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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长篇连载《北宋崩溃那些事之第一卷:收复燕云始末》[第5页]

作者:南山冈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下一页[6]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六十四、萧太后纳款称臣
    萧太后得知郭药师也已叛变投宋,于是,在元和殿召集文武百官开会,讨论何去何从。她说:“目前形势很严峻,大辽已到生死存亡之时。金军兵马在奉圣州驻扎,休整多时,即将东进。易州高凤和涿州郭药师,先后叛变降宋,宋军已占领易州,涿州很快也会失陷。南大门已经打开,宋军很快就将兵临城下。现在,国步维艰,大厦将倾,不知诸位有何建言?”
    宰相左企弓说:“以臣之见,可向金国遣使称臣。因为现在来看,大金如日之初升,力量方强,军队所向披靡,顺之则生,逆之将亡。我大辽已千疮万孔,气息奄奄,不然恐怕难以保存。”
    左企弓已七十二岁,但耳聪目明,头脑清醒,说话直率。
    乾文阁待制韩昉则提出不同看法,他说:“臣以为,向金国称臣,不如向大宋称臣。我与大宋有百年信誓,基础雄厚,而大宋又是文明大国,富庶之国。金国起于边鄙之地,金人只不过是一群豺狼罢了,与之为伴,前途凶险,迟早会成为他们的盘中之餐。”
    韩昉是十年前的科举状元,为人和善,主张与大宋靠近,以保社稷。
    左企弓说:“大宋行径卑鄙,难道你没看到吗?在大辽面临亡国之际,他们撕毁百年盟誓,趁机瓜分大辽土地,背信弃义,落井下石,这样的盟友靠得住吗?你不必幻想了!惟有大金国,可以遣使去商谈。”
    韩昉说:“大宋出兵北上,目的是要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些地方,本来就是中原故土,人家要收回去,也是可以理解的。而金人则不然,金人就是要亡我大辽宗庙,这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即使遣使去交涉,也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向金国称臣,只不过是左相公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时,众大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赞成降金的,有赞成降宋的。惟有萧幹和耶律大石沉默不语。
    萧太后见众大臣都赞成投降,没有人主张拼死守城,抵抗到底,她心里很难过。从内心深处来讲,萧太后是坚决反对投降的。她虽然是一个女子,但性格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是,现在众大臣都建议向宋朝,或者向金国纳款称臣以求和,萧太后也只好顺水推舟。她觉得,这也是一个缓兵之计,可为今后进一步谋划出路,赢得更多时间。
    萧太后说:“大家不要争了,我看两者皆可取。对宋朝和金国,我们都派出使者求和,纳款称臣,谁先接受就投靠谁,大家以为如何?”
    众臣齐声说:“太后英明,这是两全其美之策。”
    萧太后望着萧幹和耶律大石问:“你们两位怎么不发表意见?”
    萧幹已猜透了萧太后的用意,说:“臣无异议,赞成太后的英明决策。”
    耶律大石也明白,萧太后的称臣只不过是缓兵之计,遂表示赞成。
    耶律大石现在思考的是,如果燕京不保,退出燕京后,将向何处落脚?以现有兵力,要想抗衡金军和宋军两面夹攻,取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必须早做打算。
    关于撤离燕京后的去向问题,耶律大石与萧幹私下里曾沟通过,两人的观点存在分歧。耶律大石主张向西北,因为西北是草原沙漠,地域广阔,有发展空间和回旋余地。萧幹则主张向东北,去奚族居住的箭杆山区发展,那里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可作为根据地,便于扩军和生存,那里山高林密,易守难攻。
    萧太后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想来想去,觉得撤出燕京后,别无去处,只有去夹山投奔天祚帝。因为,皇位毕竟是已经传给了天祚帝的儿子秦王耶律定。
    九月二十七日,萧太后派遣永昌宫使萧容、乾文阁待制韩昉出使大宋,派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言、尚书都官员外郎张仅出使大金。
    这天,童贯得到报告说,萧太后派来的使臣萧容和韩昉,已从白沟河入境,到达白沟驿站,于是,召集蔡攸、刘延庆、宇文虚中等人,一起商议如何接待他们。
    蔡攸建议:“可用军礼接见,向其展现一下我军军威。”
    北宋时军礼内容很多,蔡攸在这里所说的军礼,实际上是指举行大阅兵。通过举行大阅兵,可以整顿军容,提升军队士气。
    童贯令刘延庆将主力队伍集合在雄州城外,列好队形,充分展示军容军貌。童贯要求,多挑选一些个子高、精神好的士兵,站在前列。要向全军将士讲清阅兵的重要意义,激发全军将士的战斗意志。
    萧容和韩昉来到雄州城下,只见宋军正在举行阅兵仪式。军旗猎猎,队营整齐,士兵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萧容非常惊讶,他对韩昉说:“这是以军礼相见啊。”
    韩昉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明白,童贯这是在向他们展示军威。一眼望去,只见装备先进,队伍整齐,兵力充足,宋朝的军事实力似乎不弱,
    来到宣抚司西花厅,萧容和韩昉将萧太后的纳款称臣表,递交给童贯,内容如下:
    “辽太后妾萧氏言:
    盖闻溟海纳污,繄众流而毕会;太阳舒照,岂爝火以犹飞。方今天下之大同,故圣人之有作,拊心悼往,饮泣陈辞。复念妾先世乘唐晋之季年,割燕云之外地,暨逢圣运,已受齐盟,义笃一家,誓传百禩。孰谓天下改卜,国步多艰,先王遇板荡之余,励兴复之志,始历推戴,奄致沦殂,爰属惸嫠,俾续禴祀。常欲引干戈以自卫,与社稷以偕亡,伏念生灵,重罹涂炭,与其陷执迷之咎,曷若为奉上之勤。伏遇皇帝陛下四海宅心,兆人归命,敷文德以柔远,奋武列以训时。必将拯救黎元,混一区宇,仰奉严命,敢稽归款之诚,庶保余生,犹荷永绥之惠。今差永昌宫使萧容、乾文阁直学士韩昉,诣阙奉表陈奏以闻。臣妾萧氏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言。”
    童贯看了看,什么也没说,递给蔡攸。蔡攸看后说:“不纳土,只是称臣纳款,这样不行。不纳土,我们不能接受。”
    韩昉解释说:“纳款就等于纳土。燕京居住人员众多,成分十分复杂,有许多契丹人、奚人与渤海人,不全都是汉人。如果完全纳土,交给大宋来管理,未必是好事。留下辽国,帮助大宋治理这块地方,并不是件坏事。希望大宋能考虑两全其美之策,免得以后悔之不及。”
    童贯沉默不语。
    韩昉又说:“我们大辽是个好邻居,历史已经证明。大宋如果不珍惜,等以后碰上恶邻居,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可惜,那时悔之晚矣。”
    蔡攸听得有些不耐烦,语气很强硬地说:“什么也不必说了。不纳土,我们就不能接受。”
    童贯觉得韩昉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治理燕京之地,必用燕京之人。不然,恐怕真要出乱子。童贯表态说:“关于这份奏表,我们将尽快上报朝廷,请两位使者在驿站等候几日。”
    刘延庆本来计划这天启程,向涿州进发。现在,因为不知朝廷对萧太后求和是什么态度,只好留在雄州等待。
    @neration 2022-05-21 19:36:55
    拜读佳作,很有感触
    -----------------------------
    多谢支持
    @ty_大汉羽林郎1 2022-05-21 11:00:01
    楼主加油!
    -----------------------------
    多谢支持
    六十五、百官称贺
    郭药师降宋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朝廷上下都很兴奋。王黼率百官来到紫宸殿,向宋徽宗称贺。
    宋徽宗下诏,任命郭药师为恩州观察使,依旧知涿州军州事;任命张令徽为左武大夫洮州防御使,刘舜臣为武功大夫秦州防御使,甄五臣为武翼大夫怀州刺史,赵鹤寿为右武大夫恒州刺史,龚诜、赵拱、韩璧为朝散大夫直秘阁;其余将校,也都各有官职。
    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右丞李邦彦,向宋徽宗建议:“现在连得涿、易二州,是一件大喜事。臣建议设宴相庆,君臣共欢。”
    李邦彦,字士美,怀州(今河南沁阳)人,自号“李浪子”。出身于银匠世家,从小熟悉市井社会。其应对敏捷,相貌英俊,能歌善舞,唱戏填词踢球,样样都很内行,尤擅长踢球,与宋徽宗、高俅同属一流球员,因此很受宋徽宗赏识。
    李邦彦现在是副宰相兼朝廷秘书长,但他与王黼政见不和,二人经常明争暗斗,互相争宠,大臣们都看得很清楚。
    宋徽宗也当然知道。作为皇帝,他是乐见朝臣之间有矛盾,而不愿看到他们交往密切。大臣之间如果拉帮结伙,结党营私,不仅危害政权,更可能危害皇权。宋徽宗对此很警惕。
    君臣相聚,饮酒属对,填词作诗,赏花品茗,唱歌演戏,寻欢作乐,在北宋末年的皇宫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北宋历朝皇帝,似乎都喜欢与朝臣欢宴。宋徽宗尤为突出,尤为热衷。因为宋徽宗喜欢舞文弄墨,身上散发出浓郁的文人气息。他与王黼、蔡攸、李邦彦等,年龄相近,兴趣相投,因而私下里交往更密切,有时候比较随便,甚至不用行君臣之礼。
    这天,宋徽宗在延福宫睿谟殿设曲宴,参加宴会的有八位,即:宰相王黼,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内侍梁师成,开府仪同三司、太尉高俅,知枢密院事郑居中,尚书左丞王安中,翰林学士承旨兼尚书右丞李邦彦,中书侍郎张邦昌,中书门下侍郎白时中。
    殿外高竹崇桧,林木蓊郁;殿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御宴所用之器皿,皆瑰丽无比,光彩照人。美酒佳肴,韶乐美女,香气四溢,恍如天境。君臣欢聚一堂,其乐何其融融。酒过五巡,宋徽宗忽然产生了艺术冲动,说:“朕想挥毫作书,大家随朕一同去保和殿。”
    众臣兴高采烈,前呼后拥,沿着一条清幽的花径前往保和殿。大家对皇上的书法艺术很崇尚,很仰慕,都想亲眼目睹一下皇上挥毫泼墨的情景,一饱眼福。
    保和殿原名宣和殿,建成于绍圣二年 (1095)四月,向太后曾在此殿垂帘听政。大观二年(1108) ,宋徽宗对宣和殿重加修缮,亲自写了一篇重修记并刻之于石。重和元年(1118),宋徽宗改明年年号为宣和,于是改宣和殿为保和殿。
    保和殿乃北宋皇室三大藏书处所之一,其他两处是太清楼和密阁。保和殿里珍藏着,大量儒家经典与诸子百家著作,以及许多道家金柜玉笈之书,还有若干宝玩、古鼎、彝器和玉器等珍贵艺术品。
    来到保和殿,内侍赶紧给宋徽宗铺开一张宫廷特制的描金云龙宣纸,准备好极品松岩墨。宋徽宗拿起毛笔,这毛笔据考证是东北秋狼毫,一根毫毛来自一只狼尾。他先凝神屏气片刻,然后轻轻落笔。接着,龙飞凤舞,笔走游蛇。一篇洋洋洒洒的巨幅千字文,竟一气呵成。
    众大臣都被惊呆了。因为宋徽宗这次没写瘦金体,而是大书狂草,这令众臣不禁大开眼界。
    宋徽宗的千字文书法,传世至今的只有两篇。一篇是瘦金体,写于他二十三岁时。另一篇便是这篇草书体,写于宣和四年(1122),这年他四十一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众大臣望着这巨幅大作,目瞪口呆,赞不绝口。这幅作品长达11.72米,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王黼说:“陛下的草书,就像腾猿过树,逸虬得水,舒展自如,气势宏伟。”
    李邦彦说:“陛下的草书,或连或断,既像绽开的春花,又像散乱的珠玉。”
    张邦昌说:“陛下的草书,更像是飞鸟出林,惊蛇入草。”
    白时中说:“陛下的草书,像翠松卧高岭,奇石立鸿沟。”
    王安中说:“陛下的狂草,跌宕起伏,变幻多姿,恰似行云流水,又似电闪雷鸣,其艺术水准,已远远超出张旭与怀素。”
    梁师成扫了众大臣一眼,说:“你们都只看到些皮毛,没看出其中之精髓与含义。”
    众大臣一齐望着梁师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梁师成接着说:“纵观全书,飞动若虎踞龙腾,飘然若风云际会,汪洋恣肆,气势浩荡,犹如长江奔腾,一泻千里,大有舍我其谁之气概。难道你们没体会出,陛下这是在抒发一种胜利的喜悦吗?”
    众大臣这才恍然大悟。
    宋徽宗也点点头,对梁师成的解读给予肯定。
    十月十三日,萧太后的称蕃奏表送达东京,又在朝廷引起了巨大反响。在很多人看来,对于宋朝,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胜利成果。太宰王黼又率领百官,在紫宸大殿上表称贺,贺表中说:
    “制军命将,用申中夏之威;取乱侮亡,遂复全燕之地。盛超振古,喜溢绵区。臣闻舜肇十二州,始别冀都之壤;周建八百国,首疏召奭之封。当天津析木之交,实上谷广阳之胜。形势有金汤之险,膏腴号陆海之饶。石晋不纳契丹,始大割土地,而失金河之险------
    恭惟皇帝陛下,性备尧仁,智兼汤勇。诞敷文德,同四海之车书;肃将天威,辟三王之境土。凡此濯征之策,仰系独断之神。料纤悉于九重,契几微于万里。神祗效职,天地合符。亟臻复古之勋,仰快在天之愤。受端闱之献,方陈希阔之仪。增舆地之图,更阐文明之化……”
    在这份贺表中,王黼可谓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宋徽宗有些飘飘然,下诏回应道:
    “朕嗣纂丕图,日新庶政。思加大信,式协万邦。每敦邻国之欢,用遵带砺之约。岂意蕃族自叛宗盟,命帅出师巡边,……燕民效顺,束身请命以来归,将尽复燕云之故疆,聊共成祖考之昔志。君臣有庆,中外交欢。成此肤功,赖予良弼。丕扬伟绩,实系嘉谋……”
    然而,对于是否接纳萧太后纳款称臣,大臣们意见不一。
    王黼认为,萧太后只纳款称臣,这不能接受,必须纳土才行。
    李邦彦则认为可以接受,契丹能纳款称臣,这已经是一个历史性胜利。纳土又能怎样?燕京地区民族众多,管理繁琐,如果朝廷直接接管,恐怕在经济上还要倒贴,燕京将成为一个财政负担。
    王安忠赞成王黼的观点,认为契丹不纳土,就予以驳回,大军应继续北上。收复燕云失地,并不全是为了经济利益,还有国防利益,还有政治意义。
    他们争论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宋徽宗决定,采纳王黼与王安中的建议,驳回萧太后的上表。
    随后,宋徽宗连续发布了四道手诏:
    一、改燕京名为燕山府,并赐涿州、易州等八州新名。
    手诏中说:“燕京为古之幽州,武王克商纣,封召公于燕,以燕然山得名。汉置涿郡,唐武德元年改燕州,天宝元年改幽州,旧号广阳郡,今御笔将之改为燕山府。”
    二、赐新收复州县曲赦。
    所谓曲赦,就是单独赦免一地或数地之罪犯。除了违抗皇命以及谋反者外,其余罪犯,无论罪之大小一律赦免,立即释放,各州县还要对他们量才而用,使之各有所归。
    三、蠲除科率,即免除新收复州县的各种苛捐杂税。对贫乏饥饿之民,以官粟赈济,勿使百姓流离失所。
    四、甄擢贤才。对于新收复各州县中那些怀才抱艺,湮没在民间的各类人才,或者素被乡里所推荐而没有试用者,还有那些因忠直而得罪权贵,或者被权贵排斥者,以及因失误而获罪的官员,都要加以甄别擢用。
    蔡攸接到宋徽宗诏令后,立即来到驿站,对辽使说:“我们已接到朝廷诏书,对你们称臣纳款不予接受。除非你们纳土,否则免谈,请你们马上离境。”
    萧容大吃一惊。
    韩昉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回答说:“若大辽不存在了,你们将来必会被金人所扰。蔡副宣抚,难道不记得,唇亡齿寒的历史教训吗?”
    蔡攸不听,转身离去。
    韩昉跟在蔡攸身后,一直走到庭院中,大声说道:“辽宋已结好百年,誓书具在。汝能欺国,独能欺天耶?”
    @wmwm1989 2022-05-22 12:22:28
    支持好文!
    -----------------------------
    多谢
    六十六、涿州会师
    这天,郭药师给甄五臣留下三千兵马,让他守卫涿州,自己则遵照童贯命令,率领其余将士向易州进发。
    易州现在由北伐军副都统何灌兼任知州。何灌已接到童贯命令,准备接收常胜军。何灌这年五十八岁,身材高大,性格豪爽,他是武选登第,长期在童贯手下带兵,在与西夏作战中,以臂力大,善于射箭而闻名。
    原易州知州高凤,以年迈体弱为由,向朝廷申请致仕。宋徽宗已批准,并在东京城内赏赐给他一套宅院。高凤打算于近期带上家眷去东京城,颐养天年。在与何灌办理交接工作时,高凤说:“三十年前,也有一位叫何灌的将军,曾在边界两军阵前,向山中连射数箭,箭头深陷山石,力拔不出,辽军深感震撼。”
    何灌笑了笑,说:“那就是在下。”
    高凤于是对何灌肃然起敬。
    何灌回忆说:“那年,天气异常干旱,辽国人时常越境取水,引起了边境纠纷。何某受命前去处理,重新划定边界,并通知辽国,不许再越境取水。可是,辽国不仅不听,反而派出军队,掩护百姓越境取水。何某闻讯,也率军来到阵前,为震慑辽军,遂朝山中石壁连射数箭,辽军于是撤退,从此再没越境。”
    高凤说:“那时候,高某也在军中。见宋将朝山中石壁射击,高某随即派人到石壁前查看,只见箭簇没入石中,力拔不出,很是神奇。若是这箭簇射入人体,那还得了?全军非常震撼,于是撤退。后来我才知道,那员大将名叫何灌。”
    何灌很感慨地说:“三十年过去了,弹指一瞬间啊。”
    这时,有人报告说,郭药师率常胜军到达城外。何灌马上出城迎接,请郭药师进城赴宴。郭药师婉言谢绝,说:“下官要立即赶往雄州,拜见童太师。”
    刘舜仁、张令徽等将领,请求跟随郭药师一起去雄州,被郭药师拒绝。郭药师将五千常胜军人马交给何灌后,仅带数十骑亲兵,往雄州驰去。
    来到雄州宣抚司,郭药师向童贯行跪拜之礼,说:“药师乃僻陋之人,猥猥琐琐地守在涿州,早就想投靠大宋,可是一直没有机缘。直到近来,闻听王师已开始北伐,谨率领同属,请求效命于宣抚使麾下。”
    童贯快步上前,将郭药师扶起来,说:“快快请起,早就闻听郭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郭将军能识时务,顺潮流,回归大宋,共图大业,实乃英雄之壮举。”
    接着,童贯向郭药师出示了任职诏令,即宋徽宗御笔手诏。郭药师又赶紧跪下,稽首长拜。随后,童贯召集蔡攸、刘延庆等人与郭药师一起开会,商议进军燕京大计。
    郭药师说:“燕京城内情况我比较熟悉,可以做向导。燕京城分为外城内城和宫城,四方有八个城门,东为迎春、安东,西为显西、清晋,南为丹凤、开阳,北为通天、拱辰。城内街道纵横,主要干道有东西和南北两条。城内划分为二十六个坊,各坊皆有坊门和围墙。”
    童贯问:“宫城在什么位置?”
    郭药师回答:“宫城在西南角,规模不大,但四面城墙很坚固,皆有城门。”
    刘延庆问:“燕京城墙多高?”
    郭药师回答:“城墙高三丈,宽一丈五,十分牢固,易守难攻。”
    蔡攸问:“城内有多少人口?”
    郭药师回答:“不少于三十万。聚族而居,各族很复杂,汉人居多,但势力最强的是契丹和奚族。”
    刘延庆说:“听说奚王萧幹又叫四军大王,用兵很有一套。”
    郭药师说:“是的。所谓四军,是指由契丹、奚、渤海和汉,这四个民族士兵合编而组成的一支军队,由萧幹直接指挥。这人很有谋略,而且十分狠毒,萧太后主要依靠他。他现在就在卢沟河北岸设防,是我们大军北上的主要对手。另外还有一个人,叫耶律大石,都叫他大石林牙,这人也很有头脑,他现在领兵在居庸关一带防御金人。”
    童贯说:“金军是我们的盟军,他们现在之所以迟迟不进军燕京,是因为与我们有约在先。”
    郭药师心里一惊,原来大宋早就与金人联合起来了。他以前想不明白,金人已将五京攻下四个了,为什么唯独留下一个南京,迟迟不发动进攻?现在谜底已经揭晓。
    童贯说:“郭将军,我们现在制定了两套方案。一是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打下燕京,这样最好。二是,如果我军不能拿下燕京,就请金军入关,按照预先约定,两军南北夹击。我朝皇帝已派使者去往奉圣州,拜见金国皇帝去了。所以,我们这次拿下燕京,是十拿十稳,万无一失。”
    蔡攸说:“请金军入关,与我军南北夹击燕京,这个方案其实最好,这样可以大大减少我军伤亡。”
    刘延庆也很赞成这个方案,说:“蔡副宣抚说的有道理。目前我军士气不太高,对辽军骑兵还是有些惧怕,毕竟我军是以步兵为主。战场上不能只看人多少,要看战斗力大小。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我军很难占上风。”
    蔡攸对刘延庆所说有些生气:“刘都统制这话有些不妥。气可鼓不可泄,我几十万大军一起上阵,说句不好听的,每人尿泡尿,也能把燕京城冲垮一半。”
    郭药师说:“辽军其实也没啥可怕的。他们兵力少,又分兵守御。而我们兵多将广,可以集中突击。只要人心齐,军心稳,取胜还是有把握的。”
    童贯说:“说得好!我们就是要发挥人马众多的优势,从明日起,东西两路大军一起向北挺进,三日后在涿州会师。到那时,再见机行事。”
    散会后,刘延庆率东路军向北进军,郭药师也随东路军北上。队伍跨过白沟河,进入辽境。郭药师发现宋军队形凌乱不整,士兵精神萎靡,缺乏斗志,毫无战斗之心。郭药师提醒说:“刘帅,如此行军,我看不行。若遭遇辽军袭击,非溃败不可!”
    刘延庆苦笑一下,说:“开会时,我不是说过吗?现在军队内厌战和惧战,情绪都很浓,没有办法啊。”
    郭药师感到奇怪,问:“为何不行军法?”
    刘延庆说:“如何执行军法?法不责众!若行军法,一旦引起军变,后果将不堪设想,只能如此维持了。”
    郭药师默然不语。对刘延庆这种说法,他心里很不认同,对宋军也有些失望。
    其实,任何一支军队,其战斗力之强弱,关键就在于领兵者。领兵者是一头猪,那就会领出一支愚蠢的队伍。领兵者是一只羊,那队伍就必然软弱不堪。领兵者若是猛虎或豺狼,那么他身后必然是一支虎狼之师。这就是常言所说的,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西路军在刘光世率领下,也正在向涿州挺进。他现在得意洋洋,因为他进占易州有功,被宋徽宗擢升为威武军承宣使。而实际带兵去易州的冯宣庆,什么功劳也没捞到。杨可世对此有些忿忿不平。
    童贯知道刘光世和杨可世二人素有矛盾。所以,他在写给刘光世的檄书中特意强调,不管是谁,都不得以私害公。
    按照童贯的命令,杨可世和刘光世两军要在孤山镇汇合,然后一同北上。可是,两军在孤山镇汇合时,因为争夺营地,士兵之间发生了打架事件。双方士兵互相指责斗殴,事态不断扩大,杨可世与刘光世两人也互相指责,导致西路军在孤山镇延宕了一天。
    童贯闻讯大怒,派宇文虚中连夜赶往孤山,紧急处理此事。
    宇文虚中来到孤山,经过调查了解,得知事情是由士兵冲突引起的,并不是刘光世与杨可世两人之间发生了矛盾,于是便极力劝和。宇文虚中知道,自己两边都不能得罪,都惹不起,唯一能做的就是调解与劝和。
    然而,刘光世与杨可世两个人脾气都很犟,都不服软。宇文虚中见劝和无望,于是决定,分兵一部给杨可世,让他们分营驻扎,并各自领兵向涿州进军。
    宋军两路大军陆续来到涿州城外会师。这天,甄五臣率领涿州城内军民僧人道士数万人,出城欢迎。人们敲锣打鼓,欢欣鼓舞,兴高采烈,迎接慰劳王师。次涞县的县令,甚至还亲自“负弩前驱,作乐致礼”。
    刘延庆入城后,首先验看官府库藏物品,抚定官民,并令杨可世接替甄五臣,负责涿州城防。杨可世手中只有两千人马,感觉不够用,向刘延庆请求增兵。刘延庆给他增兵两万,并任命杨惟中担任杨可世的副手。
    此时,刘延庆麾下的兵马,包括常胜军和赵诩的乡勇军在内,总共不少于五十万人。
    会师完毕后,宣抚司命令刘延庆出兵北上。刘延庆于是在涿州城外,又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出兵仪式。鼓鼙之声,震天动地。刘延庆的目的,就是要大造声势,要让辽军感到震撼与惧怕。涿州百姓倾城而出,前来观看,人头躜动,盛况空前。他们觉得,自古以来,出师之盛,恐怕未有甚于此者。
    前军将领郑健雄,率军抵达卢沟河(今北京永定河)南岸。往河北岸望去,只见一片寂静。虽然没发现辽军身影,但能望见对岸有新挖的沟堑,纵横交错。郑建雄判断,辽军就在对岸设防。
    郑健雄随即派人回涿州,向刘延庆报告说,前军已发现辽军在卢沟河对岸设防,但未知虚实,请示是否渡河作战。
    卢沟河又称卢龙,“燕人呼水为龙,呼黑为卢。亦谓黑水,河色黑而浊,其急如箭。”卢沟河距离燕京仅六十里路,若攻破卢沟河防线,很快就可兵临燕京城下。可是,刘延庆经过考虑,命令前军不要过河,他担心过河时遭到萧幹的伏击。他命令前军沿河构筑工事,就地设防。
    在卢沟河南三十里处,有一个小镇,叫良乡。郭药师建议派人去控制那里,因为那里是从西南方向进出燕京的必经之处,也是辽军的一个重要防御据点。
    刘延庆接受建议,留下杨惟中守卫涿州,自己率众将和十万精兵,北上良乡。涿州距离良乡六十里路,皆是平原,一马平川。刘延庆要求日行三十里,便扎营结寨,埋锅造饭,修筑沟堑与堡垒。他的作战指导思想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刘延庆骑着一匹虎纹玉花大宛马,身后是一队旗手和一队卫兵,旗手高举着高大宽阔的黄牙帅旗,旗上书有斗大一个“刘”字,迎风猎猎作响。与刘延庆并辔而行的郭药师,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但马尾和四条腿很特别,色黑如墨。这匹马是耶律淳当年送给他的。刘延庆很欣赏这匹马,说这是一匹典型的枣骝驹。
    十月的河北田野上,空气干爽,阳光明媚,很适合户外行走。此时,宋军士气经过鼓动,也明显得到提升。全军精神抖擞,阔步前进。
    两天后,大军来到良乡。出乎所料的是,良乡已变成了一座空城。刘延庆感到迷惑不解,问郭药师:“萧幹弃城而去,这是何用意?良乡既然是燕京西南门户,是重要防御据点,萧幹为何轻易放弃?莫非是在诱我深入,要给我军布口袋?”
    郭药师回答说:“萧幹手中兵力不足,其撤出良乡,目的是收缩防线,是不得已而为之。很可能,他将兵力集中部署在卢沟河沿岸,想借河阻击。以我看,我军完全可强行过河,与萧幹决战。然后兵临城下,一鼓作气,拿下燕京。”
    刘延庆说:“萧幹临河布阵,很明显是在诱我渡河,企图乘我半渡之时而攻击,我们不能上其当,还是稳当一点好。”
    刘延庆登上良乡城墙,发现这城墙很有特色,完全是用泥土堆砌起来的,高两丈,厚三丈。刘延庆看到城外东北方向有一座小山,平地突兀而起,山上有一座高塔十分醒目。
    刘延庆问:“那是什么地方?”
    郭药师回答:“那座小山叫燎石冈,冈上的那座塔叫昊天塔,是一座空心佛塔,也可用作瞭望军情。楼阁有五层,塔呈八角形,高十几丈,能北望燕京,南眺涿鹿。周围数十里军情,举目在前。”
    刘延庆说:“那是个军事要地,应派军守卫。”
    站在身旁的刘光世回答:“已经安排,请都统制放心。”
    随后,刘延庆率众将驰马来到卢沟河边,察看军情。刘延庆问郑健雄:“对岸有啥动静?”
    郑健雄回答:“今天没啥动静。昨天下午,曾有一队辽兵,在北岸朝我军乱射,现不知去向。”
    刘延庆问:“派出斥候了吗?”
    郑建雄回答:“已派出数批,但一个也没回来。刚才又派出去一批。”
    郭药师说:“斥候恐怕都被萧幹捉去了。萧幹的人马,肯定集中埋伏在对岸。他要在此孤注一掷,因为此地是大军通往燕京的必经之地。”
    当天晚上,终于回来了两名侦察斥候,向郑健雄报告说:“河北岸壕堑纵横,再往北不远,有一大片杨树林,东西连绵数十里。辽军主力隐藏在林中,枕戈以待。”
    郑健雄问:“大约有多少兵马?”
    斥候回答:“粗略看了下,大概不会少于五万人马。东边还有一个很大的养马场,估计得有数千匹军马。道路已全部封锁,行人不得前进。”
    郑健雄派副将赵春永去良乡,向刘延庆报告这个情况。
    赵春永带着十几名骑兵,行至燎石岗附近时,忽然发现有一队骑兵,绕过燎石冈,正奔良乡而去。赵春永判断,这肯定是前来偷袭的辽军。他一方面派人速去良乡向刘延庆报信,一方面立即朝辽军射击,以吸引辽军。
    这支骑兵队伍,是萧幹亲自率领的突袭队,他们要绕到良乡南侧,偷袭宋军粮仓。遭到赵春永攻击后,他们随即调转马头,朝他们冲来。赵春永急忙跑进瞭望塔内,与塔内守兵汇合,一起朝辽军射击。
    萧幹见状,立即改变计划,集中人马猛攻瞭望塔。不久,赵春永与塔内守兵因寡不敌众,全部牺牲。
    等到杨可世率领援军赶来时,辽军已撤出战斗。宋军一直追到卢沟河畔,也没追上辽军。杨可世强烈要求率军过河追击,遭到刘延庆的严厉训斥。
    前军将士闻听赵春永殉国,纷纷要求杀过卢沟河,为赵将军报仇。但刘延庆再三强调,严令任何人不许擅自过河,否则军法从事。
    刘延庆说:“春永跟随我多年,追击西夏,征剿方腊,他处处打先锋,没想到今夜却在燎石岗为国捐躯。他壮烈殉国,我比谁都心痛。但是,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我们身处前线,一定要理智,不要冲动。各军要严守阵地,加强河防,警惕辽军再次过河偷袭。”
    刘延庆的想法是,只要我军在卢沟河畔保持高压态势,辽军坚持不了多久,就会不战而溃。现在是比实力的时刻,也是比心理承受力的时刻。两军对峙,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一连数日,两军隔河对峙,谁也不敢前进,谁也不甘心后退。
    萧幹夜袭燎石岗也损失了不少兵马,并没赚到多少便宜。他觉得,宋军战斗力也不是很差劲。他一直在计划偷袭宋军粮道,希望以此逼迫宋军后退。但看到眼前宋军严阵以待的态势,他也不敢轻易过河,不敢轻举妄动。
    童贯对刘延庆连续多日,在卢沟河畔与辽军对峙,不敢过河作战,很不满意。十月二十三日,童贯给刘延庆下达进军檄书:“大军至良乡,连日不进。可否出奇取胜?我军比敌倍十,以彼较此,利害皎然。仰疾速趋燕京。”
    接到童贯命令后,刘延庆召集众将开会,商议出兵办法。
    杨可世主张直接渡河,迎面与萧幹决战。他说:“我军兵力占绝对优势,应主动出击,不能被动应战。”
    刘延庆还是不赞成渡河作战,说:“若仓促过河,一旦遭到袭击,极易造成溃散。我军虽人数众多,但以步兵为主,辽军以骑兵为主,所以,我军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郭药师献策说:“目前,萧幹将主力摆在北岸阻击我们,燕京城内必然空虚。我们可趁此时机,选派一支轻骑兵悄悄东去,从固安渡河至安次,然后直插燕京,捣虚而入。燕京城内汉民,若获知王师来到,必为内应,如此则燕京可得。”
    刘延庆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问:“这条路线你可熟悉?”
    郭药师说:“我熟悉,愿率军做先导。”
    刘延庆又问:“固安、安次一带,萧干能不设防?”
    郭药师回答:“萧幹手中兵力有限,他的防线不可能那么长。从良乡往东,距离固安约八十里。从固安再往东北一百三十多里,方能到达安次。这么远的距离,应该不在萧干的防线之内。”
    刘延庆又询问众将领:“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
    众将领皆赞成:“这是一个出奇制胜的妙计。”
    刘延庆于是决定,由杨可世、赵鹤寿、高世宣、杨可弼四名将领,率军五千,作为这次奇袭燕京的主力。郭药师率常胜军一千人,作为先锋军。
    郭药师说:“我有个请求。”
    刘延庆说:“请讲。”
    郭药师说:“我们进入燕京后,辽军肯定会回兵援救。到那时,请刘帅一定要派兵马,前往燕京城外接应我们。”
    刘延庆满口答应:“届时一定派军前去接应,请郭将军放心。”
    经过一番准备之后,宣和四年(1122)十月二十三日夜,奇袭燕京城的宋军队伍悄悄出发。这六千人马,全是轻骑兵,他们束马衔枚,偃旗裹甲,从良乡向东疾驰而去。
    六十七、奇袭燕京(1)
    六千轻骑兵连夜疾驰,他们从固安城西秘密渡过卢沟河,然后绕道安次(今河北廊坊安次),于第二天傍晚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燕京城东郊,一个名叫三家店的地方。三家店有两个,另一个在燕京西郊。
    因长途奔袭,一昼夜强行军三百多里路,士兵与战马都很疲乏,都极需休息。
    郭药师对这里的道路和地形都很熟悉,他指着眼前一片黑魆魆的杨树林,对杨可世等将领说:“今夜,咱们就在这片树林中安歇,等天亮后进城。”
    杨可世与高世宣、赵鹤寿、杨可弼对这里都很陌生,一切都得听从郭药师的安排。
    六千骑兵进入树林中,下马安歇。白杨树长得很高,林地也很开阔,连绵数十里。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地上落叶成堆。树林北边是一条东西大路。
    郭药师说:“这条路往西,直通燕京城东大门迎春门。天亮后,路上会有一些进城做买卖的百姓,还有一些进城运送柴草的马车。我安排一些人,跟随他们混进城去,首先夺取城门。”
    随后,郭药师找来甄五臣,对他说:“你马上挑选五十名精兵,成立一个突击队,你来带队。主要任务是,明天早晨抢占迎春门。”
    甄五臣是郭药师心腹之将,几年来一直跟在郭药师身边。他有勇有谋,胆大心细。他很快将突击队成立起来,队员都是燕地壮士,个头高大,身强力壮。
    此时已是后半夜,星光灿烂,田野静谧。树林深处,偶尔传出几只鸟叫声,似乎在说梦话。
    突击队员们已换上便装,他们头戴青色幞头,身穿圆领长袍,一副百姓模样。他们每人怀揣两把锋利的匕首,围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等候天亮。
    林中渐渐明亮起来,透过树梢,东方蓝天上露出了一片片鱼肚白。淡蓝色晨雾一缕一缕的,在树与树之间,在树杈与树杈之间,来回窜动,四处漂游。
    北边大路上,已有零星行人走过。甄五臣望了望郭药师,郭药师点了点头。甄五臣站起来朝突击队员们一挥手:“出发!”
    只见五名队员一组,从树林中悄悄走出去。他们装作互不相识,沿着大路一直往西走去,很快就汇入到进城的人流之中。
    迎春门外,等候进城的人越聚越多,渐渐排成了一溜长队。太阳出来时,城门打开,吊桥放下,人们开始依次进城或出城。城门口站着几名士兵,手持兵械,对进城的人逐个进行检查。
    甄五臣个子高,站在人群中比周围的人高出一个头。他前后看了看,向队员们点了点头,意思是按计划行事。第一组队员已进入瓮城。这个瓮城是方形的,规模不大。其它各组也加快脚步,往瓮城里集中。
    突然,有两个队员互相大骂,推搡扭打了起来,他们这是在故意制造混乱。几个士兵闻声朝他俩围了过来。
    甄五臣见时机成熟,举起手臂在空中一挥,其它各组迅速冲了过去。只见两三个队员对付一个士兵,两三把匕首几乎同时插入士兵身体。
    人们被这突发事件吓坏了,惊呆了,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的人往城里跑,有的人往城外跑,拥挤踩踏,一片狼藉。
    甄五臣指挥队员迅速关闭瓮城城门,然后沿城门两边台阶,疾步冲上城门楼。
    正在城楼上执勤的辽兵,听到楼下有惊叫声,看到人群四处乱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跑下楼,刚好与冲上来的队员们相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匕首便刺入了喉咙。
    甄五臣与突击队员们冲上城楼,忽然,从城楼一侧窜出来十几个辽兵,他们手握长枪,杀向突击队。面对长枪的威胁,队员们手握匕首无法对战,只好节节后退。
    甄五臣倒退了几步,发现红色廊柱旁立着一架排弩,他一个箭步窜过去,迅速调转方向,将排弩瞄向辽兵,箭簇齐射。十几个辽兵全被排弩射中,大部分箭头都穿胸而过,可见排弩威力之猛。
    这架排弩的弩箭机上排列着三个弩,每弩一次可发射八支箭,排弩齐射就是一下子射出二十四支箭,杀伤力的确很大。排弩是一种很有效的城防武器。
    经过一番激烈搏杀,守卫城门的辽兵都被突击队消灭,迎春门已完全被突击队所控制。
    甄五臣跑到城楼看台上,从怀中取出两枚竹筒火焰弹,把它们固定在一个三角支架上,用火点燃,只听嗤地一声,一道火光腾空而起,接着,火焰弹在空中轰隆一声炸响,随后变成几道灰白色烟线,从空中缓缓垂落。
    甄五臣点燃的是两枚信号弹,是在向郭药师发出信号:突击队已成功占领迎春门。
    杨可世、郭药师、高世宣、赵鹤寿、杨可弼各自率军冲出杨树林,沿着林边大道,呼啸西去。清脆急促的马蹄声,好像一阵疾风骤雨。
    在燕京城东门外,宋军集合完毕,准备入城。这时,郭药师向杨可世建议道:“不能把军马全部开进城去,应留下一千军马,埋伏在城外。”
    杨可世问:“为什么?”
    郭药师回答:“一是阻击萧干和耶律大石的援军,二是我们万一不利,撤出时也好有个接应。”
    杨可世点点头,问高世宣、杨可弼、赵鹤寿:“你们谁愿留在城外?”
    他们三人都不吱声,谁也不愿留在城外。
    郭药师想,杨可弼是杨可世的兄弟,不可能把他留在城外。高世宣是杨可世的老搭档,也不可能把他留在城外。赵鹤寿是自己的部下,只有把他留在城外了。郭药师说:“赵将军你留下吧。”
    郭药师这是有意排挤赵鹤寿。他觉得,赵鹤寿自从去雄州拜见童贯回来后,似乎有些变化。他怀疑赵鹤寿与童贯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这次偷袭燕京,他本来不想让赵鹤寿参加,可刘延庆硬是安排赵鹤寿跟随而来,这更加重了他的疑心。
    宋军入城后来到悯忠寺门前,重新集结。郭药师和杨可世计划在这里分兵行动。
    悯忠寺(即今北京法源寺),是大唐贞观九年(645)开始建造的。唐太宗李世民建造这座寺庙的目的,是纪念在跨海东征朝鲜半岛中殉国的将士。可是,寺庙还没建成,李世民就去世了。寺庙最终落成于武则天通天元年(696)。辽道宗清宁三年 (1057),燕京地区发生过一次大地震,悯忠寺被毁。咸雍六年(1070),辽道宗耶律洪基下诏重建,并改称“大悯忠寺”。
    郭药师命令常胜军七名将官,各率二百骑兵,前去抢占燕京城的另外七座城门。
    杨可世下令大军分为左右两路,杨可世和郭药师率领左路,高世宣和杨可弼率领右路,分头向位于燕京城西南方向的宫城进军。他们计划包围宫城,活捉萧太后。同时,杨可世派人出城报捷,但不是去良乡向刘延庆报捷,而是直奔雄州向宣抚司童贯报捷。捷报中说,我军仅用四千人马便突破燕京城门。现已挺入燕京,正兵分左右两路向宫城进军。
    队伍迅速出发。
    郭药师与杨可世沿着东西大街往西而去。这是燕京城内一条主要街道,只见大街两侧屋宇相连,鳞次栉比。
    郭药师说:“现在看来,城内辽军很可能集中在宫城一带。只要我们攻破宫城,擒获萧太后,一切就大功告成。最好她能开城投降。”
    杨可世说:“我听说,城内契丹人甚多,一旦这些契丹人起来反抗,也是一股很大的势力,我们不能不防。如果他们敢阻挠我军前进,就全部杀掉,以除后患。”
    郭药师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说:“城内契丹人与奚人势力最大,我们不能与他们发生冲突。我们在城内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萧幹和耶律大石回城增援,我们就会腹背受敌。如果城内契丹人与奚人联手,与我军展开巷战,那还得了?”
    杨可世没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
    杨可世很喜欢宝马,他今天骑着一匹踏雪乌骓马。这马身材匀称,毛色黑亮,细腻得犹如绸缎一般。只有四蹄雪白,好似踏雪归来。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光芒撒在路上房顶上树枝上,世界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宋军入城的消息不翼而飞,迅速传开。有些居民胆大,跑出家门,站在大街两侧看热闹。
    有一个中年男子,径直走到大街中间,伸开双臂,拦住杨可世和郭药师的坐骑,激动地说:“两位将军,我是个汉民,名叫马贤良,闻讯王师入城,我们汉民欢欣鼓舞,为表敬意,特献诗一首:破虏将军晓入燕,满城和气接尧天。油然叆叇三千里,洗尽腥膻二百年。”
    围观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杨可世和郭药师骑在马上,面含微笑,一边行进一边向人们招手致意。
    也有些胆小的临街居民,藏在家里,关门堵窗,趴在门缝或窗缝上向外窥视。
    契丹族与奚族居民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忧虑,惶惶不安,他们担心宋军大开杀戒。
    吃早饭的时候,有些宋兵跑进路边餐馆,要求赶快上饭。绝大多数餐馆老板积极配合,但有家餐馆老板拒不服从,与宋兵发生冲突,被宋兵当场杀死。
    这个被杀死的餐馆老板,恰好就是一个契丹人。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燕京城,激怒了燕京城里的契丹人。他们自发地走上街头,阻拦、干扰宋军前进。一时群情汹汹,形势严峻。
    杨可世一看,这样下去不行,这将耽误军机,遂传令宋军:务必整饬军纪,加速前进。凡是骚扰民居之兵,无论何人,一律就地正法;凡是阻挠宋军前进之人,无论何人,一律格杀勿论。
    郭药师对此很担心:“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头?会不会激起众怒?燕京城有三十多万人,如果有十分之一的人走向街头,就会把我们拖垮!”
    杨可世不以为然:“怕什么?现在咱必须抓紧时间进军,只要冲进宫城抓住萧太后,那就是胜利!谁胆敢阻拦,谁就是在与我为敌,我们必须出手,决不能心慈手软!”
    这时,忽然跑来一群百姓围住杨可世和郭药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拦截大军前进的都是契丹人和奚人,汉人没有拦截的。
    杨可世一听大怒,对众人说:“你们给我指点一下,哪些人家是契丹,哪些人家是奚人,我令大军前去屠杀。”
    于是,这些汉民便将宋军带到契丹人和奚人居住比较集中的区域,众多无辜的契丹和奚族百姓,这天早晨惨遭诛戮。“诛戮万计,通衢流血”。
    然而,契丹人和奚人是杀不完的。满大街的契丹人和奚人,不分男女老少,纷纷攘攘,朝宋军涌来。他们手握刀枪棍棒,与宋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城内大街已变成了战场,宋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经过浴血奋战,宋军终于来到皇城外。皇城规模虽然不大,但城墙高耸,雉堞相连,十分坚固。皇城大门紧闭,辽兵隐蔽在城墙上朝宋军射击,箭矢如雨,宋军根本无法近前。
    杨可世见状很着急,对郭药师说:“我们没携带攻城器械,你看怎么才能攻破皇城?有没有好办法?”
    郭药师说:“我给萧太后写封信,劝其投降怎样?”
    杨可世赞成:“好!赶快写。”
    郭药师很快将书信拟好,令弓箭手将信件射到城楼上去。
    郭药师在信中告诉萧太后:王师已占领燕京城,宫城已被四面包围。放下武器,开城投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望太后明察决断,切莫错失良机,追悔莫及。
    此时,萧太后一身戎装,正站在宣和门城楼上,“亲施箭镞,以拒王师”。看了郭药师的劝降信,她心里很矛盾。是坚守还是投降?坚守能守住吗?可投降又实在是不甘心!
    正在犹豫不定之时,萧太后忽然接到报告说,宋军毫无军纪,劫掠财物,饮酒恣淫,尽失民心。现在城内民众已在各街巷,与宋军殊死作战。目前,来到宫城外的宋军人马不足两千。
    萧太后决定孤注一掷,固守皇城待援,誓死不降!她已派人从暗道出城,去卢沟河给萧幹送信,令萧幹火速回城救援。
    左企弓这时也来到城楼上,萧太后把郭药师的劝降信递给他。左企弓看后说:“太后,以老臣之见,不妨给郭贼回信一封,先答应他考虑一下,给他来个缓兵之计,拖延时间,以待大军回援。”
    萧太后点头赞成,遂立即写了一封回信,令弓箭手射到城下宋军之中。
    萧太后在信中说,为使城池免遭战火,可以考虑投降之事。但宋军必须立即停止杀害城内无辜百姓之行为,否则宁死不降!
    六十八、奇袭燕京(2)
    高世宣和杨可弼率领右路军也来到皇城外,与杨可世和郭药师汇合。
    高世宣看了萧太后的回信后,说:“这分明是缓兵之计,咱还得想办法攻城。”
    杨可弼说:“没带攻城器械,这么高的城墙,怎么能登上去?”
    高世宣说:“用大圆木撞城门,前年我就是用这个办法,攻破过方腊的城池。”
    杨可世问郭药师:“这城里,哪里有大圆木?”
    站在郭药师身旁的甄五臣抢先回答说:“城北有个木材场,那里肯定能找到,我可以带人去找。”
    杨可世大喜:“好,赶快去!”
    甄五臣本是过来向郭药师报告城门情况的。郭药师给他的任务是,巡视各城门,保持城门之见的联系。现在,甄五臣带人找大圆木去了,郭药师也忘了安排别人来代替甄五臣巡查城门。这个疏忽,后来对城内宋军命运,产生了极大影响。
    在光明寺出家的李处能,领着一群和尚跑过来助战,他向杨可世建议挖地道,直接挖进皇城。杨可世觉得这个办法也可行,于是下令掘地挖洞。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刚挖几尺,地下便汩汩冒水,没办法继续往下深挖。
    李处能觉得不可思议,郭药师也感到困惑不解。郭药师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三尺之下,竟然到处是水。”
    杨可世焦躁不安,大声骂道:“都是那几个臭和尚出的主意。把他们斩了!”
    郭药师急忙阻止:“杨将军息怒!这地下冒水,不能怨那些和尚。他们的本意是好的,咱不能冷了人心。如果失去人心,咱凭什么在燕京站住脚跟?”
    这时候,驻守在居庸关的耶律大石得知宋军已入燕京城,连忙集合三千骑兵,火速驰援。半路上,耶律大石下令,所有人统统脱掉军服上衣。此时已是阴历十月中旬,燕山地区天气已开始变冷,官兵们一边脱,一边抱怨。
    居庸关距离燕京仅有百里左右路程,黄昏时,耶律大石率军来到燕京西城门下,他令人向城门楼高喊:“我们是大宋援军,快快打开城门!”
    把守城门的宋兵见城下来了大队骑兵,真以为是援军来了,于是打开城门,辽军趁机蜂拥而进,二百多名守卫城门的宋兵全部阵亡。
    耶律大石随即命令七名将官,各率一百精兵,前去控制另外七座城门。耶律大石要求他们,直接砍断吊桥,彻底切断城内外联系,不许一个宋军跑出燕京城。他要让宋军有来无回,全部葬身于燕京城里!
    @ty_大汉羽林郎1 2022-05-25 16:54:15
    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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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春光辉耀 2022-05-25 17:32:21
    支持问好!
    拜读学习!
    -----------------------------
    谢谢
    @wmwm1989 2022-05-26 08:13:58
    继续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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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耶律大石已入城,城门已全部失控。郭药师杨可世等将领对此毫无所知,他们仍在皇城外组织力量攻城。高世宣和甄五臣指挥宋兵,抬着大圆木用力撞击皇城城门。咚!咚!咚!巨大的撞击声,给皇城外的宋军以希望,给皇城内的辽军以恐惧。
    躲在城墙雉堞里的辽兵居高临下,拼命射箭,箭如雨下。一群宋兵倒下,另一群宋兵立刻又冲了上来。突然,哗啦一声,城门楼上滚下来一排滚木礌石,把宋兵砸的人仰马翻。
    杨可世焦虑不安,对郭药师说:“今晚无论如何必须破城!我们现在孤军深入,生死存亡就在今夜。”
    郭药师说:“按说,援军这时候应该到达城外了。可怎么没有一点消息?”
    杨可世与刘延庆一直关系不好,前不久他又与刘光世发生了一次冲突。杨可世暗想,他们父子俩应该不会因私人恩怨,而耽误军国大事吧?
    咚!咚!咚!撞击皇城大门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在皇城上空回响震荡。
    此时,萧太后正坐在元和殿一面大铜镜前,静静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脸色憔悴,好似秋日里逐渐枯萎的花枝。她忽然觉得不认识自己了。她心潮起伏,正在做最坏的打算。
    忽然,城门守卫指挥慌慌张张地跑进大殿报告:“太后,城门已出现裂缝,照这样撞下去的话,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破城,太后要早做打算。”
    萧太后没有回应。她环视四周,心里忽然感到一阵疼痛。难道我萧普贤女就要殒命在这元和殿吗?她有些依依不舍。她想起死去的耶律淳,两行泪水从眼角慢慢滚落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
    这时,有两个哨兵匆匆跑来报告杨可世,发现有一队骑兵,正朝皇城这里杀了过来,杀气腾腾。杨可世一听,急忙下令停止攻城,全军向迎春门一带撤退。他觉得那一带道路比较熟。慌乱中,杨可世似乎忘了,迎春门一带的契丹百姓,被宋军屠杀的最多,他们对宋军最恨之入骨。
    皇城内,元和殿大门已被萧太后关闭。她从一个散发着檀木香味的箱子里取出一根白丝带,这根白丝带跟随她多年,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她仔细端详着白丝带,努力回想着它的来历。她想用这根白丝带结束自己的生命。
    忽然,城门守卫指挥在殿门外大声喊道:“太后,好消息!宋军撤退了,宋军撤退了!”
    萧太后又惊又喜,打开殿门,跑到城楼上一看,攻城宋军果然不见了。她手扶着城楼栏杆,喜极而泣。
    宋军不敢恋战,匆忙撤退,又有个哨兵向杨可世和郭药师报告:“发现城外有大队骑兵集结,不知是我军还是辽军。”
    郭药师一听很高兴:“肯定是来接应我们的。”说罢,与杨可世等将领登上城墙瞭望。只见城外灰蒙蒙的,果然有一队骑兵正在城墙下集合。
    郭药师忽然发现,城外那座燕王冢上,竖立着四军大王萧幹的旗帜,他指着那面旗帜说:“你们看,那是四军大王的旗帜!这不是我军,这是萧幹的援兵!”
    众将闻言,皆错愕不已。
    六十九奇袭燕京(3)
    很显然,目前宋军已处于危险境地,必须赶紧突围出城。否则,将全军覆没。杨可世、郭药师、杨可弼与高世宣赶紧商议出城办法。
    杨可世说:“只有郭将军熟悉燕京地形,进城依靠郭将军,出城还得依靠郭将军。”
    高世宣说:“如果迎春门还在我军手中,我们全力突围,还是有希望冲出去的。城外还有赵鹤寿做接应。”
    杨可弼说:“看目前形势,城门恐怕已失守。萧幹和耶律大石可能都已进城,情况很不乐观。”
    郭药师说:“萧幹回城救援,那么卢沟河一带便空虚了,刘帅为何不趁机发动攻击?卢沟河距燕京城不过几十里路,大军应趁机兵临城下。”
    杨可世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刘延庆为什么不抓住战机,乘机进军。他自己现在已决心死战。仗打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何颜面回去?
    郭药师说:“我先去迎春门看看。不管城门是否失守,咱们还在悯忠寺汇合。”
    随后,郭药师率五百士兵下马步行。他们紧贴街道一侧,小心翼翼地前进。街道很宽,阒无人声。临街房子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大街上气氛诡异,好像走进了一座死城。
    宋军主力在夜幕中沿着东西大街,往城东迎春门方向撤退。街上一片空寂,不见半个人影,走到一个拐弯街角时,杨可世停下,令两营宋军下马,隐蔽在街道两侧。他要在这里设伏,干掉后边的追兵。
    不一会儿,一队辽兵耀武扬威地追赶了过来。他们刚拐过街角,宋军人马一拥而上,枪挑刀砍,一番激战,两百多名辽兵尸横街心,血肉模糊。
    郭药师加快前进,直奔迎春们。两个尖兵忽然跑回来报告:“前面十字路口上,有很多辽兵在集合。”
    郭药师命令停止前进。他悄悄走过去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路口上有许多辽兵正在设置障碍物,屋顶上似乎还埋伏着不少弓箭手。
    郭药师觉得正面硬冲肯定不行。他正想往回撤,忽然瞥见路边有个小胡同,便带队拐了进去。小胡同曲里拐弯,越走越深,最终通往哪里,郭药师也不知道。他走在队伍最前头,希望能从此钻出辽军包围圈。
    高世宣发现队伍已极度疲惫,别说作战,连走路都没有力气了,于是便找到杨可世,说:“现在官兵都很疲累,已丧失战斗力,急需休整。”
    杨可世也感到疲惫不堪,体力难支,说:“是啊,已连续行军作战好几个昼夜了。通知各军,做好警卫,抓紧时间就地找饭吃,就地休整。”
    这条街是燕京的商业街,路两边有不少饭馆,平日里很热闹,可现在都已关门歇业。宋兵强行砸开门,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有的饭馆老板已经跑了,有的还没来得及跑,都藏在屋里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有两个营指挥官跑来请示杨可世:“发现有些房子里还住着人,怎么处置?杀不杀?”
    杨可世回答:“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不反抗,就不杀。”
    杨可世现在已意识到,入城时杀人太多,激起了民愤。他现在想改正错误,可惜为时已晚。
    伤员都躺在路边上,呻吟声,咒骂声,哭喊声,连成一片。然而,没有人顾得上他们。没有医疗救助,也没有后勤保障。更多的士兵则是席地而睡。他们实在是太困乏了。他们知道已被辽军包围在这条街上,随时都可能丧命。可是,再大的恐惧,也无法抵挡汹涌袭来的一阵阵强烈睡意。
    杨可世命令各营清点人数,快速上报。统计结果报上来了,不算伤员,能进行战斗的士兵还有三千来名。
    @wmwm1989 2022-05-27 08:4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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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幹从皇城南门暗道进入城内后,不久便与萧太后和耶律大石取得了联系。得知耶律大石已控制所有城门,萧幹十分高兴。萧幹与耶律大石约定分头行动,包剿宋军。
    萧干说:“我们今夜完成对宋军的包围,暂时不要发动攻击,以免宋军狗急跳墙。他们已是瓮中之鳖,这回跑不掉了!”
    耶律大石说:“宋军很可能趁夜突围,突围方向就是迎春门。我已在宋军突围的路上设下伏兵,让他们插翅难飞。”
    郭药师顺着那条小胡同,竟悄悄溜出了辽军的包围圈。他们继续前进,顺利到达悯忠寺。
    此处距离迎春门已不远,郭药师决定亲自前去探看究竟。路上正好碰到甄五臣。
    “城门已全部丢失,都有辽军把守,恐怕很难夺回。”
    甄五臣浑身是血。
    郭药师问:“伤的重不重?”
    甄五臣回答:“没事!我命大,死不了。”
    此时,杨可世正在召集各营指挥开会,他说:“现在,情况不用我说大家都有数。今夜子时,全军突围,集中往东冲,力争打开一个缺口冲出去。之后,到悯忠寺汇合。郭药师打先锋,已经前去迎春门,也到悯忠寺汇合,结果怎样还不清楚。大家都要记住,我们是大宋王师,要血战到底,决不投降,直到最后一息!”
    夜色很黑,没有月亮,星光也很黯淡。这样的夜,令人感到沉闷且压抑。
    杨可世倚着一棵枣树,微闭着双眼。树叶早已落尽,光秃秃的,孤零零的枣树,只剩下铁青色的枯枝,指向茫茫夜空。一阵凉风吹来,树枝摇来晃去,随风摇摆。
    突围的时刻到了。杨可世、高世宣与杨可弼骑马并进,他们骑的都是优质马,体力恢复得比较快。其余战斗人员,一律弃马而步行,因为他们骑的都是普通马,都已累趴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宋军兵分两队,悄悄往东而去。路上竟然没遇到辽军,官兵们都很庆幸。不久,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杨可世问:“这是什么地方?”
    高世宣回答:“这里好像是双门楼,我感觉不太对劲,小心别中埋伏。”
    话音刚落,辽军箭矢便雨点一般射来。接着,一队队辽军大声喊叫着,从两条街上冲了过来。
    宋军迎面而战,虽伤亡惨重,但并未溃散,而是“人皆殊死,戮力迎敌。”
    高世宣手举长枪,冲入敌阵,接连刺杀数名辽兵。
    杨可世朝高世宣大声喊道:“不要恋战,赶紧撤!”
    突然,高世宣被辽兵从背后一刀砍下马去。杨可世见状大吼一声,跃马冲了过去。高世宣的胳膊被砍掉大半,血流不止,昏死了过去。杨可世跳下马抱起高世宣,大声说道:“兄弟,兄弟啊.......”。
    高世宣睁开眼,望着杨可世说:“把我的胳膊找到,赶快带队伍出城......”。
    因流血过多,高世宣壮烈殉国。高世宣是闻名军中的神箭手,号称高一箭。
    杨可世把高世宣遗体交给身旁的几个亲兵照料,自己翻身跨上那匹踏雪乌骓马。他眼睛红红的,仿佛要喷火一般,嘴里大喊道:“弟兄们,杀呀!”
    杨可世胯下那匹踏雪乌骓马昂首长嘶,振鬃扬蹄,咴咴鸣叫着,发出了战斗的渴望。
    杨可世好像疯了似的,挥舞着长枪冲入辽军队伍,东突西杀,杀得辽兵纷纷溃逃。宋军官兵见主帅都拼命了,他们也都拼了。辽军见状纷纷后退。大街上到处都是死伤的士兵,分不清哪是辽兵,哪是宋兵。
    辽军被击退后,杨可世下令,赶快找到高世宣的胳膊,几个亲兵转了一圈没找到。杨可世大怒,说:“赶快找,必须找到!否则,不准离开此地。”
    高世宣的胳膊终于找到了。杨可世说:“将高将军捆到我的马背上,我要带他一起走,把他的胳膊也一起捆上。”
    杨可弼说:“咱不能恋战,得赶快走!”说着,他朝杨可世坐下的踏雪乌骓马猛抽了一鞭子。乌骓马突然受惊,狂奔而去。
    不久,杨可世和杨可弼率领残军撤退到悯忠寺。郭药师早已在此等候,这里还聚集着一大群老百姓。
    杨可世问郭药师:“东门怎么样?”
    郭药师回答:“已经失守,防备严密,很难夺回。”
    聚集在悯忠寺门前的这些百姓,都是汉人,他们全都参与了屠杀契丹与奚人的行动。他们惊恐不安地看着杨可世和郭药师,说:“你们让我们指摘契丹人家,帮助你们杀戮契丹人,你们若出城,我们怎么办?现在各城门吊桥都已砍断,已经没有办法出城了,不如决一死战!”
    此时,萧幹与耶律大石已得知,宋军残部退到悯忠寺。他们已下令,全军向悯忠寺合围。很快,辽兵便会潮水般涌来。
    杨可世组织队伍往外冲,然而这次冲不出去了。宋军已“三昼夜不寝食”,现在的确已无力再战了。而萧幹和耶律大石手下的辽兵,却是“兵势方锐”。宋军失败已不可避免。郭药师不服,又率军杀了一番,结果又是失利而回。
    包围圈越来越小。宋军于是皆弃马,登上城墙。
    辽军越聚越多,将宋军包围在一段城墙上。杨可世打算拼死到底,他对杨可弼说:“我们是将门世家,不能效儿女之态。现在,就是我们为国捐躯的时刻!”
    杨可弼点头答应,他手舞长枪,指挥战士奋力与辽军死战,身中毒箭而不顾。
    这时,有人跑过来向杨可世报告说:“郭药师已经缒城而下了。”众将领都劝杨可世也缒城而下,但杨可世坚决不从。
    杨可弼说:“赵鹤寿的后军不来支援,刘延庆都统制也不遣兵来接应。今日之败,黑白自明。但是,我们如果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去,百世之下,无人不嘲笑我们为历史罪人。我觉得,我们应该活着出去,将是非昭著于世。若朝廷治罪,死而无憾!”
    杨可世想了想,觉得弟弟说的有道理,于是也缒城而下。
    此次燕京之战,在城内壮烈捐躯的宋军将领,除高世宣外,还有王奇、李峣、石洵美、王端臣等,他们都是大宋历史不该遗忘的英雄。
    六千宋军精锐骑兵,仅有数百人出城,其余全部阵亡。尸体都填在护城河里,需要过河时,不用放吊桥,直接踩着尸体就可以过去。辽军共缴获宋军战马五千匹,铠甲四千具。
    杨可世坐下那匹踏雪乌骓马,因为找不到主人,独自在燕京大街上狂奔不止。
    七十、奉圣州谈判
    正当郭药师和杨可世从燕京城墙缒城而下之时,出使金国的赵良嗣和马扩,刚刚到达代州(今山西忻州代县)朝谷寨。从此再往北去,就跨出国界进入应州---进入金军控制区域了。
    前几个月里,金军在云中地区取得了两场较大战役的胜利。一是宜水之战,将西夏军打的落花流水。二是石辇驿之战,差点擒获天祚帝。
    天祚帝逃往夹山后,并没闲着,他四处活动,试图联合西夏以及当地少数民族,共同抗击金人。
    1122年6月,应天祚帝请求,西夏出兵三万,进驻野谷,企图帮助天祚帝收复天德军(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市)。
    金军将领娄室闻讯后,先是派出二百骑兵前去侦察,结果遭到西夏军突袭,几乎全部战死。随后,娄室又派阿土罕带二百骑兵前去试探,结果途中遭到西夏军伏击,只有阿土罕一人逃脱而回。
    娄室大怒,决定亲自率军攻击野谷。当时,正值秋雨绵绵。主将斡鲁认为不适合作战,主张暂且休息一下再战。娄室不同意,他分析说:“敌军两次打败我军,如果我们再不去应战,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怯懦,马上就会来进攻我们。”
    娄室随即挑选了千名精锐骑兵,与将领习失、拔速离一同连夜出发,前往应战。
    娄室走后,斡鲁仔细琢磨了一下娄室说的话,感到很壮烈,觉得自己若不去参战不合适,于是也领兵前往野谷。
    将近天亮的时候,娄室率军走出陵野岭。他留下拔离速率领二百兵士,扼守险要之地。随后,派人前去抓来一个俘虏,经审问得知,西夏军元帅是李良辅。
    娄室率军继续前进,接近西夏军驻地野谷时,他登上一处高地,眺望西夏军布阵情况。他见西夏军虽然人多,但队伍不严整,而且正在宜水河(今内蒙古南部)临水列阵,他觉得这正是出兵攻击的大好时机。于是,娄室一边派人回去向斡鲁报告情况,一边把军队分为两部,要求两部兵马轮番出战。
    两部金军骑兵轮番出入敌阵,进退辗转,灵活作战,作战范围半径达三十里。
    当西夏军主力渡过宜水河时,斡鲁率领六千军马恰好也赶到了,两军会合,将西夏军打的落花流水,纷纷逃窜。其时,因连日秋雨不断,山洪暴发,河水暴涨,西夏“人马溺死者,不知其数”。
    云中地区虽然早已在金军控制之下,但由于辽国残余兵马尚有数万,而天祚帝又一直在阴山、天德一带频繁活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意图夺回失地,而且,云中民众虽然名义上归降,但人心不稳,时有反叛,因此云中一带形势复杂多变。
    斜也以及诸将领都期盼着金太祖能驾临军中,掌控大局。
    金太祖于六月初离开咸州,八月初到达云中,驻扎在鸳鸯泺,斜也率诸将前来拜见,汇报云中军政情况。这时,金太祖得知天祚帝正在大鱼泺,于是决定亲率精兵一万,前去捉拿。
    金太祖令蒲家奴与斡里不率四千军兵做前锋,昼夜兼行。因为一路追击,并不休息,马匹大多疲乏,金军只有一千骑兵在石辇驿(今山西大同西北)追上了天祚帝。而辽军则有二万五千人,正在紧急修筑营垒。
    蒲家奴、斡里不、耶律余睹等将领,紧急商议计策。耶律余睹说:“我军还未齐集,人马又十分困乏,不能立即作战,等太阳落山后再战。”
    斡里不反对,他说:“现在已追上辽主,若不及时出击,等太阳落山后他就会逃掉,那时就来不及了。"
    蒲家奴于是决定出战,要与辽军进行短兵相接。辽军依仗人多势众,将金军层层包围,但金军士兵皆殊死作战,毫不畏惧。
    天祚帝以为,金军兵少,此战必定失败。于是,他与众妃嫔们从远处的一座土山上走下来,来到近处一块平地上观战。这情况恰好被耶律余睹发现,耶律余睹急忙指给诸将看:“你们看,那就是辽主的旗帜华盖。如果集中兵力冲过去,就可擒获他。”
    斡里不见状,立即率兵飞驰过去。天祚帝望见金军骑兵朝自己冲来,骇然大惊,随即上马逃走。辽军也随即溃败,都统萧特末及其侄子撒古被俘。
    斡里不等人回兵后,向金太祖汇报情况。金太祖说:“辽主逃得不远,应赶快追击。”斡里不于是带一千多骑兵继续追击,蒲家奴也领兵紧随其后。
    金军在云中一战西夏,再战契丹,两战全胜,可谓横扫云中无敌手,因而兵骄气锐。
    随后,除了追击天祚帝的兵马外,金太祖令其他各军牧马休兵。他一面密切关注着天祚帝的动向,另一面也密切关注着宋军在河北的行动。
    现在,金太祖率数万甲兵屯驻在奉圣州(今河北张家口涿鹿县)之东,粘罕与兀室屯兵于应州(今山西应县)之南,银术可与娄室屯兵在洪州(今山西平山县)之西,三军恰好构成一个品字形。
    赵良嗣和马扩进入应州地界后,首先来到应州之南的金军军营,拜会粘罕。粘罕热情接待。第二天,粘罕令兀室权充接拌使,陪同赵良嗣与马扩去奉圣州拜见皇上,并派出二百铁骑护送他们。
    但是,粘罕只允许赵良嗣和马扩各携带一名随从人员,其他人员不得跟随,必须留在粘罕军中。
    四天后,赵良嗣和马扩来到奉圣州,在军营中参拜金太祖,并奉上国书。金太祖委派昊勃极烈蒲家奴代表大金国,与赵良嗣、马扩进行谈判。谈判在一座大毡帐内举行。
    蒲家奴是金太祖堂弟。去年忽鲁勃极烈撒改去世后,原昊勃极烈斜也升为忽鲁勃极烈,蒲家奴随即接替斜也担任昊勃极烈。
    金国的勃极烈制度,是一种以少数高级核心官员合议制的形式,决定国家大政方针的政治制度。皇帝的权力受到各高级核心官员即勃极烈的牵制,类似于集体领导。
    第一代勃极烈成员有五人,按地位高低顺序排列为:第一、完颜阿骨打为都勃极烈,即皇帝;第二、完颜阿骨打兄弟完颜吴乞买(世祖劾里钵第四子)为谙班勃极烈,此为皇储,即皇帝死后皇位继承人;第三、完颜阿骨打堂兄完颜撒改(金景祖完颜乌骨乃之孙,金世祖劾里钵之侄)为国论勃极烈,此位相当于国相;第四、完颜阿骨打堂叔完颜辞不失(金昭祖完颜石鲁之孙,金景祖乌骨乃之侄)为阿买勃极烈,此位相当于国相的第一助手;第五、完颜阿骨打兄弟完颜斜也(世祖劾里钵第五子)为昊勃极烈,此位相当于国相的第二助手。
    1115年9月,完颜阿骨打改国论勃极烈完颜撒改为忽鲁勃极烈,加入其叔父完颜阿离合懑(金景祖乌骨乃第八子)为乙室勃极烈,此位相当于国相的第三助手。1119年,乙室勃极烈完颜阿离懑去世。1121年,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去世。乙室勃极烈由完颜粘罕担任,忽鲁勃极烈由昊勃极烈斜也担任,昊勃极烈则由完颜蒲家奴担任。
    谈判刚开始,蒲家奴就对宋朝指责了一番,他说:
    “去年,本国专遣使臣去贵朝,商量两军夹击辽国之事。当时,我们的军马都已经集结,只等使者回来就可出发。可是没想到,你们却留我朝使者一住就是大半年,而且你们竟然也不遣回使,只将一纸文书令军人送过海来,这分明是有断绝之意。
    这且不说。再说一说夹攻之事。本国兵马自今年正月已到达中京,你们那时候为什么不来夹攻?本国自去年十一月出兵,今年正月到中京,二月到西京,现在已过去半年,遭受了千辛万苦,可是贵朝五月才出兵。
    你们去年不派遣使者乃是失信,今年虽然出兵,也不如约。所以,原来的海上之约,事实上已经被你们废弃。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皇帝知道赵皇诚心诚意,不忍心断绝与你朝的友好关系。等燕京平定以后,给或者不给你们燕京,到那时咱们再临时商量。而今西京已平定,我们可将西京奉还给贵朝,你们现在可差军马去应州进行交割。”
    赵良嗣听了这话很生气,也很着急,原来的海上之约,怎么说废弃就废弃了呢?他担心金人想以交割西京为名,更改已经许诺的燕京之议,于是回答说:
    “本朝与贵国通好已经五六年了,自贵国兵马未到上京时,就已经达成要约,现在却改变说法,这有什么义理根据?我曾奉御笔出使贵国,与贵国皇帝约好,先夹攻燕京,再夹攻西京,必须是先得燕京,然后再交割西京,这本来是有先后次序的。”
    蒲家奴说:“今天,我们答应先将西京给你们,这已经很够意思了。你们宋军进攻燕京多日,可至今未能获取,等我军取下之后,再商量给或者不给,这有何不可?!”
    赵良嗣说:“大国所行,必需指天而言。前年,贵朝皇帝与我握手而言:我已许南朝,燕京便是我取得,也还给南朝,不然指天为誓。我想贵朝皇帝一定会守信,不可能违背天意。”
    蒲家奴听了这话默然不语,初次谈判不欢而散。
    第二天





    兀室说:“但是,其中的钱、官与平、营、滦州,都不在特许之范围。如果燕京是你们自己攻取下来的,我们也要借路,从平、滦、营州回去。”
    他们一边辩论,一边走出房间,来到庭院里,赵良嗣发现,有两个人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蒲家奴指了指那两个人,对赵良嗣说:“那是燕京萧太后派来请降的,他们只想留住燕京政权。他们说契丹军力虽弱,但抵抗宋军还绰绰有余。”
    蒲家奴走过去,当着赵良嗣的面,对萧太后派来的两个使者说:“我们已经将南京许给了大宋,你们回去告诉萧太后和萧幹,不要再与宋军作战了,以免伤害无辜。”
    两个使者连连点头,唯唯诺诺。
    这次奉圣州谈判,是宋朝与金国在断绝交往两年之后的首次正式谈判。这两年间,宋朝国内发生了方腊暴乱,对宋朝打击很大。宋徽宗在联金灭辽收复燕京这一战略问题上,的确发生过动摇。对此,赵良嗣当然很清楚。因此,对于现在这个谈判结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最关心的就是收复燕京。而今,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总算是将燕京争取下来了。他心情有些激动,这天晚上他赋诗一首:
    朔风吹雪下鸡山,烛暗穹庐夜色寒。闻道燕然好消息,晓来驿骑保平安。
    赵良嗣将这首诗念给马扩听,马扩觉得赵良嗣有些小器,只知道目前现状,而不知大宋未来将面临怎样的安危,于是和诗一首:
    未见燕铭勒故山,耳闻殊仪骨毛寒。愿君共事烹身语,易取皇家万世安。
    第二天,赵良嗣请蒲家奴安排一下,尽快向金国皇帝辞别,自己好回国禀奏。蒲家奴说:“皇上已经命李靖为大使、王永昌为副使、撒卢姆为计议,随同你们去大宋拜见你朝皇帝。不过,你们二位国信使要留下一位。因为贵朝军马一旦占领燕京,肯定要把守关隘,将来本朝兵马借路时,需要有人前去辨别。”
    赵良嗣一听很震惊,金人这是要留下个人做人质。
    马扩见赵良嗣不回答,便附耳小声说:“龙图,我不怕女真人。如果不能避免,我愿留下。你千万不要乱了方寸!”
    赵良嗣镇定了一下,回答说:“将使者留在军中,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蒲家奴说:“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我朝皇帝的意思。”
    这天傍晚,金太祖在军中大帐召见赵良嗣和马扩。金太祖问:“你们二位使者商量好了吧,谁留下?”
    赵良嗣说:“皇帝陛下,这样做史无前例啊。”
    金太祖脸色严峻地说:“现在是行军打仗,这里是战场,不是引用先例的地方。”
    马扩说:“如果必须留下一位,那么我愿留下,请让赵大使归国。”
    金太祖笑了笑说:“好,你留下好。明日,我朝使者与赵大使一起去大宋,拜见你朝皇帝。”

    七十一、大溃退
    童贯在得到杨可世进入燕京城的捷报后,曾兴奋得一夜未眠。可是,此后关于燕京的消息就中断了。童贯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太妙,如果杨可世成功占领燕京的话,捷报早就该传来了。难道已全军覆没?童贯坐卧不宁,令宇文虚中给刘延庆写信询问情况。
    关于燕京城内的情况,刘延庆更不清楚。他已派刘光世率军前去燕京接应郭药师,可是,刘光世也没有消息传来。他正在纳闷时,忽然收到郭药师派人从涿州送来的 ,这才知道奇袭燕京已经失败。
    郭药师与杨可世缒城那天,所幸辽军并没出城追袭,他们于是得以逃脱。当时,辽军正忙着捕杀城内宋军残部,忙着收拾宋军丢弃的武器、战马以及铠甲。
    第二天晚上,郭药师与杨可世在安次县城郊,召集突围出城的官兵,仅得四百来人。
    郭药师问杨可世:“你到哪里去?去良乡,还是去雄州?”
    杨可世摇摇头,他觉得哪里也没脸去,于是跟随郭药师来到涿州。
    萧幹将城内宋军残兵屠杀完之后,亲自带着被俘的郭药师的随行主管文字官赵端甫,以及郭药师和杨可世的全装甲马,来到卢沟河北岸,向宋军宣告:“偷袭燕京的宋军已全军覆没,郭药师和杨可世已投降,其余诸将皆被杀。”
    宋军信以为真,军心开始浮动,出现了纷乱涣散的迹象。
    刘延庆于是急忙派人去涿州,取来郭药师的亲笔手书,这才将纷乱的众人之心安抚下来。
    刘延庆下令,各军继续开挖壕堑,要求壕堑的深度不低于四尺,底宽不少于两尺,他打算在卢沟河畔打一场阵地防御战。
    这时,前去燕京接应的刘光世全军撤回,一兵一卒也不缺。原来刘光世领军一路东行,试图绕过辽军防线,到安次后再折向北。可是,由于路线不熟,绕的路线过长,等到他们来到燕京城东郊时,见城楼上到处都插着辽军大旗,知道辽军主力已回城,不敢贸然进攻。后听当地人说,宋军在城内全军覆没,于是率军撤回。
    对于接应迟误,刘光世很自责,但刘延庆并没过多责怪他,说:“能全军而退,也属不易。”
    萧幹用兵灵活机动,不像刘延庆那样一味坚守阵地。这天下午,他亲率精兵八百,沿卢沟河往西行三十里,然后悄悄渡河,绕到宋军背后,在琉璃河镇南的大路旁埋伏起来。此处在良乡南边,距离涿州仅有二十里路,这是宋军运送粮草的必经之处。
    傍晚时分,宋军护粮将王渊带领数百名骑兵,护送着几百辆装满了粮草的马车,从南往北沿驿道走来。
    萧幹一声令下,八百精兵一跃而出,冲向宋军。宋军毫无防备,交战没几个回合就死伤遍地,四处逃窜。王渊隐藏在一辆马车后边,被搜出来活捉了。
    数百辆粮车被放火烧毁,只见烈焰升空,劈里啪啦,火光冲天,如同白昼。
    刘延庆得知粮车被辽军放火烧毁,大吃一惊,连夜召集诸将开会。他说:“现在粮草被辽军烧毁,形势危急。此地远离国土,粮道不易保护,久住下去,恐怕军中有变。我想向宣抚司申请撤军,你们以为如何?”
    诸将皆点头称是,表示服从刘都统制的决定。
    只有一个名叫曲奇的将军不同意,他说:“我不同意撤军,我们二十万大军北上,来到这里是干什么的?不是来收复燕京的吗?现在大军就在燕京脚下,不去进攻,反而要撤退,这样的命令我反对。我们军人的职责是什么?请诸位扪心自问一下吧。”
    刘延庆腾地站起来,大声呵斥道:“你懂什么?来人,将他拉出去!”门外卫兵闻声而入,将曲奇拖拉了出去。
    萧幹这次偷袭,不仅烧毁了宋军粮车,还抓获了两个俘虏,其中一个就是护粮将王渊。这天夜里,萧幹令人给这两个俘虏蒙上眼睛,把他们留在自己的营帐外,并撤掉营帐外的岗哨,故意给他们一个逃跑的机会。
    夜半时分,萧幹在营帐里对一个将领说:“目前,宋军只来了十万人马,并不可怕。天祚帝明天,将亲自带领三十万大军赶来助战,计划分左右两翼渡河,以精兵冲击其中军,举火为应,这次我们要将宋军一举歼灭。”
    萧幹说的话,王渊在营帐外听得一清二楚。他悄悄解开束手绳索,除掉蒙面布,蹑手蹑脚地走到营帐门口,见外边无人,便弯腰顺着营帐一侧悄然溜走。
    王渊冒着刺骨的寒风,泅渡卢沟河。爬上南岸后,奋力朝宋军军营跑去。
    此时,刘延庆正坐在中军大帐内闭目沉思。忽然,听到营帐外有吵闹声,他正要询问,营帐大门哗啦一下被推开,吓了他一大跳。
    王渊一头扎进来,大声说:“大事不妙,辽军来了三十万援军,明天凌晨发动进攻。”
    刘延庆一看是王渊,呵斥道:“你个混账东西,你丢了军粮,我还没找到你算账,今天正好送上门来了。深更半夜,你私闯中军大帐,散布谣言,扰乱军心。现在两罪并罚,给我拖出去斩了!”
    王渊应该算是刘延庆的嫡系,曾跟随刘延庆征讨方腊,也立下过战功。
    卫兵们上前抓住王渊的胳膊就往外拖,王渊使劲挣脱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我冒死从辽军逃跑回来,就是给将军送信,这事千真万确。”
    刘延庆朝卫兵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问:“这么重要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渊将如实做了汇报。
    刘延庆将信将疑。这是真的?还是萧幹在用计?据说萧幹这人诡计多端。
    刘延庆派人去把刘光世叫来。刘光世对王渊所言不相信,说:“辽国哪来的三十万兵马?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辽国现在不可能有三十万兵马,如果真有这么多兵马的话,天祚帝就不会逃到夹山去了。再说,山后一带有金军重兵驻扎,即使天祚帝想来增援燕京,他也不可能突破金军防线。”
    王渊信誓旦旦地说:“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句句是实,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刘延庆的想法是,不管这事是真是假,还是小心为妙。
    十月二十八日,也就是王渊逃回来报信的那天晚上,刘延庆收到童贯与蔡攸的回信。回信写在一张很精美的小竹纸上,是这样写的:“仰相度事势,若可以那回,量可那回。不管有误军事。”大意是,希望刘延庆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决定是否撤军,但不得有误军事。“那回”是当时宋人口语,撤军之意。
    童贯和蔡攸远在雄州,对前线具体情况不了解,所以,让刘延庆酌情处置,应该说是有道理的。
    刘延庆请求撤军,主要有两点理由。一是,奇袭燕京失败后,“恐辽症”开始在军中蔓延,加上粮草又被烧毁,军中士气低落,情绪很不稳定。刘延庆认为,此时若迎战辽军,必一败涂地,到那时想撤就来不及了。二是,他认为夺取燕京应该借助金军之力,根据盟约,两军应南北夹击。可是,金军至今仍按兵不动,所以我军也应该退兵,等待时机。刘延庆知道赵良嗣与马扩已去金国谈判,他建议等谈判有了结果以后,再根据情况研究作战方案。
    接到童贯回信的那天晚上,刘延庆就打算撤退。可是,刘光世反对。刘光世说:“现已深夜,人马都在熟睡,若忽然下令撤军,恐怕会造成混乱。即使撤退,也应等到天亮后再撤。”
    这一夜,刘延庆没敢睡觉,他担心辽军过河袭击。拂晓时分,王渊忽然跑进大帐说:“大事不好,辽军在北岸举火了,很可能要发动进攻。”
    刘延庆大吃一惊,急忙与儿子刘光国、刘光世等将领跑出营帐,来到河岸观察。对岸果然有火光四处燃起,隐约听见有战马嘶鸣,似乎有不少军马正在集合。
    刘延庆以为辽军即将发动进攻,赶紧返回中军,下令烧毁大营和辎重,向白沟方向撤退。慌乱之中,刘延庆竟然独自先行逃跑了。众军兵见刘延庆下令烧毁大营,率先南奔,不知发生了何事,于是都乱哄哄地往南拼命而逃。
    十万大军撤退十分混乱,历史记载说,“五军杂遝,扰攘散走,自相践蹂,奔堕崖涧者,莫知其数。”
    刘光世见各军混乱不堪,急得直跺脚。他下令自己所属各营,到南蟒庄集结。他想在南莽庄断后,掩护大军撤退。
    萧幹得知宋军南撤,随即与耶律大石一起来到河岸边观察。耶律大石望着南岸升起的滚滚浓烟,抚掌大笑,说:“四军大王用计,堪比三国周瑜啊。”
    萧幹与耶律大石当即率军渡过卢沟河,来到宋军营地。只见到处都是丢弃的军械、粮草、被服等各种辎重物品,一片狼藉。
    萧幹说:“听说童贯有些能耐,可他怎么用刘延庆这样一头蠢猪做大将呢?”
    耶律大石说:“南朝重文轻武,虽经济文化发达,但军事并不强大。南朝其实就是虚胖,真正有本事的人并没有几个。”
    这时,有斥候跑来报告说:“在南蟒庄一带,发现有宋军在集结。”
    萧幹和耶律大石一听,有些出乎意料。耶律大石说:“难道退兵有诈?也不太像。”
    萧幹说:“不管怎样,都要马上追击。我从正面追,你绕道涿州包抄,两军在白沟北岸会师。”
    南蟒庄很近,萧幹很快便率军冲了过来。
    刘光世在此集结了数千人马,他手下本来有两万多人,现在大部分都跑散了。刘光世没料到辽军这么快就冲来了,而且全都是骑兵。骑兵队伍奔驰起来,就像风暴一样,步兵根本无法阻挡。刘光世的数千人马很快被冲的七零八落,四散而逃。
    萧幹一路追击,在白沟河北岸不远处,追上了宋军大队人马,双方激战,宋军大败,刘延庆率残军败将逃入雄州城。
    宋军这场大溃退,可谓一溃千里。“捐弃一切军须之计,相继百余里。”这场大溃退,将北宋熙丰变法以来所积蓄的军用物资丧失殆尽。燕京人闻听宋军溃退如此狼狈,有人作歌,有人作赋,嘲讽刘延庆。在燕京城中,刘延庆已经成为一个笑话,广泛流传。
    这场大溃退,让刘延庆声名扫地,暴露了宋军战斗力的软弱与无能。更为严重的是,丢尽了大宋王朝的脸面,损害了大宋王朝的尊严,让金太祖及其金军将领们看透了宋军的底细。从此,宋朝在金人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宋徽宗对这次溃退的真相是清楚的,因为,北伐军中有他安插的耳线。这人是一个内侍,名叫李沧。早在童贯第一次率军出发之际,这人就“微服于童贯军中”,暗中打探军中情况。
    宋徽宗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宋徽宗知道童贯胆子太大,有时隐匿实情不报。虽然宋徽宗已派蔡攸担任副宣抚使监督童贯,但他还不放心,又秘密做了这样一个安排。
    对于出兵北伐,宋徽宗可以说是处心积虑。燕京城得而复失,军队在河北大溃退,刚刚收复的几个州县,又重新被辽军占领,河北百姓东奔西窜。这些情况,宋徽宗都知道,这都是李沧密奏给宋徽宗的。
    朝中大臣对北伐军溃退一事,也是议论纷纷。李邦彦一直反对出兵北伐,他对宋徽宗说:“我早就说过,出兵北伐是冒险之举,就不该出兵。现在,童贯与刘延庆丧师辱国,大臣们都认为,不可不行军法。”
    如何处置童贯、蔡攸和刘延庆?下一步该怎么办?宋徽宗心绪有些烦乱。他不想就此停止收复燕京的军事行动,他要等着赵良嗣从奉圣州回来后再做决定。
    不过,宋徽宗这次对童贯实在是太失望了,他提笔给童贯写下一份手札:“今而后,不复信汝矣。”
    梁师成自告奋勇,愿意亲自去一趟雄州,将这份手札当面交给童贯。
    童贯与梁师成都是宦官。童贯是武宦官,担任检校太师、开府仪同三司。粱师成是文宦官,担任检校太傅、开府仪同三司,他们都是宋徽宗比较看重又比较信任的人。童贯级别比梁师成高两级,中间隔着一个检校太尉,但他们都享受宰相待遇。人们私下里,称童贯为“媪相”,称梁师成为“隐相”。
    梁师成每天活动在宋徽宗身旁,对外影响力很大,连童贯也不敢小瞧他。
    这天,童贯闻听梁师成来到雄州,颇感震惊,连忙与蔡攸出门迎接。梁师成阴沉着脸,走到童贯身旁,说:“童宣抚,你这回可麻大烦了。”
    童贯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梁师成把宋徽宗的手札拿出来,说:“童宣抚接旨吧。”
    童贯接过手札一看,上面就写了一句话:“今而后,不复信汝矣。”
    这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震得童贯头皮发麻。童贯追随宋徽宗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接到以这种语气写下的手札。
    这份手札,很明显表现出了宋徽宗对童贯的失望。一个大臣或者一个宦官,如果不被皇上信任了,而且还被明确告知,这将意味着什么?童贯大惧,额头不知不觉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蔡攸站在一旁,虽然没看见手札内容,但从童贯铁青冷峻的脸色上,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皇上已经知道大军溃败之事,大发雷霆。蔡攸不禁也紧张起来。
    童贯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对梁师成说:“梁太傅,你得帮帮我。你最了解陛下的心思,你看陛下的意思是......”
    梁师成朝童贯招了招手,让他靠近些,童贯赶紧走过来附耳倾听。梁师成小声说:“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救你。”
    童贯眼睛一亮,问:“哪条路?请梁太傅明示。”
    梁师成说:“你现在必须想办法收复燕京,这是唯一能救你的一条路。陛下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件事,如果你不能收复燕京,恐怕......”
    童贯连忙表态回答说:“请梁太傅回朝禀报陛下,老臣定当赴汤蹈火收复燕京,以不负圣望。”
    梁师成笑了笑,说:“这就对了。其实,陛下给你写这份手札,也是在用激将法。”
    梁师成走后,童贯将宋徽宗手札递给蔡攸,说:“现在官家很生气。我们必须想办法收复燕京。不然,我们都会遭到弹劾,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然而,蔡攸并不担心,他相信皇上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他说:“官家生气也是应该的,这都是刘延庆指挥无能造成的。以我看,要想收复燕京,还是要等赵良嗣从奉圣州回来后再说。”
    童贯觉得也只好如此,别无他法。可是,一连等了好几天,还是没有赵良嗣的消息,童贯有些烦躁不安。
    这时,宣抚司幕僚王环向童贯献计说:“属下建议,直接派人去奉圣州拜见金国皇帝,请他们遵守盟约,派军入关,夹击燕京,这样肯定就能将燕京一举收复。”
    王环是登州知州王师中的儿子,他曾以副使身份与赵良嗣一起跨海去东北出使金国,而且见过金太祖。
    蔡攸觉得有道理:“我看可以。现在赵良嗣迟迟不回,也不知谈判情况怎样。咱不能就这样被动地等下去,必须寻求主动。”
    童贯想了想,说:“也好。王环你曾去过金国,见过金国皇帝,那就再辛苦你一次。你马上去奉圣州,请金国皇帝择定日期,发兵东进,与我军一起夹攻燕京。”
    第二天,王环从雄州出发,经过易州、飞狐两地,取近道,日夜兼程赶往奉圣州。
    此时,金太祖依然驻扎在奉圣州东郊,密切关注着宋军进攻燕京的情况。刚开始,获悉郭药师偷袭燕京,他很惊奇。后来听说郭药师兵败出城,他又很惋惜。再后来闻听刘延庆率领十万大军溃逃,又让他感到十分可笑。
    金军之所以按兵不动,不向燕京发动进攻,那是因为海上之盟曾有约定,要求金兵不得过松亭关、古北口和榆关之南。
    这天,王环终于来到奉圣州,拜见金太祖礼毕,王环说:“我军本已渡河北上多日。可是,考虑到我们曾有夹攻燕京的约定,故我军虽已靠近燕京,但不敢擅入。今日,我奉宣抚使童枢密之命,特来请大金国皇帝发令起兵,与本国兵马共同攻取燕京。”
    金太祖笑了笑,说:“大辽国已被我灭了十分之九了,你们才出兵。这也罢了。可这燕京已经被我三面包围,留着一面给你们去打,你们竟然打不下来。你们那个刘延庆,是个打仗的将军吗?我看是个逃跑将军吧?等你有机会,看看我们军队是怎样打仗的。”
    金太祖说完停顿了一下,又对在场的粘罕和斡离不说:“你们看,燕京这块大肥肉,大宋硬是吃不到自己嘴里去,还得请着我们去吃啊。”
    金太祖答应立即出兵。他知道,将领们早就对燕京垂涎三尺了。金太祖对王环说:“你立即返回雄州,告诉童枢密,我军将于十二月初一出发,十二月初五到达居庸关,十二月初六抵达燕京城下。”
    王环随即快马加鞭赶回雄州,向童贯和蔡攸做了汇报,童贯和蔡攸都很兴奋。
    蔡攸说:“这下就好了,让金军先打下燕京,然后再交给我们,这样我们就可以坐享其成。我们只需将原来交给契丹的岁币,转交给女真人就是了。这大概就是皇上所希望的不战而胜的结果。”
    王环说:“我们也得出兵北上,说好了是两军夹攻。”
    蔡攸说:“刘延庆已被停职,谁来领军北上?”
    此时,刘延庆已被押回京城关进监狱,等候处置。
    童贯说:“谁来担任都统制由皇上决定,我们无权安排。”
    蔡攸说:“我们可以向皇上建议。现在金军马上就要进攻燕京了,我军应北上配合,没人领军怎么行?”
    童贯问:“你看谁能担此大任?”
    蔡攸说:“我看郭药师就可以,要不咱联名推荐他担任都统制?”
    童贯觉得,蔡攸的提议很可笑,说:“你了解郭药师吗?他原是辽军大将,撤出燕京后他直接跑回涿州,至今也不来雄州向我们报告情况,这样的人能可靠吗?”
    童贯觉得,北伐军刚遭受大挫,目前不宜立即北上。先看看金军是怎样进攻燕京的,到那时再说。
    七十二、金军占领燕京
    萧幹在收复了涿州以东的固安和安次两个县城后,继续挥师南下,准备收复永清县城。
    永清县城守将名叫刘舜仁,是郭药师部下。刘舜仁担心县城沦陷,便派人速去涿州向郭药师求援。
    郭药师闻讯,赶紧找杨可世商量办法。杨可世正在疗伤,身心备受重创,无法重返战场。郭药师于是独自率领三千常胜军离开涿州,往永清进发。
    郭药师是个很精明的人,有军事头脑,也有政治见识。半路上,他对部下们说:“萧幹知道宋军军心披靡,肯定十分轻视宋军,看见宋军队伍,他一定会下令发起冲锋。现在传令各军,全部换上大宋军旗。”
    于是,常胜军中高举着数面写着“杨”字的军旗,冒充杨可世的队伍。
    郭药师又下令全军分为左右两翼,备好弓箭,等战鼓一响,便立刻射击。
    午后时分,在距离永清县城不远处,辽军哨兵发现了这支队伍。萧幹登高瞭望,一看军旗是宋军,便对部下们说:“大家不用怕,是南朝兵也。”接着,萧幹兵分两部,一部继续围攻永清县城,一部回击这支宋军。
    两军刚一交战,郭药师便果断下令:击鼓!只听战鼓雷鸣,急如骤雨。常胜军左右两翼万箭齐发,射得辽军人仰马翻。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将辽军杀的乱了方寸,他们东奔西窜,嗷嗷乱叫,死伤无数。
    萧幹发现这支队伍作战很勇敢,与以往宋军战法不同,感到很奇怪。正在纳闷时,忽然发现郭药师骑着马在队伍中指挥作战。萧幹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不是宋军,而是常胜军。
    萧幹见常胜军杀气腾腾,气势汹汹,有点势不可挡,于是下令后撤,抢占身后的一座小山。这座山叫孤山,是此处唯一的制高点。
    萧幹在山顶上建立起指挥部,命令士兵构筑壕沟掩体,以阻击常胜军,并派人去永清城,命令攻城队伍前来增援,同时派人去白沟给耶律大石送信,请他火速增援。萧幹打算就在此地,彻底解决常胜军和郭药师。
    郭药师见萧幹撤到了孤山之顶,下令包围孤山,他对部将说:“四军大王撤到孤山上,这是自寻死路。山上没水,咱要把他困死在山上。四面都要围紧,莫让他跑了。”
    郭药师派人入城,令刘舜仁率军出城夹击辽军。
    刘舜仁接到命令后,立即率城里的四千多守兵倾巢而出。这些人一出城便杀性大起,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格外兴奋。他们穿插横扫,将辽军冲杀的七零八落。
    郭药师留下两千人马继续包围孤山,其余两千人马前去支援刘舜仁。结果不到半个时辰,萧幹的攻城队伍就被斩杀殆尽。
    萧幹得到报告后,感觉形势有些不妙,心里很焦急。这时,有个士兵送来 ,说是从山下传上来的。萧幹一看是郭药师的劝降信,没看完就将信撕碎,抛向空中,骂声不绝。
    萧幹明白自己处境危险,但仍很镇定,问身旁一部将:“现在还有多少人马?”
    那部将嗫嚅了半天,不敢回答。
    萧幹大略看了看身边人马,已不足百人。萧干又问:“就这些人马了?”
    那部将回答说:“本来不止这些。可这山上没有水喝,他们口渴难捱,就偷偷下山去了。”
    常胜军这时已抓了不少下山找水喝的辽兵,郭药师问他们:“山上还有多少人马?”
    他们回答说:“已经不多了,也就百十号吧。”
    萧幹想突围,可手中兵力太少,不敢贸然下山,怕自投罗网。
    夜幕降临,郭药师下令在孤山四周点燃篝火,严防萧幹乘夜色突围。
    不久,刘舜仁带兵赶了过来,建议郭药师赶紧收网,结束战斗,然后到永清县城过夜,他还给郭药师准备了许多礼物。
    此时,耶律大石正率一千轻骑兵,驰往永清孤山救援。这一千精兵是耶律大石在担任兴军节度使时组建的,都是些忠勇死战之壮士。
    耶律大石望见孤山四周篝火通明,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于是下令停止前进。他想,难道自己来晚了,战斗已经结束?难道四军大王已经被俘?
    耶律大石刚要派人上前打探,忽然跑来几个辽兵告诉耶律大石,大约在一个时辰前,萧幹化装成士兵模样,假装下山找水喝,乘敌不备,抢夺马匹逃跑了。这几个辽兵,是萧幹临走时留下给耶律大石报信的。
    耶律大石一听,随即下令队伍掉头向北,直奔燕京。
    黑黢黢的孤山上一点动静也没有。郭药师猜想,四军大王萧幹可能已自杀。于是下令收网:“一定要找到四军大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从俘虏口中获知,萧幹早已装扮成士兵下山逃跑了,郭药师痛悔不已。他还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耶律大石也率军从他身边悄悄溜走了。
    萧幹与耶律大石先后回到燕京,入宫拜见萧太后。萧幹虽遭到大败,全军覆没,险些丧命,但他依然谈笑风生,一点也不见灰心丧气的样子,这让耶律大石很钦佩。
    这时,萧太后接到情报,说金军主力正向燕京方向挺进。
    萧太后说:“刚击败南朝的进攻,现在女真人又发动进攻了,你们看怎么办?”
    萧太后曾先后五次派人去奉圣州,向金太祖请求和解,表示愿做金国的番邦,但都被金太祖断然拒绝。
    萧幹说:“我还是建议撤到箭笴山区。那里山高林密,沟壑幽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而且,那里是奚族区域,有人脉基础,便于生存,还有机会发展壮大。”
    耶律大石不同意:“箭笴山区范围太小,没有回旋余地,而且,处于女真人的四面包围之中,没有出路。我建议去夹山,投奔天祚帝。如果夹山无法呆下去,还可一路向西。西北地域辽阔,不易被包围,容易生存,发展空间也更辽阔。”
    萧太后没有表态,但从内心讲,她不赞成萧幹的计划,她觉得耶律大石的说法有些道理。但她也心存疑虑,担心天祚帝追究耶律淳登基的责任。
    两天后,黄昏时分,萧太后又接到西线报告说,居庸关山墙忽然坍塌,我军不战自溃,斡离不已率先锋军占领居庸关。
    萧太后明白,一旦燕京被围,就出不去了,今晚必须离开燕京。半夜时,萧太后与萧幹、耶律大石等率军出城,声言要去城外构筑阵地,迎战金军。
    在城门口,萧太后与左企弓等前来送行的百官告别。萧太后说:“国难至此,我将亲率诸军为社稷一战。胜则再见,不然死矣!你们要努力保护百姓,不要被敌人滥杀------”
    话未说完,萧太后已泪下如雨。
    萧太后撤出燕京后,并没构筑什么阵地,而是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直到古北口才停下。
    古北口是连接关外与华北平原的一个咽喉之处。此时,天色刚亮,只见四周峰峦迭嶂,悬崖壁立,一条狭窄的小路蜿蜒向前,小路西侧是一条激流,水流湍急,滚滚南下。
    古北口以北,就是奚族聚居区。在古北口,萧太后和萧幹、耶律大石召开了最后一次会,最后一次讨论去往何处。
    出古北口往北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去往辽东山区,另一条是通往西北草原。萧幹坚持去往辽东箭笴山,此地距离箭笴山已经不太远。但耶律大石依然反对,仍然主张前去西北夹山,投靠天祚帝。
    驸马萧勃迭对耶律大石的看法持有异议,说:“咱们此时去夹山投靠天祚帝,那不是去送死吗?天祚帝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吗?他心胸狭窄,岂能饶过我们?”
    耶律大石闻言,勃然大怒,突然拔出佩刀,将萧勃迭刺死。耶律大石声色俱厉地说:“萧勃迭扰乱军心,立即正法!有再敢持异议者,斩!”
    萧幹见耶律大石心意已定,于是便向萧太后建议:“既然如此,不如分兵行动。我带领奚族士兵去往箭笴山打天下,你们去往夹山。”
    萧太后同意。
    萧幹挥手与萧太后和耶律大石告别。此刻,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次分别,可能就是今生之永别。
    十二月初五日,金太祖准时出兵,向燕京进军。金军兵分三路,一路由粘罕率领趋向南暗口(今北京门头沟区斋堂镇川底下村),一路由达懒率领趋向古北口,另一路由金太祖亲自率领趋向居庸关。对于此次出兵,金太祖专门下达诏书,通告燕京官民:“王师所至,降者赦其罪,官皆仍旧。”
    金太祖第二子斡离不,率七千轻骑兵作为先锋军,首先向居庸关挺进。居庸关形势险要,是燕京的西北大门,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时,居庸关山墙不知何故,忽然自行坍塌。辽军大惊,不战而溃。
    十二月初六,金太祖来到居庸关,他决定在这里举行阅兵。金太祖与四子完颜宗弼并马站在北边,向南而立。诸军马在东、西、南三面整齐列队,接受检阅。粘罕与诸将皆身披铠甲,分作两行,旁边侍立。
    检阅结束后,金太祖派人找来马扩,对他说:“我已遣使同你家大使南去,想必已经到达汴京。我已答应将燕京还给赵皇,燕京如今即将打下,你须与我同去。城内的番官人户都要归我,汉儿人户都属于南朝。我今已差人入城,招诱契丹,令其投降,你敢前去招谕汉儿么?”
    马扩回答说:“我留在这里,本就是为了军国大事,有何不敢?”
    金太祖笑了笑说:“你敢去煞好,明天早晨,你便同我家使臣一同前去。”
    入夜,金太祖忽然又召见马扩,说:“我亲自押军而来,本想与四军大王萧幹决战一场。可是,刚才获得情报说,他已同国妃直接往东逃走了,来日我们便可直接进入燕京城。”
    半夜时分,金太祖接到探报说,郭药师率军已从涿州出发,正朝燕京方向行进。金太祖对此很生气,他担心宋军前来燕京抢夺胜利成果。
    金太祖派人又把马扩找来,颇有怒色地说:“国妃与四军大王逃走,是因为他们听到我军马已经入关。今晚,忽然闻听你家兵马也要来燕京搀夺,这是为何?如此则没有什么好话可说!”
    马扩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他想了想,解释说:“贵朝使者与赵良嗣应该已到达京师,朝廷肯定不会允许官军前来燕京搀夺。退一步讲,假如万一我军先入燕京,燕京的事也好商量。”
    听了这话,金太祖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一些。
    金太祖派人连夜赶赴雄州,给童贯送去 ,责问童贯:“我们金国大军兵分三路,已经将燕京包围,先锋军已经入城,此时此刻,贵军为啥还要逼近燕京?你们想来燕京掺乎一下吗?本着两国友好合作之原则,希望贵军立即停止行动。”
    童贯派郭药师率军向燕京前进,本是想去践约夹攻的,免得以后金国说大宋违约没出兵北上。现在,既然金国不希望宋军逼近燕京,那就只好算了。童贯立即传令郭药师停止北上,回师涿州。
    郭药师接到命令后感到很惋惜,因为他们已经到达燕京城南的庞各庄,已经清晰地望见燕京城墙。
    这天晚上,留在燕京城里主持朝政的宰相左企弓,闻听金军已兵临城下,连夜召集百官在议事堂大厅开会,商量怎么办。大家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
    左企弓长叹一口气,说:“事已至此,为了燕京百姓免遭涂炭,我看,咱们就开城投降吧。”
    众官员互相对视,沉默不语。这时,有人跑进大厅报告说:“统军副使萧乙信已经打开城门,金军已经入城了!”
    斡离不率先锋军顺利入城,他严令各部不准进入民居和公室,要求沿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并用女真语、汉语与契丹语,向市民喊话:城内之人,不论军民,不论番汉,若即拜降,不杀一人,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城内百姓被马蹄声和喊叫声惊醒,他们知道女真军已经进城了。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十二月初七日,金太祖抵达燕京城北门。北辽汉官左企弓、于仲文、曹勇义、刘彦宗,契丹官萧乙信等,列队迎接。金太祖身披铠甲,坐骑烈马,威风凛凛,身后是大队骑兵,浩浩荡荡地开进城去。
    金太祖来到内城皇宫,缓缓登上万岁殿。这里曾是耶律淳和萧太后发号施令的地方。皇宫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金太祖端坐在大殿宝座上,神情肃然。左企弓率领文武百官僧道父老,从丹凤门走出,来到球场上,伏地叩头请罪。金太祖通过翻译高庆裔对众人说:“我见你们无意拒我,所以都无罪释放。”
    斡离不向金太祖建议,让马扩即刻回国,向大宋皇帝通报燕京情况。金太祖同意,并立即召见马扩,对他说:“今我军已先到燕京,你随军前行都已看见,你现在可回国报捷。我已令他们写好给宣抚司的书牒,并差五百骑兵护送你出境。”
    接着,金太祖又赏赐给马扩及随行人员鞍马各一副,并让马扩将涿州将官胡德章,一起带回宋朝。胡德章是前不久在与辽军交战中被俘的郭药师的部下,一直囚禁在燕京监狱中。
    马扩临行前,粘罕特意派遣乌歇过来送行,并让马扩给童太师传个话。乌歇说:“以前,童太师曾答应给郎君一些水牛,因为隔着大海没办法运送,如今相隔甚近,郎君想要一千头,请他马上派人给送来。”

    十二月二日,金使李靖、撒胡绍、王度剌来到崇政殿,向宋徽宗辞别。宋徽宗说:“卿等到军前,请奏知大金皇帝,自金国兵马未到上京时,已遣使计议,成就交好正在今日。今来所议凡五事,一切委曲俯从。金国所有营平滦三州地土不多,一就相许,了却甚好。”
    接着,宋徽宗下诏,任命龙图阁学士、太中大夫赵良嗣为国信使兼送伴使,显谟阁待制周武仲为副使,令他们手持国书,再到金军中去拜见金国皇帝,再去争取西京和平、营、滦三州。
    宋朝国书内容如下:
    “夙勤原使,嗣贶缄书。共闻绥抚之详,备谂敷陈之悉。方远敦于契好,宜曲尽于忱诚。本朝与邻国通好,自来系计使人往来之数以为礼节。昨曷鲁等来,系报马政之聘,以故更不遣使。然国书内且述:‘夙敦大信,备载前书,所有汉地等事,并如初议,候闻举兵到西京的期,以凭夹攻。’议约事理分明,别无断绝。今岁自闻举军到西京,即遣童贯等领兵自燕路相应。四月以后,累伐契丹,事可询访,亦累遣人移文贵朝军前报应,计议夹攻之举,即无失约。昨燕京国妃萧遣萧容等进表纳款,乞援助止退大金兵马,及平、营、蓟、景等举地来归。继亦尝遣偏裨入燕城,杀戮不顺。契丹请和听命,各无允从。并未见贵朝进兵夹攻,即却其使并表,未尝听许及,未曾分遣大兵据守。原议自燕、并、应、朔等州进兵后,来以西京之议未明,故止应、朔之师,虽奉圣、应、朔、蔚、武等州遣人请降,亦以此未曾抚定,敦守信义,以务求欢,本末可见。赵良嗣回款知入关至燕,本朝议云与贵朝讲好修睦,若本朝先自平燕,亦当迎待如礼。良嗣固执,妄有所陈。所有应关係官钱穀金帛诸物之类,今尽欲行拘收,实非原约。然贵朝兵马既欲入关,犒师之用,义合相从。其别处移散到汉民、杂色人户,如欲收管,亦非原约所载。今并如来谕,以示诚意。两朝守国,所恃大信,自初遣良嗣以至于今,所议正为五代以后所陷汉地。内燕京六州及属县,已载来书。并承谕:如本朝已取了燕京,自依今来已许;如未取了,贵国取得,亦与本朝。更不与夹攻外,所有营、平、滦、并西京管下州县,并系五代所陷地土,合依原约本朝收复。爰念自贵朝未取上京之时,越大海一通交好,使聘往来,累年于此,所当曲务允应,以善初终。除营、平、滦三州本朝收复外,其西京地土,候收复燕京,别行计议。契勘马政所斋事目,已曾具言:缘收复燕京一带并西京地,所以尽许契丹岁交银绢;今若西京别作一段计议,理合减定。深念久已相许,义不可渝。将岁交银绢数目多少交割等,并依契丹旧例施行。信誓分立界至等事,续议画定,庶应来悰,用臻欢约。属岁当凛,益保天祺。今差龙图阁直学士、太中大夫赵良嗣,朝散郎充显谟阁待制周武仲充国信使副,有少礼物,具诸别幅。专奉书陈达,不宣。”
    另外,宋徽宗还特别交给赵良嗣两封御笔,让他在谈判的关键时刻拿出来使用。一封御笔是这样写的:“营、平、滦三州,闻每岁所得钱物斛斗不多,又天荒地土不少,况丰凶不常,兼须赡给三州,金朝廷顿计十万银帛,已过三州所入,可仔细以此计议。又契勘契丹昏主尚在,所有西京一带若金国兵马回去,本朝又不占据,则昏主必出没作过,于彼此非便。本朝所以欲收复西京者,亦奭捍昏主定计,当以此理开谕之。”
    另一封御笔是这样写的:“批遣卿等诣大金皇帝军前计议,金国遣使人持到国书,大概所请五事,除入关至燕,系官钱物移散汉民、杂色人户,并如金国所谕,并西京地土,候收复燕京日别行计议外,止有营、平、滦州一事,合依元约本朝收复。如卿等到议约或未合,闻大金以平、滦州出得些小桑麻,所以欲得,可于岁交契丹银绢数目外,特每年更交割绢五万匹,银五万两,以助金帛之用,曲尽通好交欢之意。所有营、平、滦及西京地土,本朝并行收复。内西京如金国军马已回,即本朝便自计议,度可出此御笔为据,仍计会信誓界至等文字前来。”
    综合宋朝国书和宋徽宗这两封御笔来看,有这样几点值得关注:一、宋朝并不认为自己有违约行为,要求继续履行原来签订的海上之盟;二、宋徽宗希望用钱财买回平、营、滦三州;三、金国的军事实力以及政治意图,并未引起宋徽宗的重视;四、对于北伐失利带给宋朝的不良影响,宋徽宗并没有认识到。
    宋徽宗的如意算盘是,既然不能依靠军事力量收复燕云十六州,那就用钱财的力量来收复。用金钱财富摆平政治军事或外交斗争,这是宋朝惯有的传统,也是宋朝的优势。宋徽宗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有其历史必然性的。
    十二月三日,赵良嗣与周武仲离开东京前往燕京。十二月七日,他们在雄州遇到了马扩。马扩获悉赵良嗣此行的任务后,不禁为赵良嗣捏了一把汗,他觉得赵良嗣这次去燕京凶多吉少。
    赵良嗣原来只是建议大宋联金灭辽,收复燕京,没想到大宋的胃口越来越大,不仅要收复燕京,还要收复西京,甚至还要收复平、营、滦三州。
    赵良嗣也知道,平营滦这三州,并不是石敬瑭当年割让给辽太宗的,那是辽太祖从晚唐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手中用武力夺取的。现在,大宋要将这三州与燕京捆绑在一起,一并收回,这可能吗?赵良嗣心里很没底。
    这天,赵良嗣再次拜见金太祖,并奉上国书。金太祖听翻译讲解完国书后,很不高兴,说:“自从我们两国相约,夹攻契丹,我就未曾见宋军一人一骑。现在,我军自己打下了燕京,即便如此,我还是决定把燕京还给大宋,我愿意与你朝赵皇帝交好。可是,我何曾答应过给你们营平滦三州?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那么,我看你们就是不怀好意了。如果这样,那么,燕京你们也别想要了!”
    赵良嗣在金太祖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郁闷。回到馆舍后,他与周武仲商议了半天,决定去找粘罕了解一下情况。
    粘罕曾让马扩给童贯捎话,让童贯派人送水牛到燕京。赵良嗣这次来燕京,把水牛也给粘罕带来了,还带来许多酒果。粘罕很高兴,表示感谢。恰好兀室也在这里,赵良嗣于是趁机向他们说明了一下这次来燕京的主要目的。
    一谈到政事,粘罕脸色立即严肃起来,说:“很多事情,都还商量未定,我也不好表态。”
    赵良嗣恳求道:“虽然两国大事已定,但我们还是希望能把营平滦三州的事,再商量一下。这三个州,土地并不多,都是些山区,也不富裕,就一并还给我朝吧。”
    营平滦三州,既今河北唐山卢龙滦县一带,地势险要,关山要隘很多,是从东北南下华北的重要通道,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宋金两国皇帝和将帅,对此地的战略价值,都很清楚。
    粘罕直截了当地说:“这事肯定不行。我朝皇上很看重营平滦三州,诸将也不同意给你们。你们若是硬要的话,恐怕燕京也够呛。你大概还不知道,现在有很多将领反对把燕京还给大宋。”
    兀室说:“你们一直坚持索要营平滦三州,莫非是要闭定关口,从此不与我大金通好了?此事皇帝不许,众将不肯,我看你们就死了这份心吧,别再浪费口舌了!”
    七十四、索要
    这天,粘罕突然问赵良嗣:“关于燕京赋税问题,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个提问让赵良嗣一愣,他想了想,回答说:“赋税自古以来是随地而收缴,燕京既然回归大宋,那么,燕京赋税当然也要属于大宋所有。”
    粘罕说:“话不能这样讲。别忘了,燕京是我们打下来的。我们皇上既然答应把燕京给你们,你们也不能白捡便宜,不能不有所表示。”
    赵良嗣不解地问:“怎么表示?”
    粘罕说:“你们应该将燕京赋税,分一些给我们。否则,燕京及所辖六州就不给你们了。请你们过界的宋军全部退回去,包括郭药师也必须退出涿州。”
    这话让赵良嗣很震惊,说:“岂有得地而不得赋税的?此种事,闻所未闻。”
    兀室说:“燕京不比其他地方,燕京自古就是兴盛之地,我们把这么重要的地盘还给你们,请你们分一些赋税给我们,你们还计较什么?”
    赵良嗣略一沉思,说:“赋税项目很多,各种物品很庞杂,你们要了又如何搬运?这很麻烦的,不如将赋税直接折算成银绢。”
    粘罕与兀室相视一笑。兀室说:“只要你们答应分一些赋税给我们就好,折算的事,好商量。”
    粘罕问:“那么,你看应该折算成多少银绢?”
    赵良嗣回答说:“这我无权回答,需要回京,请朝廷定夺。”
    宣和五年(1123)正月初一,赵良嗣与周武仲向金太祖辞行。金太祖又派遣李靖、王度剌和撒卢母为使者,令他们跟随赵良嗣再去东京,具体商谈关于燕京赋税之事。
    到达雄州时,赵良嗣在宣抚司又碰见马扩。马扩问:“此次回京赴阙,商量什么事情?”
    赵良嗣只是苦笑了一下,没作回答。
    正月初四,宋徽宗又在延和殿接见李靖等金使,李靖又将国书奉上。概括起来看,金人在国书中主要强调了以下内容:
    一、平营滦等州,从未答应给宋朝,宋朝不得占据。二、从别处移散到燕京的汉民与杂色人户,也不在宋朝收复范围内,这是原约中明确规定的。三、所谓两军夹攻有两种解释:一是原约,大金兵马到达西京时,大宋兵马应从朔州进军。然而大宋并未履约。二是新约,大宋从涿州向燕京进军,大金自古北口向燕京进军。宋军虽已进军,但被战退。现燕京已被我军占领,宋军应停止进军。四、因为燕京是我军攻占,燕京赋税应由我朝收纳。五、燕京六州特许给宋朝,所有银绢,依契丹旧例交取。六、银绢交割处以及立界等事,另行续议。
    宋徽宗看完国书,说:“两朝共议,戮力讨伐契丹,今已得燕京,实为庆事。自从泛海计议,已经累年,本来大事已定,应该结束了。可是,现在一事未了,又生一事。你朝暴师日久,各不稳便,早见了当,共享太平,岂非美事?所有税赋等事,请到宰相王黼赐第计议。”
    李靖等人又来到宰相府。王黼说:“本来大计都已确定,你们忽然于原约之外又要求租赋,这是为什么?”
    李靖回答说:“只因为燕京是本国兵马打下来的,所以才提出这个要求。”
    王黼对此有些怀疑,问:“是不是,有类似于间谍之人,在挑拨、破坏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
    撒卢母爽快地回答说:“是有这样的人。那些契丹降官,日夜在皇帝身边,他们对皇帝说,燕京是个很好的国都,不应该给别人。许多管事的大臣颇惑其言,不愿意将燕京还给你们。惟有皇帝坚定地说:已许南朝,不可改也。”
    王黼想了想,说:“关于租税,原来并没有约定。我朝皇上为了表示两朝交好,特相迁就。可是,赋税之事很繁杂,你们运输起来业很麻烦。所以,我们建议不妨折算成银绢。”
    李靖问:“请问能折算成多少银绢?”
    王黼说:“具体数目多少,我们将派遣赵龙图去燕京,与你朝皇帝面谈。”
    李靖又问:“那么,去年的岁币怎么交付?”
    王黼说:“我们给予岁币,是因为我们得到了土地。可现在燕京我们还未得到,凭什么要给你们岁币?”
    李靖无言以对。
    此时,马扩受童贯委派也回到了京城。童贯委派马扩回京的目的是,让他向皇上奏报金军实情。因为关于金人的情况,赵良嗣所说与马扩所说有所不同。童贯对马扩说:“你是扣留在金军的使人,应当进京赴阙汇报情况。本司已作好奏状,你可取东路驰去。”
    马扩回京后立即进宫,请求面见圣上。可是,宋徽宗并不接见他,令内侍送他去宰相府,与王黼议事。
    王黼一见到马扩,非常热情:“你在奉圣州扣留期间,与金人辩论事理时,表现很好,赵龙图回来已禀报皇上,特别是力争死争那一段,朝廷大臣都很钦佩。”
    马扩笑笑,说:“没想到刘延庆率军逃走,让女真人先入三关,我是不得不争啊。”
    王黼问:“根据目前形势,你对两国关系有何所见?”
    马扩从怀中取出一篇劄子,交给王黼,说:“我要说的,都写在这上面。”
    劄子内容如下:
    “燕地乃中国北方门户,自祖宗以来,便有志恢复。近来,海上交结女真,已许割还。但因刘延庆遁走,使我军失去入燕机会,令女真人抢先入燕京并占据之。其轻我兵弱,已肆侮慢。当此形势下,对于复地不应为急,预防后患乃急务也。关于复地之事,有三策可徐制女真,以杜后患。
    若女真将山前山后故地故民,全部归还本朝,那么可用我故民守故地。关山险阻,易为择奭。虽费用增加一倍,但所入足以偿还所出,并且得以复境土而绝后患,此为上策。
    倘女真必欲割留平、滦、营三州,不全归燕地,那么,宜各守所得。女真得燕山而守燕山,我得涿、易则守涿、易。类似高丽国与女真之关系,稍微增加一点岁赐,女真必欣然听命。如果考虑日后防备女真侵陵,则在广信军以北,横斜多筑城垒,严屯军马,并开掘涿、易两河塘泺,连接沮洳,直抵雄、霸。彼若来侵犯则奭之,退则备之。是为中策。
    若接受金人奉圣州之约,只割燕京六州二十四县,而我给与契丹旧币,姑且暂得目前之利,徐为善后之计,是为下策。
    此三者之外,若汲汲于求地而不计劳费。增岁币,益礼数,兴板筑,姑且防备于一隅,用新附之众,或许能侥幸战胜。但一旦使女真得志,恐怕将取侮于四夷,是为无策。
    现今女真虽乘胜气锐,但兵少力分,加上天祚帝未灭,张觉相抗衡,国内空虚,新民未附。若我严备边防,屯集大军,示以威信,再遣一介辩士议之,彼方内顾不暇,未必不成上策。希望朝廷议而行之,不可缓也。”
    王黼读完,长叹一声,说:“我们现在,就是苟目前之利也。你的下策,就是今天朝廷的上策。而且,在你之下策的基础上,还要再增添一些物色。现在,朝廷大议已定,已任命你担任计议使。皇上的意思是,不管是用刚,还是用柔,只要能获取并交割燕山,便是大功,其余都不必讨论。”
    正月初五,宋徽宗又在延和殿接见李靖等金使。宋徽宗说:
    “你们回到军前,请替我向大金皇帝传话,感谢他大老远派使人前来。两朝信好,已经累年,切不可听信契丹降官的话。此辈乃亡国之人,没有安身之处,只想闹乱咱们两国。只要点破他们的阴谋,他们必不敢复言。至于税赋之事,本实难从,只因想成就两朝交好,故同意双方斟酌商量。营、平、滦三州,土地并不多,我们想要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抓获萧幹,没有其他目的,希望这个要求能一道解决。本朝与贵国交好累年,已是好友,打个比方说,营、平、滦三州,就好比为朋友觅一个物件。你们回到军前时,要仔细向大金皇帝奏禀。”
    李靖等人跪地回答:“领圣旨。”
    忽然,李靖说:“奏禀陛下,缴纳岁币,应该从去年开始。”
    宋徽宗说:“今年来要去年的岁币,这没有理由啊。不过,可以给你们一些金帛,作为贺功犒军之用。”
    李靖再三奏禀,要求获得去年的岁币。宋徽宗不予答应。李靖并不舍弃,继续跪地奏告。最后,宋徽宗经不住李靖的不断恳求,答应可以给与去年的岁币。
    李靖等金使当场踊跃,欢呼万岁。随后,李靖请求免除宴会活动,他们要早日回到燕京,向皇帝奏报。宋徽宗答应,并下诏任命赵良嗣与周武仲为国信使,马扩为计议使,再次携带国书再往燕京,与金国继续谈判。
    七十五、威胁
    宣和五年(1123)正月初八,国信使赵良嗣、周武仲与计议使马扩,又离开东京,前往燕京谈判。来到燕京后,金人安排他们住在城外西南角,一座废弃的寺庙里。金人将这座寺庙改为驿馆。
    第二天,赵良嗣与周武仲来到金军营帐,拜见金太祖,并呈上国书。国书内容,大体可概括为这样几点:
    一、本朝兵马掩杀契丹数阵,大获胜捷,追逐契丹远过燕京东北,实与贵朝之兵相应,没有差失。二、我军之所以没入燕京,乃是出于信义。三、关于燕地赋税,原约没有涉及此事,也不是近来所计议之事。但为成两国交好,特许每年另外交纳银绢,以代燕地赋税。具体数额,令赵良嗣前去议定。四、其余事项,后续议定。
    金太祖接过国书,但并没翻看,而是令翻译对赵良嗣说:“我军收复燕京,大宋遣使贺功,甚好。不知大宋皇帝是否欢喜?”
    赵良嗣回答说:“两朝共力讨伐契丹,现已占领燕京,实为庆事。本朝皇帝圣心喜悦,所以,特派遣良嗣和武仲担任贺功使副,前来祝贺。”
    金太祖以及在场的金军诸将帅一听这话,皆大喜。接着,金太祖又令翻译问:“你们这次来,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啊?”
    赵良嗣回答说:“关于税赋一事,既不是原来所约,又非近来所议,本难相从,朝廷大臣们都认为不可,惟有圣上想成就两朝交好,特许用银绢以代税赋,并专遣我等前来商讨。然而,一地之税赋,首先需要满足一地军政之需要,至于交给贵朝多少,需双方讨论酌定。”
    金太祖点点头,随即委派兀室与杨璞负责,与赵良嗣商谈这件事。
    兀室、杨璞与赵良嗣等人来到另外一座营帐,商谈赋税具体数目问题。兀室说:“确定赋税数目并不难,根据燕京所出税赋,然后按照课程计数进行兑换即可,这自然不会错。”
    赵良嗣说:“国书中只说税赋,今日你却要按照课程计数,岂有此理?”
    兀室说:“所谓税,不就是商税、盐税等等吗?”
    赵良嗣说:“税赋与课程是两回事,这个道理很简单,也很分明。而且此前我们曾讨论过,所谓税赋是指夏税秋赋,都是一些碎杂如豆油之类的物品。当时,我说你们要这些东西如何搬运?假如本朝委曲答应的话,不如折算成银绢。元帅与郎君皆说甚好,这就是当时所说的税赋,并不曾说及课程。课程是按照税率缴纳的赋税。商税、盐税等都属于课程,不属于税赋。你现在将这两个问题混为一谈,叫我如何回答?何况,我朝还要将交与契丹的五十万银绢,转交给贵朝。我朝皇帝圣意甚厚,很想同你们交好,给你们的已经很多了。现在又将税赋折算成银绢,以后不论凶年荒年,不论水灾旱灾,每年都依例送来,这么好的事,你们不能要求太过分。”
    兀室这时从衣袋里拿出两份文件,递给赵良嗣,说:“这是我们从燕京库存中找到的两份档案文件。一份说,燕京税赋二百年来,从前每年出钱四十万贯,后来新增额是四百余万贯。另一份说,通算下来,每年税赋课程约六百万贯。你看,我们应该以多少银绢代之?”
    赵良嗣回答说:“燕京之地如此褊狭,怎么可能会从四十万贯,顿增到四百余万贯?和平时期,斗粟不过百钱,今兵火连天,加上荒歉凋残,斗粟已过千钱,自应增加十倍。但折算赋税,岂可以此为定?”
    兀室有些不耐烦地说:“贵朝国书中既然说可用银绢来代税赋,那么必有一个定数,你就明说吧。”
    赵良嗣于是拿出第一份御笔,交给兀室。兀室看了看,见上面仅有十万之数,说:“十分未有一分,燕地税赋共收六百万贯,且如旧,与契丹银绢五十万贯,尚有五百多万贯。今奉圣旨,可留下四百万贯养赡燕京军民,我们只收一百万贯。”
    赵良嗣说:“如果能把营平滦三州一并还给我们,可以再加上十万贯。”
    兀室一口回绝:“那是不可能的。营平滦三州不要再提,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良嗣又说:“那么西京可不可以提?如果将西京交还,也可以加到二十万。”
    兀室说:“西京问题以后再谈,现在只谈燕京赋税。我们很爽快,就是要一百万贯,你们同意不同意,我们就是要这个数,不会减少的。如果你们认为不行,那你们就回去告诉赵皇帝,就依照贵朝与契丹原来的疆界为国界,依照过去交给契丹的岁币数额交付给我们,并将你们的兵马立即撤出涿州和易州。不然,我们大金将出兵巡边。”
    面对兀室的武力威胁,赵良嗣气愤地说:“涿州和易州,是我们自己兵马收复的。你这样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这不是要断绝我们两国的友好关系吗?”
    兀室见赵良嗣真生气了,便笑了笑,说:“请别误解,不是本朝要与贵朝断绝关系,而是贵朝太抠门了。”
    赵良嗣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又掏出一纸御笔,说:“再增加五万,总算可以了吧?”
    兀室接过御笔仔细看了看,心想,看来这大宋皇帝是个喜欢做买卖的人,需要一点一点地往外榨挤他。兀室说:“我们不喜欢做买卖,也不习惯讨价还价,我们是些爽快人。一口价,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别磨叽。我们就是要一百万贯,少一分也不行!”
    赵良嗣于是又从怀中摸出一纸御笔,说:“这是最后一纸,再增加五万贯,一共是二十万贯。行就行,不行,我只好打道回府了。”
    兀室说:“你早这样痛快该多好,何必浪费那么多口舌?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再与你多说了,我现在就回去向皇上汇报。”
    第二天上午,李靖来到驿馆,对赵良嗣说:“贵朝皇帝的三封御笔,我家皇上都已经看了,很不满意。你们给的太少,还不到我们要求的一半,希望明天能继续商谈。”
    赵良嗣说:“我已全盘托出,没啥好谈的了。”
    当天晚上,兀室来到驿馆,要与马扩单独交流。马扩屏退左右,问:“找我何事?”
    兀室说:“割还燕地之事,皇上既然已经答应就不会失信,这一点你应该相信。可是,贵朝皇帝御笔手札只许给我们二十万贯,不够一个大县的赋税,我朝皇上很不满意,你看咋办?”
    马扩说:“当年,我们两朝通过海上议定,你们全部交还燕地燕民给大宋,然后,我们将旧日给与契丹的银绢转交给大金。现在,贵朝把营平滦三州排除在燕地之外,又要带走燕京职官富户能工巧匠,如此情形之下,再给你们增加二十万贯,我看已经不少了。”
    兀室说:“当年所议,是我们两朝南北夹击契丹,军马不得过关,你朝乘势就近自取燕京失地。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贵朝不能自取燕京,而是我朝取了以后再给予贵朝,贵朝坐享土地之利。如此情形之下,贵朝分一点利益给我朝有何不妥?再说,这些赋税都是出自燕京这块土地之上,又动用不着贵朝的其它财物,何苦要如此吝惜呢?”
    马扩说:“当时,郭药师正率军向燕京进发,是在贵朝皇帝提议下才停止前进的。因此,不能说我们大宋是坐享土地之利,当时我就在贵朝皇帝身旁。再者,原来答应给你们五十万,现在又加上二十万,等于七十万,数目已经不小。再说,燕京赋税也不可能达到六百万贯,你们不要相信那些契丹亡国之臣的话。他们是不愿意看到我们两家相好的,你们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兀室说:“说到郭药师,也必须明确一下。原来我们约定燕地汉人归宋朝,客人归我朝,是吧?郭药师的常胜军大多数是燕北人,而郭药师本人是渤海铁州人,他们都不属于燕地汉民。按理说,他们都应该归属于我们大金。但我们想,贵朝可能要利用这支队伍,所以我们并没提出要他们,我们只想用燕京的那些小职官来与他们相抵。”
    马扩说:“当年,我们约定的汉人和客人都是指百姓,并不包括军队。你们如此相抵,是一种狡辩说法罢了。”
    兀室笑了笑,说:“狡辩也是一辩,能讲通就是有理。当年也没界定清楚,汉人和客人不包括军队啊。还有,你们一再要求得到营平滦三州,这三个州并不归燕京所管辖,也不是当年石敬瑭割给契丹的土地,对此我们都很清楚。所以,此事以后你们就不要再提了,我们根本不会考虑的。”
    马扩说:“营平滦三州都在燕山余脉之中,自古即是汉地,这你们没有异议的吧?至于此地是否属于石敬瑭所献,这与归还我大宋并无关联。”
    最后,兀室与马扩的单独交流不欢而散。
    @neration 2022-06-02 18:06:46
    支持拜读,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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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端午安康
    @春光辉耀 2022-06-02 17:52:21
    支持问好!
    拜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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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问好
    金太祖听了兀室的汇报后,对于宋朝提出的增加二十万这个方案,是否接受,仍犹豫不决。
    这天夜里,金太祖忽然接到从东京传来的谍报,说大宋皇帝已经将燕京改名为燕山府。针对这个新情况,金太祖连夜召集部将们开会商讨。经过讨论,最后形成共识:赵宋皇帝既然这么急着给燕京改名,这说明,他对燕京是志在必得。所以,我们一定要咬住一百万贯不松口。
    第二天,兀室又来到驿馆,对赵良嗣说:“关于燕京赋税问题,不必谈了。我朝皇帝已经决定,贵朝除去要给原契丹岁币五十万匹两外,每年再增加一百万贯。若同意这个条件,就办理燕京交割手续;若不同意,就请贵朝军马立即退出燕京所属各地。包括驻守在涿州和易州的郭药师军队,也必须限期退出,我朝皇帝要亲自巡边。”
    赵良嗣听后,非常震惊:“你们这样做,不是在威胁我大宋吗?这不是想撕毁海上约定吗?”
    兀室脸色很严肃地说:“事已至此,已无更改之可能。希望你马上回国,报告你朝皇上。来日,将安排你朝辞皇帝,本朝不再派遣回使了。”
    次日,金太祖在燕京城外中军大帐接受百官朝拜。契丹旧阁门官们全都身穿朝服,引唱拜见礼仪,每入帐门,都称上殿。
    金太祖在接见赵良嗣时说:“我已言定,你朝每年给我们增加一百万贯,少一分就别来商量。若同意就办理燕京交割,若不同意就拉倒,并请常胜军退出涿州和易州,我将于二月初十,亲自巡边。是否答应,你要赶快回去问你家皇上,到期若不答复,我将举军南下!”
    赵良嗣说:“此去京师三千里路,往返需要时日,恐怕来不及。不如我们先回到雄州,派驿马速递回京。等圣旨回复后,我们再来燕京。”
    金太祖同意。
    赵良嗣、周武仲和马扩急忙离开燕京,赶往雄州。他们骑着马刚过卢沟河不久,金军就放火将卢沟河上的桥梁焚毁了。
    这时候,燕京城里的契丹降臣们也很忙碌,他们都忙着觐见金太祖。左企弓、刘彦宗、康公弼等人,纷纷向金太祖建议说:“宋朝素来畏怯,燕京不能给他们。”
    左企弓甚至还献给金太祖一首诗:“并力攻辽盟共寻,功成力有浅和深。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
    金军许多将帅也很喜欢燕京的富庶与繁华,他们也劝金太祖留下燕京。粘罕也建议留下燕京,只将涿州和易州还给宋朝就可以了。但金太祖坚决不同意,说:“海上之盟,不可忘也。我死,汝则为之。”
    七十六、力争
    望着卢沟河上空的滚滚浓烟,赵良嗣忧心忡忡,说:“你们看,他们竟然放火把卢沟桥焚毁了。看来他们真要毁约,说不定真要举兵南下。”
    马扩不这样认为,他觉得金军只是在耀武扬威而已,未必真要南下。马扩说:“我看不必担心。目前,天祚帝还占据西京以北的大漠,张觉控制着平州一带,金军对他们都要设防。另外,金人从燕京搜刮了大量财物,也需要军队护送回国。所以,目前来看,金军根本抽不出兵南下。所谓大军巡边,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威胁我朝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罢了。”
    赵良嗣说:“金人自用兵以来,何曾尝过失败的滋味?他们做事向来大胆冒险,打破常规,我们不能按常理来推断他们的行为。”
    马扩笑了笑,说:“你是不是被金人给吓着了?现在他们兵力不足,还要处处设防,哪有能力南下进攻大宋?稍微有点军事常识就能看出来,赵龙图不必惊怕。”
    到达雄州后,赵良嗣向童贯详细汇报了此次谈判的经过,以及金人提出的要求。童贯听后也很气愤,说:“金人这是依仗其军事实力,在向我们下最后通牒,必须赶快向皇上报告。”
    马扩说:“以我之见,对金军的这种威胁,我们必须给以强硬的响应才行。如果就这样轻易答应,以后他们还会以威胁作为手段,来要挟咱们。我请求马上回京赴阙,奏明皇上。”
    童贯摆摆手,说:“不必了,皇上现在对燕京是志在必得,他肯定会答应金人提出的各种条件,你回去也没用。”
    果然不出童贯所料,几天后,御前金牌驿马从京城递来国书与御笔。宋徽宗答应给金国一百万贯代税银绢,令赵良嗣等人再去燕京与金人交涉,力争将西京要回。
    宋徽宗在御笔中写到:“山后事要力争,如不可争,则别做一段商议。”
    所谓山后事,指的就是收回位于太行山西北的云中地区,即山后九州之事。对这一地区,宋徽宗已经预设了行政区划,即所谓山后一府(云中)八州。
    随后,赵良嗣携带国书和御笔,与周武仲、马扩离开雄州,再次来到燕京。这封国书较短,原文如下:
    “二月日,大宋皇帝致书于大金皇帝阙下:
    专使云还,置邮遽逮。嗣沐华缄之悉,具知雅意之详。惟交邻国者,当善初终;而守邦图者,务敦信义。既早通于契好,宜曲徇于来悰。所言代税货物,并事目所载色数价直,交割月日处所,与画立界至,遣使贺正旦、生辰及置榷场事,并如来书所谕。其年前依契丹旧交银绢,已指挥宣抚司津送前去。今岁银绢已令自京起发,候到,依契丹旧交月日交割。誓书亦如来示,候交割燕地讫谘闻。本朝缘与贵朝通好,天下所知。前后计议,每务曲从贵朝所欲,以成交契。诚意之厚,谅能深察。所有西京管下郡县,非务广土,以近日边报,契丹昏主,数领兵马出没,本朝当议就便计度,力图备奭,为彼此之利。茂履春祺,顺膺介福。今遣赵良嗣等自雄州复回递申。专奉书陈达,不宣。谨白。”  
    赵良嗣是二月初九到达燕京的。隔了一天,二月十一日,金太祖派遣兀室与萨鲁来驿馆,与赵良嗣议事。兀室说:“我朝皇帝看了贵朝国书后甚喜,现在大事已定,只是商量一下今后的交往礼数。”
    赵良嗣说:“我朝皇帝很大度,全都答应了你们的要求。现在平州你们又不肯商量,那么把西京一起还给我们吧。贵朝所须,本朝都一一答应,希望贵朝能把西京一同割还,这样方能显出贵朝也很讲义气。”
    这时,周武仲插话说:“我们来时,皇上嘱咐我们,让我们好好留意西京一事。”
    兀室说:“当初在奉圣州时,我们曾给你们西京,可是赵龙图说不要,说只谈割还燕京之事,现在没必要再谈西京问题。”
    马扩说:“山后故地,自从海上相约之时就已说好,赵龙图岂敢说不要?只不过每次谈论燕地时,就已经包括西京在内罢了,而且贵朝已答应本朝收取。今燕京既已割还,西京却在西南,距离贵朝甚远,将来贵朝如何占守?有传闻说,贵朝想将西京许给别家,许给别人何若还给南朝?还给我们,可一举两得,一使我朝得到故地,二可显出贵朝交欢之诚意。”
    兀室想了想,说:“此事我无权做主,我要回去向皇帝汇报,你们在此等候消息吧。”
    @海州书生 2022-06-02 22:39:18
    北宋灭国的方式太丢人现眼了,其中一定有深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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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
    一晃三天过去了,兀室还没来回话。赵良嗣有些着急,他埋怨马扩不该这么急着将西京问题提出来,他担心连收复燕京的事也给弄坏了。马扩辩解说:“山前山后,相为表里,缺一则不可守。况且御笔令我们力争,岂可不尽心理会?”
    赵良嗣说:“将来回国时,在报告中写上数段力争之言,足矣。”
    马扩说:“为臣应当以忠诚事君,何可伪也?”
    二人于是发生了激烈争论。
    赵良嗣说:“已经三天过去了,兀室还没回来商谈,此必生变。我看,得赶紧去找一找李靖,让他去传话,请他们暂时不必讨论西京问题。”
    马扩说:“如果你敢去找李靖商量此事,那么他日回朝后,我必将到御史台控告你。”
    赵良嗣一听,既惊恐又窘迫,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想将收复燕京这件事办好,这也算是我们为朝廷立下的一件功劳。我担心因为提出山后的要求,而破坏了燕京大事,宣赞你何苦这样呢?”
    马扩说:“不会坏事的,你大可放心。如果我们能为朝廷得到燕京与西京之全部土地,尽复五关,使国家幅员万里,并趁机借势控制金人,这样才可以说我们立下了功劳。可今天,我们既得不到平滦营三州,又失去了榆关、松亭关二关,每年还要另外再增加一百万缗代税钱。耗竭中国,当自此始。如果再不要回山后九州,又面临着争端与祸衅,如此以来,我们还有什么功劳可言?”
    赵良嗣说:“即使金人答应给我们西京,也必将再要求增加岁赐,朝廷之力已竭,如何可出?”
    马扩说:“龙图你是皇帝近臣,你可以向皇帝提建议,让朝廷罢去那些浮费以及不急之用,用作守卫边疆之军费,则绰绰有余。你没看见,我朝在西边与西夏之争战,虽一城一堡必力战取之。因为要塞是必争之城,一定要想方设法获得。我觉得,金人不会长期占领西京,因为此地在其国家西南数千里,将来他们必定会归还给我们,只不过可能要推迟一些时日罢了。”
    赵良嗣说:“假如金人将西京还给我们,依今天朝廷之事势,你看能守得住吗?”
    马扩说:“是否得而弃之,那要看皇上的意思,那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
    这时,兀室与杨璞忽然来到驿馆。兀室开门见山,说:“关于西京地土,诸郎君与大臣进行了讨论。他们认为,当初攻占西京时,围攻了四十多天,军人死伤无数,得来不易,不如将西京给西夏,这样可以得到一些进奉。可是,我朝皇帝说,赵皇很大度,我要求每年增加一百万贯,他一字不违,全然答应。今天,他向我要求得到西京,我怎能不答应?况且我在奉圣州时,已经答应过。所以,将西京交还宋朝,比给与夏国好。然而,西京的人户我却都要带走。”
    赵良嗣说:“既然答应给我们西京州城地土,岂有不给与我们人户之理?如果只空得田地,没有人户,我们要了又有什么用处?况且兵乱之后,城荒凋敝,人户已减少了很多。”
    兀室说:“我军厮杀了八九年,受了不少辛苦,方得西京,现答应将西京地土给与贵朝,我们只要人户,这有何不可?要不就将西京地土一分为二,你家我家各得一半怎样?”
    赵良嗣回答说:“现在,咱们两朝既然已经通好,就如同一家,你家答应给我们地土,这是讲信义的表现。可是却又不给我们人户,这样实在是不完全,何不把土地和人民一起都给我们,这样做个人情也很完备。”
    兀室说:“给了土地,还要再给人户,这又是什么道理?这该如何商量?一般来说,土地比人民更重要,既然已经答应给你们土地了,这就够意思了,可你们还要人民。可是,如果你们别无酬答,别无致谢,这怎么可能呢?”
    兀室与赵良嗣谈了半天,没有结果。赵良嗣提议一同去见粘罕,听一听他的看法。兀室同意。
    见到粘罕后,粘罕直截了当地说:“西京土地也很不少,既然已答应给你们土地了,你们却还不满足,还要求得到人民。你们常说我们贪财,你们这不也很贪吗?况且,西京是两朝皇帝都很看重的地方。按理说,贵朝应该再更增添点东西。我朝皇帝说不用增添财物了,这是好事,这表现出我朝皇帝的一片赤城。如果贵国皇帝能答应再增添一些财物就好了,这才是相互都表达了心意。”
    副使周武仲说:“给你们百万缗代税钱已经不少了,不能再增加了。”
    粘罕说:“燕京与西京原先都归契丹所有时,你们每年都要给契丹交银绢。现在,我们将这些土地都还给你们,你们再多交给我们一些银绢,不是应该的吗?”
    马扩说:“郎君们可能有所不知,交给契丹的银绢,一开始是厮杀了数年后,因两朝讲和,方才答应给他们三十万。后来又因为西夏起兵,契丹前去劝说让它称臣,这才又增添了二十万。”
    粘罕边笑边说:“原来是贵国与契丹厮杀多年,直到打不过契丹,这才答应给与银绢。要不,咱们先把谈判之事放到一边,两军厮杀一番,等到你军失败时,再多给与我们银绢;如果我军失败,我们一两一匹都不要,怎么样?”
    赵良嗣赶紧解释说:“马宣赞没有别的意思,他是说本朝曾与契丹厮杀过,但后来讲和了。这不如咱们两家,一开始就友好交往,万世无争,乃是好事啊。”
    兀室说:“这话说的有道理。”
    他们又谈了一阵子,还是没谈出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粘罕与兀室见状,只好去向金太祖汇报情况。
    不久,兀室独自来到驿馆,对赵良嗣说:“许多大臣和将领都不同意将西京还给你们,只是皇帝坚持要与贵朝永远交好,特答应将西京土地和人民都还给你们,也不用你们每年缴纳财物。只是我军经过一番厮杀才夺得西京,很不容易,请贵朝给个赏钱,数目多少可以讨论。为此,我朝将派使臣与你们一同去大宋。”
    马扩说:“只要贵朝能将西京土地和人民一并给与我们,我朝皇帝肯定会给你们一些感谢的礼数。”
    随后,银术可、耶律松等受金太祖委派,携带誓书,与赵良嗣等一同离开燕京,前往大宋东京。
    七十七、生变
    这天,赵良嗣辞别金太祖,回到驿馆刚要出发,翻译高庆裔忽然匆匆赶来,嘱咐说:
    “皇帝令我赶过来,当面对你讲一讲,银术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皇帝最亲任的大臣,权势很重,现担任西路都统,他曾率军杀败夏国。他到贵朝后,你们不要以普通使者来接待他,以免伤和气,免生嫌隙,请依照契丹旧礼之例相待。”
    赵良嗣满口答应。
    完颜银术可生于1073年,这年五十出头。这人很不简单,既能领军打仗,又有政治头脑。当初,金太祖刚嗣位不久,曾命他与习古乃出使辽国。回来后,他以天祚帝荒于政事、契丹政权已上下解体等政事人情,禀告金太祖,对于金太祖做出伐辽决策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去往东京途中,银术可对赵良嗣说:“这次奉命出使大宋,时间很仓促,恐怕不会有很大的收获。希望贵朝能按照过去接待契丹的礼仪,接待我们。我本人则更希望,能见识一下贵朝的花宴。”
    赵良嗣说:“等朝见皇上时,咱们一同请求。”
    二月二十八日,赵良嗣与银术可等人来到东京。宋徽宗得知后下诏,令赵良嗣和周武仲将金使安排到都亭驿馆,按照过去接待契丹使臣的礼仪进行接待,并分别赐给金使每人一件新作的衾褥,以及饮酒所用的叵罗。
    接连几天,招待金使的酒宴一场接着一场,连绵不断。直到三月初五日,宋徽宗才在崇政殿接见银术可。银术可很庄重地向宋徽宗行跪拜之礼,礼毕后,将国书、事目与誓书草案,一一呈上。
    其国书内容,可概括为这样几点:
    一、同意关于代税物货、交割月日与处所、以及遣使贺正旦生辰、设置榷场等事;二、今年应交银绢,按照过去与契丹约定的日期办理;三、待两国确立盟誓后,交割燕京;四、盟誓草案已随国信使带去,请抓紧时间商讨。
    其事目内容是;
    过去,赵良嗣曾到上京军前,计议五代以后陷入契丹旧汉地州县,本朝特许燕京。后来,贵朝再差马政来议,要求得到西京,本朝在回书中说‘只请就便,计度收复’。结果是,贵朝不能收复西京,本朝将西京夺取。这时,贵朝又差赵良嗣等来议,称燕、西两京已曾计议。因为西京不在特许范围,不曾许与,本朝只给与燕京所辖六州。
    近来,贵朝又令赵良嗣等来议西京,要求一并收复。虽贵朝未经夹攻,但念两朝通和,实同一家,必务交欢,笃于往日。故特许与西京、武、应、朔、蔚、奉圣、归化、儒、妫等州,并地土人口。其以西以及往北一带,接连山后及州县土地,不在许与之限。
    所许西京一带民户地土甚多,自攻伐以来,将帅士卒难苦不少。但今来无别再索,请差人交割。其他诸事理,已宣谕赵良嗣等。来书称契丹在西京一带出没,今已差人押令大军往彼。望遣使勘察地理,进行交割。所有盟誓,候交割日议定。
    其誓书草案,原文如下:
    “大金大圣皇帝创兴,并有辽国。遣使计议五代以后陷入契丹燕地,幸感好意,特与燕京、涿、易、檀、顺、景、蓟,并属县及所管户民。缘为边国,尚为大金所有。以自来交与契丹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并燕京每年所出税赋五六分中,只算一分计算,钱一百万贯,合值物色,常年般送南京界首交割。色数已载前后往复议定国书。两界侧近人户不得交侵,盗贼逃人彼此无令停止,亦不得密约间谍,诱扰边人。若盗贼逃人,并脏捉获,各依本朝法令科罪讫脏罚。贼虽不获,踪迹到处便勒留偿。若有暴贼,或因别故合举兵众,须得关报沿边官司。两国疆界各令防守,两朝界内地各如旧,不得遮堵。至如将来殊方异域,使人往来,无得禁阻。所贵久通欢好,庶保万世。苟违此约,天地鉴察,神明速殃,子孙不绍,社稷倾危。”
    宋徽宗将金国国书、事目和誓书草案,翻看了一下,对银术可说:“你们离开军前时,大金皇帝安乐否?累年计议之事,现在一切了绝。信誓已定,共享太平,乃是永远奠定。”
    银术可奏道:“我们来时,本国皇帝令我奏知大宋皇帝,计议公事已了,今后最好不要再做出别的事情。”
    宋徽宗听后,略一思索,说:“朝廷大信既定,岂有变更?关于具体事项,你们可依例,与宰臣王黼商讨。”
    随后,银术可等金使被引领到宰相府。宰相王黼请银术可行趋庭之礼,因为王黼听说银术可是一名武将。在宋朝,武官拜见统辖官要例行趋庭之礼。所谓趋庭之礼,即袖手低头,碎步疾行,恭敬地快步走过庭前,以示敬畏。
    然而,银术可不同意,坚持要分庭而见,即行平等之礼。双方僵持了半天,王黼只好同意分庭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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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30 19:23:16  更:2022-06-06 17: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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