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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长篇连载《北宋崩溃那些事之第一卷:收复燕云始末》[第9页] |
作者:南山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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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敏这年三十七岁,真州(今江苏仪征)人,很有文才,大观二年(1108),作为太学上舍生在辟雍考试中脱颖而出,被宋徽宗特诏免去省试,直接担任秘书省校书郎。后来,在蔡京提拔下步步高升。吴敏与太常少卿李纲私人关系很好,吴敏这次急于觐见宋徽宗,主要是想向宋徽宗举荐李纲。 昨天晚上,李纲来到吴敏家,一进门,便说道: “现在,事情很紧急啊!皇上让太子担任开封牧,这不就是东京留守吗?太子恭俭,应该继位,以保全宗庙社稷。只担任开封牧,不是正确的安排。而今,金人猖獗,举兵进犯,皇上应传位给太子,让太子招徕天下豪杰,以共守江山。不然,何以阻挡金军攻势?公为何不向皇上进言?” 吴敏问:“皇太子监国,不可以吗?” 李纲回答说:“不可。唐肃宗灵武之事,难道不记得吗?当时,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很惋惜。我朝皇上聪明仁慈,倘若接受建议,传位于太子,金人闻讯或许退师。如此以来,则宗社底宁,不仅都城百姓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惠。然而,向陛下提出此建议,需要很大的勇气,没有忘身徇国之心,不能担此大任。” 吴敏觉得李纲言之有理,于是决定,向皇上举荐李纲。 |
四十九、吴敏进言 玉华阁坐落在宣和殿后面,是大观初年所建。十二月二十二日晚上,宋徽宗与宰执大臣们在这里又开了一次会。吴敏来到玉华阁时,会议已基本结束。白时中、李邦彦、蔡攸、童贯,张邦昌、赵野、宇文粹中、蔡懋等大臣,还有宣谕使宇文虚中、制置使王蕃,都站在一边,等着宋徽宗宣布散会离开。 宋徽宗站起来,转身欲走。吴敏急忙上前拦住,禀奏道:“请陛下稍留片刻,臣有话要说。” 宋徽宗望着吴敏,面露惊讶,站立片刻,随即坐下,并招手示意群臣止步。 吴敏直截了当地问:“金人渝盟,陛下将如何措置?” 宋徽宗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良策,可以措置?” 此时,宋徽宗撤往东南的计划已经确定,已下诏命户部尚书李梲,前往金陵打前站。 吴敏又问:“听说陛下巡幸之计已决,是这样吗?” 宋徽宗没吱声。 吴敏说:“以臣推测,京师士庶百姓,闻金人大举南下,必人情震动。有人想出城逃跑,有人想固守城池,还有人想趁机作乱。以此三种人共守一城,京师必破无疑!” 宋徽宗说:“即是这样,那又如何呢?” 吴敏说:“自金人入寇以来,臣曾多次到宗庙中祈祷。几天前,臣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不知陛下允许奏陈否?” 宋徽宗说:“但奏无妨。” 吴敏说:“臣梦见,在梦水之北,有一螺髻金身之佛,其长际天。在水之南,有一铁笼罩一玉像,人们称之谓孟子。孟子之南又有一水,其南有一山坡陁,而臣在其间。人们说,那座山叫做太上山。臣曾尝试着解这个梦:水北者,河北;水南者,江南;佛者,金人;太上者,陛下。这些都能明白,但不明白所谓孟子,是什么意思。臣尝以此问客,中书舍人席益告诉臣说:孟子者,元子也。” 宋徽宗点点头。 吴敏见皇上已经听进去了,于是说:“陛下既然能领会这个梦的寓意,那么臣不避万死,斗胆直说。陛下虽定计巡幸,可是万一京城守不住,陛下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则如何应付?” 宋徽宗说:“朕正忧虑此事。” 吴敏说:“陛下若能使守京师者具备至尊权威,完全专用其人,则京师守卫必固。京师守卫坚固,则陛下可顺利抵达目的地。” 宋徽宗脸色稍微和悦起来。 吴敏接着说:“陛下如果能接受臣之策,则臣敢保圣寿无疆。陛下建神霄宫有些年岁矣,长生大君者,圣寿无疆之谓也。然而,长生大君身旁若无青华帝君,则长生大帝何以能圣寿无疆?青华者,春宫之谓也。” 吴敏的话,虽然说的很含蓄,但宋徽宗还是能领会其意思。吴敏是在暗示,只要将太子推上前台,则局面或许可以有所改变。 |
吴敏说:“陛下若能定计,则宗社长安;若不能定计,则恐不免于颠覆。宗社之安危,全在陛下今日。”吴敏略作停顿,接着又说:“陛下应早定计。以臣观之,事当不出三日。若超过三日,守城者大势未定,权威未立,敌军来到城下,则京师危矣。” 当时,东路金军已越过中山府,继续南下。计算其行程,大约十日可至京师附近。因此,吴敏认为,皇上必须在三日之内做出决断。 对于吴敏的建言,宋徽宗大为嘉许。 这时,吴敏将早已备好的劄子呈上,力荐李纲,说:“臣认为,太常少卿李纲,明隽刚正,忠义许国,才能出众,可堪大用。他自称有奇计长策,愿得陛下召见。” 宋徽宗闻言大喜,当即下旨:“令李纲明天一早,随宰执大臣,到文字外库(睿思殿)等候接见。” 随后,宋徽宗让其他大臣可先离去,李邦彦留下。宋徽宗问李邦彦:“吴敏的进言,卿听明白了没有?” 李邦彦回答说:“臣明白。他是想让皇上退位,任太上皇。” 宋徽宗说:“我早有此意,可是,担心引起变故,不便明言。吴敏进言正是时候。” 李邦彦说:“仓促之间退位,臣担心会引起朝政混乱。” 宋徽宗叹息了一声,说:“有贤臣少宰,不要再有疑虑了。” 之前,宋徽宗曾多次以禅位之事,询计于李邦彦。但李邦彦不敢奉诏,不赞成禅位。 宋徽宗想了想,令人将吴敏召回来。吴敏回来后,宋徽宗对李邦彦谕旨道:“任命吴敏为门下侍郎,辅佐太子。” 吴敏大惊,说:“臣为陛下谋划,臣当跟随陛下巡幸,此乃臣之责任也!陛下传位,而臣乃受不次之擢,臣岂敢?” 宋徽宗惨淡一笑,说:“没想到,卿竟如此敢言!” |
五十、心意已决 吴敏没想到,自己冒险进言,不仅没获罪,反而获得皇上的破格提拔。宋徽宗在诏令中称赞吴敏:“毓德和厚,受材奇崛。识虑高明,卓尔蓍龟之见;器质靖重,凛然柱石之资。再践锁闱,屡直辞苑。论事有回天之力,视草有华国之文。……”很显然,这份诏令是李邦彦起草的。 接着,宋徽宗与李邦彦、吴敏,就有关禅位的一些细节问题,进行商议。 宋徽宗对李邦彦说:“禅位之后,不要称太上。只称一名目,如道君之类即可。” 李邦彦默然不语。 宋徽宗问吴敏:“何日可以?” 吴敏回答说:“臣刚才说过,超过三日,恐怕就来不及了。” 宋徽宗抬起手,掐指算了算六十甲子,说:“来日亦好。卿明日与邦彦同来。” 吴敏点点头。 宋徽宗又问李邦彦:“禅位后,住在宫中与住在宫外,哪个更方便?” 李邦彦回答说:“住在宫中,恐怕不方便。” 宋徽宗又问:“是否需要称疾?” 吴敏回答说:“陛下至诚,定大策,恐亦不需。” 宋徽宗想了想,说:“还需深思之。” 随后,吴敏与李邦彦离开玉华阁,率领给事中及中书舍人,匆匆赶到都堂。吴敏对白时中、李梲等人说:“你们就知道弃京师而逃跑,何理也?若圣旨已下,须死不奉诏!” 李梲说:“好吧,金陵我就不去了。” 吴敏又对李邦彦说:“皇上心意已定。今日我们应研究一下,当前立即施行之事。刚才听说,今晚锁学士院,我刚好值班,希望相公奏请皇上,宣其他学士入宫,咱们一起议事。” 李邦彦不答应。 当晚,吴敏没回家,就住在学士院中。 |
这天晚上,宋徽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此时禅位,于国于民于己,或许都是最好的选择。 夜深时,宋徽宗独自来到后苑玉虚殿,向玉清大帝百拜,密请玉清大帝,保佑大宋江山社稷永存。宋徽宗手捧御笔,口中念念有词: “奉行玉清神霄保仙、元一六、阳三五、璇玑七九、飞元大法师、都天教主: 臣某诚皇诚恐,稽首顿首,再拜上言:高上玉清神霄、九阳总真、自然金阙,臣曩者君临四海,子育万民,缘德菲薄,治状无取,干戈并兴,弗获安靖。以宗庙社稷生民赤子为念,将传大宝于今嗣圣。庶几上应天心,下镇兵革,所冀迩归远顺,宇宙得宁,而基业有无疆之休,中外享昇平之福乐。如是贼兵偃息,普率康宁之后,臣即守心守道,乐处闲寂,愿天昭鉴,臣弗敢妄。将来事定,复有更革,窥伺旧职,获罪当大。已上祈恳,或未至当,更乞垂降灾咎,止及眇躬,庶安宗社之基,次保群生之福。五兵永息,万邦咸宁。伏望真慈,特赐省鉴。臣谨因神霄直日功曹吏,斋臣密表一道,上诣神霄玉清三府,引进仙曹,伏愿告报。臣诚皇诚恐,稽首顿首,再拜以闻。” 宋徽宗念完后,将文稿点火焚烧。望着屡屡香烟,片片纸灰,宋徽宗心潮起伏,泪流满面。 这天夜里,有个别嫔嫱与宦官,隐约听到玉虚殿里似乎传出祈祷之声,但不知是什么人在那里祈祷。 |
第二天,即十二月二十三日,早朝时,白时中、李邦彦等宰执大臣早早来到宣和殿,将一份金人檄书进呈给宋徽宗。 这份檄书,是童贯从太原带回来的,因为檄书中有很多不逊之语,且“言多指斥”,所以,童贯一直没敢呈报给宋徽宗。白时中等大臣看后,也怕宋徽宗看后伤心,而不敢奏报。 将金人檄书呈报给宋徽宗,是李邦彦建议的。昨晚,白时中、李邦彦、蔡攸、童贯、张邦昌、赵野、宇文粹中、蔡懋等宰执们,在都堂里七嘴八舌地议论说:“求言诏至今未下,草稿数次改易,呈报圣上后,一直没有回音。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很着急,可又很无奈。 李邦彦建议道:“不若以檄书进呈,以激圣心,冀得求言之诏,亟下尔。” 宰执大臣们一致同意。李邦彦此时在大臣中威望日渐升高,因为他一直与王黼作对,一直明确反对联金灭辽收复燕京。 宋徽宗看了金人檄书后,半天无语,只是流眼泪,最后哽咽着说:“休!休!卿等晚间来商量。” 金人在檄书中究竟说了些什么内容,竟让宋徽宗如此激动? |
五十一、禅位 金人这份檄书,是以元帅府左副元帅粘罕、右监军兀室、右都监下耶律余睹三人名义发布的,洋洋洒洒,一千多字,其内容要点,大致可概括为这样几个: 一、海上之盟是宋朝首先提出来的。然而,宋朝却做出了勾结叛臣、招纳逃户、岁贡愆期等违反盟约之事。 二、点名指责宋徽宗赵佶“包藏祸心、昏迷不恭”。 三、昔日宋朝招纳平州,“是图我疆”;今日我们出兵伐宋,“是图彼地”。“兹所谓出乎尔,反乎尔者也”。 四、若赵佶能“深悔前非”,两国可以黄河为界。 五、希望沿途宋朝军民迎军纳款,必加恩赏。 宋徽宗看了金人檄书后,之所以流泪不止,是因为,他觉得大臣们这是在借金人檄书,给他施加压力,在逼着他立刻禅位。 其实,宋徽宗禅位,并不全是贪生怕死,也不全是在推卸责任。联金灭辽收复燕京,是他的决策,招纳张觉也是他的决策,他愿意为此承担责任。此时的禅位,其实就是引咎辞职,就是承担责任的一种体现。 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吴敏、宇文虚中与宰执大臣们,都聚集在玉华阁,等候宋徽宗的到来。大家都静静地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各有各的心事。见到宋徽宗走来,宇文虚中与吴敏首先抢上前去,紧跟在后边,亦步亦趋。宋徽宗一边走,一边对宰执大臣们说:“卿等可在此候引,朕与虚中及敏对罢,再来相见。” 宰执们个个诚惶诚恐,不知皇上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但有一点,他们明白,现在宇文虚中与吴敏这两人比较受宠。 宇文虚中还不知道宋徽宗已决定禅位,他向宋徽宗概括汇报了一下,自己去河北、河东打算宣谕的重点内容。宋徽宗恍恍惚惚,似听非听,非听又似听,听完后表示皆同意。 宇文虚中退下后,宋徽宗召吴敏与李邦彦一同觐见。宋徽宗希望禅位一事,由他们两人具体操办。宋徽宗对他俩说:“计已定矣,今日就好。”说着,拿出一张帖子,递到李邦彦怀里。帖子上写着宋徽宗认为应该立刻办理的几件事: 一、禅位后,自己与皇后搬出皇宫,自己住龙德宫,皇后住撷景西园。 二、免去郓王赵楷的皇城司职务。 三、任命吴敏为门下侍郎。 四、内侍随便去龙德宫者,斩之。等等。 对于禅位之后的事,宋徽宗觉得,这样安排就挺妥当。 宋徽宗说:“不可不称疾,恐生变乱。” 吴敏说:“亦好。” 宋徽宗说:“禅位后,只称道君。” 吴敏说:“不可,禅位后,必须称太上皇帝。” 宋徽宗黯然一笑:“卿不须泥古。” 宋徽宗见李邦彦一直不说话,便问道:“谁起草诏书?” 李邦彦指了指吴敏,回答说:“吴敏学士也。” 宋徽宗对吴敏说:“甚好。在诏书中,须要说明,朕不能内修政事,外服远裔之意。”宋徽宗想了想,又说:“朕此举,是上承天意,次安宗庙,下为百姓。”停顿了一下,宋徽宗又说:“卿昨日所言,要为中原数百年利害而打算,也是朕之心意也。” 吴敏一边流泪,一边点头答应。随后,走出玉华阁。 |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宋徽宗这才召宰执大臣上前奏事。白时中、蔡攸、童贯、张邦昌等从外面依次走了进来。 宋徽宗对蔡攸说:“我平日性刚,没想到金人竟敢出兵入侵!” 说完,宋徽宗握着蔡攸的手,忽然好像呼吸很困难,有一口气喘不上来,接着,人事不省,手一松,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宰执大臣们赶紧招呼左右内侍,将宋徽宗扶起来,扶到宣和殿之东阁内,并立即派人找来御医,给宋徽宗连喝几碗汤药,宋徽宗这才苏醒过来。宋徽宗举起左臂索求纸笔,用左手在纸上写道:“我已无半边也,如何了得大事?” 宰执大臣们沉默不语。 宋徽宗又写道:“诸公如何?” 宰执大臣们还是沉默不语。宋徽宗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回应,于是又继续写道:“皇太子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接着又写道:“吴敏是朕亲自拔擢,今日不负朕,可传他过来,作禅位诏。” 太宰白时中对宋徽宗禅位不赞成,说:“陛下啊,不可这样做!”白时中久久不受诏。宋徽宗于是一遍又一遍地用左手,在纸尾处写道:“少宰主之,少宰主之。” 无奈之下,白时中只好受诏,派人去通知皇太子赵桓,通知禁军三衙,即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司,并通知吴敏。 吴敏最先来到,宋徽宗以手指着吴敏身后,说:“自此可称予。” 吴敏将早已起草好的禅位诏书,交给宋徽宗过目。诏书文字很简短: “朕以不德,获奉宗庙,赖天地之灵,方内乂安,二十有六年。恭惟累圣付托之重,夙夜祇惧,靡遑康宁,乃忧勤感疾,虑壅万机。断自朕心,以决大计。皇子桓聪明之质,日就月将,孝友温文,闻于天下。主鬯十载,练达圣经。宜从春宫,付以社稷。天人之望,非朕敢私。皇太子桓可即皇帝位,凡军国庶务,一听裁决,予当以道君号退居旧宫。予体道为心,释此重负,大器有托,实所欣然。尚赖文武忠良,同德协心,永底予治。” 宋徽宗看后,在诏书的结尾处,用左手很认真地写上了五个字:“依此,甚慰怀。” |
第三部万丈深渊 一、赵桓继位 皇太子赵桓闻听父皇得了急病,急匆匆地跑来,扑到御榻上就放声大哭。在御榻前,白时中清了清嗓子,向赵桓宣读了宋徽宗的禅位诏书。 赵桓一听大惊,急忙跪下叩头,拒不受命。 童贯与李邦彦走上前,拿起榻上的御衣,试图穿在赵桓身上。赵桓猛然向前一扑,奋力挣扎,坚决拒穿。 宋徽宗见状,用左手在纸上书写道:“汝不受,则不孝矣!” 赵桓抬头瞥了一眼纸条,回答说:“臣若受之,是不孝矣!” 宋徽宗又在纸上写道:“快去请皇后过来劝劝。” 郑皇后闻讯赶过来,劝赵桓受诏继位:“官家老矣,吾夫妇欲以身讬汝也。” 赵桓还是极力推辞。 宋徽宗很无奈,看了看身边的内侍,又在纸上写道:“扶拥太子去福宁殿即位。” 内侍们于是涌上前,拉着赵桓就走。赵桓不肯走,内侍们用力向前推拉,赵桓则用力往后拽。因用力过猛,赵桓差点昏厥。等赵桓情绪稍微稳定,内侍们将他连推带拉,拥至福宁殿西廊庑下。在这里,以白时中为首的宰执大臣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迎贺仪式,然后,大家一起将赵桓拥至福宁殿里。 可是,赵桓仍然不肯即位。 当时,日已薄暮。百官们都聚集在垂拱殿里,等着庆贺,可是迟迟不见动静。宰执大臣们也都站在垂拱殿里,等候福宁殿那边传来消息。 不一会儿,梁师成从福宁殿走来,对大家说:“皇帝自拥至福宁殿,至今不知任用何人。”说完,便掉头回去了。 宰执们听了这话,互相对视着,但没人发表看法。童贯忽然说:“若是不行,就换人。”对童贯的这句话,大家都听见了,但没做出任何反应。 这时,耿南仲走过来,找到吴敏,他们二人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从垂拱殿后边的小门走了出去。他们要去福宁殿拜见赵桓。 耿南仲在东宫任职十年,曾任太子詹事、徽猷阁直学士、宝文阁直学士等职,与赵桓很熟悉。耿南仲是宋徽宗派人找来的,宋徽宗让他去找吴敏,一起去福宁宫劝赵桓继位。宋徽宗给耿南仲下诏,是李邦彦建议的。赵桓在宣和殿拒不受命时,李邦彦悄悄对宋徽宗说:“皇太子素来熟悉耿南仲。可让耿南仲去劝一劝。” 吴敏与耿南仲来到福宁殿,负责守卫殿门的内侍将他们挡住,不准进去。吴敏与内侍争执良久,仍不准进。吴敏忽然看见梁师成在殿中走动,便招呼他过来,向他说明情况。 梁师成整饬了一下衣襟,恭恭敬敬地说:“容我前去奏知。” 不一会儿,粱师成回来说:“允许入。” |
@wmwm1989 2022-07-11 09:06:29 拜读支持佳作! ----------------------------- 多谢 |
吴敏与耿南仲走入福宁殿,只见赵桓独坐在那里,黯然伤神。耿南仲一看赵桓那萎靡不振的样子,急忙下令:宣御医立刻觐见。 御医过来后,给赵桓喝下几碗汤药,赵桓的精神才稍微有所好转。 接着,吴敏以皇上的名义下诏,令宰执们先去宣和殿拜见太上皇,然后再回福宁殿拜见太子。随后,吴敏又下诏,令群臣各自回家。因为今日太晚,新皇上明日将御殿,与大家见面。 皇太子赵桓这就算是在福宁殿即了皇帝位,是为渊圣皇帝,即宋钦宗。紧接着,宋钦宗连续颁布四道诏书: 一是大赦天下;二是任命吴敏为门下侍郎;三是任命种师道为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河北、河东路制置使兼都统制,任命何灌为河北、河东路制置使兼副都统;四是给河北、河东各州军下达一份手诏。很显然,这些诏书,皆出自吴敏与耿南仲之手。 宋钦宗手诏内容如下: “勘会朝廷与大金国,原自海上结约,积有岁时,使命交驰,欢盟无间。只缘守边之吏不能恪守誓言,容纳叛亡,致误朝廷结怨邻国,已致兴师。既往难追,宜寻旧好,除已遣使和会外,仰河北、河东沿边州军,严饬守备,使司务在持重,毋得不时轻举。” |
禅位之后,仍然躺在床上装病的宋徽宗,为防止这天晚上宫内发生不测之变,命令宇文粹中,临时负责管理宫中禁卫军官与皇城司官,令他们晚上都住在宫内东门,不准离开皇宫。 当天晚上,郓王赵楷在数十名内侍簇拥下,试图闯入福宁殿。奉命把守殿门的步军都虞候何灌,拔出剑来挡住,不许赵楷进去。 赵楷问:“太尉难道不认识我吗?” 何灌指了指宝剑,回答道:“我虽然认识大王,但此物不认识啊!”接着,何灌问赵楷:“大事已定,大王来干什么?” 赵楷无言以对,只得惶恐而退。 夜里一更后,宰执大臣们请宋徽宗下一道御笔,免去郓王赵楷的皇城司职务,并请任命王宗濋主管皇城司。 宋徽宗准奏,一一照办。 皇城司,是皇宫的一个重要部门,其重要职能之一,便是担负宫廷警卫工作。宫廷警卫,由殿前司即禁军殿前侍卫司,与皇城司共同负责。殿前司主管殿前诸班直与步骑诸指挥,俗称殿帅。负责宫廷警卫的,主要是殿前司的诸班直,这些人都是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骁勇军士。但是,最贴近皇帝身边的警卫,却是皇城司的护卫,称为亲从官。皇城司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员,称为亲事官,也称察子。这些人主要负责在京城各处,上至朝廷大臣,下至花街柳巷,探听社会上各类大小消息。 多年来,皇城司一直由郓王赵楷掌管。现在赵桓继位,再让赵楷担任这一要职显然已不合适。而且,赵楷这天晚上的表现,也让宰执们有所顾虑。王宗濋是宋钦宗生母王皇后的亲戚,应该是宋钦宗的舅舅一辈人,安排他接替赵楷,主管皇城司,并与高俅共同管理殿前司公事,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宋钦宗能有效控制皇宫内军权,以保证皇上自身的安全。 |
二、沈琯 东路金军离开燕京南下后,很快便跨过白沟河,占领雄州。但是,在进攻保州(今河北保定)和安肃军(今河北徐水)两城时,遭到了宋军的顽强抵抗,没能攻克城池。斡离不并不恋战,下令大军绕城而过,继续向南推进。 斡离不与粘罕用兵,各有特点。粘罕在河东地区是遇城必克,稳步推进;而斡离不在河北地区则是绕城而过,长驱直入。这可能与他们进军途中的环境和地形有关。因为河东多是山区,必须逐城推进;而河北基本全是平原,骑兵可纵马长驱。 跟随金军南下的宋朝燕山府路官员,被分配在诸军营中。都转运使吕颐浩分配在阇母营,副使李与权分配在斡离不营,提举官沈琯分配在留守营,其他人分在都统营。 一路上,沈琯始终在心里惦记着一件事,即起草讲和建议书的事。离开燕京前,斡离不曾派人对蔡靖说,如果想要讲和,就把讲和文书呈上来。当时,蔡靖担心斡离不中途变卦,不再同意讲和,便让沈琯赶紧起草讲和建议书。然而,沈琯还没来得及写,就随军南下了。 |
十二月十九日,在安肃军城门外,沈琯将自己打算献计讲和一事,说给负责监守他的金军军官们听。军官们听后皆赞成,说:“这样甚好。如此,则花又不损,蜜又得成。” 沈琯向一个军官借得一笔一砚,以及毛头纸三幅,晚上,在灯下给斡离不写了一封建议讲和的信,内容如下: “某谨献书皇太子麾下: 某窃谓天地之德,可为大矣,而孔子以一言尽之曰:生而已。伏惟皇太子亲拥兵,以责不信。自入境来,不杀一人,不取一毫。河北之城,守而不下者,察其愚衷,未尝逼而攻之,真体天好生之德也。 赵皇聪明睿知,闻于天下,特用事之臣,有以蒙蔽之,其不信之罪,固有所在。唐尧,昔之盛帝也,犹且用方命圮族之鲧,至于九载,绩用弗成,然后殛之于羽山。成汤,昔之贤君也,其臣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赵皇之德过于尧汤,岂不能殛鲧而改过哉?况我太祖太宗以揖让而取天下,虽显武功,而亦不诛戮,继之以真宗仁宗,纯以仁义治之,德泽入人已深,未易动摇,赵皇又安肯遽举河朔而遂弃之?亦须聚兵而一战,胜负姑置不论,然胜者岂全无杀伤之害?特有多寡之异耳,又况于负者哉!两国之兵,各尽死以忠于国,而使肝胆涂地,非皇太子入燕之初,所以谕人民之本意也。 某欲请选轻兵十骑,随某先驰至汴,亲见赵皇,临遣大臣前来军前,计议多少金帛以犒将士,更增岁币以重和好,亦大金皇帝无穷之愿,岂不美哉!如以为然,愿速行之。或以为不然,既效谋不用,便留之军中,无益也。” 第二天,沈琯想把这封信献给斡离不,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遇见吕颐浩,沈琯便将信交给吕颐浩,请他转交给阇母。 |
十二月二十一日,金军进攻中山府(今河北定州)。中山府安抚使詹度率军顽强抗击,金军攻之又不克,于是,又绕城而南下。 十二月二十三日,金军进至庆源府(今河北赵县)城外。忽然发现,前方尘土飞扬甚高,金人以为宋军骑兵来战,于是有些皇恐。斡离不急忙下令,后退三四里扎营。 这时,阇母以讨论讲和之事为名,派人将沈琯招来军寨中,刺探了解宋军情况。阇母略能讲几句汉语,有时掺杂着讲女真语。在他左右有三四个辅佐之人,都是原辽国汉儿进士及第者。其中有一人曾担任过东京留守,姓高,是渤海人,他说话口音与燕京人有些差异。他问沈琯:“郭药师说,河北全无守兵,城壁皆不可守,可以直趋汴京,是否?” 沈琯回答:“真定、中山、河间、大名四个帅府,各有将兵不少。” 高留守问:“前日经过中山、真定,守城军兵准备煞好,因何不出战?” 沈琯回答:“事出仓卒,不可轻动。” 高留守问:“据说南朝有兵八百万,今在何处?何不出兵迎敌?” 沈琯回答:“分散在全国诸路,要用时,迅速调集。汴京左右约有四五十万,黄河两岸须有大兵守之,必不可过。” 高留守说:“南朝拆桥与不拆桥?若拆桥,是不要河北也。我今日须要河北,两朝要以黄河为界。” 沈琯说:“燕山本是中国土地,陷契丹二百年,近来回归中国,用宋朝法制之,人心尚不服,今若以金国法度治河北,人心必不安。” 高留守说:“交给宋朝人管理,岁纳进奉。” 沈琯说:“与其付与他人,孰若依旧以白沟河为界?增添岁币,其利无穷。” 阇母与高留守听了这话相顾一笑。 阇母说:“此人狙。” 沈琯当时不知“狙”是什么意思,后来他问燕京人才知道,“狙”乃诡诈之意。 阇母说:“我兵势如此强大,宋朝岂能敌?赵皇恐怕吓得逃跑了吧?” 沈琯于是又将太祖太宗以兵革取天下,真宗仁宗德泽已深入人心,这一套理论搬出来,论述了一番,最后说道:“赵氏社稷,现在未必是衰乱之时。若果为之,必有英雄崛起!” 阇母说:“你中国人自相杀戮,干我甚事!” 沈琯说:“昔日唐玄宗幸蜀,太子即位于灵武,是为肃宗。” 这时,旁边有人插话说:“听说你们宋朝储君甚贤。” 沈琯说:“是啊,皇太子恭俭仁慈,海内外皆闻之。但不好奢华,不喜嬉游,所以皇帝不太喜欢。” 高留守说:“此亦闻之。” 十二月二十五日,金军攻陷庆源府。这时,军中太史占卜了一卦,发现宋朝帝星复明。斡离不听说后有些吃惊,打算撤军回燕京。 |
三、郭药师建言 十二月二十六日早晨,郭药师听说太子郎君有撤军打算,觉得不可思议。他立即来到斡离不军寨,对斡离不说:“闻听太子郎君有撤军打算?不知因何?” 斡离不说:“太史占卜,南朝帝星复明,恐于我军不利,故有此打算。” 郭药师说:“我军进军迅速,南朝未必有所防备,不如姑且前行,行至黄河岸边,再见机行事,方为上策。” 斡离不问:“距离黄河岸边,有几日行程?” 郭药师回答:“若快马加鞭,三日即可。” 斡离不想了想,点点头:“也好,姑且再往南走着看。” 于是,金军又继续南下。 十二月二十七日,东路金军行进到信德府(今河北邢台)城下。信德府原名邢州,是宣和元年宋徽宗改的名。虽然信德府城墙并不坚固,但守臣杨信功依然决定关闭城门,坚守城池。因为他知道,若是出城交战,自己肯定不是金军对手。 斡离不率众将骑马绕城一圈,见城墙残破不堪,极易攻取,心里非常高兴,决定打下这座城,让军兵进城欢乐一番。连日行军,军兵们没得到什么收获,士气不太旺盛。斡离不下令:“即可鸣鼓攻城,要志在必得。”同时,斡离不派人将吕颐浩、沈琯等被俘宋臣,统统叫到城前观战,斡离不要让他们见识一下金军的战斗力。 攻城不到一个时辰,信德府被攻陷,杨信功等守臣被俘。 众将领跟随斡离不和阇母登上城楼,眺望城内,脸色都很是欢喜。唯独斡离不和阇母脸色严峻,下令道:“军队入城,要抚谕居民,不得杀人,不得抢掠。” 其实,在破城之前,斡离不与阇母早已下达密令,对各部入城后的抢劫范围,做出了明确划分,并且要求,先让金人与契丹人抢劫,渤海人与燕京人次之。 最后的结果是,金人负责抢劫的地段,杀戮甚众。燕京汉儿、契丹人、渤海人抢劫的地段,只是抢劫财物而已。 这天,郭药师率领的队伍没入城参与抢劫。他们一直驻扎在信德府城外,不曾杀戮一人。沈琯很好奇,问郭药师:“你为何不入城?” 郭药师回答道:“我岂能跟随金人入城抢劫?” 沈琯又问:“不知金人将欲何往?” 郭药师回答说:“金人南下,意在抢掠。然而,我辈入京,素无歹心,只是复来,返回朝廷罢了。” 沈琯没感觉到郭药师这是在诓骗自己,依旧与郭药师下棋聊天。 |
十二月二十九日,金军离开信德府,继续南下。这时,军中太史又占卜了一卦,发现宋朝帝星又亮起来了,而且其亮度与前日帝星不同。这说明,宋朝很有可能出现了新皇帝。太史于是赶紧向斡离不报告。 斡离不深感不解,正与阇母等将领开会研究之际,忽然接到报告说,“南朝使臣来了,说赵皇内禅,居龙德宫,太子即位。” 斡离不大吃一惊,当即下令停止前进。金军其他将领闻讯,也很吃惊。斡离不对太史说:“你前日就曾说过,南朝帝星复明。今日又说这帝星可能与以往不同,今果然验矣。”斡离不下令,用金帛奖赏太史,以表彰其神算之功。 “赵皇内禅,太子即位”,这是斡离不、阇母以及刘彦宗等人,之前没有料到的。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宋朝政治变故,斡离不对于大军是否继续南下,有些犹豫,他担心宋朝有所防备。 斡离不经过再三考虑,为谨慎起见,又打算回师燕京。 郭药师闻讯,又跑过来,极力鼓动并诱惑斡离不率军南下。他说:“南朝未必有备。汴京富庶及宫禁中事,非燕京可比。今太子郎君兵行神速,可乘此破竹之势,急趋黄河北岸。南朝将士必吓破胆,可不战而还。若闻南朝有备,则耀兵河北,虎视南朝,以示国威。到那时,再回师亦未晚也。” 斡离不与阇母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又采纳了郭药师的建议,决意长驱南下。 斡离不说:“郭将军为先锋,率领一千骑兵先行。” 郭药师说:“一千骑兵太少,请增兵。” 斡离不说:“好,增加一倍。” 郭药师说:“还是少些。” 斡离不脸色一沉:“你想要多少?” 郭药师见斡离不脸色不悦,赶紧笑了笑说:“两千就两千吧。” 当日,郭药师率领两千轻骑兵从信德府出发,疾驰南下,目标直指黄河北岸。 |
四、坚守太原 在东路金军不断南下的同时,西路金军仍在继续围攻太原城。自十二月十八日围城以来,金军已击败朔州守将孙翊援军,孙翊战死于太原城下;又在汾河北岸交城一带,连续击败府州知州折可求、鄜延路守将刘光世等所率四万援军。 围城已经数日,而新的救援之兵迟迟不见到来,河东路安抚使兼太原府知府张孝纯心急如焚。副总管王禀性格豪爽,毫不畏惧,每隔一两天,他就率领一队人马出城偷袭金军。他们骑着战马,手握钢刀,出城后直奔金军营地而去,左右斩杀一番,提着一百多个金人脑袋回来,这都是很平常的事。 但张孝纯不一样,他每天心情沉重,忧心忡忡。他在部署防守石岭关时,由于用人不当,造成石岭关失守,导致太原城失去了天然屏障,还没来得及全面做好准备便被金军包围,他知道自己罪责难逃。 现在,太原城危在旦夕,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是继续死守待援,还是开城投降?他不敢做主。这天,他召集诸监司在知府府衙内开会商议。 王禀得知情况后,以为张孝纯要开城投降,他立即率领五百多名战士,来到知府府衙。他让战士们在府衙门前列队,摆开作战阵型。他大声问道:“你们还想继续当官吗?” 战士们齐声回答:“是!” 王禀说:“为朝廷立功,则官可继续做。”接着,他又说,“你们如果既想当官又想得赏,那么必须尽心尽力,以忠卫国。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想投降,怎么办?” 战士们举起大刀,齐声回答:“愿用刀杀死他!” 王禀又问:“如果我王禀说投降,你们怎么办?” 战士们又举起大刀,齐声喊道:“也用刀杀死你!” 王禀又问:“如果张宣抚与众监司说投降,你们怎么办?” 战士们又举起大刀,齐声喊道:“也用刀杀死他们!” 张孝纯与众监司见状大惊,都目瞪口呆。从此以后,太原城内再也没有人敢提投降二字,城中兵权被王禀牢牢掌控着。 |
王禀每日在城墙上来回巡查督战,他身先士卒,往来驰驱,凡有告急之处,他都亲临支援,他不仅赢得了太原父老百姓的爱戴,甚至连城外的金兵,也都知道城内有一位英勇善战的王总管。 金军轮番进攻了十几天,太原城依然巍峨耸立,牢牢掌控在宋军手中。云梯、偏桥、抛石车等各种攻城武器,都被金兵全部用遍,汾河两岸边上稍大一点的石头,都被金兵用光了。可是,金军的每次进攻都遭到太原城军民的顽强阻击,每次都被击退。 粘罕下令,在城外继续广筑工事,进一步扩大鹿角连营的范围,要把太原城如同铁桶一般紧紧围困住。 现在,太原城就像一座孤岛,完全陷入金军的四面包围之中。所有的对外联络通道,都被金军彻底切断。 |
五、守卫黄河 赵桓是宋徽宗长子,生于元符三年(1100)四月十三日,母亲是显恭皇后王氏。王氏是宋徽宗元配,生有一子一女,即赵桓和荣德帝姬赵金奴。王皇后去世时,赵桓仅九岁。十二岁时,被确立为皇太子。 赵桓即位后,按照惯例要大赦天下。但赦书发布后,引起了不小的社会震动。因为赦书中没有说明,皇上登基是由东宫传位。所以,人们对于赵桓登基的真实性有所怀疑。一些读书人抨击赦书,提出了许多批评意见。 此时,强敌入侵,皇帝禅位,朝野动荡,形势敏感而又复杂。社会各界都在密切关注着时局动向,关注着赵桓发布的每一项政治举措。? 关于吴敏、种师道、何灌的职务任命,其实是宋徽宗在禅位之前就已做出的决定,他还没来得及发布,便禅位了。此时,吴敏与何灌都在京城,但种师道早已致仕,隐居在终南山的豹林谷(今陕西西安南)中。宋钦宗发布诏令后,就专门派出两名内侍前往终南山,请种师道入京勤王。 随后,皇太妃朱氏被立为皇后,耿南仲被任命为资政殿大学士、佥书枢密院事,这都是人们意料之中的事。耿南仲在东宫与赵桓相处有十年之久,赵桓对他一向很敬重。 此时,有相当一部分大臣对时局抱有幻想。他们以为,既然道君皇帝已经禅位,金兵或许就会停止南下,或许就会坐下来谈判。朝廷和谈代表已启程北上,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来结果。就是在这样的政治期待氛围中,宋钦宗给河北、河东诸州军下达手诏,严令他们不得轻举妄动。 |
十二月二十五日,宋钦宗召集众臣开会,商议应对金兵入侵之策。有的大臣建议,可在拱州(今河南睢县)、颍昌府(今河南许昌)、开德府(今河南濮阳)和郑州(今河南郑州)四处,各置都副总管,以加强京师防御。 对此,有的大臣表示反对。他们认为,现在金军游骑侵犯河北,应以“三京”与邓州(今河南邓州)四地的帅臣为四都总管,将防区划分为总四道,让四帅各自分管,并且“令事得专决,财得通用,吏得辟置,兵得诛赏”。同时,还应不限文武官职,大胆启用有才略、且忠诚勇敢者担任统制。 宋钦宗皆同意。 十二月二十六日,派往河北侦查敌情的探马,陆续回来报告说:金军继续驰骋南下,先锋军已逼近黄河。 这个爆炸性消息,令宋钦宗与大臣们一下子慌乱起来,紧张起来。宋钦宗急令宦官威武军节度使梁方平,率领七千骑兵,火速前往浚州(今河南浚县东),守卫黄河大桥。又令步军都指挥使何灌领兵二万,赶紧北去防守黄河。 关于守卫浚州黄河大桥,宋徽宗在禅位之前,就已经下达过诏令:“悉出禁旅,付梁方平守黎阳(黎阳即浚州)。”可是,当时手握兵权的何灌,不同意将禁军主力全部调出京师。他对宰相白时中说:“金人出动倾国之兵远至,其锋不可当。今日,若是梁方平率全部精锐北去,万一战败,何以善后?何以保卫京师这一根本?” 白时中不听,要求何灌立即出兵。可是,何灌就是拖着不办。第二天,白时中又命令何灌出兵。 何灌推辞说:“禁军久未训练,恐怕不堪战斗。守城勉强能行,野战可能会一触即溃。”何灌还是坚持认为不能出兵。 白时中火冒三丈,强令何灌必须出兵,并请宋徽宗任命何灌为武泰军节度使、河东河北制置副使。然而,何灌还没率军出发,宋徽宗忽然禅位了。 |
现在,宋钦宗又下令出兵,而且很紧急,梁方平、何灌于是赶紧组织队伍。当时东京城内,既无战将,又无强兵,只有两万禁军算是主力。梁方平从中挑选了七千骑兵,匆忙出发。这些被选中的禁军士兵,由于平时缺乏训练,他们骑上战马后,不会驾驭,往往用两手扶着马鞍。市民们在大街上看见后,皆大笑不已。天下太平已久,军队缺乏有效训练,连京师禁军精锐都是这样一种状态。将这样的军队开赴战场,其结果可想而知。 何灌是一员老将,这年六十二岁,参加过北伐收复燕云之战。他这次出征的主要任务是,率两万步兵,奔赴黄河南岸的滑州(今河南滑县),守卫黄河。可是,这两万人马直到出发之前,也没凑足人数,只好从百姓中临时招募了一些民兵以充数,其战斗力也可想而知。 梁方平是继童贯、谭稹之后,第三个被宋徽宗委任统领军队的宦官。宣和四年(1124),他曾受宋徽宗之命,领军平定河北、山东一带的盗贼,稳定了北方社会政治局面。所以,在朝廷大臣们看来,梁方平还是有一定的军事指挥才能的。然而,讨伐盗贼,毕竟不是与正规军作战。梁方平这次受命守卫黄河大桥,他所要面对的可不是一群普通盗贼,而是一支久经沙场的金戈铁马。 北宋时,黄河上有两座浮桥:一是建成于唐代的蒲津桥,位于山西蒲州;二是建成于北宋政和五年(1115)的浚州桥。浚州浮桥,跨越大伾、凤凰、紫 座山,分为两段:大伾至凤凰一段叫天成桥,属于浚州;凤凰至紫金一段叫荣光桥,后改名为圣功桥,属于滑州。桥名都是宋徽宗御赐的。 浚州黄河大桥,对于北宋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可以说是东京的北部门户。能否守住这座桥,能否守住黄河,事关东京之安危。 |
六、陈东上书 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忽然有一百多名太学生,集体来到皇宫正门宣德门南街西廊上,敲击登闻鼓,要求给宋钦宗上书。 北宋时期,朝廷设立了登闻鼓院与登闻检院组织机构,直接受理民间的建议、举报、申诉等。凡有关军政建议,或申述冤枉,或贡献奇异之术,等等,如不能按照常规上达皇帝,便可到登闻鼓院敲击登闻鼓。随后便会有专人进行接访,接收事状。如果被拒绝,击鼓人还可报告登闻检院,由登闻检院进行处理。 登闻鼓与登闻检这套制度,在北宋是比较完善的。设置这套制度的目的,就是为朝廷联系民间或者说政府联系社会,开通一条特别渠道,“使下情得以上通”,“万邦之事,无隔于九重;献替之谋,不遗于听览”。 太学生以群体的力量参与国家政治运行,并非始于北宋。大约在东汉时期,太学生这个群体就已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东汉后期,在士大夫圈子中,形成了一种以品评人物为基本形式的进行社会政治批评的风气,当时称之为清议。太学就是清议的中心。太学生们以清议即舆论,影响着国家政治的运行。在清议不能解决问题时,太学生们便伏阙上书,开展请愿活动,给朝廷施加政治压力。关键时刻,太学生们甚至能够奋不顾身,以赴国难。 现在,在新旧皇帝交替、在金人大举入侵这个非常时期,太学生们又一次挺身而出,伏阙上书,可谓正式揭开了北宋末年太学生救国运动的序幕。 |
陈东是镇江丹阳人,虽然还是一名太学生,但年龄已不小了,已过不惑之年。他出身于“自五世以来,以儒嗣其业”的家庭,性格洒脱,气概豪迈,争强好胜,从来不肯屈居人下,似乎也不太会考虑为自己谋取政治地位。 在京城知识界,陈东颇有些名气。在蔡京、王黼主政期间,知识界人士畏惧他们专权独断,不敢公开评论朝政得失。然而,陈东不怕,毫不隐讳,大胆指摘,没有什么该说与不该说之分。因此,在一些社交场合上,陈东并不是很受欢迎。有的客人在参加宴会时,一旦发现有陈东在场,往往便避席而去。因为,他们担心陈东发表激烈言论从而连累自己。 陈东在这次上书中,提出了一个强烈要求,就是要求宋钦宗下令处死“六贼”,以谢天下。所谓“六贼”,即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这六位大臣。北宋历史上很有名的“六贼”之说,就发源于此。 陈东认为:“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败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二虏,败祖宗之盟,失中国之信,创开边隙,使天下势危如丝发。此六贼者,异名同罪。伏愿陛下擒此六贼,肆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今戎狄皆叛,正由此六贼所致。陛下其忍惜此以危天下乎?使唐明皇早诛杨国忠,则禄山未必有以藉口。幸陛下无小不忍于此也。陛下忍而不诛,即恐天下共起而诛之矣。夫舜之去四凶,亦见于禅位之初,未闻其犹豫也,可不鉴哉?” 此时,宋钦宗即位仅仅三天。陈东在这个时候组织太学生上书,就是因为在他看来,道君皇帝禅位,皇太子即位,这正是重振朝纲,拨乱反正的大好时机。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先例。陈东强烈呼吁,不但要击败胆敢入侵的金人,更要扭转大宋皇朝的腐败政局。只有不断开创崭新局面,才能赢得光辉的未来。 |
此时,这“六贼”都住在东京城里。原宰相蔡京、王黼都已离职,退休在家。宦官童贯仍在职,名义上仍是河北、河东宣抚使。宦官粱师成摇身一变,成了宋钦宗身边的大红人。以提举西城括田所、搜刮民田为公田而闻名于世的宦官李彦,仍担任大内总管。深受宋徽宗宠幸的大商人朱勔,仍担任宁远军节度使、醴泉观使。 对于宋钦宗来说,陈东这次上书,应该是帮了一个大忙。在这“六贼”中,蔡京、王黼和童贯都曾是叱咤风云的重臣,都与宋钦宗有私人仇怨。宋钦宗在担任太子时,他们根本就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宋钦宗是个很勤俭节约的人,对蔡京提倡的那套“丰亨豫大”的治国理论很反感,二人曾当面发生过冲突。王黼认为赵桓懦弱无能,不成大器,他执政期间,一度曾密谋废掉赵桓太子,建议让赵楷担任太子,但遭到宋徽宗的否定。童贯也觉得赵桓不是理想的皇帝接班人,曾当众公开说过,不行就换人。 现在,有了“六贼”这一说法,宋钦宗正好可以借机将公事私仇一并解决。而且,宋钦宗还可借惩处“六贼”,来给自己立威,进一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所以,对于陈东率领太学生上书事件,宋钦宗给予充分肯定,将其定性为正义的爱国行动。 一些大臣与将领也纷纷表明立场,公开表示支持太学生陈东惩处“六贼”的建议。社会各界对此反应也很强烈,京城市民百姓更是交口称赞。 |
七、李纲奏对 十二月二十八日早朝后,宋钦宗下旨,召太常少卿李纲到延和殿单独奏对。 延和殿坐落在崇政殿后边、景福殿西北边,建成于大中祥符七年(1014),初称承明殿,后叫端明殿,又改名延和殿。这是一个便坐殿,不是正殿。北宋时皇帝召见大臣谈话,地点一般都选择便坐殿,这样便于交谈与沟通,气氛也会比较融洽。 李纲,字伯纪,这年四十三岁,祖籍福建邵武(今福建邵武),自祖父一代迁居到江苏无锡。其父李夔,官至龙图阁待制。政和二年(1112),李纲进士及第,三年后,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不久,因上书言事得罪权贵,被免去谏官职事,改任部员外郎,后升迁为起居郎。起居郎的职责是负责记录皇帝言行,虽职级不高,只是从六品,但因每天工作在皇帝身边,所以很受重视。 宣和元年(1119)五月,京城连降暴雨,水灾严重。李纲上疏说,京师阴气太重,此乃上天示警,让朝廷关注面临的内忧外患之问题。李纲建议宋徽宗下罪己诏,广求真言,进行变革。 宋徽宗阅后很生气,认为李纲这是在借水灾而言政治,此番议论不合时宜。李纲于是被贬出京,到沙县(今福建沙县)监管税务。直到宣和七年(1125)七月,李纲才被召回朝廷,担任太常少卿。 也就是说,李纲重回朝廷任职,仅仅才五个多月。此前六年多的时间里,他有一半时间待在南方一个小县城里,另一半时间回到家乡无锡为父守孝。由此也可看出,李纲在朝廷的资历与根基都比较浅,人脉资源也不深厚。 |
李纲与吴敏私交甚好,吴敏虽然比李纲小六岁,但官职比李纲高。吴敏觉得,李纲这人目光远大,见识深刻,能担大任,于是,就向宋徽宗力荐李纲。宋徽宗答应在睿思殿召见李纲,李纲也准备好了,打算“刺臂血上疏”,恳请宋徽宗禅位,传皇位给皇太子。然而,李纲在睿思殿外苦等了半天,也没得到宋徽宗召见,却等来了一个宋徽宗禅位的消息。 李纲满腹的政治与军事经纶,却没能得到一个当面向皇帝陈述的机会,心里很是苦闷。吴敏于是又向宋钦宗力荐李纲,希望宋钦宗早日召见李纲,听一听李纲对当前时局的分析与判断。 李纲是宋钦宗继位后第一个单独召见的,并且地位比较低的大臣。这说明,宋钦宗对李纲是很看重的。同时也说明,宋钦宗对吴敏的建议也相当重视。 对于李纲,宋钦宗虽然从未谋过面,但早就有所耳闻。当李纲走进延和殿时,宋钦宗起身迎上前,说: “卿昔日论水灾章疏,朕在东宫曾见过,至今犹能忆诵。朕曾为此赋诗一首,其中有句叫做:秋来一凤向南飞。” 李纲赶紧道谢,礼毕之后,禀奏道: “陛下养德东宫,十有余年,恭俭日闻,海宇属望。道君皇帝观天意,顺人心,为宗社计,传位陛下,交手畀付,皎然明白,下视有唐为不足道也。愿致天下之养,极所以崇奉者,以昭孝德。” 说完奉承话,李纲转入正题:“臣以为,金人闻听内禅,势必请和,可能提出五个停战条件,即五欲:一、欲称尊号;二、欲得归朝人;三、欲增岁币;四、欲求犒师之物;五、欲割疆土。” 宋钦宗一听金人可能请和,很感兴趣,问:“那么,该如何应对?” |
李纲回答道: “针对金人这五欲,应对之策是:一、关于称尊号,可参考过去与契丹的处理办法,当法以大事小之意,不足惜也;二、关于归朝人,当尽量给与,以示大信;三、关于增岁币,应按原来约定办理,即燕山、云中归中国,岁币增加两倍。但金人既已背约,出兵自取,则岁币当减。若为敦示和好,也可不计较货财,原数给付;四、关于犒师之物,当量力而给;五、至于割让疆土,则不能答应。因为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之,不得以尺寸给与他人。愿陛下关注这几项对策,执之坚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 对于李纲的这番见解,宋钦宗很赞赏:“卿见解深刻,皆可采纳。” 接着,李纲话题又一转,转到内政上来。李纲说: “陛下初即位,当进行政治革新,下决心除掉误国害民的六贼。昔日孔子任鲁国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今陛下即位已经累日,却不见有决断之举,群臣为之犹疑。除掉六贼,上应天心,下顺民欲。望陛下为宗社生灵大计,断然处置。如此则人心大悦,金人入侵也就不难抵御了!” 宋钦宗郑重地点了点头:“卿说的对!” 第二天,宋钦宗下诏书,任命李纲为兵部侍郎。这一任命,标志着李纲从此踏入了大宋政治舞台中心,开始参与国家政治军事决策。 李纲当天即走马上任,了解京城守卫情况。由于京城禁军主力已被梁方平与何灌带走,前去守卫黄河,所以城内守兵空乏。虽然宋徽宗在禅位之前,已向全国下达了勤王诏令,但各地勤王部队至今仍杳无音讯。 为尽快增强京城守卫力量,李纲向宋钦宗建议,立即给京东、京西、淮南、西浙等路,再次下达勤王诏令。宋钦宗同意,诏令于十二月二十九日下达: “金人犯边,诸道兵马应入卫畿甸,除沿边防守御敌外,令京东、京西、淮南、西浙帅司,于正兵或非正兵内精选骁锐,并招募武勇,委兵将官,星夜部发,由姚古统一指挥。” 李纲觉得,京东、京西等路距离京城较近,其勤王部队或许很快就会到达东京城外。 |
八、改元靖康 按照历史的惯例,新皇帝即位,必须改变纪年年号,这叫做“改元”。“改元”,是帝王正式开始君临天下的一个标志。给新皇帝命名年号,历来都是一件很严肃的大事。宋钦宗将这件大事,交给宰相白时中去办理。白时中又将这件大事,委托给尚书右丞宇文粹中与中书舍人朱胜非二人。 白时中向宇文粹中、朱胜非交代任务时说:“刚才,御前会议上讨论了改元一事。此事就由你俩负责,可撰数名,速报上来。” 朱胜非问:“凡命名年号,须有主题,今以何意为主?” 白时中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当以和戎为主。” 和戎就是与金人讲和。当前,朝廷所面临的最紧迫问题,便是如何让金人立刻退兵。在白时中看来,谋求和解是首选之策。 朱胜非说:“汉与匈奴和亲,改元景宁是也。然而,和戎却是另一回事。昔日唐德宗遭变,商议改元。李泌以为,唐家最盛莫如贞观、开元,宜各取一字以为法。本朝最盛在仁宗朝,宜于庆历、嘉祐各取一字,可以庆祐做年号,则和戎之意亦在其中矣。” 中书侍郎张邦昌插话说:“此论固佳,但‘庆’字有些不妥,颇类宫观匾额。” 朱胜非反驳道:“自古以来,以庆字命名年号者甚多。” 中书舍人席益讽刺说:“祐字也不妥,容易让人想起元祐。” 元祐,本来只是宋哲宗赵煦使用的第一个年号,但后来却成了一个很明感的政治词语。由于元佑年间,反对变法的旧党一派执政,因此,在后来的政治斗争中,元佑一词又被用来指称反对变法的旧党及其成员,这些人被时人称为“元佑党人”。而支持变法的一派,则被时人称之为“元丰党人”。宋徽宗当政期间,朝廷对元祐旧党一直持否定态度。 朱胜非对席益的说法很不高兴,厉声反问道:“今外敌入侵,国势危弱如此,应当丕变政事,纯法祖宗,奈何尚拘元祐之禁?” 宇文粹中见臣僚们又要开始打嘴仗,于是便对朱胜非说:“公不必多言,但见示文字。” |
不久,宇文粹中从“日靖四方”与“永康兆民”两句中,提炼出“靖康”两个字,建议以此做年号。 “日靖四方”,出自《诗经》中的《周颂、我将》;“永康兆民”,源于《尚书》中的《周书、周官》一文。经过御前会议讨论,“靖康”年号获得通过。 《周颂、我将》原诗是:“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大意是:我把祭奠神灵的祭品献上,有牛还有羊,祈求上天保佑我们周邦。我效法文王各种典章,日夜盼着平定四方。伟大的文王英名远扬,请把祭品尽情品尝。我日夜勤劳,敬天畏命,苍天啊请保佑我大功告成。 其实,“靖康”这个词也并不是宇文粹中首创,曾巩早就用过,曾巩在《襄州岳庙祈雨文》中有这样一句:“甽畮克谐于丰富,里闾皆保于靖康。” 宇文粹中选择“靖康”二字作为年号,可谓用心良苦。“靖康”的含义是靖难安康,宇文粹中希望这个年号,能为大宋天下带来太平安康。 然而后来,辅佐康王赵构的汪伯彦,却将“靖”字拆分为“十二月立”,“康”字不拆,“靖康”这个年号,于是被他解读为“十二月立康”。康者,康王也。在这种颇具中国特色的拆字游戏的运作下,“靖康”年号竟成了康王继位的“受命之符”。 汪伯彦对“靖康”的这种解读,恐怕是宇文粹中当初给宋钦宗命名年号时,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靖康元年(1126)正月一日,宋钦宗一大早便御临明堂,接受百官朝贺,并下诏改元:“自宣和八年正月一日,可改为靖康元年,布告多方,咸体朕意。” 同时,宋钦宗还下诏求言,要求中外臣僚民庶,“实封直言”;还下诏要求,从官员中举荐文武官僚,“堪充将帅者”,以抗击猖狂入侵的金军。 |
@海州书生 2022-07-14 15:59:55 北宋灭的最可耻。南宋只剩下半壁江山,还与强大的蒙古打了四十多年才灭。 ----------------------------- 北宋亡国,教训非常多 |
九、黄河失守 此时,粘罕率领的西路军仍在围攻太原城。他们自十二月十八日围城以来,一直攻城不止,但又一直久攻不下。 斡离不率领的东路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十二月三十日占领邯郸。斡离不在此分兵:一部以郭药师为先锋,直奔浚州黄河大桥;另一部由兀术率领,攻打汤阴。他们计划待兀术攻克汤阴后,与郭药师会合,一起攻打浚州。 从邯郸至浚州接近三百里路,途经相州(今河南安阳)。靖康元年(1126)正月初一,郭药师率领由两千骑兵组成的先锋军,首先攻占相州。之后,郭药师没做停留,马不停蹄,从相州直奔浚州黄河大桥驰驱而去。 同日,金太宗在金国上京颁布诏书,御赐降臣郭药师、董才二人皆姓完颜氏。 正月初二清晨,郭药师率军悄悄到达浚州城外。郭药师很善于长途奔袭。当年,他率军奇袭燕京时也是如此。他深知用兵之道,贵在神速。惟有速度,才可形成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态势。速度是战场上大获全胜的法宝。 而北宋这边,负责守卫黄河大桥的宦官梁方平,却缺乏基本的军事头脑。他率军来到浚州后,只知道不断犒赏军士,不知道多派探马出去打探金军动向。此时,又恰好是春节期间,按照惯例,军队上下都要搞一些庆祝联欢之类的活动。所以,这几天,梁方平与官兵们都忙于纵饮与狂欢。对于金军长途奔袭而来,梁方平竟毫无察觉,也毫无防备。 正月初二黎明,睡意朦胧的宋军,闻听金军兵临城下,感到金军仿佛突从天降,官兵顿时陷入一片慌乱。 梁方平得到报告后,急忙登城观察,但见城外一面面黑色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吓得他浑身直冒冷汗。梁方平没想到金军来的这么快,他急忙出城,“仓卒奔溃”。宋军官兵见主帅已逃跑,于是也一哄而散,纷纷往黄河大桥逃窜。 郭药师对这座浚州黄河大桥情况很熟悉,他以前到东京觐见宋徽宗时从这里走过。他首先派出精锐骑兵抢占大桥,对沿桥往南逃跑的宋军溃兵,实施拦击。这时候,守卫在大桥南端的宋军见势不妙,急忙放火焚烧浮桥,他们想借黄河天险阻挡金兵。可是,数千名从北岸溃退下来的宋军,此时正拥挤在大桥上,他们被大火烧得焦头烂额。在一片凄惨的哀嚎声中,在滚滚的浓烟和冲天的火光中,溃退在桥上的千余名宋兵纷纷落水,瞬间便葬身于黄河波涛之中。而郭药师手下人马,仅有三人受伤。 两军相逢勇者胜。《孙子兵法》说:“兵之胜负,全在勇怯”。“有勇,能摧坚破锐”。无数战争实践证明,勇敢往往可以化险为夷,转败为胜;而怯懦只能走向失败,别无选择。 |
守卫黄河南岸的是何灌的部队,他们见梁方平朝京城方向逃窜,于是,也纷纷丢弃阵地,跟着梁方平往京城而逃。如此以来,西起河阳(今河南孟县),东至北京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在这数百里长的黄河天堑上,宋朝再也没有守卫的部队了。被朝廷寄予厚望的黄河防线,就这样不攻自破。 正月初三晚上,宋徽宗得知黄河失守,大吃一惊,紧急准备南逃。 此时,宋徽宗已迁出禁中,搬到龙德宫。郑皇后也迁出后宫,搬到撷景西园。禅位后的第二天,宋徽宗与郑皇后就搬离了皇宫。搬家那天,宰相白时中、李邦彦率百官送行,大家一边走一边恸哭。 宋徽宗也边走边流泪,他对群臣说:“内侍皆来说,此举是错的,浮议可畏。”说着,宋徽宗回头看了看李邦彦,说:“卿不要动摇,且力主张。” 吴敏问:“言错者谁?愿斩一人,以厉其众!” 宋徽宗假装想不起来了,回答说:“众人杂至,不可记也。” 过了一会儿,宋徽宗忍不住,偷偷告诉李邦彦说:“说此举错者,师成也。” 少宰李邦彦被宋徽宗委任为龙德宫使,太保领枢密院事蔡攸、门下侍郎吴敏为副龙德宫使。十二月二十九日那天,宋钦宗下诏,尊宋徽宗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皇后郑氏被尊为道君太上皇后。 龙德宫位于外城,就是原来的端王府,在景龙江北岸。所谓景龙江,就是内城北门景龙门外的一条护城河。政和年间,宋徽宗曾对龙德宫进行过一次扩建,主要是沿景龙江岸边,修建了一些别具风格的建筑物,并增添了一些花石草木,将龙德宫扩建成一组颇具特色的园林建筑群。每年春三月,园中奇花异草到处萌发,生机勃勃。到了五六月,则芙蓉披红,荷花盛开,景色很美。有一首诗这样描写龙德宫的景色: “碧栱朱甍面面开,翠云稠叠锁崔嵬。连昌庭槛浑栽竹,罨画溪山半是梅。” 龙德宫最主要的建筑物叫熙春阁,那是一座纯实木结构的多层建筑楼阁,“上下无土泥”。除此之外,其它园中建筑都是些散落的低矮的庐舍。 龙德宫与皇城相邻,仅有一道夹城相隔。经过这道夹城,可中通宫苑。宋徽宗后来曾对李纲解释说,当初修筑这道夹城的目的,是打算等自己内禅后,皇孙们可以从夹城来龙德宫游玩,方便自己抱子弄孙。皇帝也不用出皇宫大门,通过夹城就可以过来看望自己。 郑皇后居住的撷景西园,也是一处幽静的皇家园林。当时,皇家园林在东京有数十处,而撷景园并不是最有名的。最有名的是琼林苑、玉津苑、瑞圣苑和宜春苑,时人称之为“东京四园苑”。 |
宋徽宗虽然已内禅,但仍时刻惦记着国事。他曾对宋钦宗以及诸大臣说:“他人不知,我知,此虏不可当也。予既往东南,教他皇帝去陕右,召集天下之兵,以图收复。” 宋徽宗觉得,自己虽然已禅位,但也不可呆在京城坐以待毙。他打算以去亳州蒙城烧香为由,离开京师,前往东南避难。 亳州蒙城是庄子故里,是道家文化圣地。在蒙城东郊有一座庄子祠,始建于北宋元丰元年(1078)。宋徽宗尊奉道教,崇尚老庄,早在宣和元年(1119)六月,他曾下诏追封庄子为“微妙元通真君”。 靖康元年(1126)正月初一,宋徽宗向宋钦宗提出,他想在正元节前,去往亳州蒙城烧香,拜祭庄周,祈愿道祖老庄保佑国泰民安。 宋钦宗表示同意,并在正月初三,下达太上皇将去亳州烧香之诏,要求有关部门做好各项准备。太史通过占卜推算了一番,建议宋徽宗选择正月初四日辰时启行。 |
十、连夜出逃 正月初三晚上,宋徽宗得知濬州(今河南浚县东)已失守,感到情况已万分危急,他等不到正月初四辰时了。夜漏二鼓之时,即夜里九、十点钟左右,宋徽宗悄悄离开龙德宫,车驾往东,直至通津门,然后下河乘船而去。宋徽宗的扈从人员很少,只有行宫副使蔡攸,和几名贴身侍卫。 通津门是内城东壁水门,南侧就是汴河。汴河是京城里最主要也是最方便的一条水上交通干道。“自淮而南,邦国所仰,百姓之所输,金谷财帛,岁时常调,舳舻相衔,千里不绝”。汴河水从外城西水门入城,流入内城水门,横穿皇宫前边的州桥、相国寺桥,然后流出内城水门,再经过外城东水门,出城朝东南方向流去。 宋徽宗匆匆登上船,沿着汴河连夜出逃。水在夜中流,船在水上行。此时正值寒冬时节,汴河水位较浅,因此船速比较缓慢。出城之后,宋徽宗觉得如此行进太慢,对蔡攸说:“这样缓慢行走,何时才能到达扬州?” 蔡攸说:“要不,咱们上岸走吧。” 于是,他们弃船上岸,宋徽宗改乘肩舆即轿子。可是,坐了一会儿肩舆,宋徽宗觉得更慢。宋徽宗又对蔡攸说:“肩舆的速度,还不如船,还是坐船吧。” 于是,他们又回到汴河岸边。这时,恰好有一艘运送砖瓦的货船从此经过,他们又登上船而行。 由于走时太仓猝,没来得及准备食物,经过这番颠簸劳顿,宋徽宗感到饥肠辘辘,饥饿难忍。蔡攸派内侍在船上寻找食物,后来,从船夫那里得到一块大饼,大家分而食之。 一夜之间,宋徽宗一行人竟然行走了二百多里。天亮时,他们抵达南京(今河南商丘)。 |
北宋时称商丘为南都,也称南京,是北宋四京之一。唐朝时商丘称宋州,后来宋朝在此设应天府,再后来升格为南京。到达这里,宋徽宗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作为太上皇,宋徽宗在此受到了南京地方官员的热情接待。他们被安排住进了州宅,得到了一些衣被等物资。但这里并不是宋徽宗的目的地。为了继续前行,宋徽宗令人去市场上购买善于奔走又善于负重的骏骡,他打算骑着骏骡前行。 正月初四天亮后,大约辰时,太上皇后、太皇妃以及王子帝姬等等,也纷纷离开京城,相续以行。他们听说宋徽宗已乘船南下,于是也纷纷登上船,前去追赶宋徽宗。宋钦宗命平凉军节度使、中太一宫使范讷,统领一部分胜捷军作为扈从,一路上保护他们。 宋徽宗在南京并没停留多久,他们买好骏骡后,便赶紧骑上,继续前进。途中,路过一个村庄,宋徽宗走累了,想歇歇,见一户人家竹扉半掩,于是跳下骏骡,轻轻拍门而入。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婆婆在家,宋徽宗便坐下与她拉起了家常。老婆婆问宋徽宗:“您贵姓?” 宋徽宗回答说:“姓赵,居东京,已致仕,推荐长子自代。” 宋徽宗骑着骏骡行走感到很累,到达符离(今安徽宿县北符离集)后,他们又来到汴河边,换乘官府的船,继续往前赶路。 |
船行至泗州(今江苏盱眙西北)附近,宋徽宗登上岸,来到江边一个集市上买鱼。宋徽宗很喜欢买东西,很喜欢与卖鱼人讨价还价,二人不断争执,卖鱼人称呼宋徽宗为“保义”。“保义”,即保义郎。政和六年(1116)时,宋徽宗重定武职官阶,分为五十二阶。改右班殿直为保义郎,位列第五十阶。 买完鱼,宋徽宗又回到船上。他心里颇有感触,提笔写下了一首《临江仙》小词: “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卖就船鱼。 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到达泗州后,宋徽宗这才停下疾行的脚步,在此稍事休息。泗州地处淮河下游,汴河在这里与淮河相连。这里是南北交通要冲,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这时候,行宫副使宇文粹中,以及童贯、高俅等掌握军权的大臣,都相继从后面追赶了过来。 此时,童贯已被宋钦宗任命为东京留守,但童贯闻听太上皇已离开京城,往东南而去,内心深感不安,赶紧率领胜捷军亲兵出城,一路追赶宋徽宗。对于宋钦宗的任命,童贯置若罔闻,抗拒不从,这成了他后来被定罪处死的十大罪状之一,即:“不俟敕命,擅去东南;差留守,不受命。” 当时,像童贯这样擅离京城,逃往东南的官员还有很多。宋徽宗离京的消息传开后,许多大臣权贵,一方面请求前去护驾,一方面紧急安排家属出城。从尚书以下逃遁的官员,如张权、卫仲达、何大圭等,共有五十六人,以至于出现了“去朝廷者十已三四,班缀空然,众目骇视”的局面。蔡京、蔡攸与宋焕(蔡攸妻子的堂弟)家族在京城有千余人,皆出城逃难,无一人留在京城。 童贯和高俅都是率领兵马而来,童贯领着三千胜捷兵,高俅领着三千禁卫兵。名义上,他们都是来给宋徽宗护驾的,都是要保护宋徽宗过淮河,去扬州。其实,他们都是来跟着宋徽宗保命的。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且现在又国难当头,他们预感到,若是脱离了宋徽宗,自己单独留在京城里,肯定是凶多吉少。 童贯比高俅早一步到达泗州,所以,宋徽宗已被童贯抢到手,保护了起来。童贯诈传有太上皇御笔手札,令高俅守御泗州浮桥,不得继续南来。 高俅对太上皇的这道御笔很怀疑,不太相信,他执意要面见宋徽宗。可是,现在要想见上宋徽宗一面,不是那么容易的。 |
十一、准备亲征 靖康元年(1126)正月初三上午,宋钦宗在延和殿召集宰执大臣们开会,讨论局势与对策。当时,对于浚州黄河防线的实际情况,他们都还不知晓。大敌当前,大臣们对于皇帝应该何去何从,各持所论,建议不一。 白时中说:“现在,河北人心已经浮动,倘若金军渡过黄河,那么交战便不可避免。而金军此时气焰嚣张,锋不可当,我军若出,望敌必溃,此兵家所忌。所以,希望陛下南渡大江,或者西奔关中,集天下之兵,选将出师,兵分四路,将金军围而歼之,使其匹马不得归。” 吴敏说:“京城乃天下之本,本既摇动,何以支撑天下?现在,京城人民有百万之众,可以组建雄师数十万,可以坚壁戒严,收民清野,使敌人攻不得前,退无所掠,师老而气沮。待勤王之师一到,则内外成犄角之势。那时候,围攻金兵如同驱使犬羊之群,金人必将罗拜而请命。” 对于出城和守城这两种对立的意见,宋钦宗觉得都有些道理,但不知哪种见解更有把握,哪种看法更切合实际,故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纲说:“此两种观点,皆非良策。昔日,契丹拥百万之师,直抵澶渊,当时若听从避幸之请,或者坚壁之言,岂得天下太平百有余年?仰赖祖宗威灵,社稷之福,寇莱公坚持请求皇上御驾亲征。銮舆渡河之后,我军士气大振,敌将挞揽即被射杀,辽军士气大丧,遂遣使请和,河北于是得以收复。今日之事,与之相同,请陛下仿效真宗皇帝,御驾亲征,此事宜速,不可缓也。” 白时中不赞成李纲的建议,讥讽说:“李纲所言,皆是书生纸上之语。” 李纲毫不客气地回击道:“时中等不相信、不采用诸生之言,以至于造成被动局面,今日尚敢廷辩吗?” 这时,张邦昌在旁边辩解道:“宰执们也已经尽心尽力了。” 李纲冷笑一声,说:“邦昌等素无才术,虽尽力,又于局势何补?” 对于李纲的建议,众大臣议论纷纷,有的赞成,有的反对,争论很激烈,很难达成一致。最终,宋钦宗拍板决定:接受李纲的建议,御驾亲征。 宋钦宗当即令人起草亲征诏书,诏曰: “朕以金国渝盟,药师叛命,侵轶边鄙,劫掠吏民;虽在缵承之初,敢怠付托之重?事非获已,师实有名,已戒六师,躬行天讨。将士锐于敌忾,梦卜兆于袭祥,庶宁邦国之虞,克绍祖宗之烈。应亲征合行事件,令有司并依真宗皇帝幸澶渊故事,疾速检举施行。” 同时,宋钦宗任命吴敏为亲征行营副使,允许其便宜行事,任命兵部侍郎李纲、知开封府聂山,二人为参谋官,马上集结兵马,于殿前司待命。 |
也是正月初三这天,郭药师开始在黄河北岸组织人马渡河。由于黄河大桥已被宋军烧毁,所以要想过河,必须找到渡船。浚州原来是一个较大的渡口,有大船往来黄河两岸。但自从建成大桥后,渡口的作用就逐渐减弱。所以,城内民船和艄公也日渐减少。郭药师在城内以及附近,仅找到十余条小船,每条小船只能载五七人,这样渡河显然不行。 郭药师下令,试探一下人马可否浮水过河,但因水急浪猛,所损人马不少,只好停止。郭药师又派人分别去上游与下游,寻找大船。不久,果然得到了几条大船。郭药师大喜,下令先将骑兵渡过河,前去追击宋军。 没过多久,斡离不与阇母率领骑兵主力,也来到了黄河岸边,而步兵在后,尚未到达。斡离不对郭药师这次突袭浚州的表现很满意,说:“郭将军今日立下大功,皇上将来肯定要大力奖赏你。” 郭药师笑了笑,说:“功劳都是太子郎君的,末将只是遵命罢了。” 斡离不听了这话心里很高兴,哈哈大笑。至此,彻底解除了对郭药师的怀疑与戒备之心。从此之后,斡离不不仅不再怀疑郭药师,而且对他的建议高度重视,大加采用。 郭药师的先锋军渡过黄河后,大量金军骑兵也是随渡随行。他们也完全打乱了建制,各自行进,一边追击宋军,一边朝着东京城方向挺进。从黄河岸边到东京城,不到三百里路。这样的距离,对于金军骑兵来说,也就是两昼夜之间的路程。 |
十二、 改变计划 正月初三傍晚,朝廷派往黄河岸边侦察敌情的斥堠,陆续返回京城报告说:“敌军骑兵已渡过大河,正朝京师方向奔袭而来。” 刑部尚书蒋猷得知这个情况后,急忙率领一群侍从官跑到福宁殿,请求宋钦宗赶紧准备出城,以避敌锋芒。蒋猷是个老臣,这年已六十多岁,是宋神宗元丰八年(1085)进士。 蒋猷说:“敌军骑兵已过河,情势十分危机,请陛下当机立断,火速出城避敌,不可犹豫也。” 宋钦宗一听,当即令侍从们做好出城准备。同时,急召白时中与李邦彦等宰执过来,商议出城对策。 当天晚上,宋徽宗在出城之前,曾专程来到福宁殿,嘱咐宋钦宗以及在场的白时中、李邦彦:“他人不知,我知,此虏不可当也。予去往东南,皇帝可去陕右起兵,以图收复。” 然而,宋钦宗与白时中、李邦彦等宰执大臣们一直商议到深夜,也没商议出一个完整的都能接受的方案。 当晚半夜时,王黼、蔡京、朱勔、李彦等人,闻听金兵将至,都各自携带家眷和财物,乘船出城,逃难而去。 正月初四日早晨,李邦彦得知王黼、蔡京等人已出城逃跑,急忙向宋钦宗建议:“六贼民愤极大,不能让他们这样一跑了之,必须进行惩处,以赢取民心。” 宋钦宗想了想,说:“对这六贼,可先惩处朱勔、王黼与李彦这三人,对蔡京、童贯与粱师成这三人,缓一缓再说。” 对于如何处置“六贼”,宋钦宗早就有所考虑。他要分别轻重,分批进行处置。朱勔、王黼与李彦,是分量比较轻的,可作为第一批处置;而蔡京、童贯与粱师成,是分量比较重的。而且,蔡京提拔的官员遍布朝廷上下,童贯手中握有军队,粱师成更是每日出入福宁殿,不断在宋钦宗身边转悠。所以,对这三人的处置,不能仓促进行,应择机而行。 宋钦宗随即下诏: “责宁远军节度使朱勔,放归田里;责太傅楚国公致仕王黼,为崇信军节度使,永州安置;赐翊卫大夫安德军承宣使李彦死,并没收李彦家产。” 这时候,御驾亲征的计划显然已经无法施行了,宋钦宗已打算出城避战。至于去往何处,仍没最后决定。 |
越王赵偲听说皇上有出城避战之意,急忙上表,建议皇上留守京城。赵偲是宋神宗第十四子,即宋徽宗的兄弟,宋钦宗的叔叔,他在奏表中说: “都城内是自家社稷之地,兼仓场在内,万不可舍去。况有城壁坚固,若坚心守之,天地宗庙必降祜护。若人主一出,都城人乱,宗庙亦不可保。况西北两番,皆有人使在驿。若主人出外,内外相应,如何保宗庙社稷?及上出外,粮草之类,置于何处?猝办取索,岂无贼徒之变?若坚守都城,万一有不虞之事,亦不失社稷,兼百姓皆恐主上出外。更乞亲御宣德门,抚谕万姓,三军尚未知主上圣明忧民爱军之意。其新城诸门,乞差得力能臣守护。臣意逼切,不避万死。” 宋钦宗看后,觉得叔叔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如果自己置宗庙社稷于不顾,出城而去,城中百姓会怎么议论?后世会怎么评说?而出城之后,粮草费用怎么解决?谁来保护自己的安全?由于对这一系列问题存在疑问和担忧,所以,宋钦宗对于是否必须出城避敌,又有所犹豫,有所顾虑。 宋钦宗最开始,曾打算去往陕西一带招募兵马,以图后计。最先建议他去陕西的,是蔡京的儿子蔡翛。还是在年前,十二月二十七日,蔡翛就想建议宋钦宗赶紧出城,去陕西,但没有机会面见宋钦宗。直到正月初一,蔡翛才得到在延和殿向宋钦宗单独奏对的机会。当时,给事中王云也在延和殿里等候奏对。 王云说:“现在,大臣皆惊慌失措,李士美(邦彦)已失魂矣,不论我问他什么,都不能回答,至今谋划不定,奈何?今来不知蔡公何所建白也?” 蔡翛于是将自己的想法,简要说了说。王云赞成,说:“我今日所对内容,也正为此,希望大家一起努力,劝说皇上赶紧出城。” 蔡翛见到宋钦宗后,说: “天子不该踏足危险之地,且上兵伐谋。今太上皇既已决定南幸,为新天子计,不若去往陕西,召集藩翰大臣,然后数道并进,乘我军锐气出兵,以图收复,此乃万全之计矣。金人若侵犯都邑,则都城为患,不过是一把火而已,危害不及社稷。万乘至尊,切不可与敌将角胜负,守孤城于无救之地。” 听完蔡翛所言,宋钦宗说:“卿可先去长安为帅,为朕先去集合队伍,准备粮草,等候朕来。” 蔡翛答应:“臣当竭尽全力。” 宋钦宗随即指示宰相白时中,说:“可令蔡翛知永兴军(今陕西西安),让他先去,等候朕至。” 白时中说:“皇帝出城之后,去往陕西途中,安全问题尤为重要。臣建议,派遣席益先行出城打前站,就沿途有关事宜进行安排。” 当晚,宋钦宗在福宁殿召见席益,说: “卿出城后,可先去大郡,告知他们车驾将亲出,让他们准备五万人马粮草。对于一些小县,则说大臣领兵宣抚军队,令他们皆为之预备粮草。卿可在邓州设置机构,集结人马,闻朕出城,即复来迎。” 席益说:“臣遵旨。” 宋钦宗想了想,又说:“卿可以自设官职,从南阳到洛阳两路,卿可以待制身份,安抚这两路,可便宜行事。” 席益说:“臣现在没兼待制,请皇上即可任命。另外,臣还想乞请陛下准许,携母亲一起出发。” 对席益的这两个请求,宋钦宗皆同意。关于宋钦宗出城避战的计划,至此似乎谋划已定。 可是,当天晚上,不知为什么,宋钦宗忽然改变主意,召蔡翛至福宁殿,说:“卿可先去邓州(今河南邓州)任职,闻朕出城,即复来迎接。” 正月初三早晨,蔡翛正准备出发去往邓州,可是,宋徽宗忽然指名让蔡翛去镇江担任知府,因为宋徽宗打算去往镇江。结果,蔡翛没去邓州,而是去了镇江。 宋钦宗听说蔡翛已前往镇江,感到非常失望,非常失落,对于出城去往陕西的计划,又有所动摇。因为陕西那边,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进行接应。 这时,李邦彦建议:“可任命任谅为京兆府知府,让他去陕西集合兵马,进行接应。任谅是个有能力之人,曾上书反对出兵收复燕京,又曾预言郭药师叛变。臣以为,这个人能打开新局面。” 宋钦宗问:“任谅现在在哪里?可马上召见。” 李邦彦回答道:“他现在不在京师,在外地,提举嵩山崇福宫。” 崇福宫位于嵩山太室山南麓万岁峰下,原名万岁观,创建于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宋真宗对建筑大加整修,扩建为祭祀祈福之所,更名为崇福宫,并交由宫廷管理。 宋钦宗一听任谅现在远在河南嵩山,心里便凉了半截,觉得根本指望不上这个人。 就这样,因为宋钦宗觉得没有合适的人选先去陕西打前站,进行接应,于是打消了去往陕西招募兵马的想法。 |
正月初四这天,在下令处罚了擅自离京出逃的朱勔、王黼和李彦之后,宋钦宗又颁布了一系列人事任命: 任命吴敏知枢密院事,不许辞避,当日须上任供职。 任命唐恪为吏部尚书。当时唐恪不在京城,在杭州任知州。宋钦宗令学士院立即拟就诏书,派人乘银牌递马赶赴杭州,令唐恪速速赴阙就职。知杭州一职由翁彦国接替。在宋钦宗印象中,唐恪具有不避艰险、化解危机的能力。大观三年(1109),唐恪曾奉命前往西南,化解了边疆暴乱;政和七年(1117),黄河决口,京城危急,唐恪临危受命,解除了京城水患。宋钦宗如此重视唐恪,人们猜测,唐恪可能要得到进一步的重用。 同时被任命的官员还有,李梲为同知枢密院事,李纲为兵部侍郎,何栗为御史中丞、国子祭酒,王时雍为户部侍郎,等等。 吴敏当天即上任,命令枢密院有关人员,沿京城大街小巷,四处散发小榜,招募“敢勇死士”,准备组建先锋敢死队,保卫东京城。一些来自沦陷区的公务人员,以及溃散入京的军兵,他们已无家可归,于是纷纷前来应募。京城中的小市民,也有不少前来应募者。 一些戚里势贵之家,也散发小榜说,他们也要自备钱米,招募敢战之士,助国抗敌,共同守卫京城。 然而,也有一些有钱人家开始张罗着收拾东西,准备出城避难。大多数普通市民则是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
十三、李纲泣拜 正月初五早晨,宋钦宗与宰执大臣们又来到延和殿,继续讨论去留之计。白时中、张邦昌坚持认为,皇上应赶紧出城,去往襄阳或者邓州,以避敌之锋芒。 白时中说:“金军来势汹汹,目标很明确,就是朝着京师而来。而京师内,我军守城力量不足,勤王之师还不知道何时能来。所以,皇上待在城内很不安全,请即刻出城,南幸襄阳,或者西幸洛阳。必要时,也可仿效唐玄宗避祸四川,从长计议,以免留在京师万一出现不测。” 然而,宋钦宗本人对于出城,还是守城,顾虑重重,患得患失,优柔寡断。他觉得,出城去襄阳或者洛阳吧,那边又没有可靠的人做依托,路途中又怕生变,而且还要背负委弃宗族和京城百姓的骂名。而留在京城里,身旁可用之臣很多,皇威也可以得到维护。可是,留守京师,他又怕守不住,一旦失守,宗庙社稷将沦丧于自己手中,这后果也很可怕。 对于白时中的主张,吴敏强烈反对,他质问道:“皇上出城,那么京城百万生灵怎么办?为何弃之?” 宋钦宗也问道:“出城之后,宗庙怎么办?” 白时中回答说:“出城并不是逃跑,而是要招募天下英雄,以图克复。自艺祖建都汴京二百年以来,金汤之固,器甲之利,在所不言,而且禁旅云屯,号为骁勇。可是,近年以来,外则童贯领军失措,内则高俅不招募也不刺面新兵,致使军政不修。京师内禁军,比之勤王之师,强弱分明,自不相等。若依靠禁军守城,恐有不测之虞。” 这时候,李纲正在延和殿外等候奏对。他听说皇上正在与宰执们商议,出城到襄阳或邓州一带。他反复思考,认为这个计划不可行。他觉得,应该想办法上奏,劝谏皇上不要出城。李纲一抬头,恰好看到东上合门事朱孝庄站在殿廷间,便走过去,对他说:“我有急事,欲与宰执廷辩,公能奏取圣旨乎?” 朱孝庄回答说:“按照旧例,未有宰执未退,而从官求见皇上者。” 李纲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用旧例?” 朱孝庄稍微思考了一下,答应进去禀报宋钦宗。宋钦宗得知后,当即下旨,让李纲进殿奏对。 李纲入殿,拜讫,站到宰执大臣的后面,启奏道:“刚才臣在外边听说,宰执们想请陛下出城以避敌。若果真这样,那们么宗社危矣。且太上皇以宗社传位于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 宋钦宗默然不语。 |
白时中反问道:“都城岂可以守住?” 李纲回答说:“天下城池之坚固,还有比得上都城的吗?况且,都城乃宗庙社稷百官万民之所在,若舍弃都城,还能去往何处?若能率励将士,慰安民心,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 李纲话音刚落,负责修完京城所的内侍陈良弼,从内殿中走出来启奏道:“京城楼橹创修,百未及一二。城东樊家冈一带,濠河狭窄,决难守护,愿陛下详议之。” 宋钦宗望着李纲说:“卿可同蔡懋、良弼一起,马上去实地考察一下,朕在此等候你们。” 李纲于是与蔡懋、陈良弼一起出宫,骑马来到新城东壁,实地察看了一番城濠情况。然后,又回到延和殿。 宋钦宗问:“情况如何?” 蔡懋说:“臣以为不可守。” 李纲说:“城壁坚固而且高大,不过,楼橹的确未修好。然而,不备楼橹,亦可守住濠河。只是樊家冈一带,因为是禁地,不许开凿,所以濠河确实浅狭。不过,若以精兵强弩占据,也可以无虞。” 宋钦宗望着宰执大臣们问:“现在怎么办?” 宰执大臣们皆默然不语。 李纲说:“今日之计,莫若整顿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宋钦宗问:“谁可担当主帅?” 李纲回答道:“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蓄养大臣,就是为了用之于有事之日。白时中、李邦彦等虽然是书生,未必知兵,然而,借其宰相位号,抚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 白时中闻言大怒,厉声说道:“莫非李纲你能率兵出战?” 李纲高声回答说:“若陛下不以臣为庸懦,令臣治军,臣愿以死效。只是臣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镇服士卒。” 宋钦宗问:“现在执政中有何官缺?” 门下侍郞赵野回答说:“尚书右丞宇文粹中跟随道君东幸而去,故尚书右丞缺。” 宋钦宗当即决定:“任命李纲为尚书右丞。” 李纲说:“臣正要谢恩,但官服没换。且不换官服,出去也不好履行职责。” 宋钦宗当即下令:“赐官服、袍带与笏。” 内侍们很快将官服、袍带与笏,送了上来,李纲当众换上新官服,并谢恩说:“因为时方艰难,臣不敢推辞。” 午饭时刻到了,宋钦宗要回内宫进膳,赐宰执们在崇政殿门外的庑廊里用餐,因为饭后还要继续开会讨论,去留之计尚未最终决断。 |
午饭后,宋钦宗与宰执大臣们继续开会,商讨对策。白时中依然坚持请皇上出城避战。白时中说:“皇上必须出城,留在城内太不安全。臣建议,由李纲担任东京留守,守卫京城,以李梲副之。” 李纲反对皇上出城,他说:“昔日,唐明皇得知潼关失守,立即幸蜀,宗庙朝廷于是碎于敌军之手,多年后仅能恢复。范祖禹认为,其过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敌骑必不能久留。若舍都城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守,将何补于事!宗庙社稷,且将变成丘墟,愿陛下审思之。” 李纲这番话,让宋钦宗有所心动,觉得言之有理。所以,对于是否必须出城,宋钦宗还是犹豫不决。这时,内侍王孝杰在旁边提醒道:“中宫、国公都已出发了,陛下岂可留此?” 宋钦宗忽然脸色大变,离开御座,泣声说道:“卿等不要再固执了,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 李纲闻言,当即泣拜在地,并俯伏上前,以死请求。 恰好这时,燕王赵俣、越王赵偲也来到延和殿劝谏,他们也恳请皇上留驾京城。赵俣、赵偲一齐上前说:“此时此刻,皇上不宜出城,出城则危矣。固守京城,方为上策。” 宋钦宗于是心意稍定,命内侍取来纸笔,写下二字:“可回。”并盖上宝印。 宋钦宗对内侍王孝杰说:“赶紧去把皇后与皇子追回来。” 宋钦宗又对李纲说:“卿留朕在京师,治兵御敌,朕专以委卿,望卿不宜少有疏虞。” 李纲再拜,涕泣受命。之后,李纲与李梲一同离开延和殿。这天晚上,他们两人宿于尚书省,而其他宰执大臣则宿于东门司。 因为皇后、皇子已经出城走远了,这天晚上,他们并没回来。半夜时分,宋钦宗忽然派内侍去东门司,对宰执大臣们说:“朕最后还是决定,天亮后就出城南幸。” |
十四、固守东京 正月初六天刚亮,李纲从尚书省出来,直接往延和殿走去。半路上,碰到一群内侍在嘁嘁喳喳地议论说,皇上正准备出城南狩,连太庙神主都已从宫中请出,寄寓到太常寺去了。 对这些传言,李纲不太相信。可是,当他走到祥曦殿一侧时,看见数百名皇宫禁卫,皆身穿铠甲全副武装,皇上所乘的车辆和车马服饰器用之类,皆陈列在路旁。皇后所用行装也都已整理好,正准备装车。 李纲不禁大吃一惊,他急忙快步上前,朝皇宫禁卫们厉声问道:“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愿扈从以巡幸乎?” 禁卫们皆大声回答道:“愿以死守!不死守都城,还能去往哪里?!” 李纲见禁卫们回答很一致,而且态度也很坚决,心里很高兴。他见禁军殿帅王宗濋也在这里,于是上前拉着他,一起入殿,觐见宋钦宗。 为了大宋江山社稷,为了东京城中百万民众,李纲决心豁出去,他要再次劝阻皇帝,放弃出城南幸。 入殿之后,没等宋钦宗开口,李纲便情绪很激动地说: “陛下昨晚已答应臣留在都城,今天却又要出城,何也?现在,禁军军情有变,他们父母妻子皆在都城,他们岂肯舍去?万一他们中途散归,陛下将依靠谁来防卫?而且,敌骑已经逼近,金人若获知陛下乘舆出城未远,必派健马疾追,到那时候,陛下将何以御之?” 这时,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曹曚,匆匆走进大殿,对宋钦宗说:“陛下若是亲征,六军都愿死战;若是巡幸,恐将发生萧墙之变。” 曹曚是北宋开国大将曹彬的后代。 宋钦宗这才猛然意识到,此时出城,可能已经晚了。如果硬是出城,不仅有被金兵追击的危险,而且,还有来自禁军内部发生哗变的忧患。他沉思片刻,缓缓说道:“那好吧,朕停止出城。” 至此,李纲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望着等候在大殿里准备扈从皇上出城的宰执们,大声说道:“皇上停止出城,主意已定,敢有异议者,斩!” 接着,李纲快步走出祥曦殿,向集合在殿外整装待发的禁卫们传旨宣示:“皇上已决定不出城,要与众官兵固守都城。” 禁卫们听后,皆俯伏跪拜,高呼:万岁,万岁,万岁!声音洪亮,震天动地。 |
李纲又迅速回到殿中,向宋钦宗建议:“请陛下立刻登御宣德门城楼,检阅众将士,以鼓舞军心。” 宋钦宗随后走出大殿,驾登宣德门楼。百官与众将士都在宣德门楼前整齐立定,等候检阅。宋钦宗站在宣德门城楼上,凭栏视察了一会儿,接着又下楼乘步辇,来到队伍人群中间,抚慰将士。 李纲与吴敏当即联合起草了一份简短文告,只有数十句话,大意是,金人渝盟,欲危害我社稷,朝廷已决策固守,各令勉励。语言简练,通俗易懂。 宋钦宗看后,令合门官站在宣德门楼上向百官将士宣读。合门官每读一句,底下的将士们皆回应十余声:“诺!”场面雄壮,气势威武,在场的百官与六军将士,皆被感动地流涕。 直到这时,宋钦宗才彻底放弃出城,下决心固守东京都城,以待勤王之师救援。 宋钦宗重新任命李纲为亲征行营使,全权负责守卫东京城的军事指挥,曹曚副之。宋钦宗对李纲与曹曚说:“你们可将指挥机关设置于大晟府内,你们可自行辟置官属,赐给你们军费银钱各百万,赐给你们朝议、武功大夫以下以及将校官诰宣贴三千道,并允许你们便宜行事。” 大晟府,是从太常寺分离出来的一个专门掌管音乐的机构,崇宁初设置,宣和二年废罢。其位置在宣德门以南,御街东廊,与太常寺相邻。 李纲与曹曚得到宋钦宗授权后,立即来到大晟府,开始着手组建指挥机构。他们任命了参谋官、书写机宜、勾当公事、管勾文字、统制、统领等等,各类机关人员一百多名,又选拔任用三省、吏部、户房等官员数十人。 亲征行营使司,作为保卫京城的一个临时的最高军事指挥机构,仅在一天之内,便在李纲与曹曚的领导下,迅速组建起来,并开始高速运转。 东京城内各主要街头,很快便张贴出了一张张招募武勇之人的文榜。这些文榜,都是以亲征行营使司的名义发布的,引起了东京市民的极大关注。征招对象很广泛,凡是武举及第、或有才武方略、或曾参战立有战功、或曾赴边疆任大小使臣、或曾担任弓马手,以及诸民族有武勇敢战之人,都在征招范围之内。希望这些武勇之人,看到榜文后,能立即到亲征行营使司报到,将量才录用。 |
十五、紧急备战 从正月初二开始,金军开始组织横渡黄河。由于船只太少,远远不够用。他们于是砍伐树木,制成若干木筏,用来渡河。经过五天抢渡,到正月初六,金军骑兵已基本渡过黄河,而步兵才刚刚到达黄河北岸。 斡离不下令,步兵精壮之旅迅速过河,老弱者不必过河,在北岸的浚州城内留守。斡离不派人将沈琯找来,对他说:“现在南岸已无一人,你来日须去到汴京。” 沈琯点头答应。 斡离不过河之后,望着波浪滔滔的黄河水,对沈琯很感慨地说:“南朝可谓无人矣!若有一二千人守河,吾辈岂能渡哉?” 沈琯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不理解,官军为什么不利用黄河天堑来阻击金兵?为什么要弃河而逃? 宋军弃河而逃,主要责任就在于梁方平“单骑遁归”。他从浚州跨上马,马不停蹄,一路飞奔。跑回京城后,他不敢入城,害怕受到军法处置,于是便在城外收集溃退散兵,然后驻守在外城西城墙一带。 梁方平所部骑兵溃退后,何灌率领的步军也闻风而溃。何灌觉得,单凭自己一己之力,是无法守住黄河的,于是一边从滑州撤退,一边收集溃散之卒,退到氾水关进行防守。 郭药师过河后,率领先锋军迅速占领滑州。然后,紧随何灌之后,一路追击。等到郭药师追至氾水关,何灌所部又不战而溃。何灌无奈,只好率领剩余兵马退至东京城外。 正月初五那天,何灌回到京城,请求觐见宋钦宗,欲禀报梁方平逃跑之事。由于当时正处于纷乱之际,宋钦宗根本顾不上追查黄河失守之责任,也没时间接见何灌,只是下旨,令何灌控守京城西隅。 |
金军渡过氾水(故道在今河南中牟县南)后,骑兵劲旅在此开始整理好队形,击鼓而壮行,浩浩荡荡,气势震天,朝着东京城奔驰而来。沿途府县纷纷派人疾速入京,向朝廷禀报敌情。 正月初六上午,宋钦宗从宣德楼回到延和殿不久,消息纷至沓来,“中外震动”。为应对非常之变,宋钦宗立即对朝廷领导机构作了调整: 免去白时中太宰职务,任命李邦彦为太宰兼门下侍郞,张邦昌为少宰兼中书侍郎,赵野为门下侍郞,王孝迪为中书侍郎,蔡懋为尚书左丞,吴敏继续担任枢密院使,李纲继续担任尚书右丞,耿南仲由签书枢密院事升迁为尚书左丞,唐恪任同知枢密院事,吴幵、莫俦权直学士院。上述这些人,构成了当时朝廷的核心决策层。 当时,为皇上御驾亲征而准备的行营辎重,屯集在京城南边的尉氏县。李纲向宋钦宗建议道:“现在敌兵已近,陛下不宜亲征,建议将行营辎重运回城内,专心一意守卫京城。” 宋钦宗同意,说:“辎重马上运回,撤销亲征行营使司,改任卿为御营京城四壁守御使,统一指挥全城守御。望卿团结军兵,捍御贼马。如立到功效,并当不用常例,持加恩赏。望多出文榜,晓示军兵。” 同时,宋钦宗还向全国诸路,派出一批身边内侍,让他们代表皇帝,督促全国诸路帅臣火速出兵,火速入京增援。 李纲深知自己肩负着守卫京城之重任,不敢有丝毫怠慢。他采用百步分兵之法,将外城城墙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防区,每一个防区派出一万两千余人作为正面作战部队。另外,还配有保甲、民兵、厢军等辅助队伍。 对这四个防区,李纲各安排一名皇帝宗室成员与一名武臣,共同担任防区提举官。同时,还各安排一名皇帝侍从官,负责进行督察。各个城门是防守重点,李纲皆派遣宦官担任使臣,按职务大小,“分地而守”。这样,守卫东京都城的组织体系基本建立起来了。 同时,李纲还下令,全城军民积极行动起来,全面开展备战。他们修楼橹,挂毡幕,安炮座,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檑木,备火油,等等。凡是防守所需之器械,都做了充分准备。 此外,李纲还迅速组建了马军与步军四万余人,将他们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军。每军八千人,并建立起统制、统领、将领、队将等组织架构,每天进行军事训练,以提高军事素质与战斗力。 |
李纲安排前军驻扎在通津门外,保护城内最大粮仓---延丰仓,仓库里有豆粟四十余万石。后来,各地勤王之师来京,集结于城外,多亏有这批粮食做军粮。后军驻扎在朝阳门外,控制樊家冈一带较浅的濠河,使敌人骑兵不敢接近城墙。而左、右、中军都驻扎在城中,作为战略预备队,以备缓急之用。 东京城作为大宋首都,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军事重镇。因为地处平原,周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所以,北宋历朝皇帝对京城防御设施都很重视。特别是宋神宗时期,筑敌楼,作瓮城,浚治壕堑,进一步加强了城防功能。 东京城由外城、内城和宫城三部分组成,城防工事主要分布在外城,而且修筑得很坚固。外城四面城门共有二十一座,包括十六座陆门和五座水门。各水门跨河设有铁栅闸门,每到晚上,都要放闸闭门,以防敌人沿河潜入城内。 城门是交通运输的主要出入口,也是防守与出击的重点。每座城门口,都设置有圆形或方形的瓮城,以加强城门入口的防护。瓮城之上设有战棚,供守城士兵防御和休息之用。外城城墙每隔六七十步设有一座马面,马面突出于城墙之外,可以交叉射击,保护城墙不受敌军破坏。大约每隔二百米设有一座库房,内藏各种武器和军需品。为加强城防,在外城周围还开挖了一条名叫护龙河的壕沟,有三十多米宽,濠河两岸栽有榆树与柳树,也能给攻城敌军构成障碍。 正当全城军民积极备战之际,太学生陈东忽然又上书。他上书不是建言如何抗击金兵,也不是建议如何守卫京城。他关注的不是外患,而是内忧。他在奏章中说: “臣窃知上皇已幸亳社,蔡京、朱勔父子以及童贯等统兵二万从行。臣深虑此数贼遂引上皇迤逦南渡,万一变生,实可寒心。盖东南之地,沃壤数千里,其监司州县官率皆数贼门生,一时奸雄豪强以及市井恶少,无不附之。近除发运使宋焕,是京子蔡攸妻党。童贯昨讨方寇,市恩亦众,兼闻私养死士,自为之备。臣窃恐数贼南渡之后,假上皇之威,振臂一呼,群恶响应,离间陛下父子,事必有至难言者。望速追数贼,悉正典刑,别选忠信可委之人扈从上皇如亳,庶全陛下父子之恩,以安宗庙。……” 陈东上述所言,虽然有些夸张,但不能说一点道理也没有。当时,不仅童贯率领三千胜捷军追随宋徽宗南下,高俅也带领三千禁卫军追赶宋徽宗而去。陈东的奏章,说出了一些大臣心中的担忧,也说到了宋钦宗隐隐不安的心坎上。宋钦宗阅后,在奏章上御批了两个字:“然之。” 但是,宋钦宗心里也很清楚,眼下还顾不上处理这些内忧问题。金军即将兵临城下,当务之急是解决防御外患问题。 |
十六、两手打算 正月初七,斡离不率领金军骑兵到达东京城外。但他们并没立刻攻城,而是直奔京城西北郊,抢占了一个名叫牟驼冈的地方,并在这里安营扎寨。 牟驼冈,乃孳生马监之所,即繁殖幼马的一个地方。存储在这里的草、豆等牛马饲料,堆积如山。而且,这里地势险峻,三面环水,如同沙洲,前边紧靠着雾泽陂,可作屏障。占据此地,易守而难攻。 抢占牟驼冈,是郭药师建议并引导而去的。几年前,郭药师来京觐见宋徽宗时,宋徽宗曾安排有关人员陪他在这里的球场上打过几场马球。所以,郭药师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知道这里可作为结寨之处。金军占据此地可谓一举两得,一得地利,二得军需,为下一步攻城打下了坚实基础。 这天,东京城内所有城门全部关闭,城内实行戒严。所有守城官兵全都进入各自的阵地,严阵以待。 而在城外,方圆数百里之内,老百姓听说金人来了,都纷纷离家逃难。有些不法之徒,趁着混乱之际,十百为群,结伙为盗,于路途中公开进行拦截与抢劫。为顺利劫掠钱财,歹徒们甚至诈称自己是金人。 在城门关闭前,也有数万市民从东水门跑了出去。他们扶老携幼,沿着汴河往东而逃。他们当中几乎有一半人,遭到了那些自称是金人的歹徒们的袭击与杀掠。那些歹徒还在城外放火焚烧房屋,光焰烛天,连夜不止。城中人以为,那些火都是金兵点起来的,所以对金兵既心怀恐惧,又十分痛恨。 不久,斡离不派出的使者,与去年十二月中旬出使金军的给事中李邺,一同来到万胜门外,要求打开城门入城。李纲得到报告后传令:“敢辄开门者,斩!” 李邺于是向驻守在万胜门一带的宋军喊话说:“我是李邺,我要回城觐见皇上,请皇上派人前来议和。” 首先提出议和,这是斡离不的政治谋略。他一方面提出议和,迷惑宋朝与宋军,另一方面却又在悄悄准备攻城。 驻防在万胜门的宋军主将是何灌,他得知金人有议和之意,立即进城向宋钦宗做了汇报。宋钦宗下旨:“让李邺单独回城,金使暂留城外。” 宋钦宗想首先了解一下金人究竟是何意图,然后再决定是否允许金使入城。 李邺回城后,向宋钦宗以及李邦彦、张邦昌等宰执大臣汇报说:“金兵强大,敌强我弱。贼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朝廷宜速与之讲和。” 李邺这番话,更增加了宋钦宗与宰执大臣们对金军的恐惧心理。宋钦宗决定做两手打算:一方面要坚决守卫京城,不能让金军攻破;另一方面也要谋求和谈,最好能用和平方式让金人退兵。守城需要依靠李纲,而和谈则需要依靠李邦彦。 李邺描述金军强大的那番话,很快就流传到了东京街头上,东京市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六如给事”。 李邺此次出使金军,可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金军刚入河北时,“且贪且惧,日行不过一舍。”遇到李邺后,金人始知宋朝皇帝有求和之意。而且,李邺又在言谈中说及宋朝军事弛备,金人这才敢大胆南下,郭药师这才敢昼夜急行军一百五十里,突袭浚州黄河大桥。 随后,宋钦宗指示李邦彦与张邦昌:“赶紧派人出去,接金使入城。” |
李邦彦与张邦昌回到都堂,赶紧商议出城人选。可是商议了半天,也没物色到合适人选。李邦彦说:“仓卒间,真还一下子找不出个担大任者。” 张邦昌说:“以太子右谕德侯栖筠为正使,怎样?” 侯栖筠曾给宋钦宗当过老师,李邦彦认为很合适,于是立即派人将侯栖筠召至都堂。可是,向侯栖筠交待完任务之后,转眼之间,不见了侯栖筠的人影,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这可急坏了张邦昌,正准备派人再去寻访时,恰好看到尚书驾部员外郎郑望之走进都堂。张邦昌于是上前一把拽住他,对李邦彦说:“郑郎中在此,他可以前往。” 郑望之本来是要去太仆司选马,路上遇到兵部尚书路允迪。路允迪说宰相找他,于是带他来到都堂。 当时,内侍任珪正好站在一旁,张邦昌对他说:“公可回去禀奏皇上,说已差驾部员外郎郑望之前去。” 郑望之不解地问:“不知何事?” 张邦昌回答说:“刚才得到何灌奏报,说金人已到城北,他们请朝廷派遣使人出来劳军,很可能他们要提出谈判。” 郑望之想了想,说:“我请求觐见皇上,得到圣旨才能出行。” 张邦昌朝郑望之瞪了一眼,说:“有甚旨?你且先往军前看看,打探一下金人有何想法。” 正在这时,任珪与另一名内侍匆匆跑来传旨说:“皇上令郑望之假借尚书工部侍郎身份,充奉使大金军前计议使,副使由亲卫大夫康州防奭使高世则担任。” 事情很紧迫,必须马上出城。对于郑望之来说,这个任务来的太突然,太仓促,他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此时,包括宰执大臣在内,所有官员都是慌里慌张的。郑望之也来不及去往国信所,拿取作为侍郎应有的鞍马与袍带。 张邦昌让一名小官吏去取来公服,给郑望之穿上。路允迪借给他金带、鞍辔和狨坐,并扶他骑上马。 |
郑望之与高世则从安远门登上城墙,只见何灌的人马驻扎在城墙脚下。郑望之与高世则缒城而下,来到何灌帐中。何灌从军中找来一个喊话声音很大的人,让他朝河对岸的金军喊话说:“朝廷派遣工部郑侍郎前往军前奉使,可遣人来对话。”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穿紫袍的人走出军帐,自称太师。接着又走出一个身穿白袍的人,自称防御使。那个穿紫袍的是燕京汉人,名叫吴孝民,那个穿白袍的是金人。他们手举马鞭,与郑望之遥相揖礼。 郑望之约请他们过护城河,来到何灌军中相见。不久,吴孝民与那位穿白袍的金人,乘坐木筏渡过护城河,来到何灌帐中。 吴孝民说:“皇子郎君在去往赵州的路上,截得 皇帝即位赦书,以手加额说:既然上皇已禅位,那已无可得争,就与他讲和算了。如今南来,只似做个买卖也。” 郑望之问:“这买卖怎么做?” 吴孝民回答说:“两国要以大河为界,更要犒军金帛。” 郑望之说:“如此,则非是做买卖。所谓做买卖,譬如有人卖一匹绢,索价三贯钱,买者还价二贯五六百文,又添一二百,遂交易成功,如此才谓之买卖。现在,你们既要金帛,又要割地,而你们无一物给我们,这岂可谓之买卖?这只能叫做强取!” 吴孝民笑了笑,也不再辩解,说:“我们要入城,面见皇上。” 于是,他们一起从开远门入城,去往都亭驿。由于城内戒严,他们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到达都亭驿。这时候,大约已是四更天。他们刚坐下不一会儿,几名内侍来到都亭驿,交给郑望之一份宋钦宗御笔:“刚得知郑望之已回,不知有何话语,一一奏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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