到来,然后合兵进击,以图全胜。”
    种师道回答说:“不然。正因为我们兵力少,所以不能驻守汜水关。我们若是迟疑不进,敌人就会知我心虚,知我胆怯,如此只取败焉。敌人孤军深入,日恐我援兵至也。今日,若是我们径直奔京师而去,敌人对我莫测。只要我们能使一骑到京师,则守卫京师之我军士气,必大为振奋矣。”
    应该说,种师道的分析与判断相当正确,显示出超人的军事谋略与胆量气魄。
    种师道率军加速前进,他们沿路大造声势,大发讨贼檄文,凡是经过之处,皆张榜通告说:“种少保率百万西北大军,前来勤王。”
    队伍接近东京城时,种师道精选了二十名骑兵精锐,做为先头部队,令他们全身披甲,全副武装,携带密封蜡书,先行入京上奏。
    这二十名骑兵到达东京城外时,恰好碰到一群金军游骑在那里逛荡。他们毫不畏惧,立即驰马向金人进攻。金人得知这是大宋西兵来了,慌忙退走。这二十名骑兵直至城下,叩开城门,直奔皇宫,向宋钦宗奉上种师道的蜡丸密信。
    京城市民百姓得知勤王西军即将到来,无不欢欣雀跃,热情涌动。守城官军将士听说后,更是信心百倍,斗志高昂。
    种师道率军抵达城西后,在汴河之南扎营结寨。而汴河之北,便是金军营寨。
    斡离不早就听说过,西军乃大宋精锐之师。他也知道种师道大名鼎鼎,曾数次挫败西夏。对于西军的到来,斡离不有些惶恐不安,他下令:“营寨向北移动,增修防御工事,全力守卫牟驼冈,游骑一律不准外出。”
    宋钦宗得知种师道即将入城,非常高兴,下令开启安上门,命尚书右丞李纲前去迎接。
    种师道刚要动身入城,忽然接到宰相李邦彦派人送来了一份敕书,书中说:“朝廷与金人和议已定,敢言战者灭族!”这让种师道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朝廷竟然这么快就与金人议和了。
    这时,姚平仲向种师道建议:“金人也下寨于城西,距离如此接近。请将军部署一下,严加防备,然后再入城不迟。”
    种师道说:“金人对我莫测,必不敢进攻。”
    姚平仲担心种师道在入城途中,遭到金兵突袭,于是又建议道:“为将军安全起见,请加强随身保卫。”
    种师道坦然一笑,没有采纳。
    种师道不仅年事高,且身患疾病,所以入城时,他没骑马,而是乘坐着一顶轿子。入城后,他与等候在城门内的李邦彦、李纲等一同入宫。此时,宋钦宗正在福宁殿里等候他们。一见到宋钦宗,种师道便禀奏说:“臣不知京师形势如此之急。臣曾揣测,以为金人必不敢渡河,故来迟。今臣在此,陛下不用担忧也!”
    这一席话,让宋钦宗听后感到心里热乎乎的,他感动地几乎要流出眼泪。他走上前,紧紧握着种师道的手,再三慰劳,并问道:“计将安出?”
    种师道回答说:“臣以为,讲和非计也。京城周围八十里,如何可围?城高十数丈,粟可支数年,不可攻也。若于城上扎寨,而城外严拒,守之以待勤王之师,不逾旬月,敌自困矣。然而,业已讲和,亦不可废止。金银不足,请以现数与之。如其不退,乃与之战!况且四镇之地,内有保州,此乃宣祖陵寝所在,不宜割与。”
    宋钦宗听后,认为很有道理。他忽然觉得,匆匆与金人议和,或许有些失策。于是,他让种师道与李邦彦等宰执大臣一起去政事堂,共同讨论下一步对策。
    三十五、破敌之策
    种师道来到都堂刚坐下,便对李邦彦说:“京城城墙如此坚固,如此高大,可谓备御有余。公为何要与金人讲和?”
    李邦彦解释说:“因为国家无兵,不得已,才与金人议和。”
    种师道摇摇头,说:“守与战,当然是两回事。若说战,京城是有不足。但要说守,则完全是有余。京城之民,虽不能战,但可使之守。只是不知,有无粮食储备。若粮食有余,京师数百万民众皆兵也,何谓无兵?”
    李邦彦诡辩道:“我平素不习军事,不知还有此法。”
    种师道笑了笑,说:“公不习军事,岂不闻往古攻守之事乎?”
    李邦彦无言以对。
    种师道又说:“我听说,城外居民,都遭到敌军杀掠,牲畜粮食等物资,亦多为敌人所有。当时,闻听敌军逼近,何不下令,让城外百姓撤去屋舍,将牲畜粮食等物资搬入城内,然后关闭城门,为何要将物资留给敌人利用?”
    李邦彦又解释说:“仓卒之际,来不及顾及此事也。”
    种师道又笑了笑,说:“好慌张,好慌张啊。”
    众人听了种师道这话,皆笑了。
    停顿了一会儿,种师道忽然又严肃地问:“公等文臣,腰下金带都不能自守,都解下来交与敌人。若是敌人索要公等首级,你们该如何?”
    李邦彦闻言,面露惭愧之色,哑口无言。
    种师道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说:“京师如此之开阔,金兵只有数万人马,如何能四面包围?四面城门为何都要关闭?如此一来,金人可在城外四处纵掠,而吾民困矣。”
    当天晚上,宋钦宗下诏,任命种师道兼任检校少保、同知枢密院事。接着,又任命种师道为宣谕使。
    第二天,斡离不派使者王汭入城,觐见宋钦宗,名义上是回谢宋钦宗的赏赐,其实是来观察了解宋朝内部情况的。王汭一走入大殿,便伏地跪拜,对宋钦宗说:“感谢皇帝陛下,赏赐沈香山子、花犀、玳瑁酒器并奇兽珍禽等,感恩之至。”
    宋钦宗发现,王汭这次觐见,在礼节上,比以往几次觐见谦恭了许多。
    王汭退出后,宋钦宗回头对坐在身后的种师道笑着说:“这些金使,以前都很傲慢,今日谦恭了许多,都是因为畏惧卿啊。”
    种师道说:“现在,京城诸门尽闭,不利于市民生活,民心不安。请陛下下旨,打开东城门与南城门,听任市民出入如平常,民心将因此而少安。”
    宋钦宗有些犹豫,问:“金兵会不会趁机攻城?”
    种师道回答说:“请陛下放心,区区金兵不敢攻城。假如他们敢来,臣将叫他们有来而无回!”
    宋钦宗于是对身边内侍下旨道:“去通知李右丞,打开东城门与南城门,听任市民出入。”
    接着,种师道又向宋钦宗建议:“可缓给斡离不金带,使其禁令金兵游骑不得远掠。等到金兵懈怠,回归之时,可派官军扼杀之于黄河,当使金军匹马不还!”
    宋钦宗点头答应。
    宋钦宗说:“卿可到城上,去看看城防怎样。”
    种师道说:“好,臣现在就去登城。”
    种师道先到北城酸枣门一带看了看,金军曾重点进攻这里。然后,依次视察了西城、南城与东城。经过实际考察,他对破敌更是胸有成竹。他对身边亲信说:“敌军易破也。我军但扎连珠寨,与之对垒,使其不得虏掠。待敌军粮草匮乏时,便可进兵。再派兵将,临黄河而设伏,等其半渡时击之,此万全之策也。”
    种师道想多了解一些金军内部情况,于是,派几名侦察兵出城,抓了三个金兵俘虏回来。种师道亲自审问,先问第一个金兵:“说一说他们军中的情况,可饶你不死。”
    这人闭口不说。
    种师道一挥手:“推出去,斩之。”
    种师道又问第二个金兵,这人很恐惧,战战兢兢地说出了他所知道的军中情况。
    种师道下令:“将第三个金兵破腹,以验看所食之物。”
    将这个金兵腹部切开一看,只见胃中没有别的食物,唯有黑豆。
    种师道对在场的将领说:“这说明什么?说明敌粮已匮,可以殄灭。”
    随后,种师道又下令:“将那个活着的金兵放还,让他回去,向斡离不报告这件事。”
    斡离不得知此事后极为震惊,于是,决意求和。
    此时,到达城外的勤王官军,除了种师道与姚平仲外,还有鄜延路(今陕西延安)的张俊、韩时中,环庆路(今甘肃庆阳)的汪洋、马迁,熙河路(今甘肃临洮)的姚古,秦凤路(今甘肃天水)的种师中以及折彦质、折可求等勤王官兵,另外还有刘光国、杨可胜、李宝诸路兵,号称二十万之众。张俊、马迁、韩时中等人的勤王兵,正月二十五日才到达京城。
    这时候,来自于不同地方的勤王官军,皆聚集在城外,他们皆互不相属,缺乏统一的指挥系统。指挥不统一,各军就无法协同作战。李纲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上奏,请求宋钦宗下令,让种师道与姚平仲等勤王官军,都统一听从李纲的节制。
    李纲在奏章中说:
    “勤王之师,集者甚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
    宋钦宗看后,给李纲下了一道御笔说:“师道老而知兵,职位已高,与卿同官,替曹曚可也。”
    李纲以为,皇上的意思是要让种师道接替曹曚,担任亲征行营副使,给自己担任副手。他暗自感叹皇上英明,裁处得当。
    可是,事情很快又发生了变化。李邦彦向宋钦宗建言:“军权这样安排不妥,不能让李纲拥兵太重,以防止造成专权。军权应适当分开,可让种师道与李纲分别掌控,以相互制衡。”
    宋钦宗觉得也有道理,遂采纳其言。于是,又另外设置宣抚司,以种师道为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姚平仲为宣抚司都统制,宣抚司统一指挥西兵,以及四方勤王之师。同时,又调拨京师驻扎在城外的前军与后军,也归属宣抚司统一指挥。
    @半山闲月 2022-08-03 14:5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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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山闲月 2022-08-03 14:5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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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忧虑与欣慰
    东京城外,举着勤王大旗从各地而来的军马,仍然隔三差五地到来。但大多是民兵组织,正规军并不多。这天,鄜延路张俊、环庆路韩时中、泾原路马千等西军将领,率领着一支正规军来到了城外。
    宋钦宗得知后很高兴,颁下圣旨,要亲自接见这些远道而来的西军将领。
    于是,在种师道陪同下,张俊等将领入宫觐见。宋钦宗一见到他们,立刻起身,热情相迎,笑着说:“众卿一路辛苦了!众卿接到金字牌,便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勤王,实属难得啊。”
    当初,宋钦宗闻听金军已过黄河,曾派出数名内侍,携带着勤王金字牌,前往陕西搬救兵。
    张俊等人闻言一愣:“不曾见到金字牌啊。我们只是闻听京城危急,于是便领军赶来勤王。”
    宋钦宗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当即令种师道:“还有这等事?真是奇怪了,种卿马上调查一下。”
    种师道于是来到枢密院,派人将前往鄜延路、环庆路与泾原路搬兵的三名内侍找来,问道:“金字牌呢?”
    三名内侍一齐回答说:“还在我们手里,没来得及上交。”
    种师道问:“为什么不交给勤王将领?”
    三名内侍回答说:“我们是半路上碰到西军勤王人马的,见他们都知道京城之事,于是就没拿出来。我们想回来后上交。”
    种师道说:“你们私自藏匿金字牌,其目的不说自明,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种师道下令:“将这三名贪婪之徒抓起来,等候处置。”接着,种师道来到福宁殿,向宋钦宗汇报说:“三名内侍都已招供,是他们私自将金字牌藏匿了起来。”
    宋钦宗大怒,当即下令:“斩之。”
    城外所有勤王军马,现在都归种师道指挥。种师道的权势可谓炙手可热。为做好应战准备,种师道下令将城外军马集中起来,分为两个军寨。一寨屯驻于城西南,一寨屯驻于城东北。对金军形成夹击之态势。金军只有一个军寨,仍然屯驻在城西北牟驼冈。
    这天晚上,在城外西边一个叫板桥的地方,宋军与金军发生了小规模交锋,但不分胜负。战斗是由宋军首先挑起的。宋军一部,趁着夜色悄悄出动,来到牟驼冈外,放火焚烧了马监的东墙。
    金军发现后冲出营寨,与宋军搏战。宋军边战边退,退至板桥。金军担心宋军有埋伏,不敢恋战,随即退回营寨。
    退回军寨,是斡离不亲自下达的命令。他已意识到,自己孤军深入,面临险境。粘罕率领的西路军,一直被阻挡在太原城下。按照原计划,两军要在东京城下会师。现在看来,两军在城下会师的可能性已经很小。所以,对于日益增多的宋朝勤王兵马,金人普遍开始有点惧怕。
    种师道所领导的宣抚司,现在在人们心目中的威望越来越高,已经高于李纲所领导的行营司。李纲行营司指挥的队伍,只有左、右、中三军而已,其权威、其影响力,都在明显下降。
    宋钦宗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为防止两司争权内斗,宋钦宗屡次下诏,告诫两司:不得相互侵权,不得因争权造成混乱。
    大敌当前,将军事指挥权分为两部分,且互不相统,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混乱的事。这可能是宋钦宗犯下的一系列错误中的一个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很致命的错误,严重削弱了宋军的战斗力。也可以说,这就是典型的作茧自缚。
    给宋钦宗出这个馊主意的人,是李邦彦,其主要目的是防范军权过于集中到李纲手中。他对李纲实在是不放心。因为李纲经常气势凌人,甚至咄咄逼人,有好几次直接顶撞皇上。李邦彦认为,如果李纲掌握全部军权,肯定会破坏与金人的和谈局面。
    李纲并不知道兵权分开是李邦彦建议的,他以为这是皇上的想法。皇上有这种分权的想法,李纲并不感到奇怪。所以,李纲并没去力争,只是感到很失落。因为种师道领导的宣抚司采取军事行动时,往往托以机密,并不向李纲领导的行营司进行通报。自从兵权分开以后,行营司对宣抚司在城外的军事行动计划,一无所知。李纲感到很忧虑。如果这样持续下去,两司不能很好地配合,要想在军事上狠狠打击金军,恐怕难以实现。大敌当前,为形成战略合力,军权应该高度集中,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朝廷几乎每天不间断地派人运送金银币帛之属,到金营中去。同时,还送去各种名果、珍膳、御酝等物品,犒赏金人。路上使者络绎不绝,“冠盖相望”。为赢得金人欢心,使之早日撤军,宋钦宗还不惜拿出御府珠玉、玩好、宝带、鞍勒等,赠送给斡离不。品种数量甚众,其价不可胜计。
    对于这些举措,李纲很不赞成。他常常劝谏宋钦宗,有时也据理力争。李纲说:“将这些贵重物品送给金人,不足以为德。其效果恐怕适得其反,让金人更起贪心。再说,虽然皇上恭俭,视珠玉如粪土,然而金人既然已生贪心,何厌之有?”
    然而,其他宰执大臣皆与李纲看法不同。他们一致称赞皇上美德,认为唯有这样做,才能让金人赶快撤军,才能让大宋化险为夷,才能保住江山社稷。
    朝廷越是软弱可欺,敌人越是益加放肆,索取更加无所忌惮,这是历史的规律。金人得寸进尺,以至于竟厚颜无耻地要求朝廷,向他们提供妓乐、珍禽、驯象之类,以供他们娱乐。而朝廷则无不从之。
    随着勤王之师云集城外,特别是西军的到来,让宋钦宗感觉有些底气了。他对金人的态度,也开始渐渐有所变化。他的胆子,也开始逐渐有点大起来。其懦弱胆怯的心理,开始向勇猛果敢的方向转变。
    这天,种师道向宋钦宗汇报说:“根据侦察报告,金人不仅未停止军事行动,而且仍很猖獗。他们在城北,虏掠屠戮如故。特别是,位于城外的后妃、皇子、帝姬的坟墓与攒殡,都被金人发掘殆尽。”
    宋钦宗听后非常气愤,拍案而起:“金人实在是欺人太甚!若是到了忍无可忍之时,我们也将不惜用兵!”
    对于宋钦宗这番表态,李纲很是赞赏,也很欣慰,他对宋钦宗说:
    “《易经》谦卦的上六爻,是这样说的:利用行师,征邑国。而师卦的上六爻,又是这样说的: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这两卦蕴含的意思是:谦让到了顶点,不利用军队出击,不足以战胜敌人;战胜敌人之后,不要再重用那些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之辈,不然,胜利的成果难以保存。
    今陛下对于金人,屈己讲和,其谦极矣。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愈甚,其势非动用军队不可。然而,功成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而已。若此次使金人有所惩创,使之不敢有窥视中国之心,今后数十年应该无夷狄之祸。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忧未艾也。”
    三十七、准备开战
    来到京城勤王的宋军将领们,对于朝廷一味与金人议和的政策很不满。他们要求与金人开战,用武力迫使金人退兵。
    正月二十七日这天早晨,城中大雾弥漫,不辨东西南北。李邦彦、吴敏、李纲、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等人,一同来到福宁殿觐见宋钦宗,共同商议对敌用兵之事。
    种师道的意见是:
    “三镇不可抛弃,但城下也不可仓促开战。朝廷目前,还是应坚守和议之策。等到姚古率西军主力来到后,我军兵力更加强盛,那时再派人去跟金人说,三镇是国家重要边城,不可割,宁可以其赋税收入增作岁币。使者往来几次,势必逗留半月。吾以重兵密布附近,金人必不敢远去劫掠。待其粮草渐竭,不免撤军北还。待其过黄河时,我以骑兵尾随袭击。而真定、中山两镇仍在我军手中,其腹背受敌,必仓皇而逃,则可实现吾之愿望矣。”
    李纲的观点是:
    “金军实际兵力,其实有所夸大。探得其实,不过六万多人,又大半皆是奚、契丹、渤海等杂牌军,其精兵不过三万人。目前,吾勤王之师集结于城下者,有二十余万,已数倍于敌矣。敌孤军深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应当以计取之,不可与之角一旦之力。为今之策,莫若扼守黄河渡口,绝其粮道,禁其抄掠,并分兵收复京城以北诸县邑,待其游骑出来则击破之。同时,以重兵逼近敌营,坚壁勿战,如同当年周亚夫禁锢七国那样。等到其粮草匮乏,人马疲惫,然后传檄将帅,在敌半渡黄河之际,予以痛击,此必胜之计也。”
    对于种师道与李纲的战略设想,宋钦宗深以为然,其他大臣与将领,包括李邦彦也都同意。会议决定,二月初六向金军发动进攻。之所以选择二月六日,有两个原因。一是找了一个阴阳家推算了一下吉日,阴阳家说二月六日利于行师;二是大家估计,到那天,姚古之师应该能到达城下。
    为深入细致了解金军内部情况,第二天,种师道派人将沈琯请到宣抚司。
    沈琯对宋军弃黄河而不守,很是不解,深感遗憾:“当初,黄河岸边若有千人守之,金兵岂能至都城?”
    种师道说:“是啊,河岸若有守军,金人岂能至京城?但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追责,而是如何让金人赶快退兵。从河北地形特点来看,沈公以为,在何处设兵,拦击金军为最好?”
    沈琯于是就把前几天给李纲信中所说的几点内容,又向种师道复述了一遍。
    种师道听后笑了笑,说:“如沈公之言,等金人回到塞上,已无匹马矣。”
    沈琯问:“那么,今日当如何处置?”
    种师道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以公之见,敌寨中有粮否?”
    沈琯回答说:“金人沿路一边行军,一边掠夺粮草。今至城外,只知肆取金帛子女,未有聚粮之意。但恐闻西兵至城下,方开始集聚粮草,想必不会很多。”
    种师道点点头:“情况确实如此。昨日,我派人出去生擒二贼,割腹视之,已开始吃黑豆。现今,我们的对策是,集中大军逼近敌营军寨,守住其外出掳掠之路,使其不能汇聚粮草。不过五七日间,敌必沮丧而退军矣。”
    沈琯听后,什么也没说,从怀中取出一份建议书交给种师道。
    种师道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金国长驱,直犯京阙,盖因中国失谋。今日之谋,岂可再失哉?执政大臣力主讲和之议,然而,金帛果能充其数乎?三路之地果能弃之乎?现在,既已议讲和,然而,王畿之内,剽掠殆尽,其兵回之后,果能保其不攻掠城邑乎?
    大抵奸人借宗庙社稷之重,以劝人主,而为全身之计,常常要张大敌势,以威胁朝廷,从而完成其讲和之功。他们根本不考虑,异时之患,又有甚于今日也!
    闻金人现在正造浮桥,驰驿班师。若迁延失机,待濬州桥既成,粘罕之兵继至,将有噬脐之悔矣。兵贵拙速,不贵巧迟,伏望宣抚枢密使详酌斯言,断以不疑,而早图之,宗社幸甚!”
    种师道说:“沈公这份建议很重要,我将转呈圣上,并与李右丞一同研究。”
    当天,种师道令姚平仲率兵逼近金军营地,迫使金军游骑不敢外出抄掠。果然,这天金兵皆很紧张,都凭靠在营垒上准备战斗,一个也不敢出来。
    以李纲、种师道为代表的主战派,在正月二十七日的御前会议上占据了上风,得到了宋钦宗的有力支持。会议确定了进攻金军的日期,并做出了相应的军事部署。
    但是,以李邦彦为代表的议和派,对于用兵一事仍疑虑重重。他们以为,出兵攻击金人,绝对是一种冒险行为。如果一旦失败,那么前边的和谈努力,都将前功尽弃,而国家也将面临亡国之危。
    现在,军方将军与朝廷宰相,在国家大政方针上产生了严重分歧。这本是朝廷机密,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奇怪的是,此事很快在朝廷上下传播开来。朝廷官员以及社会敏感人士,对此都说三道四,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有鉴于此,正月二十八日,监察御史余应求上书,请求“将相勿争私忿,早定和战之计”。余应求在奏书中说道:
    “现今强敌入侵,四郊多堡垒。讲和之计虽决,而金帛之数未足。兵将之势已振,而师出之日无期。在此形势下,内外之臣应同心一意,共议国事,以雪耻辱也。社会上皆传言,宰相大臣与将帅异谋,朝夕喧争,未有定论。若真是如此,岂诚心为国者哉!
    和亲与征战之说,汉朝时论之详矣。今日之策,未可偏废。然而,金帛既不足,虏人必不肯退师。而三镇三关之地,向以兵力寡弱,不得不姑从之。今诸将援师已来到城下,若虏人必要金帛之足,与三镇三关之地,又岂能畏惧于用兵哉!
    陛下既以兵事委托李纲与诸将矣,愿诏执政大臣,和以济事,无争私忿。先公而后私,庶几大功可立。戎马在郊,城门未启,中外不通,已两旬矣。和战之计,亦宜早定。愿诏宰执与将帅召开御前会议,使将帅出师,与敌人对垒,然后派遣辩士,向金人晓以利害与祸福,若能休兵讲和,以继好息民,策之上者。苟贪婪而无厌,攘拒而不受,陛下虽欲勿战,能得之乎?又何况理直师壮,人有斗心,以宗庙社稷之灵,何忧不克!
    所可虑者,穷寇远来,自居死地,困兽犹斗之时也。愿更诏将帅持重应机,无轻接敌,以取万全之策,不胜幸甚!”
    其实,将与相之间的分歧,宋钦宗心里最清楚。以前由于军力不足,为社稷免遭沦丧,宋钦宗采纳了李邦彦等人的建议,热衷于议和,曾努力想尽一切办法搜括金银,希望花钱割地以求和平。而现在,勤王之兵已来了二十多万,数倍于金人,特别是西军名将种师道已来到身边,宋钦宗觉得腰杆可以硬起来了。他现在忽然又热衷于向金人开战,希望用武力尽快将金人驱逐回去。
    余应求这份奏书,起到了一个催化作用,加速点燃了宋钦宗心中急于向金人开战的燥热之火。
    三十八、贸然出兵
    宋钦宗从一味求和,突然转变为一心开战。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速度有些快,有些急,有些焦躁。因为他求胜心切,对开战有些迫不及待。他深怕夜长梦多,再出现什么其他变故。一天之内,他竟五次派内侍去催促种师道,让种师道考虑,是否可提前出兵。
    种师道当然很冷静,很沉稳,不答应贸然出兵。他回复宋钦宗说:“一定要按计划,等姚古率西军到来后,再攻击金人。不可提前进行攻击,以免造成被动。”
    种师道的冷静与沉着,在宋钦宗看来是胆小的表现,他很是失望。于是,宋钦宗将希望寄托于都统制姚平仲身上。
    姚平仲骁勇善战,政和五年(1115),在与西夏臧底河之战中,他斩获夏人甚众,一战而成名,那年他才十八岁。童贯曾约见他,交谈中发现这人很有傲气,不把童贯放在眼里。童贯很不悦,于是“抑其赏”。然而,关中豪杰皆推崇他,称他为“小太尉”。宣和二年(1120),方腊发动起义时,童贯受命领兵前往平乱。童贯虽然讨厌姚平仲,但“心服其沉勇”,最终还是调他同行。此战,姚平仲功冠全军。颁赏之前,姚平仲对童贯说:“平仲不愿得赏,只想见一见皇上。”听了这话,童贯更加忌恨他。其他参战将领如王渊、刘光世,皆得到皇上召见,唯独姚平仲没被召见。
    姚平仲幼年是孤儿,姚古收他为养子。姚古目前正率熙河军主力,日夜不停地向东京挺进,赶来增援。姚氏家族与种氏家族,都是名将世家,在西军中都很有渊源,影响都很深。
    这天,宋钦宗单独召姚平仲来福宁殿奏对。宋钦宗问:“现在军中情况怎样?”
    姚平仲回答说:“士兵们都愿速战,可现在迟迟不战,他们都很有怨言。”
    宋钦宗轻轻叹了口气,说:“种宣抚不同意马上开战。”
    姚平仲当即表示:“臣愿领兵夜叩金营,生擒斡离不,奉康王以归。”
    宋钦宗闻言大喜,向姚平仲许诺:“若成功,当授以节钺。”
    宋钦宗对于战争毫无经验,对于何日劫寨有取胜把握,他让术士楚天觉推算一下。楚天觉掐指算了算,认为:“敌军大将星已遁,得胜之日为二月丁酉,即二月初一。”
    宋钦宗于是决定:二月初一深夜,由姚平仲与杨可胜率兵,前去偷袭金营。
    大将杨可胜得知,自己要与姚平仲一起去执行劫营计划,立即请求入宫觐见宋钦宗。他对宋钦宗说:“此次出兵劫营很冒险,一旦失败,恐失国家派遣亲王宰相和议之信。臣想事先准备一份奏章藏在怀中,具言臣不候圣旨前往击贼。”
    杨可胜的意思是,万一劫营失败,他就替朝廷承担由此而产生的政治后果。杨可胜这番话,让宋钦宗很是感动,频频点头赞成。
    关于对金军用兵问题,张叔夜曾于正月二十七日给宋钦宗上过一份奏疏,宋钦宗看后没有回答。正月三十日,张叔夜又上疏,请求宋钦宗批准他率精骑之旅,出击拦截金人,同时预令河北边镇出兵,切断金人归路。他认为,今若答应和谈,则金人必提出很多无理要求。“今若纵之使去,后必复来,遂有轻中国之心。”
    张叔夜字嵇仲,开封(今河南开封市)人 ,是宋仁宗朝代重臣张耆的孙子。他少时就喜谈军事,长大后以祖荫入仕,担任兰州录事参军,戍边时便初露军政才华。后来,宋徽宗赐其进士出身,官至礼部侍郎,后又以徽猷阁待制身份出任海州(今江苏连云港)知州。宣和三年(1121)二月,他在海州海边设伏,一举彻底击败宋江起义军,由此而闻名朝廷。去年十月,他领兵平定京东盗贼,班师后因病在京休养。金人入侵后,他觉得自己世受国恩,在国难当头之际,自己不应“端居养痾”,“宜力疾自效”,于是上书,“乞与诸将追袭胡马”。
    对于张叔夜的请求与建议,宋钦宗未置可否。宋钦宗现在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姚平仲身上。宋钦宗觉得,二月初一晚上,姚平仲前去劫营,一定会马到成功,一定会生擒二太子斡里不。
    二月初一这天,天气晴朗,李梲和郑望之像往常一样,押着数辆牛车离开京城前往金营,车上载着众多珠玉、犀角、象牙等宝物。他们不知道这天晚上,姚平仲要偷袭金军。他们也不知道,皇上这次派他们前去送珠宝,其实有麻痹金军之意。他们来到金营后,将宝物从牛车上卸下来,摆放在野地上,等着金人前来验收作价。
    不一会儿,太师耶律忠前来相见,说:“皇子郎君令我前来交割。”
    李梲于是从袖中取出数目劄子,交给耶律忠。耶律忠看了看,说:“枢密且坐,我与侍郎交割即可。”
    耶律忠说着,令人在野地上铺了一大块兽皮褥子,他们席地而坐。这时,斡离不派人来传话说,可让李税先回城,留下郑望之负责办理交割。接着,过来了六七名归朝官,他们将珠玉、犀角、象牙等一箱箱宝物,抬到耶律忠和郑望之跟前。
    耶律忠对郑望之说:“皇子郎君令我们逐件估出价钱。”
    郑望之面有难色,说:“此皆稀世之宝,皆目所未睹,如何估得价值?”
    一个归朝官悄悄走到郑望之跟前,附耳说:“估价是好意,侍郎不妨高估价。”
    郑望之听后有所领会,点点头,于是逐件约略高估价钱。所有宝物,最终通计价钱一百万缗。
    估价结束后,耶律忠起身去向斡里不汇报。不一会儿便回来了,笑着说:“皇子郎君甚喜,传语侍郎,明日相见。皇子郎君还说,少许金银,却著这些价钱,准折,待要做恩数。”
    郑望之听后感到很欣慰,他觉得自己这一趟终于算是不辱使命完成了任务。因天色已晚,郑望之这晚上没走,就住在金营,与在金营做人质的康王赵构和少宰张邦昌住在一起。
    二月初一深夜,没有月光,夜色漆黑。都统制姚平仲与大将杨可胜按照预定计划,率领七千军兵悄然出发。姚平仲命王通为先锋军统制,王通率领由五百名骑兵组成的敢死队,直接冲入金营。可是,连续冲入两座营寨,皆是空寨。冲入第三座营寨时,全副武装的金军忽然出现,并将宋军包围。原来金人早有防备,他们故意空其营寨,然后在第三座营寨埋伏下“铁鹞子”兵,以掩杀宋军。
    “铁鹞子”,本是指西夏李元昊创立的一支重装骑兵部队,战斗力极强,这里是指金军的骑兵主力。
    王通与敢死队见状只好殊死作战,以待援兵。然而,后援之兵因为不熟悉地形,在一片黑暗中,大都连人带马坠落到了金军营寨旁的深沟之内。
    一阵激战后,西军将领陈开战亡。王通回视其军,见重伤已近半。而金军骑兵正从南北两面涌来,前后夹攻。王通见寡不敌众,不敢恋战,只好弃掷弓矢,率领剩下的三百骑兵突围而出,回到宋军营地。
    姚平仲见劫营失败,令王通率众赶快上马,不要回城,往西而窜。这时,金军骑兵己追了过来,将宋军的中军冲散。金军追击宋军一直追至板桥,才停止追击。姚平仲大败而逃,杨可胜则不幸被俘。
    当天夜里,斡离不亲自审问杨可胜,质问:“两国已通和,又来劫寨,何也?”
    杨可胜回答道:“可胜率勤王兵来到京师,三军欲战,故可胜率之而来,非朝廷之意也。”
    斡离不摇摇头,表示不信,打算下令并力攻城。杨可胜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检,向斡离不展示。斡离不看后大怒,下令将杨可胜斩杀。杨可胜是陕西勇将杨可世的兄弟。
    这天晚上,郑望之与赵构和张邦昌住在一起。他们对目前局势各抒己见,畅所欲言,谈得很兴奋,直到半夜时才朦胧入睡。大约四更多时,一个姓刘的金军都管忽然跑进房间,对他们高声叫道:“相公们悉起,你家人马来厮杀也!”
    他们赶紧起来,往外一看,只见中军大帐厅前已燃起柴火,火光通明,一直照得天空很明亮。
    赵构颇感惊骇,他没想到皇帝果然出兵劫营。郑望之悄悄安慰他说:“若王师胜,金人必不敢害我,因要用我以求和。若金人胜,王在城外已半月,岂能预知劫寨之事?不用害怕。”
    赵构觉得郑望之言之有理,心里稍微安顿。
    天亮后,斡离不派人请赵构、张邦昌和郑望之到大帐相见。为制造场面和营造气氛,金人在大帐前竖起了数百面旗帜,还捆绑着数十名俘虏,都是刚刚俘获的宋军将校。斡离不厉声责问赵构和张邦昌。赵构不动声色,张邦昌则恐惧涕泣。经斡离不再三诘责,张邦昌这才解释说:“必不是朝廷如此,恐是四方勤王之师,各奋忠义,自相结集,故来劫寨。”
    斡离不说:“待道是贼来,怎生有许多贼?相公们只可道,朝廷不知也!”
    过了好大一会儿,金人才停止责问,让赵构和张邦昌回到驻地,唯独留下郑望之。有个叫韩鲁的太师,向郑望之传达斡离不的命令:“侍郎是首来议和者,今当前往都统国王营寨。”
    都统国王,即完颜阇母。
    韩鲁在前边做向导,领着郑望之往北而行。穿过许多营栅,弯曲行走了六七十里,才来到一座营寨外。其实,距离不过一二十里,之所以故意迂回,目的是向郑望之显示金军军营规模之盛大。由此可见,金人的确是很有心计。
    所有随从者,皆留在营寨外,只允许郑望之一人进入。郑望之在金人的刀仗夹卫下,战战兢兢地走入寨内。见到阇母后,阇母语气很严厉地说:“侍郎首传和议,今却以兵相加,侍郎逃避,也不得一死,还不如实言。我问你,朝廷所以用兵者何?”
    郑望之回答说:“如果我事前知道朝廷用兵,岂肯出城犯死?”
    阇母绷着脸问:“那么,依你所看,究竟是何人所为?”
    郑望之想了想,回答说:“如果我说是勤王军队自己的主意,可万一是朝廷所命,那么我所说的则构成欺骗;如果我说是朝廷下令进攻的,可万一又是勤王之师自己所为,我又构成欺骗。如果让我以实言之,即真不知也。假如现在有人在墙壁之外议事,耳目不接,尚不能知,何况我身在郊外,岂能知用兵者究竟是何人所为哉?”
    听了这话,阇母脸色舒缓了一些,最后说:“侍郎休息去吧,明朝相见。”
    翌日,郑望之回到斡离不军营,其属下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惊问:“公怎么得还矣?”
    郑望之没回答。
    张邦昌说:“昨夜,康王为公泣下不止。因为听军中人说,凡是去国王营寨的,基本上没有活着回来的。”
    宋军劫营的这天晚上,宋钦宗一夜没睡。夜漏未尽时,获悉姚平仲已与金兵交锋,于是急忙下诏,令李纲出兵,支援并接应姚平仲。
    当时,李纲正养病休假,睡在行营司办公室里。夜半时,忽然接到内侍送来宋钦宗的亲笔信:“姚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邱,为之应。”
    李纲当即写了一份札子回奏,以身体有病而推辞,并说事先并未约好,兵马也未曾预备,出兵迎接有些困难。
    宋钦宗见李纲不肯出兵,很着急,顷刻之间,三次派遣内侍来行营司,责令李纲立即出兵。
    李纲不得已,只好下令,前、后、左、右、中军紧急集合。天快亮时,前军统制张撝、右军统制石濬、中军统制辛康宗、左军统制刘佃、后军统制王师古、敢战军统制范琼,皆集合完毕。他们率军从封邱门出城,向班荆馆、天驷监一带挺进。
    此时,姚平仲已经败退。金军骑兵仍时常出没,四处游击。宋军在一个名叫幕天坡的地方,与一支金军相遇,展开鏖战,金军败退。此战斩获甚众,宋军也付出了不小代价,战将陈福阵亡。不久,金军集中兵力,向宋军中军发起猛烈冲锋。李纲见状,下令立即发射神臂弓。神臂弓对骑兵杀伤力比较大,金军又被击退。
    三十九、政策再变
    宋钦宗本以为姚平仲夜袭金营必定成功,不会有失,期待着清晨能得到大获全胜的好消息。可是,二月初二天刚亮,宰执台谏们纷纷跑来福宁殿报告说:“西兵勤王之师,以及亲征行营司军兵,为敌所歼,无复存者!”
    宋钦宗闻讯大惊,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但他假装不知进攻之事,一本正经地下令:各军不得擅自进兵,皆须原地屯驻。
    宋钦宗正在暗自懊悔之际,有个内侍跑上前悄悄报告说:“金人二太子又派使者来了,气势汹汹地,在殿外要求觐见。”
    宋钦宗有些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应对才好。他用手指按着太阳穴,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命令内侍赶快去请种师道前来。宋钦宗知道,金人对种师道还是有些惧怕的,他希望能借种师道的威严,镇压住金使的追责气势。
    直到种师道来到福宁殿坐下,宋钦宗才下旨,让金使入殿。让宋钦宗颇感意外的是,金使并没质问什么,也没说任何威胁的话,只是将斡离不的 呈上,便掉头走了。宋钦宗搞不明白,是金使惧怕种师道呢,还是另有什么其他原因。
    斡离不在信中说:
    “大金皇子、都经略处置使、两路都统斡喇布等谨上书于大宋皇帝阙下:
    今月一日夜四更时,有步、骑军沿孟阳河东南二处向北夺桥。不久,又于大军营西南劫阵前来。当司不得不差兵马随路御逐,未逾一时,杀伤兵卒,以及所获器甲鞍马,其数甚多。因当司不识是甚兵马,以及从何而来,愿示其详。
    李棁、王汭所计议事,亦望详情垂谕。近日所送原定赏军物货,其缺甚多,希望不要像此前那样稽滞。今差檀州刺史张恭礼充计议使,谨奉书奏闻。”
    宋钦宗看完信后,令宰执们速来福宁殿开会,商议对策。此次劫营失败,对宋钦宗心理影响很大。对于以武力对付金军之策略,宋钦宗又产生了怀疑与动摇。他觉得,以李邦彦为代表的和议之见,才是正确并可行的。
    于是,李邦彦等宰执又重新获得宋钦宗的信任,他们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李邦彦说:“朝廷绝不能承认事先知晓劫营之事,应赶快想办法,消除此事对朝廷产生的负面影响。”
    宋钦宗决定,派一人去金营,向斡离不做出说明与解释。宋钦宗问:“谁愿前往?”
    宰执大臣们都沉默着,低头不语。
    宋钦宗又问了一遍:“哪位爱卿,愿意为朕分忧解难?”
    宰执大臣们仍沉默不语。
    宋钦宗心生悲凉,欲语又止,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因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时候,金军营内肯定是一片愤怒与讨伐之声,金人在愤怒之下什么事都可能干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出使金营,很可能是有去而无回。
    在沉默与尴尬的氛围中,大臣们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皇上,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宋钦宗目光转来转去,没发现一个肯与自己目光对视的人,他差一点就要放声大哭了。这时,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忽然向前走了几步,对宋钦宗说:“臣愿受命前往。”
    宋钦宗猛地站起来,走上前,握住宇文虚中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连声说道:“好!好!”
    宇文虚中此前曾受命前往西北,去督促西军来京城勤王。途中,他闻听京师被金军围困,形势危急,于是转身往回飞驰,并一路上顺路收拾残兵败卒。后来,偶然获得一支从东南江浙一带前来勤王的队伍,有两万多兵马,他自行决定,让李邈领兵进驻京城汴河南岸。来京时,恰遇姚平仲劫营失利,军兵皆一触即溃。宇文虚中于是用绳索攀援登上城墙,入宫觐见宋钦宗,详细报告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宇文虚中挺身而出,愿意再次出城,出使金营,让宰执们长舒了一口气。他们纷纷赞扬宇文虚中,说他出使最合适,是最佳的不二人选。
    宋钦宗问:“爱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宇文虚中想了想,说:“臣没有军中职务,恐怕难以说清楚出兵之事。”
    宋钦宗毫不迟疑地说:“这不是问题。”于是,当即任命宇文虚中为签书枢密院事,即枢密院副职,令他持朝廷报书前往金营,对劫营一事向金人做出合理解释。
    宋朝的正式回书是这样写的:
    “大宋皇帝致书于大金皇子郎君:
    近来,大军遽至京城,方怀忧恐,乃承宽仁,尽洗宿愆,许修新好,获安宗社,贻庆子孙。恩义之重,实同天地。前日,观察使王汭前来,知所持犀玉等尽蒙留纳,并且金银等数亦许宽限时日,尤荷恩意。非惇欢好之重,何以及此?初二日一早,方欲坐朝,忽报初一日夜有兵马在城外作闹。本朝不知事因,继闻兵马辄至大金军前,不胜惊骇。不久即遣人根问,至暮乃知,是姚平仲率城外诸路军马作过,当即下令勾捉。据称本人未回军寨,现正令人擒捕,候见即正典刑,以戒贪功误国之士。又,执政间有素与姚平仲相善者,形迹可疑,恐相协助,已先黜责了当。且本朝自度事理,其不敢轻举妄动者有三:论彼此强弱之势,则本朝兵力寡薄,难以迎敌,一也;前此败盟,烦大军远来,逼近京城,惴恐失措,荷恩德再造,岂敢复有负约之理?二也;宰相、亲王特遣诣军中为质,又遣执政大臣奉使,事体至重,岂忍置而不恤,有伤君臣之义、骨肉之爱,三也。皇子郎君仗义而来,聪明果断,必能察此。方城外有乱兵,故当日未敢遣使便还,深愧迟滞,尚冀深照。其他一如誓书所载,天实临之,永永万年,罔复有渝。今差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持书布叙,并赍所换国书及三府诏书地图等前去,谅惟洞照。”
    另外,宋钦宗又以自己的名义,给斡离不写了一信,信中说:
    “大宋皇帝致书问大金皇子郎君:
    特承书翰,铭感实深。所示初一日四更,有军兵辄犯营寨,初闻甚骇,寝食俱废。更蒙垂问,但切悚惶。今已根究,盖是西兵初来,贪利邀功,统制姚平仲妄作生事。现没抓获,候捉到即明正典刑。和好事重,既荷周旋,切望终始成之。”
    李邦彦认为,在国家面临生死危亡之时,仅做出这些措施是不够的,还应该以实际行动来表明和议之诚意。他建议下诏书,让李梲负责持国书割地议和并奉上地图,让沈晦负责献上誓书,让路允迪负责割让太原府,让秦桧负责割让河间府,让程瑀负责割让中山府。
    对李邦彦的这些建议,宋钦宗表示皆同意。宋钦宗又对宇文虚中说:“一定要当面向二太子郎君解释清楚,是姚平仲等擅用兵甲,几误和议。随后将遣割地使,交割三关之地。”
    宇文虚中冒着生命危险来到金营,金兵将他带到一块空地上,武装看押起来。面对四周手持刀刃与弓箭的金兵,宇文虚中无所畏惧。看押时间从上午早饭后,一直持续到下午四五点钟,金人才将宇文虚中领到康王住处,与康王赵构相见。
    次日上午,宇文虚中与康王赵构一同来到幕府大帐,拜见斡离不。宇文虚中按照宋钦宗之意,向斡离不做了解释与说明。斡离不听后笑了笑,说:“所言都知道了。下午,将派王汭与你一同进城。”
    傍晚时,斡离不派遣王汭跟随宇文虚中一同入城。王汭在拜见宋钦宗时说:“根据目前情况,二太子郎君提出,要用越王替换康王做人质,同时还要李邦彦、吴敏、李纲以及驸马曹晟等人,来军中做人质。金银骡马之类要尽快交出,同时要有御笔书定三镇边界。满足以上条件,方可退军。”
    这天晚上,宰执大臣与有关各方相聚在都堂里开会。他们一致认为,当前形势之下,必须坚决执行和议政策,不得有丝毫犹豫与动摇。种师道也在场,他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说:“劫寨已误,然而兵家亦有出其不意者。今夜再遣兵,分道攻之,亦一奇也。如仍不胜,然后每晚以数千人扰之,不超十日,敌人必遁矣。胜负兵家之常,正当再击之耳,何遽丧气乎?”
    对于种师道的建议,李邦彦等宰执皆不肯听。他们都是些文人,性格懦弱,根本不懂用兵之道,更不敢再次向金军发动进攻。


    四十、替罪羊
    二月初三早晨,宋钦宗刚来到崇政殿坐下,李邦彦等宰执大臣便一同入殿,提出建议:“李纲与种师道出师败绩,可正典宪,请皇上下旨,罢免李纲与种师道的职务。”
    宋钦宗此时正需要有人来承担劫营的责任,以撇清自己与这件事的牵连,于是准奏:“免去种师道宣抚使职务,改任大一宫使;免去李纲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职务,由蔡懋代之。”
    姚平仲劫金军营寨,本是宋钦宗亲自安排的,与李纲和种师道并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可现在金人追问,总得有人要为此承担责任,总不能让宋钦宗承担责任吧?于是,李纲与种师道便成了替罪羊。而当事人姚平仲已经下落不明,找不到了。
    根据后人研究认为,姚平仲劫营失败后,害怕被问罪斩首,当日即“遁去”。他乘着一头青骡亡命,一昼夜不吃不喝,驰奔七百五十里,直抵邓州,这才开始吃饭。后来,他又从武关西去,窜至长安,想隐藏于华山。但他观察了一番华山地形后,以为纵深太浅,不便隐藏,于是又奔往四川,来到青城山的上清宫。这里山高路深,没人认识他。他在这里停留一日,又继续前行,进入大面山。又往深处行走了二百七十余里,来到一处估计即使采药者也不可能到达之地。在这里,他将所乘之骡解开放走,自己在一座石穴里安居下来。朝廷多次下诏捉拿,始终“弗得也。”姚平仲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能逃跑的一个败将。
    姚平仲弃军而逃后,李纲率军出城与金军对垒。当时,行营司军兵的斗志还是很旺盛的,用李纲自己的话说是“士气百倍”。然而,在宋钦宗看来,劫寨失败,“大事去矣”,于是决定放弃以武力对抗金军的念头,继续进行和议。
    其实,决定牺牲李纲,让李纲承担劫营的政治责任,以平定因此事而引起的金人的不满,是宋钦宗与宰执大臣们经过商议后得出的一致意见。李邦彦就曾当着宋钦宗的面,对金使说过:“此次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连,非朝廷意。”
    李邦彦等人甚至建议,将李纲捆绑起来,交给金人处置。这一招可谓相当狠毒,这是想置李纲于死地。可是,不知为什么,金使对此竟不接受,反以为这样不可,认为还是由宋朝朝廷自行处置李纲比较好。
    李纲在城外得知朝廷政策可能有变,立即领军入城。日暮时,他来到崇政殿请求奏对,刚至殿门,便被内侍官拦住,不让他入殿。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已被皇上免职。于是,转身来到浴室院待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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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30 19:23:16  更:2022-08-06 11:3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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