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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长篇连载《北宋崩溃那些事之第一卷:收复燕云始末》[第8页]

作者:南山冈
首页 上一页[7] 本页[8] 下一页[9]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大汉羽林郎v 2022-06-29 11:22:10
    支持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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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支持
    @刀口岁月 2022-06-29 09:5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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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支持
    @wmwm1989 2022-06-29 08:25:29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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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支持
    @海州书生 2022-06-28 21:58:21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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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支持
    十二月一日,马扩回到太原,他立即将这次前往云中所经历之事,以及与粘罕的对话,写成一份书面报告,呈报给童贯。童贯看完后,大吃一惊:“金人国中初定,岂敢做出出兵这种大事?”
    马扩说:“去年,我自云中回来时,便建议大王兵分三路,选拔十万精兵,分别驻扎,就是为了防范金军入侵。金人擒获天祚帝后,我在任邱,又曾向大王分析过,金人下一步必将南侵。后来我回到保州,又给大王写过报告,请大王赶紧备战。前些日子在京师,我又劝大王率领十万大军开赴边境,然后计议交割土地之事。我有种预感,金人因为张觉之事对我不满,那些契丹亡国之臣,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挑拨离间,力劝金人南下出兵。不测之变,即将爆发。希望大王赶紧部署,事势已很危急矣!”
    童贯点点头,说:“自得到你在茹越寨所写的信件后,我当即给太原、真定、中山、河间、以及燕山府路下令,令他们各自管好防区,并制定策应方案。我又令郭药师集结军马,出城扎营结寨,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目前,太原府路官军,加上义勇军、义胜军、胆勇军等民兵,合计起来也有数万人。我已下令,将胆勇军人马开赴边境,又令李嗣本在代州附近,准备一处能安排十万人马的寨地。就在昨日,李嗣本在代州举行了阅兵仪式。或许,粘罕闻知我军如此声势,亦未敢轻易入来也!”
    战争已经临近,形势已很明显,作为军事统帅的童贯,却仍然心存侥幸与幻想。
    第二天,代州边关传来报告说,金国元帅府差遣撒卢拇与王介儒来访,请求入境。童贯下令,只许这两名使者入境,其余人员一律不许。童贯令宣抚使机要秘书朱彦通与马扩一起,负责这次接待与谈判。
    三十一、划河而治
    两天后,金使撒卢拇与王介儒来到太原。他们首先将粘罕写给童贯的 ,交给宣抚司,内容如下:
    “大金固伦尼伊拉齐贝勒左副元帅致书于大宋宣抚郡王阁下:
    既凭来信,复沐使音,未孚结纳之诚,难避重烦之议。领兵前去之由,已载别牒。且两朝之事,若不互相容会,须至争战。夫如是,则岂惟菑危转甚,更恐生灵枉罹涂炭。是用遣人,以俟雅报。盖以宣抚郡王所为结纳和会,契义最旧;况承来文,若谓更有可议,务在通融商量。伏念宣抚郡王有辅立之功,位望所推,必谓议以谠言,扶斯将堕。与其交锋争战,以伤生民,宁若酌中两便为计。果能如此,其于贵朝,非止社稷久享安全,更获两下益固欢和。然后,郡王忠孝,克保始终,长守富贵,民赖其善,为天下之幸甚,岂不美哉!昔契丹请和之日,朝廷限以辽为界,不见听从,乃及今日。所望取为前鉴,审观事势。与差去官员,评议一定。律正严凝,伫膺多福。今差昭文馆直学士王介儒、贝勒色哷美专奉书披述,不宣。”
    这封信的大意是:我朝已决定出兵,出兵的理由,载于另外文书之中。若不能互相融会,战争已不可避免。如果童郡王愿意通融商量,那么,对贵朝,对两国人民,以及对童郡王本人,都是好事。昔日伐辽时,我们曾提出以辽河为界,但契丹人不听,遂有今日灭国之灾。希望贵朝能以此为鉴。具体商谈内容,可与派去的官员进行评议。
    童贯看完信后,立即接见了两名金使。童贯问:“两大国之间事,且须商量,何故便有出兵之事耶?”
    撒卢拇说:“我军军马已出发,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王介儒说:“贵朝若是不想打仗,也好商量。只是需要与贵朝合计一下,看看怎样才能停止交战。”
    童贯说:“你们且去驿馆休息,我将派馆伴去与你们商谈。有事但请讲,他们会答复的。”
    不久,朱彦通和马扩来到驿馆,与撒卢拇和王介儒相见。朱彦通问:“粘罕国相在信中说已举兵,其是何意也?”
    撒卢拇回答道:“我军军兵已出发,此事不用商量。元帅国相军马自河东路进入,二太子军马自燕京路进入。我朝皇帝已下旨,不许杀戮人民,只是传檄抚定。”
    朱彦通说:“两朝许多事都已讲好,现在却连招呼也不打,便起兵交战,是甚道理?”
    王介儒回答:“只因贵朝失道理,所以,才导致如此。”
    马扩说:“兵者凶器也,天道厌之。贵朝吞了契丹许多国土,亦是借本朝声势,方能尽灭之。今日一旦不顾以前契义誓好,便先举兵,不过虏掠一些近边民户罢了。宋朝乃大国,地域广阔,人多财厚,若朝廷能有所省悟,略行改革,你们怎能容易深入境内?只是两国一旦开战,不知日后干戈几时休得?!”
    撒卢拇冷笑了一声,说:“元帅国相若是惧怕贵朝,便不敢入来也。如今,檄书即将到来,马承宣你也会见到的。”
    王介儒说:“事已如此,我们在这里斗嘴有什么用?马承宣若能劝童大王立即奏请朝廷,只割让河东与河北两路土地,两朝以大河(黄河)为界,划河而治,则可保存大宋宗庙社稷,如此,便是能报国也。”
    马扩一听此话,怒气冲冲:“此谈何容易!看来贵朝已听信狂悖之言,已将本朝看作破落的契丹看待。但恐以后,贵朝将自取祸患不小耳!”
    撒卢拇又冷笑一声,脸上浮出自得之色。
    朱彦通和马扩见金使态度强硬,已无法交谈下去,于是离开驿馆,回到宣抚司向童贯作汇报。
    童贯正满怀期待,希望朱彦通和马扩,能与金使谈出一个好的结果出来。可现在,听他俩汇报说,金军已向河东路与燕山路,兵分两路进攻,顿时惊愕不已。
    童贯一直认为,金人不可能马上出兵南下,即使他们想南下侵略,至少也得准备个三年五载的。童贯这是按照常规来判断的。然而,童贯不了解金人。金人头脑很精明,很灵活,很多事情都不按常规出牌。他们出兵,就是要选择你认为不可能的时候,进行突然袭击。
    马扩气愤地说:“金人提出的停战条件是,以大河为界,划河而治,简直是岂有此理!”
    与宋朝划河而治,这是当时一些原辽国汉人降官刘彦宗、时立爱等人,向金国提出的建议。他们认为,若能与宋朝隔河并存,实现新的南北朝格局,那就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政治局面。
    童贯沉默片刻,说:“这个条件,皇上肯定不能接受。事已至此,唯有迎战而已。”
    直到这时,童贯才彻底相信,金军南下入侵,不是虚张声势,不是吓唬人,而是事实。他首先想到的是,必须赶快报告皇上。他令朱彦通与马扩马上起草奏疏,他准备连夜派人入京奏报。
    接着,童贯召集宣抚司参谋官宇文虚中,以及范讷、王云、朱彦通等机要人员,召开紧急会议。大家一致认为,战争即将爆发,必须赶紧回京赴阙,向皇上报告,并统筹指挥燕山与河东两个战场,以共同抗击金人入侵。

    三十二、傅察宁死不屈
    就在金太宗秘密下诏伐宋的宣和七年(1125)十月,宋徽宗诏令吏部员外郎傅察,担任金国贺正旦使接伴使,提前去往两国边境,迎接金国使者。
    十一月中旬,傅察来到了燕京。一天晚上,随行秘书官侯彦向傅察汇报说:“听到街上一些传言,说金人即将入侵,边境形势很危险。我看,我们就在燕京迎候金使,不必去往边境了。”
    傅察不同意,说:“我们奉圣旨,前来迎接金使,现在听到一些传言,遇到一些困难,就停止不前,这是将君王之命,置于何处?”
    傅察决定,知难而进。
    十一月二十一日,傅察一行人到达蓟州玉田县韩城镇(今属唐山市)。韩城镇是当时宋朝距离金国最近的一座城镇,离边境线只有十几里路。傅察决定在此住下,等候金使。可是,接连等了数日,金使始终没来。
    十一月二十七日凌晨,忽然冲来一大群金军骑兵,将镇子包围,任何人不得进出。傅察得知后,走出驿馆,质问金兵:“你们想干什么?”金兵不回答。
    天亮后,有个孛堇(部落首领)模样的金人,率领数十名骑兵,来到驿馆,要求傅察跟他们走。傅察命人立即准备酒菜饭食,说:“饭后再走不迟。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孛堇回答:“二太子令使臣前去相见。”
    饭后,金人催促傅察马上出发,傅察不愿前去。金人于是围上来,强迫傅察上马。傅察无奈,只好上马前行。当走到边界时,傅察坚决不肯再往前走,说:“迎接使人,按照惯例,至此而已,不可再往前走。”
    金人不许傅察下马,逼迫他骑马继续朝东北方向而去。副使蒋噩,以及其他随行人员,也都被迫随行。大约行走了百里许,遇见二太子斡离不,领兵沿驿道而来。
    金人让傅察上前参拜斡离不,傅察断然拒绝,说:“我若是奉命出使贵国,见国主应当致敬。可我今日的任务是,迎接使人于境上。你们胁迫我至此,又只是见太子,太子虽贵,但也是人臣也,应当以宾礼相见,何拜之有?”
    斡离不一听此言,大怒:“我今兴师南下,海上之盟已不复存在,哪里还有什么使者之称?关于你朝失德之事,以及我朝向来之善意,你给我一并说一下,否则,死!”
    傅察回答说:“我朝皇上仁圣海内,又与金国讲好,信使往来,顶背相望也,何谓失德?太子破坏盟约而出兵,意欲何为?我将还朝,向皇上奏知。”
    斡离不呵呵笑了笑,说:“你还想还朝啊?”
    金兵呼啦围了上去,全都拔出长刀,威胁傅察一行人,立即向斡离不行跪拜之礼。副使蒋噩以及其他随员,皆罗列而拜,以示臣伏,唯独傅察不肯屈服。
    这时,有几个金兵冲上来,强按傅察跪地,然而傅察愈是挺直身子,以至于将衣服都扯了起来,就是不肯跪下。傅察说:“我有死而已,膝不可屈也!”
    斡离不的汉语翻译走上前,劝傅察:“你跪拜一下又能怎样?你这不是找死吗?你这样固执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傅察回答说:“死就死!都是人臣,岂有行跪拜之礼的道理?”
    翻译反复劝说,傅察就是不接受,并与他进行论辨。
    斡离不见状大怒,下令将傅察带走,并说道:“你今日不拜,日后即使你想拜,还能得到机会吗?”
    傅察一行人被金军押着,掉头往回走。傅察见金人如此猖狂,蛮横无理,感到自己恐怕不可能回京师了,于是,他一边走,一边对秘书侯彦等人说:
    “金人胁迫我参拜太子,我不能让国家受辱,故不拜,我死必矣。我父母老矣,素来锺念我,闻我死,必很悲戚。你们若能逃脱回京,请记住我的话:要以实事,告吾亲。他们知道我是为国而死,则能稍解其无穷之悲也。”
    众人闻言,皆哭泣不已。
    当天晚上,金人将傅察带走,单独关押。傅察从此与属下们分开,属下们再也没见过傅察。
    后来,金军到达燕京东郊附近时,秘书侯彦找机会悄悄贿赂了一个金人,对他说:“向你打听个事。我们傅员外郎,现在情况怎样了?”
    那金人说:“使臣一直不肯拜太子。昨日,太子与郭药师交战,郭药师获胜,太子担心使臣被郭药师劫取,且对其心怀愤恨,于是下令,杀之矣。”
    就在傅察被斡离不强行扣留的第二天,即十一月二十八日,又有一个大宋使团,也来到了宋金两国边境附近。他们是大宋回庆使贺允中,与副使武汉英一行人。
    当时,他们也是走到韩城镇一带,突然遇到一股金军骑兵,邀请他们到清州(今唐山开平区)去观看打马球。清州是金国距离大宋最近的一个城镇,原名石城县,金人改为清州,距离韩城镇大约五十里路。
    此时,贺允中和武汉英已经意识到,金人可能要撕毁盟约,举兵进犯。他们知道,若是应允前去,必将面临危险。于是,他们打算以没有过界相会的故例为由,拒绝邀请。
    可是,他们又担心金人以此为借口,妄生事端。经过反复考虑,他们最终还是勉强接受邀请,同意前去清州。
    于是,贺允中与武汉英等人,跟随金军骑兵往北而行。等他们走近边境时,忽然发现金军大队骑兵已越界而来,金人已举兵入侵。清州已不必去了,打马球显然也是个谎言。贺允中与武汉英等人,当即被扣留在军中。
    斡离不问贺允中:“你愿不愿意投降?投降也可做大官。”
    贺允中当即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乃大宋使臣,岂能投降?”
    斡离不脸色一沉,下令:“给他戴上枷锁,以惩罚之。”
    斡离不又问副使武汉英:“你愿不愿意投降?”
    武汉英回答说:“我愿意。”
    斡离不一听,非常高兴,说:“你是南朝第一降人也。可髡发而左衽,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左右。”
    武汉英不像贺允中那样是京官,他本是玉田县一名巡检使,负责训练甲兵,巡逻州邑。他是临时受命担任副使的。他这人很有心机,他见金军已大举入侵,便假装投降,以骗取金人的信任,以获得自身的安全。
    武汉英听说了傅察宁死不屈的事迹,对傅察很是敬佩。傅察被害后,武汉英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想办法找到了傅察的遗体。然后,又找来一大堆柴火,将傅察遗体焚烧成灰,装在一个袋子里,随身携带着。
    后来,武汉英安排自己手下的虎翼军士沙立等三人,用包裹裹藏着傅察骨灰,让他们想办法逃回宋朝,将骨灰交给傅察家人。
    一天晚上,趁夜色昏暗,沙立等三名军士逃出军营。走到涿州时,另外两个军士逃跑了,只剩下沙立。沙立不幸又被金人抓住,囚禁在一个土屋里,关了两个多月。
    有一天,沙立趁守备不注意,逃出土屋。经过千辛万苦,沙立终于在靖康元年(1126)五月,抵达东京,将傅察骨灰交给了傅察家人。
    再后来,蒋噩、侯彦、武汉英以及其他随行人员,也都陆续回到东京。他们纷纷称颂傅察的英勇事迹。秘书侯彦将傅察与敌斗争以及牺牲经过,写成奏疏,上奏朝廷。大名府路安抚使徐处仁、河北转运副使孙昭远、以及谏官李光等大臣,相继上书,请求朝廷表彰傅察。
    对傅察英勇捐躯的爱国精神,宋钦宗很是感叹,下诏曰:“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顾所处何如耳?苟激于忠义,虽死犹生也!”
    傅察生于1089年,河南孟洲济源(今河南济源)人,是北宋中书侍郎傅尧俞的重孙。他学习很优秀,十八岁就登进士第,引起当时宰相蔡京的注意。以身殉国时,年仅三十七岁。
    《靖康小雅》有诗赞颂傅察,题目叫《吏部员外郎傅公》。诗前有一小序:
    “方贼之始至也,事出意表,莫不错愕失措,望风窜伏,公独雍容,不惮一死。以为忠义之倡,可不纪哉?”
    诗曰:“贪胡寒盟,兵忽逾塞。公持汉节,迓客于界。控弦琰来,草木震骇。胡雏桀傲,自矜强大。公誓不慴,有死无拜。杀身成仁,播美千载!”

    三十三、不宣而战
    就在贺允中被金军扣留的那天,即十一月二十八日,主管朝廷枢密院工作的蔡攸,正在向宋徽宗汇报工作。他汇报的工作是,废除安肃、保信二军,恢复其为梁门、遂城二县进展的情况。撤销安肃、保信这两处军事基地,恢复其为普通县城地位,这是前不久蔡攸提出的建议。
    蔡攸建议废除的理由,与上次童贯建议废除安肃、永宁、保定等军事基地的理由,基本一样。蔡攸指出,昔日,祖宗将这两个县城,建成安肃与保信两个军事基地,并派军驻守,目的是用来控制扼守易州一带边防。然而,现在燕山地区已经收复,国家北部边防已向北推进到景州、蓟州一带,安肃与保信已成为内地,其军事价值与意义已经丧失。所以,两地应恢复为普通县城,驻军也应当迁走,迁往景州、蓟州一带。
    安肃、保信这两处军事基地,是宋太宗朝代,为防备辽军南下入侵所建。这两处驻军,与保州、易州驻军,构成犬牙交错之势,相互牵制,相互支持,以控制出入太行山东西之路。那时候,这一带是宋朝北方沿边最为要害之地。宋辽澶渊之战期间,这里曾遭到辽军多次进攻,但城池不破,巍然屹立,故世称“铜梁门、铁遂城”。
    现在,在北方警报频传,金人入侵迹象越来越明显之时,蔡攸为什么要提议撤销这两处军事基地呢?
    一种观点认为,蔡攸这样做,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蔡攸害怕北方日益严峻的形势,引起宋徽宗的担心。而宋徽宗一旦要对北方防务进行审查与处理,作为枢密院主管的蔡攸,其地位可能就会受到动摇与影响。于是,为了遮人耳目,为了“示人以间暇”,蔡攸便模仿童贯,向宋徽宗提出了如此之建议。
    在战争爆发前夕,蔡攸作为负责军事的大臣,竟提出如此荒唐之建议,可谓失谋,可谓不负责任,可谓自私自利,可谓辜负了宋徽宗的信任与重托!《北征纪实》评论说:“大凡失谋可怪,而资敌之跳梁者,类如此!”
    也有人认为,蔡攸之所以这样做,也有进一步加强燕山地区防务的用意,并非全无道理。当时,宋徽宗对金人可能发动入侵,已经有所认识。中山府安抚使詹度的紧急奏报,宋徽宗应该是看过的。北方面临的严峻形势,岂是蔡攸所能隐瞒住的?
    将安肃、保信两地的驻军,迁往景州与蓟州,以加强燕山地区防务,这等于是从二线地区迁往一线地区。这遭到了驻军官兵的消极抵制与不满。“人情惶惑,人心不乐”。
    燕山地区本是易守难攻之地。易州西北有紫荆关,昌平之西有居庸关,顺州之北有古北口,景州东北有松亭关,平州之东有榆关(今山海关)。
    “凡此数关,乃天造地设,以分蕃汉之界。诚一夫御之,可以当百。”如果收复燕京后,宋军能有效占据控制这些关口,则燕京地区或许可以保全。
    然而,榆关之内的平、营、滦三州,自后唐之时便被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所占领,改平州为辽兴府,管辖营、滦二州,号为平州路。至石敬瑭时,辽太宗又获得了燕山的檀、顺、景、蓟、涿、易诸州,建燕山为燕京,管辖檀、顺、景等六州,号为燕山路,与平州路并列。
    当初,海上之盟刚开始谈判时,宋徽宗因不明辽国政治地理,误以为“燕京并所管州城”,已将榆关关内之地全都包含在内,不知道平、营、滦三州不在燕京路管辖范围之内。这个失误,后来令宋徽宗懊悔不已。后来,宋徽宗一再诏令赵良嗣,让他在与金人谈判中极力争取平、营、滦三州。可是,金人并不傻,他们对平、营、滦地区的战略价值看的很清楚,因而多次断然拒绝宋朝的请求。他们不仅要保留此地,而且还将平州改为南京,作为本国南部的军政中心,在此驻扎重兵。其目的就是,要给自己留出一条出关南下的通道。
    为收回这片土地,宋徽宗甚至不惜冒险收纳金国叛臣张觉。然而,张觉事件授人以柄,给金军入侵制造了一个借口。
    现在,金军经过近两个月的集结训练与准备,已具备了入境作战的各项条件。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不能说北宋毫无防备。童贯在燕山、河北与河东地区,也做出了相应的部署与安排。但童贯在进行军事部署的同时,对金军是否真敢出兵,一直心存怀疑。包括宋徽宗在内,北宋朝廷的高层,对和平谈判政治解决宋金两国争端,还依然抱有一定的幻想于期待。
    宣和七年(1125)十一月二十六日,东路金军在斡离不率领下,率先出兵,跨入宋境,气势汹汹地向燕京开进。
    金人不宣而战,直到十一月二十八日早晨,燕山府才接到边关的报告。此时,安肃、保信两地驻军,已毁弃城墙楼橹,正在向景州、蓟州两地移徙。
    三十四、白河之战
    十一月二十八日早晨,保和殿大学士、燕山府安抚使蔡靖,接到边防报告后,急忙出城,前往东郊会见郭药师,商议退敌之策。
    郭药师早在二十天前,就接到了童贯的命令,令他集结常胜军于燕京东郊,随时准备应战入侵之金军。
    蔡靖说:“刚接到关报,金人已入境,正向燕京方向开进。郭将军打算如何迎战?”
    郭药师说:“我已派人前去探察,待探明情况后,再商讨战法。”
    蔡靖问:“那么,现在按兵不动?”
    郭药师回答:“是,只能这样。需要出兵时,我将派人入城请示。请蔡公回城,主持大局。”
    蔡靖回城后,心里很焦急,很担忧。蔡靖的内弟许采,问:“常胜军情况怎样?”
    蔡靖轻叹一口气,说:“郭汾阳对金军似有惧色。”
    十二月初二日,郭药师派人入城,向蔡靖请示,打算明日率军出击,迎战金军。
    蔡靖很高兴,当即同意出战。这时,许采向蔡靖建议说:
    “且令郭公披城下寨,不要出战。可遣张令徽、刘舜仁率军迎战。若郭公迎战,假使取胜,必益骄,不可制;若不胜,则一败涂地,燕山大震矣。另外,古北口以及居庸关,亦须防守,以防金人从此突入。”
    蔡靖不以为然。
    第二天一大早,许采得知蔡靖又要到东郊去见郭药师,便将这个建议写在一张小纸片上,委托蔡靖的儿子蔡松年去东郊,捎给蔡靖,就说是有封家信奉呈。不久,钤辖李振来见许采,许采又向他提出了这个建议。李振于是也来到东郊,悄悄向蔡靖劝谏。
    然而,蔡靖还是没接受许采的建议。蔡靖让蔡松年和李振给许采捎话说:“郭汾阳已经决定,亲自率军迎敌。”
    出战这天,蔡靖又来到东郊外,亲自把盏,为出战将士壮行。为鼓舞士气,激励官兵勇敢杀敌,蔡靖还下令,从国库中拿出大量金帛,大张旗鼓地犒赏常胜军。蔡靖心里清楚,现在燕京所能依靠的军队,主要就是郭药师这支常胜军。皇上与朝廷也是这样安排的。皇上与童太师,都对郭药师以及常胜军寄予厚望。他们希望郭药师能一举击败入侵之金军,彻底粉碎金人的狂妄梦想。
    蔡靖在常胜军队伍前,“设案望阙,焚香拜舞”,对郭药师说:
    “诸军在此,即将出发,今日之事,相公岂可负赵皇之恩耶?愿勉旃。”
    郭药师望着飘出缕缕香烟的木桌香案,回答说:“蔡公之意,我心里明白。”
    郭药师说罢,随即翻身上马,率军出发。只见队伍整肃,戈甲鲜明,气势雄壮,往东而去。
    十二月初六,郭药师来到三河县(今河北三河县)白河西岸。此时,恰好斡离不领兵到达白河东岸。斡离不得知河西有军队出现,判断那应该就是郭药师的常胜军,于是下令停止前进。
    这天晚上,半夜之后,郭药师率领人马悄悄渡过白河。
    天亮后,金人忽然发现常胜军已来到身边,大为震惊。金人这是初次与常胜军相遇,亦有所畏惧,不敢贸然出击。
    斡离不得知情况后,立即面朝东方,望日而拜。随后,号令诸部,向常胜军发动猛攻。
    常胜军没料到金军会突然发动进攻,队伍稍微往后退却。此时,两军列阵,东西相对。郭药师从南部过河,对阵的并不是斡离不。与斡离不对阵的是张令徽与刘舜仁。郭药师率先领军冲入敌阵,与金军鏖战三十余里,金军败北。
    然而,张令徽与斡离不对阵不一会儿,先自撤退,斡离不下令猛追。不久,刘舜仁也撤退。唯独郭药师率军杀入了金军营寨。郭药师下令点火焚烧,可是一连找了数处,竟未找到点火用品与工具。
    这时,侦察人员跑来向郭药师报告:“张令徽与刘舜仁皆先行撤退,金军已包围过来,头重矣。”
    郭药师无奈,只好下令撤退。
    白河之战,郭药师付出了很大代价。刚出战时,郭药师有硬军三百人,现在所余仅一百二十人而已,其余皆阵亡。
    三十五、内部纷争
    十二月初七下午,蔡靖率领燕山府大小官员们,站在燕京城的东城墙上,眼巴巴地朝着白河方向瞭望。白河距离燕京只有八十里路,只见白河方向,空中“尘埃如云气,遍空不可辨”。
    过了好大一会儿,忽然看见张令徽率军退回,接着刘舜仁也退了回来。一看士兵们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被金军打败了。
    蔡靖等大小官员们的心头,当即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可是,因为一直没见到郭药师的队伍,他们心里还怀有一定的希望,希望郭药师能凯旋而归。
    傍晚时分,郭药师也败退而回。
    郭药师一见到张令徽、刘舜仁,就批评指责道:“你们为什么撤退?我都杀到金营去了。你们要对这次败仗负责!”
    张令徽一听这话,情绪也很激动:“你有本事,为什么也退回来了?我们对阵的是斡离不主力,你对阵的是什么?”
    张令徽与郭药师互相指责,互相毁谤,互相讥讽。刘舜仁默不作声,但情绪也很沮丧。
    张令徽与郭药师矛盾很深,而且由来已久。当初,他俩在辽国刚开始做官时,张令徽的官职一度曾在郭药师之上。投降宋朝后,郭药师不但官位在张令徽之上,而且还受到宋徽宗额外的宠幸,还得到童贯和蔡攸二帅的特别赏识。这让张令徽很嫉妒,心里很不爽。
    张令徽一想到自己备受冷落,就怏怏不乐,负气不平。他言行乖恶,郭药师对他也有所忌惮。王安中在任时已有所觉察,曾向宋徽宗反映过这个情况,朝廷也曾委任张令徽为节度使高官。但这个节度使官职毕竟还是在郭药师之下,所以,张令徽心里还是很不平衡。
    蔡靖见郭药师、张令徽与刘舜仁皆败退而归,感觉形势不妙。于是,率领燕山府监司官员们来到城南门开会,讨论下一步打算。
    转运使吕颐浩建议说:“应当立即组建一支二千人的敢死队,然后打开城门,向南撤退。”
    蔡靖说:“此事要好好研究,必须深思熟虑,不可贸然打开城门。”
    提举官沈琯也不赞成打开城门。
    商议了半天,除了开城撤退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蔡靖说:“现在大家先回去,可与家人商议一下,不妨先送骨肉南归。”
    蔡靖回到家,对许采和蔡松年说:“今天,我们在南门开了一个短会,他们都想弃城南撤,你们看如何?”
    许采与蔡松年都反对这样做。许采说:“公是守土之臣,岂可与他人相比?自当以死守之。况且,公若率诸人同行,他们都各有眷属拖累。而且,今城南卢沟河一带,败军满野,他们无以发泄,肯让我们顺利南归吗?”
    蔡靖说:“我之意正如此。”
    这时,城门守军将领忽然跑来报告说:“吕颐浩与廉防使梁竞,携带家属到达城南门,他们准备出城而去。另外,还有漕司吏卒大约一二百人,在城南门砸门,也想出城南逃。”
    蔡靖听后果断下令:“你立即带人,手持利刃,前去阻止。敢有乘乱而出者,斩之!”
    过了很久,城南门一带的纷乱才平定下来。
    晚上,燕京城里有传言说:“常胜军可能要发生兵变。”许采听到消息后,急忙向蔡靖报告。蔡靖颇以为疑,不太相信。这时,转运使吕颐浩和廉访使梁竞等人,一起来到蔡靖家。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力劝蔡靖赶紧下令,弃燕京城而南撤。
    安抚司勾当公事吴激说:“现在,趁金军尚未围城,蔡公可率军退出燕京,以求自保。”
    许采反对出城,他分析说:
    “唐室之乱时,如李、郭诸将,曾有退保者。但他们各提重兵,或以此地未便,或就水草,或就地势。然而现在,燕京城乃蔡公所治理之地,与上述情况皆不同。所以,吴激之言是错误的。蔡公若是听其建议,弃城而逃,等到他日,弃城之责任必将由蔡公一人承担,蔡公不可不察也。再说,如果常胜军知道蔡公率众而逃,郭药师等人必会以此为藉口,将蔡公等人抓捕,请蔡公深思。你们想一想,出城而逃,又能逃往哪里?”
    蔡靖听后,深以为然。
    吕颐浩、梁竞以及吴激等人听后,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已现出愤怒之色。
    三十六、选择
    东路金军侵入宋境后,进军非常迅速。短短数日之内,松亭关、韩城镇、符家口、石门镇、野狐关、古北口等地,皆已失守。把守各关隘的宋朝官军,望风而溃。檀、顺、景、蓟等州,“闻贼声皆溃叛”。
    十二月初八早上,蔡靖率领诸监司官员来到常胜军驻地,拜会郭药师等将领。郭药师将昨日白河之战战况,以及下一步打算,向大家做了简要介绍。
    郭药师说:“昨日之战,药师以骑兵大败金人,追逐三十里,金人逃走。下午,发现步军没有跟进,以为战败也,遂下令驰归。后来得知,乃是令徽不战先退,步军随之被金国太子所追。追至潞县,太子见其军没有跟进,遂停止追击,亦向东而遁去。今暂且收拾军兵,入城以待。待金人至城下,出兵尽死一战。如若不胜,则拥兵而南撤,以待救兵之至。”
    张令徽问:“朝廷能派来救援兵吗?”
    没等蔡靖回答,转运使吕颐浩抢先说道:“必无。”
    张令徽又问:“朝廷能运来粮草吗?”
    吕颐浩又回答说:“不能运来。”
    张令徽于是沉默不语。郭药师与刘舜仁也不吱声。
    吕颐浩说:“师败退兵,古亦有之。不若退至雄州,以图后举。”
    张令徽表示反对,说:“常胜军家属近十万口人,都在燕京城里,如何出得去?若轻率出城,必将造成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郭药师与刘舜仁互相望了一眼,都点头同意张令徽的看法。
    蔡靖说:“我当以死守城,诸公何如?”
    诸监司官员都不表态,不表态也是一种选择。沉默了一会儿,提举常平使沈琯表态说:“某闻难以来,义不独去,惟有一死,愿与蔡大学一同守城。”
    所谓诸监司,是指转运司、提举常平司和提点刑狱司这三个司。宋朝中央政府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在全国每个路设置四个司作为中央派出机构,即安抚司(帅司)、提点刑狱司(宪司)、提举常平司(仓司)和转运司(漕司)。其中,帅司使由所在地方州府长官兼任,漕、宪、仓三司使由中央派遣。三司使除了各司其职外,还要代表中央负责对路内所辖地方官吏进行行政监督。所以,这三个司又通称为“监司”。诸司长官官品有高下,序位有先后,但彼此无隶属关系,是互察关系。他们各自拥有独立的机构与官员,分属于中央即朝廷不同的部门管理。
    郭药师表态说:“蔡大学既然决定以死守城,药师是帅臣,亦当以死报赵皇。其余监司,要去者自去。”
    吕颐浩问:“郭将军可否派常胜军百人,护送监司家人出城?”
    郭药师一口拒绝:“常胜军不可遣。”
    散会后,蔡靖与沈琯等人一同回到燕山府府衙。只见府衙内一片混乱,大小官员们都在收拾东西,打算逃遁。蔡靖警告说:“若监司帅臣皆逃遁,常胜军以此为由而叛变,则必有赤族之事!”
    沈琯说:“走,有生之道,而未必不死;守,有死之道,而未必不生。”
    转运司副使李与权开玩笑说:“对仗很严谨啊。”
    沈琯又说:“某虽孤寒,今族中做官者尚有十四五人。若一身死于此,则众族人可以继续做官;如或不然,则全族人不可复仕官宦矣。若逃跑出城,为金人所杀,或被常胜军抓回,其受辱又愈甚。”
    众人听了沈琯这话,皆默然不语。
    蔡靖对沈琯所言很赞赏,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沈琯说:“将来,靖为国而死,得入忠义传。沈公胆大,将身而来不畏死,亦当附在吾传之后矣。”
    面对金军入侵,蔡靖与燕山府诸司官员们,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他们除了以死明志以外,似乎束手无策,再也没有其他解决危难的办法。他们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郭药师与常胜军身上。
    然而,就在昨天夜里,负责把守燕京城东北门的刺史皇贲,已暗中派人出去联络金军,表示可以打开城门为金军做内应,并请示斡离不:“不知太子是要活的郭药师,还是要死的郭药师?”
    今日早晨散会后不久,郭药师便得知了此事,而且,他还知道皇贲背后的主谋,便是张令徽与刘舜仁。
    郭药师为求自保,决定向金人投降。他令儒林郎王枢起草降表,降表中说:
    “待时而动,动静固未知其常;顺天者存,存亡不可以不察。臣素提一旅之师,偶遭六百之运。亡辽无可事之君,大金有难通之路。宋主载嘉,秦官是与,念一饭之恩必报,则六尺之躯可捐。虽知上帝之是临,敢思困兽之犹斗。昔也东征,虽雷霆之怒敢犯;今焉北面,祈天地之量并容。……”
    其实,白河之战,常胜军与金军杀伤基本相当,金军也没有绝对把握一定能够战胜常胜军。然而,由于张令徽与刘舜仁的叛变,导致郭药师对常胜军绝大部分兵力已失去了控制。
    目前摆在郭药师面前的路,其实有两条:一是投降金人,二是平定常胜军内乱,肩负起保卫燕京城的重任。如果郭药师选择第二条路,不管成功与否,他必将英名长存,光照丹青。然而,郭药师选择了第一条路,选择了一条叛变之路、遗臭万年之路。
    金国兵分两路入侵宋朝,东路军最先出兵,西路军出兵稍晚。西路军于十二月初六从云中府出发,很快便进入宋朝忻州、代州之境。当日,代州边关向太原宣抚司发出紧急报告:“金国遣使前来,大军与使人一同出发,直奔马邑(今山西朔州)而扎营。”  
    十二月初七早晨,童贯获得消息后,当即来到太原府府衙,当面告知太原府知府张孝纯和张孝纯的儿子机宜张浃:
    “金军已悍然入侵,现在形势很危急,本司必须立即回京赴阙禀议。现已下令起草劄子,送去照会金人,正在选择出使之人。本司来日便行。”
    张孝纯闻言震惊:“金人既已渝盟入寇,大王应当在此勾集诸路军马,并力抗击。今大王若离去,人心必骇散,这岂不是将河东路弃与贼人。河东路既失,则河北路岂能保耶?且乞请大王驻司在此,共竭死力,率众报国。如今,太原府路地险城坚,人亦熟悉战斗,金贼未必便能攻破也。”
    童贯望着张孝纯说:“贯只是承宣抚,不系守土。若宣抚司驻此经营,却要帅臣做甚?此是张公职事,且须勉力!贯到京禀奏,即日便发诸路军马来策应。即使贯留此,亦两无所益。”
    张孝纯一听童贯还是坚持要走,愤然而起。他走到自己座位与儿子张浃座位中间时,击掌大呼道:“平时,见童太师经常做出胆大的模样,可事到临头,却如此畏懦!更不顾身为大臣,应当为国家捍御患难。现在却一心只想逃窜,这是甚节操!”
    说罢,张孝纯回头望着儿子张浃说:“休!休!咱自家父子与他死守!”
    童贯与张孝纯发生激烈争吵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马扩认为,童太师之所以决定离开太原,肯定是被宣抚司那帮幕僚们的谬懦之议所迷惑。他觉得,如果童太师真要撤离太原,那么结果就是,必将使粘罕相信,情况果然不出刘彦宗等人所料。金人气势将愈振,必难制遏。
    马扩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应该站出来,说出自己的见解。于是,他提起笔,又给童贯写了一份劄子:
    “粘罕因为刘延庆军败,知我军战斗力弱,后来又有张觉之隙,于是听了刘彦宗、余睹、萧庆等人建议,乘我边境空虚,乃敢渝盟,两路直入。然而,现在侵入贼马并不多,全在大王乘机应变,力为措画御捍。现在,金人所忌者有四,所幸者有三:
    一忌郭药师手下常胜军,勇于战阵;二忌河东河北两路坚城可守,不能立刻攻破;三忌各地收敛兵民守城养锐,而不轻易出战;四忌选择贤能兵将,互传信息互相照应,待其退回时,前邀后掩。此四忌也。
    三幸则是,一幸大王退避,诸帅无统,军民气丧,不能相互应援;二幸朝廷不紧急措画河北河东两路重兵,遮护根本;三幸朝廷区别归朝官不用,上疑下惧,自生变乱。
    河东路地势险要,关隘众多,人谙战斗,金军必不能长驱直入。可是,河北路则不同,虽雄州、霸州至顺安军界有塘泺,但广信军、保州、中山、真定府一带,皆是坦途。万一常胜军有变,燕山失守,金军乘势南下,定将与太原金军长驱南渡。
    愿大王审度事机,速将宣抚司移驻真定府。真定与太原系邻路,足可相为应援。真定府城坚粮多,加上大王占据,身边左右多西人,惯熟守御,金贼虽入境,决不敢越以南渡。兵法云:攻者常自劳,守者常自逸。如此,则决可挫彼锐兵于坚城之下。”
    马扩将这篇劄子呈给童贯。童贯看了看,又还给马扩,笑着说:“每遇紧急大事,公便来入交议状。”
    马扩很严肃地回答道:“扩之所以献策,是因为大王掌握国家兵柄,不只是事关河东与河北诸路安危,虽天下安危,亦视大王以轻重。当此紧急报国之时,对于大王来说,不得不勉之!
    何况交结女真,恢复燕山之事,乃是大王所经手。今有此窟窿,必须大王来弥补。不只是别人不知金人情伪,不能补得,而且,也不得使别人来补!此言非特系国家利害,亦系大王一身之利害。乞请大王深思之,勿惑于众人苟且之议。”
    童贯收敛笑容,很郑重地点点头:“甚好。来日将经过真定。”
    马扩离开宣抚司,在回走的路上,忽然碰见将军孙渥。孙渥上前握着马扩的手,忧心忡忡地说:“子充(马扩的字)奈何?自此以往,天下定见土崩瓦解!”
    孙渥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此时又传来代州关报:金军游骑已至代州城下,代州即将被围,请速派兵马救援。
    马扩从衣袋里拿出那份劄子,交给孙渥,说:“刚才呈给童太师,童太师看了看,便退了回来。”
    孙渥看后,叹息一声,说:“若能如此行之,则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恐再也看不到后著了!”
    次日一早,宣抚司诸监司官员们一见到马扩,皆讽刺挖苦道:“闻马廉访请大王镇守真定,议论妙甚!”
    马扩很认真地回答说:“兵家贵知已知彼,不可见彼威势,便不顾自己事力也。傥大王一一肯听行之,金贼亦不足破也!”
    马扩又来拜见童贯,再次建议说:“大王最好早过真定,恐有不测。据说燕山路贼军之事,很急迫也。”
    童贯闻言忽然大怒,叱责马扩说:“尔因为家小在保州,故要我去真定,只是要去保尔家小也!”
    马扩心里明白,童大王这是被宣抚司幕僚们的恐惧情绪所感染,急于逃遁,于是便回答道:
    “大王既如此说话,是说扩不思国家患难紧急。那么,扩愿随大王入京。然而,扩不忍见大王失此,名节扫地,为众人唾骂杀死也!”
    听了马扩这话,童贯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尔岂不知?我随行无兵,如何御此大敌?”

    三十七、童贯撤离太原
    马扩这时才明白,童贯之所以急着要撤离太原,是因为自己身边没有兵马,担心自身安危啊。马扩想了想,说:
    “大王若果真至真定府,何患无兵?不仅诸处兵马可以选拔,真定城里即有可用军马。廉颇思用赵人。因为自古以来,燕赵大地,多出慷慨义士。紧急时刻,即使将河北路民兵组织起来,也足够调拨使用。”
    对于马扩所言,童贯似信非信,沉吟不语。
    参谋官宇文虚中不赞成马扩的说法,他反驳道:
    “马宣事所言不足信也。昔日,发动燕山之战时,河北人民往往举城恸哭。地方官员甚至还有因为担心受苦,而自刭于路途者。现今,岂能比廉颇时耶?”
    马扩回答道:
    “前日开拓燕山,因河北久享太平,军民不习惯调发,故有厌怨。今日则不同,今日是番骑入寇。谁不顾惜乡土?谁不保护骨肉?此人自为战之时,岂可虑哉?若是稍加组织,则燕赵大地,尽是死战之士!”
    童贯望着马扩,搔了搔耳朵,感叹道:“若能得到三万人马,交给马宣事,或许可与金人一搏!”
    马扩笑了笑,说:“若是大王果能给我三万人马,那么,很快就会有十万军马可用!”
    童贯捋着胡须,考虑了一下,说:“那好,本宣抚现在就派你专赴中山、真定府,招置忠勇敢战军马,你敢不敢去?召集起来的人马,皆由你马宣事统一指挥,抗击金人。怎样?”
    马扩没想到,童贯会安排这样一项任务给自己。他知道这项任务很艰难,也很危险。他考虑了一下,回答说:“这有何不敢?只是招募兵马,事情很复杂,单凭我一人之力,恐怕不足,还需大王鼎力相助才好。”
    童贯点点头:“这都好说,你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现在事情紧迫,马上就要出发。有什么需要办的事,你路上可边走边想。想好后就给我写信,我将全力支持。”
    接着,童贯召集宣抚司有关人员开会,进行部署。童贯说:
    “为加强太原城防务,积极备战,本宣抚决定,都统制王禀担任太原府副都总管,率宣抚司留下的部分官员,配合太原府帅臣张孝纯,一同守卫太原。本宣抚则带领有关人员回京赴阙,禀报圣上,以组织全国力量,进行抗敌。”
    王禀是开封人,字正臣,生于将门世家,其祖父和父亲皆为西军将领。他出身行伍,在实践中步步成长,历任婺州观察使、步军都虞候等职。在平定方腊战役中,王禀担任步军统制,立有显赫战功。后来又跟随童贯北伐收复燕京,擢升为河东宣抚司都统制。
    王禀说:“守城责任重大,非大王坐镇,不能安军民之心,还是请大王留在太原指挥守城,最为保险。”
    童贯说:“金人已兵分两路入侵,一路攻太原,另一路攻燕山。河东路有山河阻挡,金人不可能长驱直入,所以,本宣抚对太原城并不是很担心。本宣抚最为担心的是燕山路,燕京若是失守,河北一马平川,金人昼夜之间,即可饮马黄河,直接威胁京师。所以,本宣抚要马上赶回京师,组织力量进行全面防御,以防金人长驱南下。”
    王禀说:“大王以朝廷大局为重,属下明白。”
    童贯说:“我给你留下三千胜捷军,你要与张帅好好配合,坚决守住太原城。”
    胜捷军是宣抚司的警卫部队,总共万人左右,是童贯从西北招募勇士组建的一支战斗力比较强的军队。
    王禀很坚定地说:“请童大王放心,属下定当与太原城共存亡!”
    十二月初八晚上,吃完晚饭后,童贯率领宣抚司部分官员悄悄撤离太原。他们出城后,一路南行。此刻,童贯的心情很复杂,也很不安。因为他忽然想到,河东路李嗣本指挥的义胜军,与燕山路郭药师指挥的常胜军,都不是朝廷官军。自己依靠这两支队伍抗击金军入侵,是不是错误的决定?他们可靠吗?他们能为朝廷卖命吗?万一这两支队伍投降金人或者阵前倒戈,那可怎么办?如果圣上追问,那又如何是好?
    此时,马扩也撤离了太原。不过,他没跟随童贯赴京,他是往东而去。他受童贯之命,要去中山、真定府一带招募民间敢死之士,组建抗金队伍。
    马扩骑着马,一边走一边思索。他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他认为当下急需马上办理的事务,都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写成 ,派人送给童贯。概括起来看,他主要提出了这样一些事情与要求:
    一、关于盔甲装备。请童大王立即给中山、真定府下令,让他们收取破旧盔甲,并组织人力进行加工制作。这样一天大概可以制成数百领,旬月之间,则可足用。
    二、关于战马。中山、真定府境内,估计可选战马有千余匹,请大王下令立即集结。
    三、关于招募兵员。请大王立即给河北诸州府下令,令他们各自招募忠勇敢战之人,择官统帅,互相应援。同时,将归朝人中之武勇者,立即编入行伍,使之作为前锋,并将他们的家小往南转移,厚加抚恤。
    四、关于守御。请大王调陕西五路精兵之一路------径原路,开赴河北与河东,令他们帮助当地驻军守御。
    五、关于衙兵。请大王调拨胜捷军一千人来真定,给我充当衙兵,作为招置军马之本。
    六、关于后路。战事一旦出现不测,边防失守,金人南渡黄河,那么,请大王赶紧遵循唐朝故事,保护皇上大驾入蜀,并委任一大臣留守京师,以图克复。
    对于马扩提出的上述六条,童贯回信表示,“皆从之”。
    马扩见童大王全力支持自己,心情很是振奋。他打算先去保州与家属团聚,然后再前往真定府拜访知府刘韐,之后立即开展工作。
    对于刘韐,马扩并不陌生。童贯率军初次北伐时,刘韐曾在宣抚司担任行军参谋官。那时,马扩也在宣抚司,与刘鞈有过短暂交往,对他印象还不错。
    三十八、郭药师叛变
    就在童贯撤离太原那天,即十二月八日,燕京城里气氛非常紧张。民间有传言说,常胜军内部已经混进了金人奸细,军中可能有人要叛变投敌。蔡靖也听到了这些传言,但他不太相信。他认为,郭药师有能力掌控常胜军。
    午饭后,蔡靖、吕颐浩、李与权、沈琯等燕山府主要官员,都接到了郭药师的邀请函。郭药师邀请他们速来自己家中议事。
    蔡靖等人以为,郭药师可能又要出城作战,大家很高兴,于是结伴而来。其实,郭药师请他们来,是想将他们控制起来,动员或胁迫他们一起向金人投降。为防止他们反抗,郭药师还在家里预先埋伏了几十个军官与士兵。
    郭药师见大家都到齐了,便开门见山说道:
    “张令徽,当初就没有与金人作战之意。他现在盗用军中大印,向金人递交降表。这份降表虽然我已派人追回,但现在情况很危急,金军旦夕将至。情不得已,请大家过来,是想商量一下,咱们暂且投降怎样?”
    蔡靖闻言大惊,气愤地说:“靖誓死报国,何出此言邪?相公欲负天子耶?靖以死报君,岂可投降!”
    说着,蔡靖取下佩刀就要自杀。郭药师急忙上前,将蔡靖一把抱住。军官赵鹤寿也冲上去,拽住蔡靖的胳膊。众军官随即一拥而上,“分散拽定”。
    吕颐浩转身想逃跑,被几名军官上前制止住。
    郭药师语气很严厉地说:“现在,谁也不须离开这里!”说罢,转身离去。
    随后,蔡靖等人被强行安排在郭药师家的客厅内喝茶,有士兵看管,不准随便出去。
    傍晚时,郭药师回来了。他来到客厅,坐到蔡靖身边,向蔡靖解释说:“药师实不得已,不能与诸公一起,成全终始之义。”说着,假惺惺地掩面而泣。
    蔡靖一言不发。
    沉默了一会儿,郭药师又说:“现在城内混乱,请大家留在这里,我要保护大家的安全。”
    蔡靖等人心里明白,郭药师这是以保护安全为名,对他们实行软禁。他们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用,说什么都不可能让郭药师回心转意。所以,他们皆默然不语。既不愿表态投降,也不敢激烈抗争。从此,他们皆被强行扣留在郭药师家中。
    这天晚上三更后,燕京城里忽然多处起火,多处遭到抢劫,这是城内溃兵所为。当初,闻听金军进犯顺州时,蔡靖曾下令燕京守城兵卒,一律登上城墙防守。军令甚严,即使是燕山府诸厅值班人员犯法,亦军法从事。后来,有些从蓟州溃退的官军进入了燕京城。蔡靖也令这部分人马登城,参与防守。然而,这些溃兵自恃燕山府负责防务的官员不认识他们,于是,他们便四处放火,肆行劫掠,“虽鞍马之类,顷刻无遗矣。”此时,金军虽然尚未围城,但燕京城内的局面已经基本失控了。
    十二月初九晚上,郭药师得到报告: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已兵临城郊,将要入城。郭药师赶紧率领众军官出城,迎拜斡离不。金军当晚并未入城,都在城外扎营结寨。
    半夜时,郭药师回到家中,对蔡靖等人说:“太子有令,南朝官员都不许杀,令出城投降。”
    蔡靖说:“我们已经被拘执,何必再降?见面时用何礼数?若少有屈辱,我必死。我若死,举家骨肉,请郭相公全部缢死,一坑埋之。”
    郭药师闻言不语。
    蔡靖又叮嘱儿子蔡松年:“尔要记住,我们是大宋人,头可断,血可流,不可辱。尔要英勇不屈。”
    众人向郭药师请求道:“可否免见太子?请郭将军通融一下。”
    郭药师态度很强硬地回答说:“不可,必须要相见。”
    十二月十日,金军正式进入燕京城,将金国旗帜遍插于燕京各城墙之上。此时,距离当年金军撤出燕京尚不足三年。当初,宋朝刚接管燕京时,赵良嗣曾私下对人说:“只可保三年耳。”此事不幸又被赵良嗣言中,可见赵良嗣这人还是有政治预见的。
    为收复燕京,宋徽宗与其大臣们,自政和五年(1115年)便开始运作。历时十年,付出了无数心血和大量钱财。自宣和五年(1123年)四月十七日,宋朝从金军手中接管燕京,至今日金军又以武力夺回燕京,还不到两年零七个月。
    没经过任何抵抗,没留下一滴血,燕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金军重新占领。负责燕京防务的郭药师,当然是直接的罪魁祸首。然而,更深层次看,宋徽宗与童贯、蔡攸,以及燕山府蔡靖等人,是不是也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三十九、劝降
    十二月十一日,金军入城后第二天,斡离不派遣萧三宝奴、王汭、张愿恭,来到郭药师家,与蔡靖等燕山府诸监司主要官员相见。
    萧三宝奴是契丹人,王汭和张愿恭是汉人,他们都是原辽国官员,后投降了金人。
    王汭首先代表斡离不,对蔡靖等人说:“太子令我们来传话:切不要惊恐。今日之事,盖缘南朝失信所致。”
    接着,王汭谈及宋朝违约,收纳叛臣张觉,以及在交纳岁币等事情上,经常欺骗金人等等问题。言语之间,多有指责宋朝皇帝之语。
    众官员皆听不下去,可又不敢出言辩驳。因为王汭所说的,基本上都是事实。大家都沉默着,空气似乎很凝固,大家都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蔡靖率先打破沉默,辩解说:“赵皇乃尧舜之君,只是为群下所误罢了。”
    王汭反驳说:“什么尧舜之君?违约是事实,我们有御笔可以作证!”
    蔡靖反问道:“安知非诈耶?”
    王汭张了张嘴,又闭上,回答不上来。对于从张觉家中搜出来的那份御笔,宋朝一直不予承认。金人一开始也搞不清楚,那御笔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到底是否真有诈。直到后来,郭药师投降后,刘彦宗找来郭药师手中的那份御笔,与之做了一番细致比对,最终才确认,两份御笔笔迹完全一致,都出自宋朝皇帝之手。
    张愿恭见王汭回答不上来,于是接过话茬,说:“既然赵皇是尧舜之君,那么,何故不知人善任?”
    蔡靖回答说:“知人善任,并非易事。即使尧舜,也以为难也。”
    沈琯从旁助之说:“尧舜也曾重用过四凶,直到四凶罪恶显著,方同天下人一起诛之。所以,即使是尧舜,犹以知人为难也。”
    王汭见这样争论下去得不到什么便宜,于是换了个话题,说:“大学(指蔡靖)乃南朝之贤臣,不久就要被重用了。”
    张愿恭说:“是啊,二太子说,今日占领燕京,得一贤官,欲用之,如何?”
    蔡靖回答道:“我为天子守燕山,结果燕山已坏了。金人得我,安用之也?若用我,恐怕又会将金国坏了耶。”
    张愿恭说:“大金入燕京,得到大贤人,而不能重用,岂不见笑于天下?”
    蔡靖说:“如我这样,不能守住燕山,正可谓大愚矣,安可用?”
    张愿恭说:“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此历史典故,蔡大学岂不知乎?”
    蔡靖回答说:“百里奚之所以愚于虞,是因为得不到虞国重用。我乃一书生,蒙赵皇不次擢用,位致宰执,非不重用也。可是,而今我不能守燕山一路,已将燕山坏了,岂非大愚哉!金国得之,安用?”
    王汭等人闻言,皆张嘴大笑。
    王汭说:“二太子说,蔡大学之身,已属金国,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蔡靖回答道:“我明白。靖之此身,实属金国,生之杀之,皆在太子。然而,靖之心却不属金国,靖之心在本朝,岂太子所能控制耶?”
    听了这话,王汭与张愿恭相顾而笑。他们觉得蔡靖还是一个识时务之人。
    过了一会儿,蔡靖忽然又说:“太子如果真要重用我,我惟有死尔!”
    这话让王汭与张愿恭有些吃惊,他们不知道蔡靖这是说的心里话呢,还是说给其他官员听的。
    王汭与张愿恭都没回应,或许是他们也想起了自己当年向金人投降时的复杂心情。他们默然坐了很久,才怏怏离去。
    四十、准备南下
    十二月十二日,斡离不又派王汭来到郭药师家,要求蔡靖与诸监司官员出燕京南门,到城外一个球场上去相见。蔡靖问:“相见时,以何礼见面?”
    王汭回答说:“必须望阙而拜。”
    蔡靖说:“两朝已结为弟兄之国,假如我们奉使以往,当然要行朝拜之礼。但现在不是这种情况,所以,行望阙之拜,我们不敢接受也。按照本朝之礼,群臣见皇太子要施行旅拜,太子亦应答拜。金国与本朝讲好累年,我们视金国太子犹本朝太子也。”
    王汭想了想,说:“礼数恐怕是不能免的。但我可以把蔡大学的看法带回去,请二太子参考。”
    王汭对蔡靖很尊重,觉得蔡靖很有学问。王汭回去后,并没直接去向斡离不汇报,他担心斡离不听说蔡靖不愿朝拜而大怒,对蔡靖不利。他先去向阇母做了汇报,请阇母想想办法。
    阇母说:“可否请蔡大学单独与太子相见?”
    王汭说:“唯恐他见太子不拜,这又成一个烦恼事。”
    阇母说:“那你先带蔡大学过来,我与他单独相见,这样就可免了朝拜之礼。可先不见二太子。”
    王汭于是又回到郭药师家,带着蔡靖,先到阇母住处单独相见。据说,蔡靖与阇母两人谈论了很久,但具体内容,外人皆不得而知。
    不久,蔡靖便率领燕山府众官员走出南城门,来到城外球场上。
    郭药师早已来到球场上,他走过来对蔡靖说:“大学与诸监司拜于台阶之上,其他官员拜于台阶之下。”
    蔡靖不搭理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郭药师尴尬地笑了笑。
    吕颐浩见蔡靖对于是否朝拜还在犹豫,便劝说道:“昔日,广平王曾拜回纥于马首,请他们至东都如约。历史上有此故事,拜一拜又有何妨?”
    广平王,即唐肃宗李亨的长子李豫。安史之乱时,唐肃宗为利用回纥收复京城长安,曾与回纥约定:“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长安收复后,回纥叶护太子要按约定执行。广平王李豫在叶护太子马前下拜,说:“现在京师刚刚克复,若行肆掠,东京洛阳人定会为叛军死守,则东京势难攻克。希望到东京后,再履行约定。”
    蔡靖当然知道这段历史,他对吕颐浩说:“若是太子肯议和退兵,靖亦不惜两拜。”
    随后,在金人引导官指挥下,大家按照职务高低顺序排队,蔡靖站在队伍最前面,诸监司官员次之,其他官员站在最后。大家都面朝东北方向,在引导官引导下,拜了四拜。
    这时,传来二太子斡离不的命令:“大金皇帝赦宋朝官员。”
    蔡靖于是又率众官拜了两拜。之后,引导官请蔡靖与诸监司走上台阶,其余众官皆立于台阶之下。引导官令大家朝二太子跪拜,蔡靖及诸监司官员皆立而不跪。如此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斡离不很懊恼地下令说:“且休!”
    仪式结束后,斡离不又派王汭过来,向蔡靖传话说:“关于讲和之事,需要写成文字,交上来研究一下。”
    诸监司官员猜测,很可能是蔡靖向斡离不提出了议和的请求。
    十二月十四日,阇母派王汭来找蔡靖,请蔡靖率领众官员在燕山府门前集合。众官员集合起来后,又接到阇母命令,令大家都到宣和门外球场上去。蔡靖于是又率领众官员来到城外球场上。
    阇母站在球场上,向大家宣布:
    “安抚使兼知府蔡靖留在燕京。转运使吕颐浩、副使李与权、提举官沈琯、盐茶司勾当官杜时亮、从政郎监税陈杰等五人,随军同行。这五人,行军路上要用,或者得到州府时留用。其余官员,就地免职解散。”
    蔡靖本来也列在随军人选名单上。阇母为了保护他,向斡离不建议,将他留在燕京。
    大家解散后,沈琯走过来,与蔡靖告别。沈琯说:“来到燕山已三年,没曾想以如此方式相别。随军路上,不管是招诱州军,还是留州城以为用,都是琯之死所也。尽死节守燕京,终始不忘皇恩者,惟有大学与琯。大学他日若得见主上,当与某明言之。若某先得见主上,亦然。”
    蔡靖闻言,无语哽咽,只勉强点了点头。
    金人进入燕京城后,将原来设置于平州的中书省与枢密院,移置于燕京广宁府,负责选授官职、调发租税等政务,以内供京师需要,外给军队转饷。原辽国官员刘彦宗、韩企先等人,都担任着重要职务。这些人原来都是燕京人,一直在燕京做官,对燕京城内情况都很熟悉。所以,燕京局面很快就被他们有效控制起来了。
    郭药师见原来的那些辽国官员,都已得到金人重用,于是,他也在挖空心思地想办法表现自己。金军后来挥师南下,直扑东京,就是他向斡离不建议的。他对斡离不说:“趁宋朝河东精兵,受到西路军牵制之际,我东路军可乘虚南下,直奔东京。我去过东京,熟悉路线,我愿亲任向导。”
    斡离不闻言大喜,说:“本帅任命你为开路先锋,拨给你一千骑兵,你在前面给大军带路。怎样?”
    郭药师摇摇头,说:“一千骑兵太少,我担负不起这个重任。”
    斡离不说:“那好,再给你增加一千骑。不过要注意,所过州县,不得擅行诛戮。”
    斡离不虽然拨给郭药师军队让他做先锋,给大军带路,但心中对他还不是很信任,甚至有所怀疑。对此,郭药师也很清楚。所以,郭药师暗中增加了数百骑常胜军作为自己的亲兵,以防不测。
    十二月十五日,郭药师率领两千骑兵作为先锋军,先行出发,目标直指黄河岸边。
    此时,经州(即玉田县,原属蓟州,宣和六年宋朝于此置经州)知州郁中正,已被金人囚禁。景州(今河北景县)知州吴震,已从海上遁逃。蓟州(今天津蓟县)知州高公斡、昉曾评,正率领卫队往南逃奔。檀州(今北京密云)知州徐杰倅、黄文,相继逃跑。顺州(今北京怀柔)知州林良肱、倅路扩,逃入燕山山里。涿州(今河北涿州)知州葛逢,早已不知逃往何处。易州(今河北易县)知州黄烈,逃跑时从城墙上坠落,折断了左足与右足,不久死亡。
    四十一、汉儿
    西路金军从云中(大同)出兵后,首先进攻朔州(今山西朔州)。朔州守将孙翊是河东名将,作战勇敢,忠于朝廷。他见金军来到城下,当即率兵出城迎战。然而,他前脚刚一出城,城内汉儿们便打开城门,向金人献城。
    孙翊与金军搏战了一番,但寡不敌众,又无法回城,最后只好领兵向太原方向撤退。
    金军随即又进攻武州(今山西神池),武州城里的汉儿们也从城内响应,开城投降。
    朔、武二州,原归辽国西京管辖,皆在燕云十六州范围内。金灭辽后,按照宋金双方约定,金人将朔、武二州还给了宋朝。现在,因城内汉儿叛变投降,又被金军轻而易举地占领了。
    随后,粘罕率军向代州(今山西代县)挺进。一路上,粘罕严戒部伍,整肃器甲。途中有一个必经之地,叫做家计寨,是代州绝边控扼之地。粘罕判断,此地将难以攻取。于是,粘罕分兵一部,绕道壶谷寨,实施两面夹攻。粘罕对兀室与余睹说:“今日至代州,与南军必有数战,不无劳力。其余地方,可乘胜破之矣。”
    家计寨又名杨家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然而,宋军在此并未部署守军,这大大出乎粘罕所料。金军轻而易举地越过家计寨,一路之上,并无战斗,这让粘罕颇感惊奇。金军快速推进,三天后,来到了代州城下。
    代州素以关山雄固、军事要冲而闻名,与云中、朔州战略地位相当,实乃河东之咽喉。代州守将名叫李嗣本,是义胜军统帅。令人惊愕的是,在金军攻城之前,李嗣本竟然被城内汉儿擒获,开城以降。李嗣本率城中官民出城,向金人请求饶命。
    很显然,代州失陷也是因汉儿叛变投降造成的。那么,这些汉儿究竟是些什么人?其实,他们就是义胜军。
    义胜军,是宦官谭稹担任河北河东宣抚使期间,经宋徽宗批准,组建起来的一支纯粹由燕云汉人组成的军队。当初,组建这支队伍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牵制郭药师的常胜军。当时,宋人称这些燕云汉人为“山后汉儿”。这支队伍大约有十万余人,由李嗣本担任统帅。
    对于义胜军,宋徽宗与北宋朝廷高度重视,每月发给他们的钱米等军饷都高于官军,其他待遇也比官军高。这引起官军士兵的强烈不满。因为新军粮有时不够用,朝廷下令优先安排义胜军吃新粮,官军吃陈粮。这一政策,更让官军士兵感到愤怒。官军士兵辱骂义胜军士兵说:“汝番人也,而食新;我官军也,而食陈。吾不如番人耶?吾诛汝矣!”
    义胜军士兵闻言,皆恐惧不安。
    当地老百姓也经常辱骂这些燕云汉人为“番人”,对他们缺乏认同感,视他们为“非我族类”。
    当时,宋朝北方地区,对燕云汉人的这种排斥和不相容的情绪很普遍,也很强烈。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这些燕云汉儿们,虽然名义上归顺于宋朝,拿着宋朝的碗筷,吃着宋朝的饭食,但他们的内心无法在宋朝和宋人这里找到归属。于是,他们“其心益贰,俟衅且发”,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背叛宋朝,并反戈一击。
    金军几乎不战而取朔、武二州,然后长驱至代州,又不战而胜,全都是因燕云汉儿叛变投降造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燕云汉儿之所以叛变,之所以成为带路党,与宋人将他们视为“北地降人”,对他们从不信任,也有很大关系。可以说,这也是宋人一贯歧视他们所产生的恶果。
    事实证明,用常胜军防卫燕山,用义胜军防卫河东,这是北宋朝廷国防政策的极大失误。
    常胜军与义胜军,花费了宋朝大量的粮食与钱财,但他们对宋朝没有丝毫的感恩之心与感戴之意,更谈不上有什么忠心。这大概是宋徽宗与北宋朝廷最感到悲哀的事情,其历史教训是极其深刻的。
    “汉儿”这一称呼,最初是我国古代少数民族对汉人的称呼。如汉乐府中有诗说:“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唐诗中也有“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儿”的诗句。这表明,汉儿最初与汉人是同义,并无褒贬意味。
    辽国在获得燕云十六州后,特别是在辽国与北宋军事对峙期间,辽国与宋朝对分属于两国境内的汉民称呼,开始发生了变化。辽国称呼宋朝境内的汉民为南人,而称呼本国境内(主要是燕云地区)的汉民为汉儿。宋朝也称呼辽国境内的汉民为汉儿,有时还骂他们为番人。辽、宋以及后来的金国,对燕云地区的汉民,都一致称呼其为汉儿。这时候,“汉儿”这一称呼已演变成一种带有蔑视口吻的特称,反映出辽、宋、 国,对燕云地区这些汉民的不信任与轻蔑。
    西路金军占领代州后,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南下。十二月初九,金军到达忻州(今山西忻州)。忻州乃战略要地,自古便有“晋北锁钥”之称。忻州之得名,传说与汉高祖刘邦有关。当年,刘邦亲率大军北上抗击匈奴,因兵败被围困于平城(今大同)。后来,脱围南撤,到达忻口时,已彻底摆脱匈奴追兵,刘邦与六军在此欣然开口欢笑,因“欣”通“忻”,故此地得名忻口。
    忻州知州名叫贺权,他觉得自己兵少将寡,抵御不住金军,于是放弃抵抗,打开城门,敲锣打鼓,迎接金军入城。
    这个情况,更是令粘罕颇感意外。粘罕下令:大军不得入城,不得骚扰百姓,在城外扎营过夜。
    四十二、李翼殉国
    西路金军侵入宋朝后,朔、武、代州的汉儿们纷纷开城投降,致使金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然而,国难当头,亦有奋力抗击,以身殉国之烈士,李翼便是其中一个。
    李翼是麟州新秦(今陕西神木北)人,与杨家将杨业是同乡。他当时担任武义郎代州西路都巡检使。
    金军占领代州后,粘罕派降将李嗣本前往代州诸县进行招降。李嗣本安排部将臧份,到崞县(今山西省原平市)劝降。崞县历来为兵家所必争,有"三晋锁钥"之称。
    此时,李翼正在崞县。臧份来到崞县城门外,代表李嗣本向站在城楼上的李翼喊话劝降。李翼闻言后,厉声叱骂李嗣本。他一边骂,一边抽出箭矢,射向臧份。一箭射中臧份的坐骑,吓得臧份逃窜而去。
    李翼对守城将官折可与等人说:“吾将与公同守此城,当尽忠节,以报国家。”
    当时,朔州守将孙翊及将官折仲安,率领兵马屯驻在阳武寨。阳武寨与崞寨、西陉塞、茹越寨、胡谷寨、大石寨等兵寨,均在代县境内,这些兵寨皆是杨业所修筑。当年杨业修建这些兵寨的目的,是为了防守辽国。
    代州失陷后,李翼与孙翊、折仲安经常有书信往来。李翼在信中建议他们出兵,把守住石岭关。因为石岭关乃太原之襟喉,天险崇峻,如果能坚守石岭关十余日,则太原城可以聚粮守卫,以待四方援军。即使敌军屯兵于太原城之下,“势当狼顾,必不敢长驱而南”。
    孙翊与折仲安深以为然,他们又给李翼写了一封蜡丸密信,希望李翼能马上来到军中,一起共事。李翼把这个计划告诉折可与,折可与也很赞成。于是,他们打算分兵突围出城,然后直趋石岭关,与孙翊、折仲安会师。
    可是,崞县城里的居民百姓闻听李翼要离开,皆哭嚎着挡在路上不让他走。百姓们希望李翼留下与大家一起守城。李翼见状,不忍心弃城而去,遂决定留下,守城以待援。
    当时,折可与的弟弟折可存、将官路志行、知县李耸、县丞王唐臣、监押张洪辅、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义胜军统领崔忠等人,都被金军包围在崞县城里。这些人当中,唯独崔忠是个汉儿。但众人对他并不怀疑,让他继续领导城内义胜军。
    不久,李翼听说太原知府张孝纯派归朝官耿守忠去把守石岭关,仰天长叹说:“耿守忠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托以大事呢?国家大事去矣!”
    过了几天,李翼见援兵久久不至,便对知县李耸、将官折可与等人说:“崔忠是个汉儿,这种人贪利苟生,岂有忠节?可与将军与他共守城池,万一发生内变,不但上误国家,我们也将跟着遭受祸患,不如先将他诛杀。”
    折可与赞同李翼的建议,可是,其他人却默然不语。知县李耸说:“崔忠这人平时颇有忠义,可以将防守石岭关之利害关系,与他周密谋划一番,以此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李翼说:“若告知他,他肯听从我们的安排吗?”
    李耸说:“可以试探一下。”
    李翼和折可与于是找到崔忠,对崔中说:“李知县命你领兵去守石岭关,你打算何时出城?”
    崔忠果然不听命令,回答道:“我属于义胜军,听从耿守忠副帅的命令,李知县管不着我们。”
    接着,崔忠对折可与说:“你来的正好,城门钥匙在你那里吧?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折可与说:“在我这里。”折可与从腰上摘下钥匙,递给崔忠。
    崔忠接过来看了看,说:“这钥匙应该交我掌管。”
    折可与不同意,说:“你是归朝官,你若掌管城门钥匙,城内百姓必生疑心,所以不能给你。”
    崔忠说:“我的职务比你高,城门钥匙就应该给我!”
    他们一边争论,一边争夺。李翼见状很生气,将城门钥匙一把夺过来,一下子折为两截,说:“咱们既然发誓要为国家守城,何必争此钥匙?不要争了,城门也不必开了,破围之后再开城!”
    第二天,崔忠召集县府中的部分同僚前来议事。监押张洪辅也来参会,对崔忠说:“我听说,义胜军中有人想为金人作内应,怎么办?”
    崔忠回答说:“岂能容手下人叛变!”说罢,他眼望着帐下同僚,突然拔出佩刀,刺向张洪辅,将张洪辅当场刺死。
    李翼得到消息后急忙赶来,可崔忠已经不见了。李翼派人四处寻找,一直没有找到。这天晚上,崔忠果然率领义胜军叛变,他们引金兵入城,焚烧楼橹,劫掠居民。
    这天晚上,李翼率领身边士兵与敌人展开巷战,从晚上一直战斗到天亮,最终因力气用尽而被俘。县令李耸、县丞王唐臣、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与将官折可与,皆被俘。
    李翼对死毫不畏惧,他早已做好了殉国的思想准备。在县城失陷的前一天,他就向儿子李宗周交代了遗嘱:
    “一旦城破,我不能苟活顺从金人。我听说,代州史安抚已经突围,将官辛渐骂贼而自刎。我死后,你要想办法回归乡里,将我之死,诉之于朝廷,使我死节不泯,则后世会说,我乃有宋之忠臣,而你则为孝子矣。他日,朝廷若是推恩,可让你伯父遗孤受之。你继母携重赀嫁给我刚刚几个月,我以国事为重,岂能顾恋她?我死后,你当侍奉她如同亲母。假设你们都不幸陷敌,你也不要背弃她。我死后,如果你能返回故里,则将我埋葬于先垅,使得我死后能侍奉先人于九泉,死复何恨!”
    李翼被俘后,粘罕与兀室多次派人过来,对他好语相劝,劝他投降,并许诺让他继续担任官职。然而,李翼决心以身殉国,岂能屈服于金人,唯有诟骂而已。
    这天,粘罕与兀室又派人过来,对李翼传话说:“我欲取天下,彼一小县,敢抗大军?我亦喜忠义,不想杀汝等。只需一言相顺,特与免死,仍任旧职,汝等便可拜也。”
    李翼听后,对折可与等人说:“我不会食前言,我将与你们死生共处。”接着,他又大骂粘罕与兀室:“我乃南朝臣子,因奸贼内应,致城破被擒,杀则任杀,岂肯拜汝番狗耶?”
    汉语翻译官对李翼也很佩服,为了不激怒金人,他没将李翼的话完全直译,他婉言劝说李翼:“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翼愤怒地指着粘罕和兀室派来的金人,说:“今不幸被这些番狗抢辱,死则死耳,我岂是苟生者!”
    折可与也大声说道:“我八叶世守之家,怎肯负国败坏家声?无知畜类,不若亟杀我!”
    金人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从表情和语气上可以看出,他们是在抗拒,他们出言不逊。金人大怒,手持梃棒冲上前去,敲打他们的头部。李翼的前额被击伤,折可与则被打伤了一只眼。他们全然不顾,捶胸大骂不止。
    粘罕与兀室得到报告后,对李翼与折可与的骨气很感叹。他们又派人过来,对李翼等人说:“汝等本该皆死,念汝等忠义,姑且欲免死。可是,汝等尚敢大肆恶言辱骂尊贵大人,岂不是找死?”
    李翼回答说:“我辈若是手有寸刃,当杀尔等,岂只是骂耶?”
    粘罕见李翼等人仍不屈服,于是下令,用马车载着李翼等人入城,巡行示众。入城不久,李翼忽然看见崔忠在大街迎面走来,他朝着崔忠大骂不已。崔忠羞愧地低下头,掩面逃走。
    行刑之前,李翼向行刑的金兵提出一个请求:“我希望能稍微等一会儿,我要面朝南方,望阙而拜,死无所恨!”
    金兵不答应。李翼于是转头朝南,大声呼道:“官家啊,官家啊!臣力弱,不能翦灭此贼,以报国恩!”悲怆之声,至死方绝。
    县令李耸、县丞王唐臣、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与将官折可与,皆同时壮烈殉国。
    四十三、石岭关失守
    西路金军占领代州后,下一个要攻取的目标就是石岭关。石岭关古称白皮关、石岭镇,位于太原城东北大约一百里处。它东靠小五台山,西连官帽山,山势险峻,关隘狭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它也是从忻、代、云、朔等州,通往太原城的必经之地。夺取石岭关,就可俯冲太原城。
    唐朝武德八年(625),突厥大举进攻太原,其骑兵部队就是从石岭关突入的。宋朝开宝二年(969),宋太祖征伐北汉,辽国派军向北汉增援,宋太祖令何继筠率兵在石岭关进行阻击。为争夺石岭关,宋军与辽军展开了浴血拼战。最终,宋军大胜,生擒辽军刺史二人,俘虏辽兵百余人,斩首千余级,得马七百余匹,缴获器甲甚众。
    对于石岭关的重要战略地位,作为守卫太原的帅臣张孝纯,心里自然是很清楚。他多次召开会议,与将领们商讨谋划,希望有人能自告奋勇,愿意领兵前往守关。可是,在这关键时刻,竟没有一个将领挺身而出。
    既然石岭关如此重要,可为什么之前没有派兵去防守呢?这是因为,童贯一直认为,短时间之内,金人不可能发动大举进攻。即使发动入侵,要打到石岭关,恐怕也需要一些日子。然而,谁也没料到,处于防守第一线的义胜军竟然叛变投降,导致金军势如破竹,进军神速。
    副都总管王禀向张孝纯推荐将领冀景,他说:“冀景可以守关。冀景参加过征剿方腊之战,第二次北伐收复燕京时,他曾担任过先锋将官,有实战经验。”
    张孝纯于是派人把冀景请来,对他说:“王副都总管推荐你去石岭关守关。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关键作用,将金军阻挡在石岭关下,为朝廷调兵增援太原赢得时间。”
    冀景感到很为难,说:“我现在手中只有两千人马,而金人据说有六万大军,如何能阻挡得住?我恐怕难以胜任,还是请张帅另选高明吧。”
    冀景的推辞,让张孝纯很不高兴,可是也很无奈。张孝纯沉思了一会儿,说:“兵力不足没关系,我再给你加派兵马。派王宗尹统领敢勇军,随你一同前往。同时,再令耿守忠率领义胜军兵八千人,前往助战。希望冀将军不要再推辞了。”
    冀景不得已,只好勉强答应。
    耿守忠是义胜军副帅,也是一名汉儿,且是辽国降将。因此,冀景对耿守忠很不信任。冀景令耿守忠担任先锋,率领义胜军走在大军最前面。冀景不敢让耿守忠走在后边,怕他突然从后边发动袭击。
    义胜军走到忻口时,耿守忠突然下令停止前进。在此休息了一个时辰后,耿守忠竟然领兵返回,路上遇到冀景。冀景大惊,问:“为何返回?”
    耿守忠说:“我手下尽是步军,若能借得敢勇军骑兵战马,则金人不能至石岭关也。”
    冀景见耿守忠语气态度很强硬,不敢不同意,于是下令,让敢勇军暂且借一部分战马给耿守忠的义胜军。敢勇军属于地方民兵,不属于正规作战队伍。
    耿守忠希望敢勇军能借一半战马给自己。然而,开始执行命令时,敢勇军中许多人不愿意借马,义胜军便恣横强夺,双方发生激烈冲突。冀景得知情况后急忙下令,义胜军不得强迫借马,然而他们根本不听,继续我行我素。
    冀景感觉,耿守忠与义胜军行为有些异常,似乎有叛变之心。他害怕被义胜军抓住,于是率领亲随人员悄悄隐藏了起来。
    耿守忠率领义胜军到达石岭关时,恰逢金军开始入关,双军刚一交战,耿守忠即献关投降。
    冀景闻听耿守忠率领义胜军叛变投敌,不敢前往石岭关抗击金军,也不敢回太原面见张孝纯,于是一走了之,率领队伍逃往汾州(今山西隰县)。
    太原城北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与重要关口,就这样轻易失守。
    四十四、救援太原
    十二月十八日,西路金军前锋进抵太原城下。在这里,金军遭到了宋军的顽强阻击。这是金军自侵入宋境以来,首次遇到宋军的有效抵抗。
    太原古称晋阳,又称并州,也叫龙城,有着悠久的历史,是中国北方历史名城。太原城周围三面是山,一面临河,地势险固,易守难攻。不过,此时的太原城,已经不是晋阳古城。晋阳古城早在宋太平兴国四年(979),就被宋太宗下令烧毁了。据说,是因为晋阳古城具有龙脉。
    晋阳古有唐国之称,唐朝实际上就发详于此,李渊父子定都长安后,就以唐为国号,并封晋阳为北都、北京,与京都长安、东都洛阳并称为三都三京。特别是五代十国时期,后唐、后晋、后汉、北汉或发迹于晋阳,或以此为国都,一时间,晋阳名声显赫天下,民间纷纷传说晋阳是一座龙城。因此,宋太宗在灭掉北汉后决意焚毁它。焚毁三年之后,出于防御契丹的需要,宋太宗又命潘美,在晋阳古城东北三十里处汾河对岸的唐明镇,修建了一座新城即太原城,但规模与形制,都比晋阳古城小很多。
    自十二月初八,童贯率领宣抚司部分官员撤离太原后,河东路安抚使兼知太原府张孝纯,与副都总管兼河东宣抚司都统制、胜捷军总管王禀,一边组织城内军民准备迎战,一边派人出城联络附近诸州郡,请求增派援兵。
    首先来到太原城下的援军,是朔州守将孙翊。朔州被汉儿开城献敌后,孙翊率领不足两千人马,辗转数百里,来到了太原城下。这时,金军已云集城下,准备组织攻城。孙翊于是领兵与金军大战于城下。
    此刻,张孝纯正站在城楼上观战,他向孙翊喊话说:“敌已在近,不敢开门,孙观察可尽忠报国!”
    孙翊回答说:“但恨兵少力乏!”
    孙翊手下虽然兵少将寡,但士气很旺盛,作战很勇猛。金军与他们交战了一会儿有些惧怕,纷纷后退。
    此时,粘罕已亲临太原前线,其统帅部就安置在太原城北一个叫陈村的地方。粘罕闻听城下遇到了宋军劲敌,于是,率领众将登上附近一座小山包,观察战场形势。他见孙翊的队伍果然勇猛难当,无人敢靠近,遂决定用计取之。
    粘罕下令:“立即驱赶朔州之父老,到太原城下,以扰乱孙翊队伍军心。”
    孙翊队伍中大多数官兵是朔州人,他们看到亲人被金军押上了战场,军心顿时大乱。接着,军队发生叛乱,有人阵前倒戈,孙翊突然被一个叛徒从背后砍了一刀。可惜一代名将,就这样惨死在叛军刀下!随后,孙翊手下不肯投降的军兵,皆战死于沙场。
    前来太原增援的还有陕西军队,他们是府州(今陕西府谷)知州折可求、鄜延路(今陕西延安)守将刘光世。另外还有军马使韩权、晋宁县知县罗称等。这属于较早的第一批救援太原的军队,合计共有四万多人马,从不同的地方赶来太原参战。其中,折可求与刘光世所部是主力,他们分别有两万多人马。
    折可求是西北名将折克行之子。折克行在与西夏多年交战中,爱护士兵,出奇制胜,战功甚多,其所率军队被宋人尊称为“折家兵”。从唐初至北宋末年,数百年间,折氏家族“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国赖之”。杨家将故事中的佘太君,其原型就来自于这个折家。
    宋朝河东路的府州、麟州、丰州这三个州,是多民族杂居之地,其中以党项族为主。宋太祖时,宋朝对该地区实行羁縻政策,因俗为治,任用当地土豪或少数民族酋领为知州或蕃官,允许世袭,使其互相牵制,从而巩固边防,安定边疆。
    后来,夏州李继迁反宋,其孙子李元昊建立夏国,脱离了大宋。宋朝接受这个教训,对位于河东前沿地区的麟、府、丰三州,调整统治政策,进一步加强对地方土豪势力的拉拢。因麟、府、丰三州具体情况不同,故策略也各有不同。丰州后来被西夏所攻陷,王氏便不再世袭,而麟州杨氏也只袭封了三代而止,唯独府州的折氏一直世袭军权。折家在此,势同藩镇,这对于时刻提防着不要重蹈晚唐藩镇之祸的宋朝来说,的确是个例外。
    宋朝让折家世袭军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他们在此长期抗击西夏。府州东濒黄河,西北临草原大漠,南瞰河西诸州,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折氏家族也不负朝廷重望,数代与西夏作战,前后达百余年,立下了累累战功,因而,西夏骑兵始终未能东逾黄河。正因为如此,西夏对折氏家族可谓恨之入骨。
    折可求率两万援兵从府州出发,渡过黄河,经岢岚州(今山西岢岚县)至天门关,发现有金兵在此据守关口,于是转道走松子岭,来到太原西南的交城(今山西交城)驻扎。
    刘光世领兵从鄜延出发,一路向东北方向的太原开进。走到交城时,与折可求相会,然后就此驻防。刘光世在北伐攻取燕京之战中因违反军令,未能及时到达燕京城下接应郭药师,致使已攻入燕京城内的宋军失援而大败,他因此受到降官处分。后来,他又因平定河北民变立功,恢复领承宣使一职,并升任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
    在交城外汾河北岸,救援太原的宋军,与奉命阻击的金军,在这里展开了一场大战。自早晨战至中午,双方胜负基本相当。中午休战时,宋军各部分别据地防守。忽然,有一股金兵,从折可求军寨后的开生山上冲了下来,大肆抢劫寨中粮草。接着,金军又突然从正面发动进攻。金军突袭,宋军防备不周,措手不及,一片混乱。刘光世望风而逃,折可求也不战而溃,罗称与韩权皆战死于阵中。“自是,河外兵将十丧七八”。
    交城之战,宣告宋军第一次救援太原以失败而告终,宋军损失一万多人,金军大获全胜,指挥交城之战的金军将领是银术可与耶律余睹。

    四十五、太原保卫战
    对于孙翊与折可求救援太原之失败,宋人张汇深感惋惜。他在《金虏节要》一书中评论说:
    “敌初犯太原,孙翊与折可求随即出兵救援,可谓勤矣。然而,他们虽有援太原之心,却无援太原之术。”
    张汇认为,粘罕自云中出兵之初,孙翊正在朔州,他完全可以领兵由马邑、怀仁往东而去,进攻云中。朔州距离云中,无数舍之远。折可求此时正在府州,若是由武、朔往东而去,进攻云中,路途要比去交城更近,且皆坦途,也无关阻。孙翊与折可求救援太原的正确策略,应是率领麟、武、朔之师,并力攻打云中。也就是说,应该用围魏救韩之计,来破解太原之围。
    当时,粘罕等金军将领之骨肉与财宝,皆在云中。其所留下的防守之人,皆老弱而已。如闻云中遭到进攻,粘罕必仓皇从太原撤兵以救云中。太原张孝纯、王禀之军,则可趁机从后袭之,致其后顾而前忧,必自生变乱。如此,则不仅太原得到解围,云中贼巢亦可平定。况且是在新边用兵,可大张我军威势,而安定民心。此乃孙膑走大梁以救韩之道也,即围魏救韩之道也。
    然而,何翊与折可求只知前往太原救援,却不知近攻云中,要比远救太原更为重要。前往太原救援,路途遥远,途中又多山险,人疲马乏,而金军则以逸待之。如此部署,缺乏谋虑,结果只能是身死军覆,无以成功。
    当时,张汇的父亲在保州做官,张汇本人也在保州,耳闻目睹了宋金战争的一些实况,故其所发议论,有一定的针对性。当然,他的这些评论与感慨,是在多年后所发,都属于事后诸葛亮。
    而在金兵入侵之初,由于军情紧急,孙翊与折可求或许来不及多想,便匆忙领兵出发。也或许他们心里明白,直捣云中,要比奔赴太原救援更为有效,但他们没有决定权,也没有选择权。他们必须服从军令,向太原进兵。也或许是,他们也想过用围魏救韩之策,来化解太原之围,但手中兵力太少,风险太大,没有绝胜把握,不敢承担失败之责任。
    此时,太原城内居民仅有两万余人,守城的正规军也只有王禀率领的胜捷军三千人,另外还有一些厢军。厢军也称“役兵”,主要从事工役或杂役,平时很少进行军事训练。为加强城防人力,弥补兵员不足,太原最高长官张孝纯与王禀下令,城内凡是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子,全部编入守城战斗序列,全部登城守御。
    太原城城墙是用泥土夯筑而成的,故称其为土城,周长十里零二百七十步,筑有四座城门:东门叫朝曦,南门叫开远,西门叫金肃,北门叫怀德。城内还有子城,周长五里零一百五十七步,也有四个城门。此城是在原唐明镇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故四个城门并不对称,整体呈矩形。城内官街也不是十字型,而是呈丁字形格局。
    在金军到达太原之前,张孝纯与王禀组织人力日夜施工,在太原土城墙之内又修筑了一道城墙,称之为重城。在老城墙之外,挖掘了两道沟堑,以阻止敌人接近城墙。将城内花园、院墙与门楼全部拆毁,拆下来的木头与石头全部运往城墙,制成滚木礌石,以打击攻城敌人。对城内所有粮食,实行军事管制。每日按照人头实行定量供应,不论身份贵贱,平等对待。张孝纯负责后勤保障与人员调配,王禀负责军事部署与城墙防务。他们决心与金军殊死拼杀,坚壁固守,以待外援。
    张孝纯在全城军民誓师大会上说:
    “金人虽在城下,无能为害。太原自古雄藩,城坚粮足,加之兵勇,可坚持到底。我不是不欲出战,而是要待金人粮尽气失,将骄兵惰,且等候援兵进驻附近之时,再行出兵,内外相应,使胡骑匹马不归!上为朝廷报复,下保汝等血属,可乎?”
    众人皆拍手赞成。
    十二月初九黎明时分,金军开始攻城,连续进攻三次,皆连土城墙都没摸着,就被宋军密集的箭矢击退。金军死伤上千人,不得不暂停进攻。
    粘罕得知后,率领诸将骑着马,绕城走了一圈,观察城上守御情况。
    银术可说:“估计城上守兵不会少于两万人,一时恐怕难以攻破。”
    耶律余睹说:“是啊。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防御漏洞,可谓防守严密。”
    粘罕问:“守城将领叫什么名字?”
    耶律余睹回答说:“知府叫张孝纯,军事总管叫王禀。”
    粘罕点点头,望着城楼说:“看来,咱们这回碰上硬骨头了。这是检验我军攻城能力的时候,也是锻炼我军攻城能力的机会。不破此城,誓不罢兵!”
    随后,金军又组织了数次攻城,可是仍然攻不下来。粘罕很愤怒,下令使用“锁城法”,对太原城实行严密封锁围困。所谓“锁城法”,就是在太原城外矢石不到之处,挖沟筑垒,建起鹿角连营,环绕全城,分区防守,使太原城内外不能相通。并且,在各道沟堑中开出一条小路,在路上安排一些狼狗,来回奔跑警戒。
    在对太原城进行严密封锁围困的同时,粘罕一方面派兵攻取太原城周围诸县,一方面做好抗击宋军外来援兵之准备。
    四十六、郊礼
    早在宣和七年(1125)十月初,中山府知府詹度就发现金军有异常动向。他多次上奏报警,说金人可能要南下入侵,提醒朝廷早做准备。可是,宋徽宗与白时中、李邦彦、蔡攸等大臣,对詹度的多次提醒并未高度重视。他们判断,金人频繁调动兵力的目的,只是想制造局部摩擦,制造恐吓,讹诈钱财。短时间之内,金军不具备大规模举兵南下的条件。
    从十一月十九日开始,宋徽宗与大臣们都开始忙着准备举行冬至郊礼。所谓郊礼,即皇帝祭拜天地之大礼。冬至祭天,是历代统治者都很重视的国事活动,算是一项国家大典,目的是祈求苍天,保佑国泰民安。
    中国最早的祭天礼仪,可能要追溯到尧、舜二帝。宋朝祭天礼仪的主要特点是,“三岁一亲郊制”,即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祭天,于十一月冬至日,在东京城南郊圜丘(天坛),由皇帝亲自主持。这与西周时天子每年亲自举行祭天礼仪有别,也与后代由有司摄事祭天不同。
    冬至,寓意阴极之至,阳气始升,万物从此开始生长。据说,周朝时,冬至是新年元旦之日。在宋朝民间,冬至也是一个重要节日。《东京梦华录》说:“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
    “三岁一亲郊制”,有人说始于秦朝,但宋代以前似乎并未真正实施。宋朝的“三岁一亲郊制”,是宋仁宗时形成的定制,此后一直奉行不变。宋徽宗对举行大礼格外重视,他在位二十五年间,亲自主持大礼达十八次之多,包括南郊大礼与明堂大礼。当时,谁也不曾预料到,本次冬至祭天,是宋徽宗也是北宋的最后一次了。
    冬至祭天的仪式很隆重,也很烦琐。要提前做很多准备工作,要耗费很多人力与物力。如:要对南郊圜丘内各种建筑设施进行全面修葺,要修整皇帝经过的每条街道,使之焕然一新。皇帝要在祭天前三日开始斋戒。祭天前夜,太常寺卿要亲自带人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要安排好乐队陈设等等;最后,礼部侍郎还要再对全部准备工作进行全面检查。
    十一月二十五日黎明,郊礼如期在东京城南郊圜丘举行。彩旗猎猎,礼乐悠扬。禁军与皇家銮驾,先后列队入场。在礼仪官引导下,宋徽宗与郑皇后缓缓走到圜丘上,行祭天之礼。
    正在这时,知枢密院蔡攸接到了燕山府知府蔡靖用银牌快马送来的紧急奏报,说金人拥大兵侵犯清化县,劫掠居民,焚毁庐舍,破坏盐场。在一天之内,蔡靖连续上奏七十余章,可谓十万火急。蔡靖在奏疏中语气沉重地说:“朝廷若不以为实,则乞赐重行编管!”
    然而,蔡攸以为,这仍然属于边境的局部冲突,于是便以“恐妨恭谢”为由,将蔡靖的奏报隐匿起来,没及时向宋徽宗汇报。蔡攸觉得,燕山边防之事,可由郭药师解决。如果确实需要朝廷决策,那么等郊礼事毕后,再进行措画也未晚。因此,宰相白时中与李邦彦,对金人已从燕山入侵,也毫不知情。
    南郊礼毕之后,宋徽宗走下祭坛,御临郊宫端诚殿。此时,天色仍未大亮,百官们聚集在大殿里称贺。忽然,有一只猫头鹰在大殿屋脊上鸣叫,其鸣叫声与大臣们的赞拜声相互应和,“闻者骇之”。
    不知道宋徽宗是否听到这只猫头鹰的叫声,也不知道他是否心想此乃不祥之兆也。
    举行郊礼,一般也要同时实行郊赦。“宋自祖宗以来,三岁遇郊则赦,于古无有。”宋徽宗在位二十五年,大赦二十六次,曲赦十四次,德音三十七次。德音也是赦令的一种,适用范围比大赦窄而比曲赦宽。宋徽宗施政向来很宽善,所以,许多大臣认为:“上圣至仁大哉,尧舜之用心也。”
    十二月初,宋徽宗要去景灵东宫行恭谢礼。此时,金兵入境的关报,雪片一般飞至枢密院。蔡攸认为,恭谢礼是郊礼的重要组成部分,若此时上奏这些关报,会破坏喜庆气氛,将对朝廷盛事产生不利影响。于是,他又以“恐坏却恭谢”为由,皆隐秘不报。
    蔡攸觉得,河东路由童大王亲自坐镇,必万无一失。而燕山路由郭药师把守,常胜军必能与金人相抗衡。因此,即使金人入侵,也不足虑也。所以,他对内地防务,“略无防奭”,“终不为之备”。
    后来,接连五天,关报益加急切,宰相白时中与李邦彦也已知情。白时中与李邦彦担心,一旦公布这些关报,将会引起人心大乱。他们于是与蔡攸一同谋议,决定隐匿不报。这几天里,人们只见他们三个人,每天都去都堂秘密开会,直到很晚才散会回家,但不知他们所议何事,“人颇疑焉”。
    直到十二月十六日,童贯自太原突然回到东京。金人已大举入侵之事,才在社会上传开。
    童贯本是奉宋徽宗之命,前去河东、河北宣抚防务,也就是说,宋徽宗已将河东、河北两路的国家安全防务,全权授予给童贯,对他寄予重托与厚望。他本应在河东或河北前线统筹指挥,抗击金人入侵。现在,他却擅自离开岗位回到京师,其行为已构成严重失职和渎职,宰相及枢府应该对其严肃问责。然而,宰相白时中、李邦彦与知枢密院蔡攸,没有一个人敢向童贯问责。不仅不敢问责,他们还得请童贯到都堂一同议事。
    童贯回京后的第二天,金使撒卢拇和王介儒也来到了东京,他们要求面见皇上。白时中、李邦彦、童贯与蔡攸,皆不敢引见。童贯建议,宰相可用小使之礼会见他们。因为他们是粘罕从军中派来的使者,并不是金国皇帝派来的,不是必须引见给皇上。
    白时中与李邦彦于是以小使之礼,在尚书省接见了他们。
    撒卢拇来到尚书省后,出言不逊,指责宋朝违背盟约,并高声说道:“我朝皇帝已命囯相与太子郎君吊民伐罪,大军两路并入。”
    白时中、李邦彦、蔡攸等闻言,皆大惊失色,不敢回答。
    撒卢拇又说:“国相与郎君也不想涂炭两朝生灵,但你们宋朝所为,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
    白时中小心翼翼地问:“如何才能缓师?”
    王介儒回答说:“办法是有的,不过是割地称臣罢了!”
    诸大臣一听这话,都不敢答复。
    金使离开后,白时中又赶紧召集李邦彦、蔡攸在一起开会,商议对策。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多送给金使一些礼物,打发他们回去算了。
    蔡攸的弟弟蔡绦认为,金使这次来京,目的是打探我朝内部情况。他向蔡攸建议说:“应该以狂言乱语之罪,将他们斩杀,从而使金人对我莫测。要不然,就将他们囚禁起来,反正不能让他们回去报告我方实际情况。”
    蔡攸与白时中、李邦彦等又开会研究了一番后,认为,这样做,恐怕会刺激金兵加速进军,遂不予采纳。

    四十七、罪己诏
    十二月十九日,枢密院接到了河东太原知府张孝纯的告急信,请求朝廷赶紧调派部队救援太原。蔡攸阅后,仍隐匿不报。因为宋徽宗这天正在上清储祥宫行恭谢礼,蔡攸认为不便去打扰皇上。
    这天,蔡靖、郭药师、张孝纯前几日各自派出的告急官员,经星夜不停奔驰,皆到达京师,来到枢密院报警。而且,枢密院这天又连续接到中山府知府詹度的三份奏疏,说金人已分道入寇,郭药师与常胜军已投降金人。
    直到这时,蔡攸才感到事态发展已很严重,不敢再继续掩盖下去了。于是,他来到上清宫,当面向宋徽宗做了汇报,但他没敢说郭药师已投降,只说郭药师与常胜军被金军围困。
    宋徽宗闻讯大震,礼仪还没结束,便急忙离开上清宫,回到崇政殿,召集宰执大臣们开会商量对策。
    宋徽宗说:“实在不行,就下旨任命郭药师为永清军节度使,封燕王;张令徽封郡王。将燕山之地割给他们,让他们世代守之。”
    白时中说:“恐怕已来不及矣。”
    宋徽宗说:“赶紧下诏求言,令众臣上书,陈献利害,以及御敌之策。”
    李邦彦很快将诏书起草好,诏曰:“河北燕山边面事,理宜询访利害,选用人材,特许文武臣僚诸色人,经尚书省投状自效,并献陈紧切利害。”
    宋徽宗看后,觉得有些过于平淡,需要润色一下再发布。
    这时,粱师成将朝廷与金人前后结约的各种文件都搬了出来,摆在御案上。宋徽宗望着这厚厚的一摞文件,说:
    “北事之起,他人皆误我,独太师首尾道不是。今至此,莫许问他否?”
    白时中、李邦彦、童贯、蔡攸等人,皆默不作声。只见粱师成忽然走上前,在宋徽宗耳边,“密奏久之”。宋徽宗于是再也不提向蔡京咨询的事了。粱师成到底向宋徽宗耳语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对此,蔡京的儿子蔡绦在《铁围山丛谈》中感慨道:“呜呼!使群小人不阿罔,则宗国岂至是!”
    金人寒盟,突然出兵入侵,这让宋徽宗很是惧怕。他觉得,金人两路并入,来势凶猛,自己必须避敌锋芒,撤离东京。他初步打算南撤到两淮江浙一带。
    十二月二十日,宋徽宗下达御笔手诏,任命皇太子赵桓为开封牧,并特别声明说,这个决定,非左右大臣建明,而是出自朕意。
    开封牧尹,宋朝并不常设置。宋太宗、宋真宗皆曾担任过开封尹,此后,亲王再也没有担任的。宋徽宗此时命太子赵桓为开封牧,目的就是让他留守东京,负责抵御金军。
    宰执大臣们接到御笔后,来到都堂开会聚议。会议最后决定,皇太子赵桓于本月二十六日正式上任,管理开封府事。
    第二天一早,皇太子赵桓入朝时,宋徽宗令内侍上前除去太子所佩金鱼,赐给他排方玉带。按照朝仪规定,排方玉带只为帝王所用,非臣子所当服也。宋朝金带多,而玉带少,“玉带皆不许施于公服”。
    然而,也有两个例外。一是熙宁年间,因收复熙河地区,百官班贺,宋神宗特解下自己所系玉带,赐给王荆公即王安石,且允许他佩戴着这条玉带入朝庆贺。二是大观年间,因收复青唐地区,按照熙河故事,宋徽宗赐排方玉带给蔡鲁公即蔡京,蔡京力辞不受。后改为方团玉带,蔡京才受诏。宋徽宗这时赐给赵桓排方玉带,其用意是在向大臣表明,赵桓留守京师期间发布的命令,可视为皇帝命令,都应严格遵守。
    随后,宋徽宗又赐给赵桓两个小殿直,两个宫嫔。
    赵桓拜赐谢恩之后,两个宫嫔出来相见。赵桓望着她俩,很茫然地问宋徽宗:“我要阿底作甚?”
    “阿底”在宋人口语中,是“这,这个”的意思。
    有人据此认为,宋徽宗此时已有内禅之意。理由是,当初宋徽宗即位时,钦圣皇后(即向太后)也曾将两个侍女赐给他。宋徽宗这是“故踵前迹,而有是赐”。其实,这只是一种联想与猜测罢了。当时宋徽宗并没有禅位之意。
    当日,宋徽宗将宇文虚中召至内殿,让他同三省以及枢密院官员一起议事。宇文虚中此时职务并不高,依然担任河北、河东宣抚司参谋官。宋徽宗之所以让他进入高层决策圈,参与决策,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曾上书提出过数条反对北伐收复燕京的意见,给宋徽宗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二是他刚随童贯从太原回来,宋徽宗觉得,他对金人围攻太原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
    宋徽宗对宇文虚中说:“王黼不用卿言,封殖契丹,以为藩篱,今金人兵分两路并进,卿料事势如何?”
    宇文虚中回答说:“贼兵此次进攻虽然猛烈,然而,羽檄召诸路兵马入援,广结人心,使无畔怨,凭藉祖宗积累之厚,陛下强其志,勿先自怯,决可保无虞。今日之事,宜先降罪己诏,更革弊端,俾人心悦,天意回,则备奭之事,将帅可以任之。”
    宋徽宗宣谕:“虚中便就此草诏。”
    宇文虚中早已有所准备,奏道:“臣未得圣旨,昨晚已草就,专等今日进呈。”
    说罢,宇文虚中呈上草诏,接着又说:“另外,臣觉得出宫人、斥乘舆、服御物、罢应奉司、罢西城所、罢六尚局、罢大晟府、内臣寄资等十余件事,也急需下诏办理。”。
    宋徽宗说:“一一可便施行,今日不吝改过!”
    宇文虚中起草的宋徽宗的《罪己诏》内容如下:
    “朕获承祖宗休德,讬于士民之上,二纪于兹,虽兢业存于中心,而过愆形于天下。盖以寡昧之资,藉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倖持权,贪饕得志。搢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谪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
    已下信诏,大革弊端,仍命辅臣,蠲除宿害。凡兹引咎,兴自朕躬,庶以少谢天人谴怒之心,保祖宗艰难之业。慨念前此数有诏旨,如下令以求直言,修政以应天变,行之未久,夺于权臣,乃复归咎建议臣僚,使号令不信,士气沮伤。今日所行,质诸天地,后复更易,何以有邦?况当今急务,在通下情不讳切直之言,兼收智勇之士,思得奇策,庶能改纷。?望四海勤王之师,宣二边奭敌之略,永念累圣仁厚之德,涵养天下百年之馀。岂无四方忠义之人,来徇国家一日之急!
    应天下方镇郡邑守令,各率师募兵,勤王沿边,能立奇功者,并优加异赏,不限常制。其有草泽之中,怀抱异才,能为国家建大计、定大事,或出使疆外者,并不次任使。?其尤异者,以将相待之。应中外臣僚士庶,并许实封直言极谏于登闻院通进司投进,朕当亲览,悉行施用,虽有失当,亦不加罪。所有下项指挥,立便施行,敢有沮格,及以结绝为名,暗有存留,并肆诸市朝,与众共弃。咨尔万方,体予至意。”
    接着,宋徽宗又颁发御笔手诏,罢应奉司江浙诸路置局,罢花石纲等诸路采斫木植置造局,罢西城租课内外修造,罢讲议司,罢道官,罢大晟府,罢教乐所,罢艮岳官吏,罢延福宫宝录宫官吏,京城所琼林宜春苑所并罢……,等等。
    四十八、谋划南撤
    十二月二十二日,宋徽宗接连发布三道任命:
    一、任命宇文虚中为保和殿大学士兼河北河东宣谕使。宣谕使是奉命传达皇上旨意的官员,事毕即去职。宋徽宗令宇文虚中赶赴河北与河东地区传达圣谕的目的,是稳定当地军心与民心。
    二、任命姚古为京畿辅郡兵马制置使兼都统制。制置使在北宋并不常设,属于临时性的军事统帅。姚古出身将门世家,其父姚兕、其叔姚麟都是西军战将,在关中很有威名,号称“关中二姚”。其弟姚雄也是战功显赫的将军。姚家与种家,是当时西军中最有实力的两大巨头。此时,姚古担任熙河路经略安抚使,他人在熙州(今甘肃临洮) ,并不在京城。
    三、任命王蕃为宝文阁学士兼畿辅郡兵马制置副使兼都统制。王蕃此时在京城,宋徽宗令他速去陕西刷选援兵,限他在一日之内,把所需将官名单报给尚书省。
    这天,通直郎陕西转运判官李邺上书,他在奏章中,详细分析了金人出兵的动机与目的,请求奉使议和。
    宋徽宗阅后大喜,立即召见李邺,说:“卿可马上以给事中身份出使金人。若能促成讲和,使金人停止进军,卿功莫大焉。”
    李邺说:“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不过,臣有一个请求。”
    宋徽宗问:“有什么请求?”
    李邺回答说:“臣请求携带黄 万两,前去讲和。金人贪财,唯有金银,才能阻挡住金人的进攻。”
    宋徽宗向在场的宰相白时中与李邦彦下旨说:“你们马上办理,可从国库中支取。”
    白时中与李邦彦颇感为难,说:“国库中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黄金,需多方筹备才行。”
    宋徽宗想了想,说:“朕这里还有两个金甕,各五千两,都是祖宗留下的。你们可拿去,命书艺局立即销镕,制成金子,一并带去。”
    李邺走后,宋徽宗凭直觉意识到,金人这次出兵入侵气势汹汹,意图不小,区区金银钱财,恐怕难以阻挡其进军步伐。自己留在京城里还是很危险,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宋徽宗认为,自己还是应该避敌锋芒,南撤到淮浙一带。于是,宋徽宗又下诏,令宰执大臣到都堂开会,商量有关宋徽宗南撤的一些具体安排。
    @wmwm1989 2022-07-09 09:3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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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藤壶主 2022-07-08 17:46:28
    “一天之内,蔡靖连续上奏七十余章,可谓十万火急。蔡靖在奏疏中语气沉重地说:“朝廷若不以为实,则乞赐重行编管!”然而,蔡攸以为,这仍然属于边境的局部冲突,于是便以“恐妨恭谢”为由,将蔡靖的奏报隐匿起来,没及时向宋徽宗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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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宰相白时中、李邦彦,知枢密院蔡攸、童贯,执政张邦昌、赵野、宇文粹中、蔡懋,宣谕使宇文虚中,制置副使王蕃,这些大臣接到诏令后,陆续来到都堂开会。
    不一会儿,宋徽宗也来到都堂,对大家说:“朕欲撤往东南,避敌锋芒,有些问题需要解决。例如,如何设置宰臣?如何安排舟楫运送宝货?等等。今日请诸卿商量一下,拿出一个具体办法。”
    宰执大臣们见宋徽宗决意离开东京,心情都很复杂,心里都各有各的打算。宰相白时中首先发言:“圣上撤往东南,避敌锋芒,大有必要。但京城不能群龙无首,臣建议,请皇太子监国。”
    宋徽宗说:“朕同意皇太子监国。三省、枢密院官属,都可留在京师,跟随皇太子,百司也皆可不动。”
    李邦彦说:“请陛下安排好扈从臣僚。离京后,陛下的安全至关重要。”
    宋徽宗令人取来纸笔,写下白时中与宇文粹中这两个人的名字,说:“朕任命太宰白时中兼领枢密院使,为行宫使;右丞宇文粹中兼中书侍郎,为行宫副使。”
    蔡攸说:“陛下一旦离京,诸多事务需要行宫办理,建议陛下安排四名行宫事务官员。”
    宋徽宗说:“京城事务繁多,应增加办事力量。行宫无事,只须两员即可。给舍、六曹、台谏,皆不必备。需要下达命令时,可令三省、枢密院行司出劄子,直下诸处。”
    这时,给事中直学士院兼侍读吴敏来到閤门司,请求觐见皇上,说有一个重要建议,需要面见皇上。閤门司官员不敢耽搁,直接来到都堂,禀报宋徽宗。宋徽宗想了想,让内侍邓文诰去传旨,令吴敏晚上来玉华阁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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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3-30 19:23:16  更:2022-07-17 17:2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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