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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一个普通人的个人史[第3页]

作者:俺家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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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军通报(134)




    有道是“祸不单行,三期为满”,接连闯祸之后却有更大的祸事不期而至。

    却说那日,汽车连的小王来找我要几发子弹,说是过几天连队打靶,想多打几枪过过瘾。通常,每人每年只能打十发子弹,还没什么感觉就稀里糊涂的打完了,很是不过瘾。

    小王是我们仓库原勤务班的四个同年新兵之一,勤务班被精简解散,他们三人被调剂到了汽车连,我独自留下做了弹药仓库保管员。因了这层关系,我若不给,恐让人觉得不给面子,而他本来就是个很脸酸的人,我只好答应,免的罗里罗嗦。

    进仓库去翻检,常用的五六式7.62步机普通弹却凑巧没零的了,便随手拿了15发曳光弹。这种子弹夜间发射有一道红色弹道,很好看。但白天看不见,与普通枪弹差不多。

    其时,小王正在连队郊区菜地值守,他却等不得连队打靶,吃罢晚饭,就在屋外操起冲锋枪朝天鸣放起来。一串美丽的曳光弹划过夜空,却直飞临近的长春汽车厂车轮分厂宿舍区,击碎顶楼一户人家的窗户,在天花板上留下几个恐怖的弹痕,惊的那家老小肝胆惧裂!

    愤怒的人家层层投诉,恰巧我们军的首长正在长春一汽任军管会一把手,知道此事非常恼怒,下令严查!几乎毫不费事就查出了肇事者,肇事者亦毫不犹豫就供出了子弹来源——小王,你就不能说子弹是拣到的吗?当然,为了哥们义气隐瞒真相是不对的。

    军里发了《事故通报》,我的大名堂而皇之的挂在上面。当然事情不能到此为止,《通报》还要求我们师“严肃处理”。

    兄弟师的同行战友看到《通报》,给我打来电话:“你怎么搞的呀?怎么捅出这样大的漏子?”

    大祸既出,无可挽回,我主动找到何科长表示:“由于我的错误,给师里、部里、科里都抹了黑,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愿意接受任何处分,毫无怨言”。

    一九七七年,这时候,原科长“老虞头”已经退休离职了,新升职的科长是原修理所何所长。三年前我刚到修理所报到时,就是他不到两小时就立刻将我逐出,因为基层干部对知青出身的新兵非常不欢迎。但是三个月后,他听说我在弹药库却是个最能吃苦的角色,还会写两篇稿子,便生了悔意,三番五次提出要我回修理所当司机,当文书,但被我们仓库郝主任挡住了。

    现在,他又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何科长为人随和,虽然贵为副团职,但脏活儿累活儿却挽起袖子和大家一起干,我们也就不大敬畏,常常大咧咧地当面就叫他“老何”,他还是乐呵呵的。

    师司令部要求给我“严重警告”处分,师后勤部却认为给“警告”处分比较合适。老何还是不满意,又去找赵部长左磨右磨,最后竟然给我换来个“党支部大会做检查”。

    我早早写好了“检查书”,交给老何。他说,“先放我这吧!”

    过了好一阵子还没动静,我耐不住,又去问老何,他说:“你着的哪门子急呀?你的《检查》还躺在我抽屉里呢!我根本没交到部里,说不定哪天拖黄了呢!”

    后来,果然就没下文了。

    虽然逃过一劫,但恶名已成,原来吃苦受难换来的种种“优秀”、“先进”之类荣誉也随之贬值,我也不再抱任何进步的幻想了。

    看看又到一九七八年年底,趁着参加师里演习,住在老乡家里气氛比较轻松,一次,我在炕上借酒向科长老何坦露心迹:“我当兵已经四年了,我想今年复员算了。”

    老何却打着哈哈说:“我当兵都20年了还没复员,你那四年兵算得了什么?你还是老老实实安心工作,好好听从组织安排吧!”

    呵呵,一场大祸,己不慎,友不义,上不究,也是万幸了。



    大战在即(135)



    一九七九年的春节前后,战云密布,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我入伍四年,虽然已经经历了两次“一级战备”,但这次明显要严重的多,车粼粼,马萧萧,军营里人人神情严肃,临战的气氛沉沉的压在心头。

    电视里每天都在播出越南如何丧心病狂地躯赶华侨,如何向我边民开枪开炮的滔天罪行,被一个恩将仇报的小国欺负侮辱,中国人都感到再也忍无可忍!

    部队正在进行中的老兵复员工作戛然而止,在外地休假出差的官兵火速归队;首长高调地说,这次肯定要打大仗了,南方和越南打,北方和外军打!

    打越南如同以石击卵,胜利是毫无悬念的,但对付装备实力都占相当优势的外军,我军明显处于劣势。

    外军在边境上陈兵百万,又以“宽正面,大纵深,高速度”的战法著称,战争初期,我军很可能顶不住,因此高层在战略上常常为“御敌于国门之外”还是“诱敌深入”而争论不休。虽然我军在演习时结局都是“红军”战胜“蓝军”,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真正打起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儿。

    我们每天都在“待命”,随时准备出发北上迎敌。各种武器弹药都已经装上了车,而且是各品种混装,这样,遭袭损失后就不会使某种武器断供弹药。真正打其仗来,我们两个保管员要每天收发全师消耗的上千吨弹药是万分紧张的。

    听老领导说,抗美援朝时师仓库配备30多个保管员,都是排级军官,主任还是大尉,而我们仓库现在只配一个主任,两个保管员,级别也差老鼻子了。不知上面谁做主给这样改编的,根本不为打仗考虑。

    在发放四0火箭筒时,我突然发现配备的四号电池全部失效了,何科长赶紧派我去采购。跑到长春市最大的“二商店”一看,数量不够,商店经理马上派车送我到郊区仓库提货。平常他们可没这样好态度,要打仗了,一切为了战争,各行各业都动员起来了,听紧急归队的战友说,上火车军人都可以免票了。

    仓库警卫连队有个五班长,本来都批准复员了,却突然被宣布提干,担任了二排长。他躺在只有排长才能占据的单人床上,他激动的整夜睡不着,眼看着就要回去当农民了,转眼之间乌鸦变凤凰,成了帝国小军官,国家干部,而这之前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三更天了,二排长还在床上直瞪澄的看着天花板发呆,忽然,大门呼地开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径直向他扑来,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屋里大通铺上十几个战士都惊叫着坐起来,人人都看见那个黑影扑向排长!有手快的拉下了灯绳,却发现空空如也,只有大门无风自开,还有灯头在摇晃!

    又是一次,在仓库这个日本监狱故地,曾经发生过多起说不清楚的事件,只有这次被众人所见证。

    在这刀枪出鞘,人心惶惶的紧张时刻,我突然接到上级命令:立即动身到石家庄军械学院报到,参加总后勤部在那里办的一个“弹药仓库主任培训班”。

    每个军只有一个名额,军里给了我们师。我们师是军里的主力部队,好事儿都是享受优先待遇。

    据说,本来总部要求是军官才有资格去的,可我们科长老何认为郝主任准备战事走不开,非要别着让我这个小战士参加。军里开始不同意,老何就威胁说,“要是不让小张去,我们师就弃权了!”

    老何平常对上级都是毕恭毕敬,这回可坚决不退让。军里只好睁个眼闭个眼的不再叫真。

    到达石家庄的第三天,我就往部队打电话,却发现我们师已经连夜开拔,北上与外军对峙去了。




    霹雳之火(136)





    我们是“干训大队”,一色的黑皮鞋,一色的棕红真皮手提公文包,每天很神气的咔咔行进,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这个骄傲的队伍里只有我是一个穿胶鞋的士兵,仿佛卑微的丑小丫,只有讨论问题时我才忘记自己的身份,还因提问题太主动被班长批评为“不谦虚”。

    因为“弹药仓库主任”的性质,因此学习的主课就是熟悉各种武器弹药。

    枪与炮的区分在于口径,20毫米以下叫“枪”,以上则叫“炮”。只有一个例外,就是信号枪,它的口径是20毫米。我们通常所称的子弹,业内规范的称呼应该叫“枪弹”,但行文为了通行,我还是随读者之俗,仍称子弹。

    火弹课的主讲都是专家,我们常常会提一些有意思的问题。

    比如,电影里经常出现特务企图用微型的定时炸弹炸毁大桥等,老师就说这不可能,因为最烈性的炸药如“黑索近”等也没有这样大的威力,除非他搬来几百公斤炸药。
    老师姓姜,说话慢条斯理但让人信服,就是鼻毛长出来渣渣的,看着不舒服。

    炮弹爆炸主要靠引信引瀑,而引信内部的保险装置都很可靠,一般都要靠炮弹出膛时的加速度才能解脱保险,撞击目标的减速度才能触发针刺雷管爆炸,在平常装卸搬运中应该是非常安全的。在炮弹实验室,我见到炮弹在1.5米垂直坠落到钢板上,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是为了预防万一,恐怕遗留后患,这样跌落的炮弹按规定还是要销毁,尽管出事的几率也只有几万分之一而已。

    炸药通常也是安全的,常常让人谈虎色变的烈性炸药TNT,枪弹贯穿不燃不爆,就是用火点燃,也只是像沥青一样熊熊燃烧,没有任何危险。

    这时,对越战争正在高潮处,我拿着一张报纸来请教姜老师,上面有篇报道说,解放军坚守阵地,手榴弹用完了,就把迫击炮弹和无后坐力炮弹当手榴弹用,炸的敌军人仰马翻。

    姜老师说,这根本就是胡说,炮弹用手掷出去根本不可能爆炸,要不然就是记者添油加醋,要不然就是部队骗骗记者。炮弹不爆炸,作用就像石块,把敌人砸个头破血流也不错,我不明白记者为什么不能照实写来?

    建国后中国武器制造基本是“照猫画虎”式模仿苏联,质量十分马虎,出过许多洋相。

    某部炮兵演习,一发160迫击炮弹却打飞了,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部队吓坏了,紧急拉网排查。

    却说一家农户正在办喜事,院子里十几桌酒席开宴,正热闹间,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扶扶摇摇自天而降,擦着人缝扎进院里!好家伙,大炮弹足有一个人高,幸好没炸,当时却吓晕几十口子。

    这叫“未爆弹”,最是危险,因为引信都解脱了保险,处于待发状态,稍一挪动就可能爆炸!部队得到消息后,疏散了人群,把那家伙周围泥土轻轻挖开,几个人捧着拿到村外引爆了。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还造成过国际影响。一九六二年中印反击战,我方开始使用国产喷火枪。这种武器很是厉害,专用来对付障碍物之后的敌人,一条火龙泻出,跟着就是一片鬼哭狼嚎。但我们枪口的点火器常常打不着火,液体燃料加压喷出,射到敌人身上却只是冰凉凉黏糊糊的液体,并不着火。

    印度兵不知就里,冻的赶忙去烤火,结果个个变成了火团。他们很气愤,说中国人太不地道了,竟然用这种下三烂手段害我们。其实我方并非有意为之,但跟人家解释半天,阿三根本不信。

    也有印度兵赞扬中国的,说我们在战争中实行人道主义,“炮弹炸不死人”。

    迫击炮弹是生铁铸造的,爆炸后产生的碎片必须在4克以上才能杀伤人体,8克以上才能杀伤马匹,可我们的装药过高,爆炸后都变成了铁屑,把许多个印度兵都炸成了麻子,因此战俘都称赞中国人道主义。

    我方一边高尚的领受赞扬,一边却悄悄下令,赶紧改进了炮弹装药。

    那是在六十年代,等到了八十年代,世界现代军火理论发生了否定之否定的飞跃,明白了炸伤比炸死更加合算,开始提倡限制弹药威力。因此,手榴弹变成了乒乓球那样小,地雷不但变成了乒乓球,还改用塑料制造,威力只够炸掉一条腿。

    试想,死了一个人,长官喊一声:“让我们化悲痛为力量,为某某同志报仇!”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如果伤了一个人,伤员在那里大呼小叫的喊救命,你怎么忍心丢下自己弟兄不管?

    管了,就又要派两个人抬下去,其实多减员三人,而给后方医院造成的压力负担更大。
    至于伤残满街,给国民造成的战争恐怖心理伤害更大,可以摧毁整个民族继续战斗下去的信心。

    听老同志说,在抗美援朝时期,朝鲜男人几乎绝迹,一个女大学生找个断腿男人还觉得赚了便宜——好歹他还算个男人呀,有的用总比没的用强!

    现在我们想想,这样恐怖不恐怖?




    金珠玛米西藏来(137)







    日子长了,大家都喜欢说说当地的趣闻。西藏那时还是个是个比较神秘的地方,因此,王股长的故事就特别吸引人。





    。

    驻藏部队当时由于交通不便,进出一次要月余,部队要保证人员在岗,因此规定干部探亲都是两年一次,每次三个月。












    但是,他从此管起我们来却没有以前严格了,仿佛顿悟一般。



    走近清华园(138)



    石家庄,这个城市因为名字的缘故没有什么特色,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只有黄澄澄的油条,又大又香。

    原定五个月的培训班缩短为三个月,南方的仗打完了,北方的仗没打起来,我可以从容在北京逗留几天,去看看刚刚来北京后勤学院深造的上司科长老何。

    后勤学院果然档次很高,两人一屋,又有沙发,又有桌椅,跟后来的电影“李云龙”在南京军事学院情形差不多,那是培训军级干部的。老何要在这里学习两年。

    然后,我去仰慕已久的清华园。那里曾经有许多学问大师,我的同学刘力在那里读书。

    刘力本来是应该和我同年入伍的,但不知怎么得罪了公社,在关键的时候被人使了拌子,终使功亏一篑。谁知塞翁失马,因祸得福,羿年却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成为本县唯一的清华大学生。

    他本来就是天生的理工脑袋,没上过一天高中,却不知道从什么刊物中读到计算机的程式是一零一零,这让他来招聘学员的清华大学老教授非常惊讶,决定录取了他,并录用在电子工程系。

    其时,清华园里出现奇特的景象,老知青出身的“工农兵学员”和七七、七八级考进来应届高中生同学一堂,年龄相差十几岁,仿佛隔着代沟。

    老的们想着怎样学好本事,怎样治国平天下;小的们还想着怎么玩才玩的痛快。刘力说,这些小破孩儿好像还没长大,有人甚至还把簸箕放在门头上,等老师推门进来时好扣她头上,看她出个洋相。

    临近毕业,刘力的心情并不好,自从七七年恢复高考后,“工农兵学员”便被打入另册,据说只能算大专毕业。而且,他还面临毕业去向的问题,他想留在北京发展,可是寡母非要他回到南京身边。事业、亲情,两下正为难。

    清华园很大,从正门走到后门要十五分钟,出后门不远就是“圆明园”。

    在残垣断壁面前,我想起中学时的一篇的文言文,“冯婉贞”为题。语文老师刘尊植先生拖着川音长腔念道:“咸丰庚申,英法联军自海入侵,京洛骚然。距圆明园十里,有村曰谢庄,环村居者皆猎户。中有鲁人冯三保者,精技击。女婉贞,年十九,姿容曼妙,自幼好武术,习无不精。。。。。。。”

    这是说一位英雄少女率领村民抵抗外敌的故事。

    唉,英法侵略,火烧圆明园,平时在老百姓面前威风凛凛的朝廷官军逃的逃,散的散,还不如一个农村户口的小姑娘!

    “谢庄”来不及去寻迹,清华园里的“荷塘月色”也没想起来去品味,因为读到朱自清先生这篇美文,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田田的叶子”,“刚出浴的美人”,我在大营,只有夜晚独对荒野发呆时,才能想象那情景如何的美仑美奂。

    在车站排队买票,见一汉子老是盯着我,逼问他作甚?他才吞吞吐吐地说:“解放军同志,我见你买了长春的票,你能不能帮我带个孩子回去?”?

    我吓了一跳:“什么孩子?”

    他却告诉我,是自己十六岁的女儿,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不放心,好容易等来了个解放军。

    呵呵,我还以为是“月子娃”呢!吓了一跳。

    那时候,军人是最被老百姓爱戴信任的,最珍贵的宝贝儿都敢托付。我当一夜的保护神,终于完成了任务,将少女交给一群接站的亲友,却是并没换来一个“谢”字、

    刘力送我到北京站月台,他双手扒着车窗,怪深沉地嘱咐我:“越是反对自己的人越要对他好,这样才能成大器”。

    同座的一位老者拈须而笑,他自言叹道:“年轻人,不要以为自己聪明,尽想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这人似知识分子模样,大概吃过人间不少亏。

    许多道理看似简单,但实际上确是行不通的。



    帝国小军官(139)



    培训回后来没几天,喜从天降,上级宣读了命令,我被正式任命为“仓库主任”。



    我们新兵连共有160人,提干的仅有3人,我是最后一名。

    我的老领导郝主任上调科里任“助理员”,科里的一位原资深助理员决定转业。

    本来军械科何科长到北京后勤学院学习两年,这位李助理员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替科长的位置,这也是他多年孜孜以求的梦想,但他突然要求转业,让大家大吃一惊,怀疑长期后院出了什么问题?

    后勤部李副部长代表组织找他谈话:“要转业了,你看看个人还有什么困难,组织上可以给你解决一些?”

    这位李助理员冷笑道:“我没有什么困难,我不像有的人,每当组织上让他转业,他就诉苦说小孩子没长大啊,大孩子没安排工作啊,找种种理由赖着不走”。他影射者就是这位,当场给他造了个大红脸,只好讪讪的离开。

    七十年代各行各业中,最风光的莫过于“军官”,地方很稀罕的大学生毕业的“国家干部”,无论政治地位,经济收入,都逊于军队干部。因此,社会上流行“嫁人就嫁四个兜”。

    军官和士兵的区别就在这里,士兵军装只有上面两个兜。军官最低一级的正排是行政23级,月入52元,而我父亲在国营企业干了一辈子,只比我仅仅多十元。

    更高兴的是任命是两个月前决定的,看样子是2月份打的报告,应该是大战之前吧?
    还另外多补了100多元,我马上买了一块天津产的“红旗”手表——从此可以自豪的挽起袖子了!

    风光得意之际,想起多年的风风雨雨,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从八年前豪情万丈的上山下乡开始,山村劳作,荒岁苦熬,世态炎凉,艰辛入伍,一月三逐,磨难三脚,毁容事件,大意祸端,贵人恩遇,初修正果……

    呵呵,“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时称“国家干部”。

    一日到机关办事,上楼梯时遇到老领导、当年油库的张主任。他热情地拉着我的手说:“你看,你看,文峰啊,我说嘛,我们油库出去的兵都是好样的,这不,这么快就提干啦!”

    呵呵,当年他嫌我不会来事儿,将我从实惠滋润的油库逐出,才把我发配到荒僻危险、人人嫌弃的弹药库。他留下了另一个圆滑乖巧的新兵,可他并没有给领导争光,因为一次犯罪至今身陷囹圄。

    我诚心诚意地回答:“谢谢您,谢谢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才使我有今日之得啊!”



    聪明的阿军(140)



    与我朝夕相处最久的老兵是“阿军”,他比我早当兵两年,是浙江人。

    浙江老乡表示亲近,都是名字加“阿”的,就像香港人叫“某哥”,北京因为是全国人民的上级,就逢人大一辈,尊称“某爷”。这样被人叫着叫着,自己也觉得挺受用。就像我起的网名“俺家三郎”,无形中就觉得赚了人家许多便宜,心里偷着乐。

    虽然阿军和我比肩作保管员,他老,我新,他管的弹药为主,我管的武器为辅,因此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大。

    阿军是天生的技术派,对任何复杂的技术问题,他只要瞄一眼马上就会捣鼓。而我恰恰相反,就是修个自行车,装配恢复之后,总会莫名其妙的发现多出来两个零件。因此,我常常会被阿军瞪起牛眼珠子训斥。

    他的口头禅是:“你怎么这样笨啊?”“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啊?”弄的我惭愧万分。但我知道他这人说话无轻重,心中并无芥蒂。

    阿军不光对我这样,对上面也一视同仁。有一次,我们的顶头上司、军械科长老何来要个旧引信盒,拿回去垫垫煤油炉。阿军瞪起牛眼珠子说:“你会上怎么讲的?不是要求我们不许随便把公家东西送人吗?怎么自己明知故犯?”把老何当场造了个大红脸,讪不搭的走了。

    阿军嗓门大,胆子也大,有一天晚上要熄灯时,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瞎起哄,忽然有人叫号:“谁要是现在敢到坟地去一趟,我输五块钱!”

    阿军二话没说,拔腿就走了。约莫一支烟工夫,只见风推门开,瓜嚓一声,阿军把一个大花圈摔在地上!大伙儿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那坟地离弹药仓库大院有200米,最近还堆了一座新坟,平常路过都觉得犯咯蝇,他居然扛回这么个玩意儿来!

    我也跟他打过一次赌,其实是说着玩的,看谁能把半瓶醋喝下去。他抓起来咕咚咕咚真喝了,喝的全身发抖!我吓坏了,赶紧给他灌了两瓶水,才算缓过来。他却一伸手:“说话算数,五块钱拿来!”

    阿军早我入伍两年,当新兵时就很出众,是全连唯一的应届高中毕业生,那是文革后恢复高中的首届,很是引人注目。

    据老兵私下里说,当时的新兵连长就问他:“你若想学技术,就让你去汽车连;你若想提干部,就到弹药库。”这位新兵李连长是我们仓库郝老主任的前任的前任,是军械科助理员,在师后勤部很有些影响力。

    阿军很聪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因为这个背景,他一来就直接当了保管员,与班长平起平坐,人人都高看他一眼。

    可是,谁也没料到,最后的结果很不幸,“仓库主任”没提他,反而提了我,这让我和他都有些尴尬。

    后来听说,关于提谁的问题,上面也挺纠结的,一个聪明而胆大,一个愚笨而胆小,胆大的不出事,胆小的老出事。争来争去,最后还是决定选个胆小的,因为弹药仓库实在太危险,胆小的可靠些,笨就笨点儿吧!

    我因为笨,被阿军骂了四年,更被老婆骂了一辈子,但有时却也能赚点儿小便宜,正应了老人常说的“呆人自有呆福”这句俗话。

    上级也考虑到我们俩的尴尬,就把阿军调到一个既实惠又轻松的单位,还要给他转志愿兵。阿军不干,复员了。

    阿军回去进了当时很红火的社办工厂。他的聪明才智有了用武之地,很快帮厂里搞了个改造项目,每年能多赚二百多万。可是,厂长原先答应他的十万元奖励却赖帐了,他一气之下辞职,自己买了一台日野货车跑货运。

    一九九八年,我终于联系上阿军,跑到浙江慈溪去看他,他高兴的不得了。这时他已经赚了七八十万,把车一卖——不玩了,在县城买了房子,悠哉悠哉的做起寓公来。

    酒桌上,他和我议论起某些问题来,他还照样瞪起牛眼珠子训我。我笑了,都二十年了,也不是原来的老兵和新兵关系了,这人怎么还这样啊?

    喝了两瓶酒,填了满肚子海鲜,阿军打着饱嗝说:“走,小张,我带你去洗桑那去!我们这里的小姐可漂亮了!”

    我当时就红了脸,赶紧拦着说:“阿军,别胡说了,咱们这样说说话就挺好。”

    呵呵,老兄啊,这可是在家里啊,当着嫂子和女儿的面,怎么能说这些男人的勾当呢?
    不过,她们好像都习惯了,脸上并无异样。

    他那美丽的女儿也十七八岁了,却一点不像老爸那样塄直,挺温婉晓事的。随后几天,她热情的陪我去拜访其他阿昆、阿凡等几位战友,一路上她都热情的挽着我手臂,还对她老爸说,“我就觉得这个叔叔亲。”

    阿坤阿凡文化都很低,但日子过的也不错,买了个注塑机,雇了几个河南妹,加工玩具什么的,家里都有三四十万元,比我这工薪阶层强的多。浙江人除了太笨的,都行。

    李助理,17年兵,副营,转业回河北保定“八一电焊条厂”,这是我身边的战友转业最不好的单位。



    老右派(141)



    1979年,上级委派我和师医院三所所长杜玉忠去给右派平反。这个右派曾是师军马所的所长,姓王,上尉。

    杜医生是1956年的老兵,1957年反右的时候还是新兵,光是听说这回事,弄不太明白,我比他晚20年入伍,当然更不明白。我反正是跟着杜医生打酱油的。

    来到长春一个劳改农场,找到王右派,说明了来意,王右派非常激动,连连说感谢组织上给了我第二次政治生命。我们有些尴尬,心里想:那第一次生命谁给你拿去的?

    想当年,四野解放长春时,王所长曾经是原伪满长春兽医大学的本科生,在我们师绝对是军马权威,大知识分子,很神气的。

    抗美援朝时,全国姑娘读了魏巍那篇著名的散文,疯也似的给“最可爱的人”写求爱信,部队就把求爱信分发给各单位的单身军官,王所长也分到这样几封信。

    有位美丽的姑娘是国营丹东丝绸厂的,几十次鸿雁传书,姑娘把心交给了这位潇洒的上尉军官,并且不管千辛万苦远赴朝鲜去完婚。这时候,已经是停战后的1957年,我们军是1958年最后撤离朝鲜的。

    新娘来了,当然要找个地方安顿一下,于是,王所长就找到顶头上司、后勤部政委,请他帮帮忙。

    可这位大政委态度非常冷漠,说是组织上管不过来那么多事,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在朝鲜驻地是民房,军马所又是多马厩,难道让我新房安在马厩里吗?王所长越想越气愤,忍不住跟政委吵起来。政委当然也非常恼怒。

    过了一段时间,正好上面下达“右派”指标,就把王所长顺手给报上去了。

    军事法庭宣布判决:开除党籍、撤销军衔、开除军籍,下放地方劳动改造。

    可怜,可怜,上尉军官王所长从人人仰慕“最可爱的人”,变成人人鄙夷的右派,发配到长春市劳改农场,一蹲就是漫长的22年。

    王右派的妻子也被诛连,被丝绸厂开除,随丈夫北上远行,一同接受苦难的命运。

    我和老杜医生非常同情这位前辈战友的遭遇,竭尽所能地找组织上解决他的困难,补发工资。也到丹东找到他妻子原单位,同样要求他们补偿损失,恢复名誉,老王很高兴,我们临走的时候,他特意请我们去喝两盅。

    上大炕,摆上炕桌,老爷子陪我俩,女人不上炕,老伴和三个女儿在下面忙活着。

    “书记说了,你这行政十八级在农场够高的,也没法安排,先把你提上来做个出纳吧!”老爷子心不高,好歹算个国家干部了,很满意了。

    我看老爷子喝的很开心,脸也红了,便请他说说在朝鲜有意思的事儿。

    朝鲜啊,我们都住在老乡家里,都是妇女啊,全村也找不到一个男人啊,一个女大学生,找个瘸子男人都高兴的要命啊!因为瘸子不用上前线打仗啊!

    我们住的是南北炕,就是一个屋里两铺炕,房东一家人睡南炕,我们志愿军住北炕。半夜,你挡不住啊,大姑娘硬往你被窝里钻啊——不瞒你说,你大叔我,也犯过错误。

    我和老杜医生相视一笑,我们看过他的档案,有这一笔。

    炕下的大婶笑着埋汰他:你那算能耐啊?还在这白活?



    红颜无缘(143)



    1979年,锦衣还乡,又逢秋高气爽的季节,感觉真好。

    就在当初我当兵两年后,也就是一九七六年底,插队的同学们也都一起回城了,他们全部分配在父母所在的国有大企业,个个兴高采烈,眼下正忙着恋爱结婚呢!

    我的一个同学看上了另一个同学的妹妹,央我去提亲。我兴冲冲地去说了,可我的那位同学却这样回话:“我妹妹不愿意,可她对三郎你倒是颇有好感。”吓了我一跳:这算怎么一回事啊?让人家知道了,还以为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使不得,使不得。赶紧狼狈逃回。

    宁儿插队不久就抽上来了,去了外地一个铁路单位,眼下正在湘西吉首那里修铁路呢!前两天,她给我来信,提到有个机会,调做乘警或列车播音员,请我帮她拿主意。我说正好要回宁探亲,你如果有假,倒可以来聚聚,也可商议此事。她很痛快,真的就来了。

    人隔五秋,昔日瘦瘦弱弱的黄毛丫头摇身一变,已经蜕化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斯文女子,我深居兵营,从无缘与女子独对,见了这样情景,想不喜欢都难。况且,与她虽未谈情说爱,亦曾鸿雁传书经年,相逢一处,总有许多话要说。

    宁儿说她父母对我印象很好,从插队、当兵经历可看出我是个持重勤勉、值得信赖的人。她更是自幼崇拜,倾慕已久。说的我飘然若仙,平生苦难多多,没想到还有这样美人儿暗中默默欣赏。

    有时,她会注视良久,不由轻叹道:“唉,我怎么也看不够你呀!”那时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她隔八仙桌分坐两边嗑瓜子摆龙门镇,她却不吃。一会儿剥出一把瓜子仁来给我说:“看你吃的香,我心里就很舒服。”

    宁儿借居朋友一处,却每日到我家来,因她礼数周到,上敬下爱,全家人亦十分喜欢。
    父亲道:“人家闺女大老远专程赶来看你,你好歹要明确个态度。”

    我当然知道的,但是,彼时社会规则明确恋爱就等于结婚,结婚不是空中楼阁,是要具备各种生活条件的,歌里说“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我正忧于此。

    假期最后几日,我和宁儿终于敞开谈这个问题,她说,任何困难她都愿意克服,只要哥哥这个人就行。

    我这个人历来心软,见她态度如此诚恳坚决,不愿辜负了人家情意,本来想摆明两地分居这个无法克服的困难的严重性,这将使婚姻生活变的一团糟,但却反而被她说服,只得暗道:将来之事将来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早早自寻烦恼。于是,便答应确立关系。

    我这人每临着大事到来,却是木木的承应,并无精明万全的打算。

    大难题最后一朝破解,全家都皆大欢喜,宁儿尤其高兴,马上去信告诉了父母好友等,对我更加倍的好,又千里不舍相送我到山东烟台,她的姨家在那里,然后才依依惜别南下别去。

    我北渡大连,在长兄处住了一宿,简单汇报了情形大概,然后继续北上归队。

    回到部队后,与一些老同志谈及婚姻问题,他们都劝我要现实点儿,两地分居会带来一系列难以克服的困难,经济负担、感情坚守、婆媳反目、父子淡漠,带儿艰辛等等。而宁儿只身在一个铁路流动单位,生活会更加艰难。

    兄嫂亦不赞许,大哥已调“大连海军政治学院”任教,虽与青岛仅一海之隔,大嫂亦坚决带着两个孩子去随军。我亦眼见许多军嫂拖儿带女的来回奔波,狼狈不堪,还把积蓄尽数献给了铁道部。贫贱夫妻百事哀,这是不争的事实。

    彼时调动工作之难,难于上青天。所谓“对调”尤甚之。要求欲调来的对方在城市等级、年龄、性别、职级等诸方面完全对等,几乎不可能实现,有侥幸者坚持运作十几年办成的。

    后来我在北京遇南大老校长匡亚明公子匡奇,忆及当初自沪调京之难,亦唏嘘不已。他是高干子女,又在上海市委工作,社会关系遍天下,还要蹉跎耗费数年,后来还是找到权力显赫的国家计委主任袁宝华帮忙,才算解决。而我天性随遇而安,让我坚持多年去办一件很难的事情,我做不到,宁愿把它放弃,放弃因此带来的好处和坏处。

    思来想去,发酵于胸,闷的难受,忍不住还是给宁儿去信说了,宁儿那边,无疑是当头一棒!失望之极,过了许多日子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面对无法逾越的现实。

    宁儿母亲知悉后非常愤怒,写了一封长信将我痛责,我知自己在大事上的忘恩负义,羞愧难当,自然无话可说。



    日本女婿(142)



    驻地附近有个“白狗屯”,白狗屯有个“老高头”挺神的,他不光能通神捉鬼,在人世间也活的非常明白。他与日本人、国民党、共产党都处的来,因为曾经做过我们弹药仓库郝主任的房东,因此我们都和他熟悉。

    这天,他请我们到家上炕喝酒,谈起大舅哥的姑娘想找个当兵的对象。条件嘛,一是党员,二须6年兵以上,因为长春地方政策规定,这样条件的,政府可以照顾落户安置农村复员兵。其实,除了后勤技术兵,能留到6年兵也是凤毛麟角。

    大舅哥早年穷的叮当响,30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这年,东北光复了,中国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日本人逃的狼狈,在东北遗落了一大批妇孺妻小。她们在一夜之间,从无忧无虑的上等公民堕落成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除了忍辱乞食,还要小心躲避不知何时会突然飞来的乱石瓦片,只想快快寻个栖身之处

    这样,就便宜了一帮穷哥儿们,只要谁肯收留供食,就可以领来个不错的日本娘们儿——当然,这会被世人瞧不起。

    大舅哥就顺手拣了一个模样儿挺俊的日本少女。

    老婆既是拣来的,又是战败方,大舅哥就觉得有义务行使战胜方的权利,轻则辱骂,重则拳脚,一辈子过足了大瘾。

    日本这个民族真是崇拜权威,天皇投降诏书一下,美国10万大兵浩浩荡荡开进日本,他们耀武扬威,为所欲为,却从未闻日本人有稍许表示反抗的行为,更别说抡菜刀,扔手榴弹了。

    彼时中日不通音讯,大舅嫂却能心有灵犀一点通,自觉与国内政治保持高度一致,默默承受所应承受的义务,恭顺地接受来自家庭方的冷落,并且尽职尽责,为他生养了四五个儿女。

    她还养成了中国妇女挣钱养家的美德,在长春市一所中学担任日语教师。而大舅哥呢?还在继续做那些粗笨活计,并早早退休在家养老了。

    大舅嫂一直觉得心里有愧,因为她的日本国籍使儿女受到许多政治连累,耽误了他们的前程。现在二姑娘长大了,只能委屈在长春酿造厂灌酱油。大舅嫂就想给家里添点红色保护成分,因此壮起胆子来求“老高头”,只要找个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对军官她不敢奢望),还要是风光的共产党员,来做上门女婿。

    我和老郝一核计,干脆帮帮小李吧!他是我在仓库的同年兵,后来去了汽车连,现在五年兵了,马上就要面临复员了。按政策他必须回到农村的,但他和所有在大城市当过兵的人一样,思想也变修了,不愿再回去当农民,前两天正来求我们想办法。

    可是,小李不大要求上进,当了五年兵,也没混上个党员,咋办?看来,我们只好先瞒一瞒,帮他成就一个好姻缘。

    在老高头家里,我和老郝见到这位日本女教师,感觉还是挺有教养的。她语调很轻,态度很诚恳,礼数很周到,两个小时的谈话,她平均每讲三句话就鞠一躬,我们一身戎装,答礼也不是,不答礼也不是,很是不好意思。对于我们介绍小李的一切,她都给予充分信任,我们倒因为掺了水分心中有些内疚。

    婚事很快成了,小李女婿当年复员,立刻就漏了馅,挡案袋在自己怀里都磨起了毛,还是落不下户口,工作自然无法安排,只能整天窝在家里。

    那个年代,每家都是一大帮人,妇姑关系、妯娌关系、兄弟姐妹关系、错综复杂,硝烟弥漫。小李夫妇既无政治地位,又无经济地位,自然常被夹枪带棒的恶语敲打连带白眼。

    有时气不过,小两口深夜就跑到一座桥下相拥而泣。我知道这种窘境后,常常邀他俩来仓库,找间房子对付一阵子。按理,这也是违反部队纪律的,但我既做了人家老媒婆儿,也只能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过了两年,中日关系进入蜜月期了,外事部门,统战部门的态度都日益友好起来,日籍女教师又不断去找人央求,市里终于开恩,特批小李女婿落户长春,这才把生活安顿下来。

    又过了两年,女教师可以赴日探亲了,她有幸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女教师又不辞辛苦,一个一个的把儿女都办到日本,小李女婿也跟着去了。

    临行,他还有些惴惴不安:“我也没什么专长,也不会日语,万一被人家嫌弃逐出,真是可要流落异乡啊!”

    我安慰他说:“看你岳母那样挺知书达礼的,也没那么可怕的。入乡随俗,你很快就能适应的。”八十年代,我们都对万恶的资本主义心存疑惧,其实真是很不放心。

    女教师把全家都迁往日本,惟独丢下了老头子,这时,他才感到孤独凄凉。亲戚都去劝她:捎上他,算了呗?她坚决地摇摇头,死活都不肯答应。

    后来听说小李夫妇在日本开了两家小旅馆,一家中餐馆,小日子过的挺滋润的,长春这边亲戚听说了,都在忽悠他们回来投资呢!



    偷偷的恋情(144)



    老石是我同年兵,他在军械修理所当班长,眼看那边要让他复员,就来找我,也找曾经当过他的所长的科长老何,要求调到不引人注意的军械仓库。以图再干两年,凑到6年兵或者弄个志愿兵什么的,回去好安排工作。

    看他人不错,工作也踏实,心下生了同情,刚提拔主任的我就同意了,来做保管员。本来,应该要新一点儿的兵,好培养,也听话。

    老石对我很尊重,从没有摆老兵的谱,一口一个“主任”叫着,叫干啥就干啥,我很满意。

    仓库出差机会很多,学习、培训、开会、押运弹药等等。有一次,派老石押运到延边那边的汪清县,他多耽搁了好几天。

    回来后,看他好久都有点儿魂不守舍的,我也不问他,后来他自己熬不住,吞吞吐吐的告诉我,碰到了一个女孩儿,对他挺有意思的。

    我对他说,你是老兵了,知道部队的规矩,战士是不允许似自在外面找对象的,只能回家乡找,因为复员政策是“哪里来,回哪去。”

    说过这话后,又考虑到老石复员不想回到家乡吉林省舒兰县,好不容易碰到心仪的姑娘,人家又是国营林场正式职工,我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吧!只希望他有个好归宿。

    看我这态度,甚至,那位姑娘还来了长春玩了一趟,黑黑瘦瘦的,并不出奇。当然,配老石还可以,老石黑的更彻底些。如果事情顺利发展,熬到6年兵复员,应该还是不错的。

    长春市复员安置政策规定:6年兵可以落户安置工作。但是不久,女方那边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一封举报信使的风云突变。

    那封信是从女方单位寄来的,而且直接寄给了师后勤部党委。政委看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命令军械科马上派人去汪清处理此事。这种得罪人,又坏人姻缘的使命是没人肯去的,我却推不掉,谁叫我是老石的顶头上司呢?

    老石领着我一道赶往汪清县那个林场,这里属于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在 上。长白山密密的森林,养育着许多林场。深秋时分,落叶萧萧的白桦林掩映着许多木屋,这个林场就这样静静地待在大山深处。

    那个女孩儿没有父母,她叔叔很热情地接待了我。我因为是代表部队组织上来的,必须表明态度。

    第一,他们的爱情违反规定;

    第二,恋爱关系必须断掉;

    第三,我必须亲眼看到他们分手。那女孩哭哭啼啼,很不情愿,我让老石做好她的工作,并且再三强调:我要“亲眼看到”。

    其实,没法明说,你们二位当我面表个态,给我个台阶下就行了。

    老石跟我相处日久,总算没有误解我的良苦用心,找到姑娘,共同写了“分手保证书”交给我,做为我向上交差的凭证。

    其实,我又何苦呢?君命难违啊!我只求“亲眼看到”,看不到的东西,我也就没办法管了。

    这事就这样解决了,当然,整个后勤部都知道了,老石留是留不住了,到年底他就复员了,5年兵。

    我送他上了火车,究竟火车是否开往汪清或者舒兰我就不管了,那是他自己拿主意的事了。

    不过,从此之后,再没有老石的音讯了,想是处的不大好吧?中国人的传统心理,灰头土脸的谁愿意再见江东父老啊!



    偷偷的恋情(144)



    老石是我同年兵,他在军械修理所当班长,眼看那边要让他复员,就来找我,也找曾经当过他的所长的科长老何,要求调到不引人注意的军械仓库。以图再干两年,凑到6年兵或者弄个志愿兵什么的,回去好安排工作。

    看他人不错,工作也踏实,心下生了同情,刚提拔主任的我就同意了,来做保管员。本来,应该要新一点儿的兵,好培养,也听话。

    老石对我很尊重,从没有摆老兵的谱,一口一个“主任”叫着,叫干啥就干啥,我很满意。

    仓库出差机会很多,学习、培训、开会、押运弹药等等。有一次,派老石押运到延边那边的汪清县,他多耽搁了好几天。

    回来后,看他好久都有点儿魂不守舍的,我也不问他,后来他自己熬不住,吞吞吐吐的告诉我,碰到了一个女孩儿,对他挺有意思的。

    我对他说,你是老兵了,知道部队的规矩,战士是不允许似自在外面找对象的,只能回家乡找,因为复员政策是“哪里来,回哪去。”

    说过这话后,又考虑到老石复员不想回到家乡吉林省舒兰县,好不容易碰到心仪的姑娘,人家又是国营林场正式职工,我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吧!只希望他有个好归宿。

    看我这态度,甚至,那位姑娘还来了长春玩了一趟,黑黑瘦瘦的,并不出奇。当然,配老石还可以,老石黑的更彻底些。如果事情顺利发展,熬到6年兵复员,应该还是不错的。

    长春市复员安置政策规定:6年兵可以落户安置工作。但是不久,女方那边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一封举报信使的风云突变。

    那封信是从女方单位寄来的,而且直接寄给了师后勤部党委。政委看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命令军械科马上派人去汪清处理此事。这种得罪人,又坏人姻缘的使命是没人肯去的,我却推不掉,谁叫我是老石的顶头上司呢?

    老石领着我一道赶往汪清县那个林场,这里属于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在 上。长白山密密的森林,养育着许多林场。深秋时分,落叶萧萧的白桦林掩映着许多木屋,这个林场就这样静静地待在大山深处。

    那个女孩儿没有父母,她叔叔很热情地接待了我。我因为是代表部队组织上来的,必须表明态度。

    第一,他们的爱情违反规定;

    第二,恋爱关系必须断掉;

    第三,我必须亲眼看到他们分手。那女孩哭哭啼啼,很不情愿,我让老石做好她的工作,并且再三强调:我要“亲眼看到”。

    其实,没法明说,你们二位当我面表个态,给我个台阶下就行了。

    老石跟我相处日久,总算没有误解我的良苦用心,找到姑娘,共同写了“分手保证书”交给我,做为我向上交差的凭证。

    其实,我又何苦呢?君命难违啊!我只求“亲眼看到”,看不到的东西,我也就没办法管了。

    这事就这样解决了,当然,整个后勤部都知道了,老石留是留不住了,到年底他就复员了,5年兵。

    我送他上了火车,究竟火车是否开往汪清或者舒兰我就不管了,那是他自己拿主意的事了。

    不过,从此之后,再没有老石的音讯了,想是处的不大好吧?中国人的传统心理,灰头土脸的谁愿意再见江东父老啊!



    早逝的祖华(145)



    祖华是我到步兵团新兵堆里挑来的,面相憨厚,文化成绩又好,我就调他来师军械仓库做保管员。这个活儿,责任重大,又不能太聪明滑头。他是八0年兵,湖北荆门人。

    我没有看错人,祖华确实很能干,很踏实,又谦逊,上上下下,服务单位都很满意。美中不足的是湖北腔太重,说起普通话来总是磕磕巴巴,显得有点儿笨笨的。

    我问他在中学为什么不好好学普通话?

    他说,连老师都不会说,读课文都是用当地口音念的。

    我不能设想用土话怎样读唐诗宋词,怪腔怪调的肯定别有一番风情。但是,我又立刻为自己的浅薄而惭愧——行吟泽畔的大诗人屈原,不是用湖北话抑扬顿挫地念《离骚》么?今天,我们用所谓的普通话来念古诗,在古人听来,那才是真正的可笑。

    才过了半年,祖华却来了一次机会——沈阳军区办一期“军械技师培训班”。在众多竞争者中,祖华文化成绩遥遥领先,好像这次机会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他走了,才给我做了半年部下,就远走高飞了,我为他获得很好的前程而祝贺,然后,又不得不去再重新物色新的保管员。

    十个月后,祖华毕业,分配到团里当军械技师,成为一名帝国小军官,呵呵,和我平起平坐了。等我一九八八年转业时,他也担任了团修理所所长。

    我转业后,1991年夏天,我到大庆出差,回来途经长春时特意去看祖华。

    听说我来了,祖华非常高兴,买了许多啤酒和熟食摆上,就在连部里喝将起来。并请出刚从湖北荆门来队探亲的妻子,怀里还有一个五六个月的婴儿。

    祖华妻非常美丽,又在很好的单位某银行工作,有此牵挂,祖华对部队单调枯燥的生活日益厌倦起来。他开始要求转业,可是团里不批准。于是他就再要求,于是团里就更加不批准。

    前几天团里下来查夜,祖华与几个所里的干部在打麻将,被抓住了,挨了批评,心里非常郁闷。我来了,他满肚子的牢骚正好发一发。

    男子汉没有戎马生涯是个遗憾,但一辈子都在行伍也是遗憾。

    上帝给我们只有短短几十年的生命,我们应该不辜负这个机会,尽量使人生更丰富多彩一些才是。我安慰了祖华许多话和啤酒,但好像并没有浇化他心中块垒。我其实很理解他,妻娇子幼使他割舍不下,况且,他妻子如此天仙般人儿,兴许还有别的担忧呢!

    我回到南京半年后,忽然有消息传来:祖华死了!说是发现就是癌症晚期,住院三个月就告不治。

    我心痛不已,他才不满30岁啊!

    人一生会有许多机遇,福分,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享用尽的。该去,坦然随之,也许才是顺其道吧?来的已经来了,去的还是要去的。



    相亲季节(146)



    又是一秋。

    心渐渐平复下来,重新开始考虑身家大事。

    家,究竟安在南京父母身边,还是放在驻地长春?前者可以为将来卸甲还乡欲先布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是,这可要忍受几年两地分居之苦;后者可以同进共退,夫妻长守,求得现世安稳。

    踟躇良久,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心已定,熟人、战友,都开始忙着为我张罗对象。八十年代初,如果说婚姻是一个市场,军官还能坚守最后的一点买方市场,我有幸迎接一拨又一拨的相亲安排。

    那时每周只休一日,上午下午都利用上,也只能看两个,真有点儿疲于奔命。红娘们都是能说会道的主儿,把双方都夸得一朵花儿似的,见了真人,却打了几折,渐渐看的木了,就有些不大上心。红娘却很认真,催促再三,怕我晾了人家,也怕得罪了朋友。

    省气象局有一位大学生,却长我一岁,俗话说:“女大一,不是妻”,心中不喜。

    桥外一位干部,面目不清爽,也不中意。

    还有几位姑娘,都和理想中的“她”差了几分。。。。。

    相亲的双方都很挑剔,都把锥子般的眼睛一分一寸的把对方全身细节扫描,希冀找出最容易疏忽的地方。

    老领导郝助理说,还是我来吧,包你满意。

    当年支农时,他在长春郊区“农林公社”认识一位下放的老干部,姓周,他有个亲戚的女儿在长影工作,据说还不错。

    见面地点在“二姨”家里,女孩儿叫“静儿”,羞答答的不敢抬头,都是陪她来的母亲和我一问一答。我细细端详,短发,短衫,西裤,丁子鞋,模样儿挺干净,一看就是个行事利索的人。

    我最怕水裆尿裤的老娘们儿一类,所以看见女孩儿就幻想着她十年后的情景,呵呵,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有经验的人都说,相亲第一眼最重要,看着顺眼就容易成,反之,勉勉强强不会有好结果。我心里暗忖道:“看来就是她了!呵呵,此生的小冤家是也。”

    女方和她的亲友团也表示很满意。

    我相亲多次,姑娘们心里咋想不得而知,但陪同来的母亲们却是对我一律的喜欢,就爱和我唠嗑,热乎着呢!可见,我在中老年妇女心目中的形象非常好。

    我和“静儿”电话约会,邀请她到南湖散步。她竟为难地说:“我不认识你呀,怎么见面呀?”

    原来,她在“二姨”家相亲时真的没敢抬头看我一眼。好家伙,相亲两个小时,居然还不认识,真牛。无奈,我们二次见面手里各持一本《东南西北》杂志,晕死!

    快到晌午了,我说,“饿了吧?去吃点东西吧?”

    她说,“在家吃过来的,不饿”。

    我这人从不喜欢勉强别人,立马蹬上自行车回部队吃饭去了。

    后来“静儿”告诉我,其实那天肚子很饿,没好意思说,只好饿着肚子回家了。心里这个气啊!为这件事儿,她反倒埋怨我一辈子,时常说我是小气鬼,连顿饭都舍不得请姑娘吃。

    由于我的驻地与她分隔城南城北,骑自行车都要两个小时,为了每周见这一回面,风里来雨里去的吃了不少苦头。我们部队休息与“静儿”休息日总是错开,每次我辛苦赶到她家,都要在长影门卫电话通知“皇上驾临”,她便偷偷溜出来接驾。好在她在机关供职,活动范围大,公事私事都不会耽误。


    借了近水楼台的光,“静儿”经常偷偷带我溜进来看,我回去当然要跟战友们显摆,他们都羡慕的了不得。




    眼看我和“静儿”认识了3个月了,也就可怜的见过十几次面。我因为身着军装,自然拘谨的很,走到大街上连手都不敢碰,还要拉开五六米的距离,装出与己无关的样子。
    正在这瓜果未熟时,却接到父亲的来信,他希望我们早早完婚。老人家自四年前癌症手术后,自感一天不如一天了,盼着第三个儿子早早把新媳妇领进门。

    可是,时间毕竟有点儿太短了,八字还没一撇那!房子,票子,家具,家电,一样都还没有呢!我很为难地对“静儿”说了,她很服从地表示理解,一定要满足老人的愿望,并且争取了娘家人支持。

    就这样儿,刚刚咂吧到丁点儿恋爱甜头的我们,就仓促的领了结婚证,仓促的请假买票,仓促的踏上了南下完婚之旅。。。。。。



    男大当婚(147)



    新婚燕尔,千娇百媚,火红色的长绒高领毛衣,“静儿”自然是幸福洋溢,在火车上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

    硬卧对座是一位青年女子,她却是神色黯然。她面容清丽,高领黑色毛衣,浅灰色法兰绒裤子,独坐忧思。

    她幽幽地说,看你们这样多好啊!

    她是去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上海的,寻夫。

    老公是上海知青,她是哈尔滨知青,在建设兵团相识,相爱,结婚。可老公现在考上了上海的大学,不想回到黑龙江了,绝情地提出离婚。她匆匆上车,要去上海当面恳求他不要离开自己。那年头,离婚是很丢人的也伤不起的事情。
    我
    鄙视那种一阔脸就变的小人,悄悄的对“静儿”说,此生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离弃你,除非你铁心要离开我。

    “静儿”说,我也是。

    不劳父母张罗,不费一文,白赚了一位漂亮的儿媳妇进门,父母自然高兴的要命,像招待贵宾一样伺候。父亲病情也似好了许多,邀请他的同事好友,都来串门,对老三媳妇赞不绝口。小弟看我还是一身戎装,把自己刚买的一件黑呢上装送我做礼服。已经复员回来的二哥送我200元礼金。

    我向来不喜欢大隆重大热闹的场面,决定不办婚礼酒席,只是旅行结婚。“静儿”亦随我。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自己觉得舒服合适就行,用不着诏告天下的。

    多年后妻才觉得有些委屈,我说,你看看那些大操大办的,打的打,闹的闹,哪有咱们过的好?

    有时候,我会萌生一个很坏的念头:要是政府出台这样的规定多好,让那些离婚的必须也办酒席,必须与结婚时规模相等,必须还请原来的宾客,但不许再收份子钱,最好还在原来的酒店。当然,谁主动提出离婚,谁要出钱操办。这样,可能为了心疼钱,会挽救不少婚姻呢!

    呵呵,像我们这样常年出份子的,一来一往,兴许还能吃回本来呢!这一招好象有点损,只恐害了真正受委屈的一方。

    “静儿”头一回下江南,对南京的风景名胜,地方小吃,都很喜欢。紫金山雄伟壮丽,玄武湖柔情似水,秦淮河仪态万方,都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也为将来随夫南下埋下了伏笔。那些盐水鸭,鸭血粉丝,糕团,馄饨,更是又好吃又便宜。她越想越觉得嫁给一个南京人不亏。

    我们选了新街口最好的“环球照相馆”拍婚照,八十年代的婚照有个特点,又真实又土气。照片放大了,放在橱窗里,成为样照,我们感觉挺美的,但就是没想起来问照相馆讨要广告费。

    旅行第一站是上海,住不起宾馆,就住在大哥一个战友家的小阁楼上,上海人叫“亭子间”,老虎窗,斜檐,旧上海许多文化人都曾经住过这样房子。

    当地风俗,新婚客寓,要给主人家留下一两元零钱,压在枕下,否则,会给主人带来不祥。不知何解?

    改革开放前,大上海的就是时髦的象征,连牙膏、糖果、香烟,都以上海为荣,更甭说服装鞋帽了。在著名的南京路,我给“静儿”抢购了一件雪花呢大衣,把她美的不行,回去向同事炫耀了好几个月。

    在热闹的老城隍庙,我们正逛的高兴,忽然被一个老太太拦住,她亲热的拉着我的手说这说那,我半句也听不懂,只好对老人家糊里糊涂的频频点头,“静儿”在一边看的也是一头雾水。幸亏这不是在南京,否则,她还不怀疑这老太太的女儿与我有什么瓜葛啊?

    也许老太太儿子也是当兵的吧?爱屋及乌,难免情不自禁。反正当时全国人民对解放军还是蛮亲的。

    离了上海,登了海轮,在海上漂了两天两夜,又到大连海军政治学院大哥处玩了两天。

    大哥悄悄问我“怎么动作这样快?我还想把学院卫生所的护士给你介绍呢!然后,再把你调到大连海军来。”

    大哥看到身边一些神通广大的高干子女呼风唤雨,也动了心思。

    我说,我没什么大志的,这样已经挺好的了。

    回到部队,科长老何也从北京后勤学院毕业回来了,科里给我买了全套的餐具。栾助理悄悄告诉我,老何对你真够意思,科里小金库为你都花光了。那时候很廉正的,靠处理废报纸杂志,科里才攒了几十块钱。

    虽然娶了媳妇,但“家”还没有一撇,我只能步老领导的后尘,在驻地附近“白狗屯”老高头那里借了间土屋,又自己动手,制作了一个很土的沙发床垫放在炕上,就算垒起一个小窝。这只是苦了“静儿”,不管风霜雨雪来回奔波,但只要相逢一笑,就化成了满满的甜蜜。



    


    一九八一年的婚照,又真实又土气



    感怀父亲(148)



    父亲的病越发严重起来,在我结婚半年后弟弟来电告危,我和妻子,大哥大嫂,分别急往南京探视。

    父亲已经极度虚弱,枯瘦如柴,脚也肿起来了,我听说过“男怕穿靴,女怕戴帽”,知道这回恐怕无力回天了,心里很难受,离开病房就想哭。

    单位领导很照顾,让二哥和小弟长期在医院带薪陪护,母亲则想方设法做些可口的饭菜,每日给父亲送去。

    一个月假期很快到了,但见父亲还能坚持时日,我和长兄只好各自归队,没想到这次竟是父子永别。

    那日,我一天都慌慌的,六神无主,心里还想着千万别出什么事啊!到晚上,弟弟的加急电报就到了。

    我拿着电报去岳家告妻,说着说着,眼泪就滚滚而下,妻慌的不行,当场就晕了过去。

    事不过三,一年之内我已两次探亲,况且我还身负险地,第三次再要离开,领导怎么也不好说话了。我只能向南三拜,遥祭父亲正在飞升的灵魂。

    几十来,这事儿梗在心里一直隐隐作痛,后悔当时没豁出来跟领导闹一下,也许就可以最后去送送父亲。虽然,我明知道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来说,这是极不应该的。

    弟弟那年只有21岁,当天塌下来的时候他勉力承担,把父亲的后事安排的一一停当——这本来应该是我们做兄长的该担当的,我心里一直觉得欠他一个天大的情,自幼我俩也是最为要好,后来更是相契。

    正在潍坊柴油机厂上班的舅舅接到家父亡故电报,工作服都没来及脱,跳上火车就直奔南京,他对老姐姐一直很牵挂安慰,在大事上替母亲做主,为父亲祭奠诸事做了细致安排。

    父亲最后的告别仪式还是很体面的,公司在家的所有领导都来参加了追悼会,作为一个普通的老工人,从没同例享受过如此隆遇的。这是他一生的为人换来的,在这个六千多人的大企业里,上上下下对父亲都是很尊敬。

    父亲虽然读书不多,仅读过四年私塾,但忠孝却是最为看重,又兼一身丈夫豪气,走到那里都是响当当的,人人敬他三分。父亲又是容不得龌龊之人,龌龊之事的,眼见不平,总要为别人挺身而出。

    我们兄弟渐渐长大后,每每劝他,请他遇事避避刀锋,却不起什么作用。

    幼时家贫,家中充饥尚且勉强,星期天,父亲却总要召唤属下的单身弟兄来家中喝酒,他是班长,觉得单身汉无家可怜,总要多关爱一些。后来文革乱世,我所熟悉的几个叔叔竟出来贴父亲大字报,揭发他酒后吐露的真言。鉴于此训,我一生从不在家宴客。

    天下初定后,当初的背叛者纷纷登门道歉,虽三番五次,父亲绝不肯纳谅。

    我弟兄虽汲取父亲教训,豪气比他少了许多,常常自诩聪明进化,但骨子里却无法阻断父子血性,每到关键时刻却忘了该明哲保身,一样大喇喇地站出来,总会引的风雨湿身。

    我亦不谅背叛者,一遭出卖,终身绝交。交友不弃贫贱,但对小人却避之远远,因不善设防,免得被伊暗算。

    父亲辞世时只有58岁,正值八十年代之初,眼看全国人民就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后来,我享用好烟好酒的时候常常在想:要是父亲还健在多好,他一生只喜欢吸点儿烟,喝点儿酒,却都是品质最低的,图的就是便宜。现在条件好了,我可以让老人家美美的品尝市上所有的好烟好酒。

    父亲一定会得意的向那些老哥们儿炫耀:“嘿嘿,这是老三给我拿来的”。至于那些烟酒有害健康的种种高论,先让它靠边站站吧,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况一位老人呢?




    山西刊大来了(149)



    孤悬荒郊,弹药仓库总是清清冷冷的,夜间尤甚之。我带班查岗转悠着没事儿,便好奇琢磨起月亮的升落轨迹。

    我在每天日记里画一个圆,刻上时间段,认真观察上弦月,下弦月在夜空中的位置,心里向往着古代高士夜观天象的神奇。坚持了一阵子,结果自然是什么名堂也没弄明白,便泄了气,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精密演算,非我强项。

    仓库的警卫工作由一个连队专职负责,每年轮换,但没几天连队干部就和我厮混熟了,他们晚上也闲着没事儿,就拉我打扑克玩儿。军营呆久了,心就有点儿野,虽然每到周六周日可以回家呆两个晚上,还是有人不愿意走,宁愿打牌玩个通宵。

    有个李副连长,老婆是一个区邮政局长,到周末还见不着人影,自然来电询问。牌桌上,李副连长大言不惭的说:“正开会呢!这两天战备抓得紧,回不去了!”

    地方是搞不懂部队这些名堂的,一唬一个准。男人好赌,牌桌有瘾,即使不玩钱,沉溺其中仿佛有多少乐趣似的。

    席终人散,每次归来我却感到空虚,想想这不是虚度年华么?怎么能这样混下去?次日引诱再来,居然还是身不由己随着去了。这样反复多次,终于因一本刊物的出现,使我找到了痛下决心的契机。

    那本刊物是《山西青年》,里面登载了一篇启事,他们首开先河,要办一个中国前所未有的“刊授大学”。

    读大学,学知识,成为国家栋梁之才,这是每个八十年代青年曾经遥不可及的梦。而这个“刊授大学”可以免试,只要填个表,注个册,交点学费,就能得到大学的教材。作业习作寄去,还可以得到教授的批阅指点,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更让人兴奋的是,开设的专业是“中文”,这可是我向往已久的文学梦啊!

    不光我自己这么激动,像我这样激动的青年不知有多少,仅仅两个多月,全国就有51万人报名。《山西青年》发行量激增到150万份,全国舆论都是一片赞扬。

    一九七五年拍的电影《决裂》有句台词:“大学,大学,就是大家来学!”虽然以后被批判,今日却都应了。

    我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都用来学习,把列表的中外文学名著几乎全部通读了一遍,正好借上妻姐的光,她在吉林大学中文系工作,近水楼台,借阅方便,倒省的我去东借西借。

    刊大白手起家,经费困难,因此号召学员捐款。尽管当时年轻人工资都很低,但依然涌现许多好义之士。我亦捐了20元,后来还很不好意思的发现自己大名登在刊物上。

    《山西青年》专门加了增刊,专门刊载学员习作,每个学员都勤奋的写作,盼着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我发现许多人写作基础都比我好,虽然我始终名落孙山,登不上刊物,但还是从别人作品里看出自己的差距,成为奋发的动力。

    不久,接到来自湖南湘乡水泥厂的 ,一位自称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归国的华侨小姐,叫“吴妮娜”,也是刊大同学,她说仰慕我的中文水平,希望我能帮助辅导她学习中文课程。我觉得奇怪,问她如何知道我的姓名地址以及中文水平,她却称从某刊物得知。

    我身负险地之责,不的不保持警惕,怀疑这位来历不明的“吴妮娜小姐”是否与中央情报局有什么瓜葛?于是心生一计,回信言明自己亦是初学者,难为人师云云,并且找来一个字迹丑陋的战士抄写寄去,让对方觉得此人不值得下手。此招一出,果然没了下文。

    又过了些日子,又接山西交城县汾曲学校一信,一位名“苏文娟”的刊大同学,说有个中学同学可能在我部服役,央我帮她寻找联系。

    我跑到军务科查阅了两天,把15000人的花名册细细翻检,却没找到她提供的名字。结果告她后,她好像并无不遗憾之意,回信说,她本来就对军人有好感,现在更为我的热心所感动,因此愿意成为好朋友云云。

    我忽然醒悟:莫不是“中央情报局”又来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于是赶紧刹车,以绝了敌人念想。

    依今日看来,彼时为纲却有过甚,刊大同学两书也许只是普通书信而已,小题大做了,但拒敌于千里之外倒是远离了许多是非,M评价叶剑英为“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我亦奉为座右铭。



    自考的故事(150)




    刊授大学热火朝天的学了两年,一九八三年初,全国的自学考试又开始了。师里很支持,请“东北师大”的老师来定期授课,全师200多名军官都被允许报名参加学习。

    “自学考试”与“刊大”相比更有优势,不但可以得到面授,而且能够拿到国家承认的大专学历。师里还有鼓励政策:每门考试及格都可以报销学费。这样的好事谁不干?我也“投靠三爷,改换门庭”了。

    授课一般安排在晚上和周日,每个人都认认真真的带上笔记本,还要早点去抢师部大礼堂前排的座位。头一回可以当面听大学教授的讲课,大家都很兴奋,也很激动,大礼堂里鸦雀无声,教授们高高站在 台上,看到下面这么多毕恭毕敬的军官,讲起课来也自然眉飞色舞,效果好极了!

    中文课应该都是很有意思的,像讲故事,但枯燥费解的只有“现代汉语”,那本手术刀式的教科书,把灵动飞扬的语言切割成“清音”,“浊音”,“齿前音”,“齿后音”一类零碎,就像把绝世俊美的林妹妹大卸八块,然后很准确地指给你看,诺,这是玉臂,这是秀腿,这是酥胸,真正的大煞风景!倘若专为培养几个文字专家也罢了,却不能害众人都来跟着忍受琐碎。

    有位韩榕教授讲得好,他把教科书撇在一边,通俗浅近的道出现代汉语的鲜活魅力。那日,他在吉林大学礼堂开课,老教授须发皆白,长髯飘飘,又着了儒者长衫,把底下几千自学学子都惊的五体投地。

    中文最适合自学,我有了两年的刊授底子,平时又喜欢读点闲书,学起来自然轻车熟路,得心应手。而那些搞业务出身,仅仅喜欢数字图表的机关干部就有些为难。一些我听来津津有味的东西,他们却如坠五里雾中。好在老师在临考前都划出了复习范围,只要背一背就差不多了,但大家还是不敢轻敌。

    我把每道复习题都写成纸条,悬挂于家里每个角落,抬头不见低头见,在任何角度都能看到一个题,反复背诵,自然烂熟于心。其实文科答案本不应该这样机械的,只要答对意思就行,但考试评分却设有准确的“采分点”,把考生硬生生逼成了八股秀才。

    科长老何见我婚后没有个像样的窝,至今还住在农村一间土屋里,妻长途奔波,我晚上听课都极为困难,那天对我说,“不行你就搬到科里办公室住吧?办公室多了一间,平时堆放书刊报表之类的,空着也是空着”。

    我说,“这不太好吧?我的岗位在遥远的仓库,住在这办公大楼里,恐怕给科里造成影响不好”。

    老何仗义地说,“什么影响不影响?你不搬到他们眼皮底下,他们永远不会给你分房子”!机关分房没什么标准的,首长只能优先考虑身边的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成了分房的潜规则。

    瞅了个星期天空子,大概办公大楼里没什么人,我找了个车,带了几个兵,就把几件家具搬了过来。正往楼上抬时,迎面却恰恰撞上顶头上司的上司,后勤部人人敬畏的赵部长。

    赵部长在部里统治二十多年,就因为出身地主而无法升职,但权威无比,在他面前,就是两个副部长都是毕恭毕敬。

    我硬着头皮等着挨骂,可赵部长只是微微一笑,便放我过去了,连问都没问。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大人物都是这样,看见小事就像没看见一样。

    第一年的自学考试开始了,连续3天,考“写作基础”,“文学概论”,“现代汉语”三门。环顾左右,许多熟识的人却没来,这包括我们科里的郝助理和栾助理。他们有些怯场,知道考试成绩单要发到部队的,若考不及格,面子却不好看,就很潇洒的放弃了。

    考试很顺利,简直应该说很容易,我们回来更加夸张的渲染一番,这使弃考的同志们肠子都悔清了。

    我们科里虽然只有我自己参考,但还是给何科长争了脸面,其中一门写作课,我的分数名列全师第一,还得到额外一份嘉奖。

    作文题是给了胡耀邦一段话,大意是青年干部应该读两亿字以上的书,以迎接快速到来的中国四个现代化的形势。我略作思考,先把多数人会想到的思路先排除了,另辟蹊径,把这两亿字分解到年,月,日,制定可行的读书计划,然后再根据工作特点分门别类的读书,以求学以致用,再把苏东坡“马上,枕上,厕上”的工夫用足了,这样,三年,五年,十年后,一定可以达到如何的水平云云。

    考试如同征文,思路撞车者多,天下的好文笔有的是,要想取胜,必出奇兵才有机会。果然,这次换换思路,便侥幸赚了便宜。

    栾助理,副营转业回原籍,任辽宁营口县“地方铁路党委书记”。



    


    三郎和妻,1983年在长春胜利公园





    最牛的z参谋(151)



    通信科的z参谋可是个著名人物,在机关里,没有不知道他的。

    在八十年代,现役军官敢留个“南霸天”头,敢骑个“大幸福”摩托在大院里横冲直撞的,非他莫属。

    别说他的顶头上司科长什么的,就是领导也只能睁个眼闭个眼的。据说,常委在2楼正开会,他就敢在3楼领着长影几个女演员咣咣的大跳迪斯科。

    牛啊,谁都知道他的来头,人家爷爷是大人物。

    z参谋有一次在我们军械仓库领了两盒信号弹,没想到,他刚走出大门就拔出枪来过瘾,不到十分钟,就打了个精光,然后扬长而去。

    站岗的士兵都看傻了,连声道:真牛!真牛!其实,这根本不算啥,让我们都目瞪口呆的事多着呢!

    z参谋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脾气好。不管你怎么说他,他都不跟你急,大烟鬼似的面孔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一次,他跟我吹:他爷爷去世后,有关方面来找他,请他把外国将军送给他爷爷的一
    把短剑献出来。

    z参谋把手一伸:拿钱来!结果,换来二万大洋。

    我说,“这你就不对了,你爷爷光辉一生,你这样给他抹黑,能对得起他的爱吗?”

    z参谋笑了起来:“我这样已经够意思了,你到处打听打听,我可是那里是表现最好的孩子”。弄的我反而没话说。

    有一次演习,车陷河滩,参谋长都撸起裤腿下河推车,z参谋却在一旁叼着根烟卷瞎逼逼!气得另一个参谋上去要揍他!

    z参谋到底做事有些太出格,一九八三年那次“严打”他没躲过去,也被弄到军区劳改农场劳教5年。

    不过,z参谋还照样摆谱,是保卫科长亲自送他去的劳改农场。保卫科长隔三岔五还要拿点好吃的去看看他,z参谋也不含糊,到了那里还是满脑子主人翁意识。

    他对科长说:“你下次来,别忘了给我带本《队列条令》,这帮老犯军事素质太差了,我得好好训训他们!”弄得保卫科长哭笑不得。

    判了劳动改造,按规定是要开除党籍的,本级叫上级宣布,上级叫本级宣布,结果谁也没宣布。最后说好还是让军区劳改农场宣布,没想到,5年劳改期到了,人回来了,军区劳改农场也没宣布。

    z参谋劳教满期,又回到机关,恢复职务,然后做转业处理。

    转业干部照例都要填个“转业去向申请表”,按政策规定,可以回原籍、或妻子、父母所在地。z参谋很潇洒,大笔一挥,填了个“香港”。

    干部科的人笑了,哪有转业到香港的?人家也不归咱们管呀?

    z参谋哈哈大笑:“你们懂什么?某公司让我去呢!”

    z参谋后来干了什么俺们就不知道了,但想起那句常挂在嘴边的话,倒是挺适合他的,“是金子到哪都要闪光的”。



    首长威风(152)



    我们是井冈山的老部队,一九五八年抗美援朝最后一批回国。

    听老同志讲,那时候我们的军车在长春大街上横冲直撞,警察根本不敢拦。司机连驾驶证也不带,交警要看看,他说没证。

    交警很生气:“无证怎么能驾驶呢?”

    司机牛哄哄地说:“我是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连长叫我开我就开!”

    交警气的干瞪眼,干脆不管了。

    我们的刘老红军长更牛,星期天来到当时本市最大的二商店,因为营业员服务态度不太好,老头儿一怒之下,拿手杖把人家玻璃橱窗给砸了个稀巴烂!

    商店也不知道这便服老头是干啥的,保安就过来给了他两撇子!

    这下可闯了大祸,刘长立刻下令“喷火连”火速赶来,把这座三层大楼的商店团团围住!

    商店是公私合营的,经理磕头求饶如捣蒜,刘长连睬都不睬。最后还是长春市长亲自来求情道歉,才算让他们逃过一劫。

    一九六九年春,中苏因珍宝岛事件剑拔弩张,我师紧急赶往黑龙江绥芬河与苏军对垒。另一位也是老红军刘长亲自率领侦察连埋伏在前沿雪地,准备拔掉苏军一个侵占我境的据点。

    上级吓坏了,可刘长不买帐,非要动手不可!

    幸亏苏军识相,先主动撤离了那个据点,这个仗才没打起来。刘长是个战争狂,平生只喜欢打仗,而且打起仗来不吃饭,光喝酒就行。


    。





    z长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骂道:“妈了个巴子,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给我马上跑步到办公室来!”部队上级命令下级都是要“跑步”来的,这个新兵蛋子才知道撞到阎王老子了,只好哭丧着脸去当面挨骂。


    。

    没想到z长明察秋毫,一眼看出了我阳奉阴违的小把戏,勃然大怒:“你这个小小的破主任,竟敢违抗我的命令,老子要撤了你!”

    今日冲撞太岁了,只好耷拉着脑袋自认倒霉,任由他臭骂一个多小时。

    今天真晦气,挨了狗屁崩,窝了一肚子火,刚回到办公室就碰到电业局一帮人来检查,还的耐着性子给他们端茶倒水。电老虎都很牛,动不动就罚款断电什么的,犯不上招惹他们。

    说话间,他们忽然看见了我桌下的电炉子,立刻来劲儿了,要罚款,要没收电炉子。

    我说,“这屋里太冷,没办法,既然你们不让用,我收起来便是,就别拿走了。”可那厮越发蛮横,非要拿走不可。

    我恼火起来,“既然你们不听,那就请便吧,我看你们能否走出这间屋子?”

    这时,一群战士冲了进来,每人薅住一个脖领子,挥拳要打。战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平时都憋着火忍受军纪的约束,现在见当官的有放纵之意,正好可以过过拳脚之瘾。

    我这时只要拂袖而去,临了撂下一句话:“我什么都没看见哦,”这几个电老虎免不了一顿胖揍!

    电业局的吓坏了,连忙喊道:“主任,主任,您可别误会,我们向您道歉,决不会为难你们的!”

    我回头冷笑一声:“刚才的本事哪去啦?你们这些不识抬举的东西,老百姓怕你们,你们就不知天高地厚啦?你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到兵营来撒野?是不是骨头发贱啊?”

    那几个小子连连称是,抱头鼠窜。

    后来,他们再到我这里来,都是主动掏出好烟来,还酸溜溜的说:“主任,说老实话,我们出门,从来没有给别人敬烟的习惯,到您这儿是个例外。”

    我说:“反正这烟也不是你们自己花钱买的,到我这里吐出一点儿还他妈委屈啊?”

    z师长回去后还觉得不解气,又打电话骂后勤部长,赵部长问我怎么回事?我据实说了,
    部长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别理他,他又发疯了。”

    z师长把师班子都得罪光了,没人说他好话,才干了两年军里就让他退休了,从此,再没听说过他骂谁了。

    有一次,我在师部门口碰到他,他正袖着双手,蹲在马路牙子上晒太阳,他叫住我:“小张,下次来别忘了带两盒手枪弹啊!”

    我说:“可以,可以,但您须先到军械科开调拨单来。”他现在不在位了,我哪敢私自给他?况且,部队大院里的孩子都喜欢舞枪弄棒的,胆子贼大,他们老子都管不住,倘若闹出人命我可担待不起。



    太阳之神(153)



    盼呀盼,盼呀盼,直到结婚4年后的1984年6月6日凌晨,女儿才姗姗来到面前。我的心情正如屈原《天问》里的诗句:

    曦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曦和”是上古传说中的太阳女神,因为那几天正读《楚辞》,女儿出生时又值东方晨曦初现,于是便给她起名为“曦”,我还为她写了个条幅:

    东曦既驾,遥遥万里。

    女儿很有耐性,医生说快了,我赶紧把妻早早送到第二0八医院住上,生怕到时候来不及。那时候要个车也不容易。

    可是,一周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人家后来者都稀里哗啦的生完走了,妻又急又火,干脆出院回娘家待着去了。若回部队大院的家里,会有许多熟人见面来问:“生了没有?男孩?女孩?”更尴尬。

    产妇的心情果然很重要,3天后的夜里果然有情况了,岳父家人又把妻急忙送回医院,我亦骑车从部队匆忙赶过来。医生这回说没那么快,怎么也要到七八点钟吧?

    因为科长老何要我报考石家庄军械学院,约好7点钟前在师医院体检验血,只好又赶回部队去。就在这当口儿,俏皮的女儿乘机下凡了——好一个调虎离山计。

    二0八医院不知何时定下个破规矩,婴儿3日内不能与家人见面,说是怕被家人传染上疾病。

    产房的小护士叫“王馥荔”,与一个电影演员同名,我央求她半天,她还说:“不是我不让你看,我是怕你看了难过。你女儿长的又黑又丑。”

    我向她保证:“我不怕,管她长啥样儿呢!只要是我的女儿就行。”

    “王馥荔”还挺够意思,乘护士长不在,果真偷偷抱了出来。我一看大喜过望,哪儿黑啊?哪儿丑啊?这小丫头竟然耍我!

    女儿小脸粉粉嫩嫩,还睁着两个乌黑清亮的大眼睛,不似一般婴儿那样儿,皮肤皱皱的,像个小老头儿。我双手捧着小小的女儿,心中无限爱怜,如同捧着自己的生命。有句话儿立刻在脑子里跳出来:

    “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

    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唯有她。

    多年后,妻说我当时神情好像并不喜欢女儿,我不知是否我当时愣愣的样子,使她产生了这样奇怪的念头?

    妻回娘家坐月子,我自去参加军械学院考试,结果又是名落孙山,正所谓“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本来这次考试就是赌的,我初中数学只学到二元一次方程就插队了,现在考卷上全是高中数学题,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随便想个数字填上了事。

    阅卷老师极其仁慈,见我可怜,不知以什么名义赏了我3分,给了我最后一点颜面。我也不觉得怎么难堪,有了宝贝女儿丢人也不怕了。

    科长老何这时已经升任部长,他有心栽培我,不久又派我到沈阳军区去学习微机。这次培训在“东北工学院”(现在的东北大学),每个师只有一个名额,培训费高达500元,可惜被我糟蹋了。

    到了课堂上,我才知道这次来学习是多么的不明智。BASIC语言,数字电路基础,计算机原理,这些课程都需要我恰好没有的数学,英语,物理等基础。教授堂上讲课我如听天书,终于明白了自己天生是与技术无缘的,从此再也不做与自己短处有关的一切事情。

    一个人了解自己的长处并不难,难的是肯承认自己的短处。可惜晚了点儿,我已经快30岁了。

    既然来了,当然也不好意思马上撤退,正好利用这个大块时间读点书。两个月里,耳朵听着天书,眼睛却把藏在抽屉里的《红与黑》和《忏悔录》精读了一遍。剩余的时间,听了几场讲座,还能记得有沈阳市长武迪生先生,沈阳作协 木青先生,东北工学院第一位留法博士生苏展先生等精彩演讲。

    “十一”归来,女儿已经四个月了没见了,她非常喜欢的要我抱,岳家人都说,到底是父女血脉天性,别人是万万换不来的。我觉得心满意足。




    


    女儿半岁了
    机智的汤参谋(154)



    高挑,白净,俊俏,这是“汤参谋”给我留下的印象。首长对他的印象更好,军装总是笔挺干净,皮鞋也比别人亮,又能说会道,会来事儿,因此,机关里的参谋干事,这样的人最讨喜欢。

    对汤参谋,领导不但喜欢,而且还有点儿怵他,因为他总会有意无意地透露说,自己最近又发现了什么大案要案线索等等。当官的总会有不能见光的一面,就像美女,被人盯上了总要些付出代价的,因而,历任领导对汤参谋都不错。


    汤参谋与我是邻居,都属于结婚无房,赖在办公楼里栖身的主儿。

    汤参谋和我关系不错,那天,带了后勤部勤务班两个兵来我家,公家照相机里还剩半个彩卷,给我女儿照两张相玩玩。

    八十年代中期,彩照还是很精贵的,我和妻子自然很高兴,把刚满半岁的女儿抱来抱去,在这个只有八平方的小屋里铺陈了许多风景,虽然今天看起来有点儿土,但我还是当宝贝似的珍藏着这些照片。

    汤参谋走后,妻子把我从办公室里叫回来——我正在复习自考第二年的课程,快考试了。妻很紧张地说,手表不见了!

    我说,不可能,刚才女儿还抓在手里玩呢!再好好找找。

    于是,我们把女儿抱到简易沙发上,把床都拖出来了,彻底翻了一遍,还是没找着,确实丢了。

    怎么办?去找汤参谋吧?人家好心好意来给我们照相,再沾上这种事情,弄得没法见面了,太对不住人家。再说,事情公开了,不见得能找回来,而且偷者只能是其中一
    人,岂不是连另外两人也得罪了?

    我说,算了,别吱声了,就算咱们自己倒霉吧?

    妻虽有些心疼,毕竟一块手表是3个月的工资啊,但还是同意了我的做法。就这样,机关大楼里谁也不知道发生过这件事。

    过了两周,妻去如厕,门虚掩而出,归来后,却发现门里切菜板上亮晶晶地一个东西。

    开了灯,却发现是丢失的那块表,它竟然自己长腿跑回来了。

    妻子想起来了,出门时看到那晚随汤参谋来我家的其中一个兵,正在门口与别人唠嗑。

    也许,好多天过去了,也没看我声张此事,他心里反而觉得过意不去了,悄悄又给送了回来?我们还是没有吱声。

    直到几年后,那个兵复员回家后,我才与汤参谋偶尔提及往事,汤参谋非常诧异地说,怎么不先告诉我?我非整死这个鸟兵!

    汤参谋脾气暴躁,幸亏没让他先知道,不然,非把事情闹大不可,而且还会把这个小战士前途毁了——我也暗暗庆幸自己举措得当。那个兵待年长懂事了,也许还会感谢我。

    我平生宽人,不计小恶,曾经有两次遇上骗子,但她们却不忍心下手。这是后来她们主动告知我才知道。骗子说,眼看就要得手了,却看我心善不忍,终于罢手而去。倒是惊了我一身冷汗。

    第一次是位冒充我的部下小刘未婚妻的姑娘,来到部队。那个兵出差时与她只泡过一面,使她知道些情况。

    小刘人还未归,招待所又住满了,我就让她在我家里暂时住了两天。

    临走,她非要说要给我女儿买件衣服,等上了街,却说钱包被盗了,她返程的车票反而还是我给她买的。

    她在我家里下手机会很多,但终不忍下手,走了后专门给我来了信,道出了实情。说是我其实是个骗子,看你人太实在了,不好意思等等。

    还有一次,我自青岛出差坐大巴回南京,同座姑娘声称:家里有人在青岛药厂当厂长,刚发明了一种治颈椎病的特效药。我便托她买些,因为我妻有严重的颈椎病,请省医院针灸科主任针了几个月并未见效。

    回南京次日,如约给她送药钱。她却突然告诉我,昨日说的全部都是吹牛,看我太诚厚,不忍下手,只好如实相告了。最后,她反劝我出门不要相信陌生人说的话。

    汤参谋过了些年,后来听说一直做到后勤部长。


    十年之痒(155)



    悠悠岁月,转眼在仓库已经十年,在历任主任里,我也算最长的了,在一个单位呆的久了,人脉熟络,工作就顺,犯不上费心去挪动挪动,而我又是身子又懒,习惯随遇而安的,不知不觉就这样混了过来。

    忽一日厌烦起来,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摆弄炮弹吧?而且这里又是险地,虽上天护佑,没出过大事,但好运气不能永远跟着我的。看看机关那些瞎参谋烂干事多舒服,什么大事也没有,养的白白净净的,升职还不耽误,还可以跟着首长屁股后面狐假虎威的,我干嘛非要在这荒郊野外老是摆弄炮弹呢?

    于是去找军械科长老何,他刚当上部长不久。

    本来升官这样好事是轮不上老何的,老部长面临退休,两个老谋深算的副部长开始斗法,各找各的后台,各说对方是非,闹的不可开交。终于,把上面惹恼了,干脆谁都不用,却把与这事毫不相干的资深科长老何突然硬拔了起来,这让善于押宝的机关干部们大跌眼镜。

    中国的官场就是有意思,结果总是出乎意料,一个谁也不看好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能当上da'g。因此大官,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练字,准备运交华盖时好给人家题名。

    老何问我想干什么?

    我说就做个政工干事吧?学了好几年中文,觉得自己有了两把刷子,心里痒痒的,老想着专司舞文弄墨。这还不好办?

    老何一口就答应了。

    又是国庆前夕,一串长长的干部任职命令发布,我满心期望的位置却与我无缘,突然换成了长春市人事局长的某公子,而我则成了“汽车修理所指导员”。

    本来想脱离基层,到机关舒服舒服几年,没想到只是从东村挪到西村,心里虽有些不悦,但还是悻悻然去报到了。唉,好歹也回到师部大院,总算农转非了。

    来了一位刚刚毕业的军校生小周,他接替了我的军械仓库主任位置。

    他的运气远不如我,几个月后仓库就出事了,两颗手榴弹不翼而飞,把大小领导都急的鸡飞狗跳,他也给折腾了个灰头土脸。

    后来查清了,是高炮营一个兵干的,他在帮助倒库时顺手牵羊,想复员时偷偷带两颗手榴弹回家去。

    军校生很正规,很理论,但老兵们却因其资历浅而不大尊重,不大买帐。

    仓库警戒连队有一位刚分来的排长,大概当新兵时参加过中越反击战,因此张口闭口老提越南,其实有些炫耀的意思,战士背后便不怀好意的称他为“越南排长”。

    部队刚刚开始出现军校生,很吃香,一个吉林大学法学教授的女儿嫁给了他,他于是很神气。

    礼拜天,他经常骑个崭新时髦的26型凤凰车来连队显摆。这玩意儿很高端大气上档次,战士们都羡慕的要命,刚要围上来,“越南排长”却大喝一声:“别动啊,我肯定谁也不借的!”大伙儿嘘的一声就散了。

    有个老兵故意跟他打赌:“排长,你猜,你看我敢不敢把你的被子从窗户扔出去?”

    “越南排长”刚说了声:“你敢?”话音未落,被子早已飞出窗外。

    他气的找连长,连长却说:“你怎么这么窝囊呀?你的本事哪去啦?连个兵都管不住!”

    后来大家才知道,他的新娘精神也不大正常,结婚后连床都没上去过。

    有一次,“越南排长”又被老婆劈头盖脸打了两下,很委屈,趴在阳台嘤嘤的哭。老丈人还跑过来训他:“你看你,还像个军人啊?在屋里哭不行吗?你这样子让邻居看到了,好像是我们家欺负你似的!”

    我曾经劝他:“得得得,管他妈谁谁谁呢,离了算了。”

    可他却说:“长春市许多法官都是岳父门生,官司打不赢的。”

    呵呵,我现在也要直接带兵了,看我的!

    到了修理所门口,我想想,笑了,真正是应了那句话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当初新兵下连那天,就是所长老何嫌我知青出身,怕我不能吃苦,硬把我撵出修理所的。谁知十年后,一九八五年,当年的所长,如今的部长老何又把我派回修理所。

    “去也老何,来也老何”,这就是命啊!




    恢复了,正常了。
    半个皇上(156)


    连长,连长,半个皇上。

    不管旧军队,新军队,都流行这种说法,意思是统兵的威风。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里那个“死啦死啦”,当他在乱世中得到机会,从一个管仓库的军需小官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有副官亲随的冒牌团长,常常喊着“三米之内!”那种得意溢于言表……
    我也是。

    业务干部,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的,别说我这样小官,就是副团职的科长,都和我们一起搬炮弹,可是,只要当个小小的连长,就像皇上一样有人伺候。

    所部有两个兵,文书跟指导员,通讯员跟所长。我可以支使他做任何事情,打洗脸水,倒洗脚水,去买包烟,就是脏衣服换下来,也早被一把抢去洗了。

    即使是到对门去叫一个人,本来喊一嗓子就可以了,但现在须要文书去通知,这是层级树威的必要。文书可以居高临下的说:“一班长,指导员叫你马上去一趟!”若我自己亲去,因我不擅摆谱,反而削弱了上下之间的威严。

    有一种说法:“亲自拿扫把的连长不是好连长!”这就是说,一个连队,若要连长亲自动手才能推动工作,那说明这个连队管理太涣散了。

    应该出现的场面是这样的:连长背着手往那一站,全连都玩命的干起来!这才说明领导有威信。

    某老兵是个后门兵,有些赖赖唧唧的,我有一次安排他办件事,半天他却没动弹。我上去照他屁股就是一脚,骂道:“你他妈到底去不去?”

    他捂着屁股嬉皮笑脸告饶:“哎,指导员,我没说不去啊?我这不正要走吗?”说完,一溜烟跑了。对有的人,动脚比动嘴管用。

    这个家伙复员后却在道上混了,听说专在长春第一汽车厂一带收保护费。

    有一年我回长春,战友为我接风,这小子不好意思露面,托人告诉我,如到汽车厂那边玩,在任何饭店吃饭都不用花钱的,只要提提他的大名就行。臭小子,我是谁啊?还用得着去吃你的霸王餐?

    从一九七七年大闸拉开,后门兵风潮已经席卷军营,凡是好一点的技术岗位,几乎个个都是后门调来的,我们修理所也不例外。

    战勤科是后勤部管兵员调配的,有个张参谋和我最是要好,每年往汽车连分兵时总来跟我悄悄打招呼:“老张,有关系要照顾吗?我给你安排两个?”可惜,我没有。唉,要是插队那个村里有子弟在我师就好了,可以让他们轻而易举得到,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开车。

    我和于所长合作的很好,他严肃,举轻若重;而我则相反,宽谐,举重若轻。这样,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正是绝配搭档。

    后门兵并不难带,谁都知道现在的机会是银子换来的,不好好干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关系。我平时的政治思想工作也注意启发这一点,非常有效,比宣读成套的材料,教育他们为主义献身管用的多。在这样一个群体,我们当头儿的只要能把大事办的尽量公道些,就能赢得民心了。

    修理所是技术岗位,每年都有几个名额转志愿兵,这相当于后来的士官,对农村兵来说十分重要,因此竞争非常激烈,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让老实人太吃亏。

    有个副班长小X,也想转志愿兵,可他技术一般,头脑又简单,是个跟人闹玩儿就敢抡铁锹的主儿,为免后患,我和于所长都不同意他转志愿兵。

    这小子也挺能耐,搬来了师里一位管干部的李副政委说情——这可是掌管我们命运的首长啊!我和于所长商量后认为,这是牵涉到大公道的问题,还是不能退让。因为另一个竞争者是非常优秀的骨干班长。

    小X有些急了,竟到于所长家里威胁他的老母亲……

    于所长跟我说后,我说,你别管了,让他直接来找我。

    那天中午,小X果然来了,谈了半天,他见我没有松口的意思,竟然威胁我:“要考虑考虑后果!”

    我见他无礼,冷笑一声道:“小X你这套我见多了,十几年前我就是什么都敢干的知青,还怕你这两下子?我家住哪你也知道,有本事你去砸玻璃啊?”我知道他的老底,他原来在工兵营呆过,听说曾经砸过干部的玻璃。

    小X却马上软了下来:“指导员,我才不上你当呢!你让我去砸玻璃,然后好让保卫科来抓我啊?”

    我说:“哦,原来你也不傻啊!”

    小X后来找关系调走了,好像在新单位也没转上志愿兵

    事后我和于所长也感叹:“咱俩儿是不是也有点儿傻啊?要是换了别人,谁会像咱俩儿这样干啊?”




    

    三郎和他的兵




    神父意思(157)


    我总觉得,指导员有点儿神父的意思,看着谁情绪不高了,拉过来谈谈心,安慰安慰,看能帮他解决点儿什么问题,免得生出些意外来,安定军心。

    据说,美军营级也配有挂衔的牧师,引导士兵忏悔,为亡灵祈祷等等,跟咱们指导员的意思好像差不多。

    战争时期,士兵大都是文盲,部队政治课大概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只是告诉他们打倒地主,就能分到二亩田一头牛,就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就行。

    到了和平时期,部队不打仗了,时间有的是,上级政治机关就花大力气编了许多成套的材料,让指导员给士兵搞灌输教育。士兵们听的多了,发现了有许多重复烦琐,就有些厌烦起来,常常是上面唾沫横飞,下面昏昏欲睡。

    我当战士时要求进步,不敢在领导雪亮的眼睛下打瞌睡,只好拿两张报纸来练字——效果非常好,后来投稿时编辑就有些偏爱。

    神父读的是《圣经》,比我们的教育材料编的高明,内容不是空洞的大道理,而是容易让人相信的小故事,听着听着就入了道。

    我当指导员就想学神父,搞教育多撇开现成的材料,多讲些我自己经历或听来的真实故事,让士兵一边听着故事,一边觉得还是做个好人合算。

    有时,怕战士听我说烦了,又请年轻漂亮的吉林广播电台的青年节目主持人“燕儿”和她同事徐秀云来,她谈人生理想比我还更合适。彼时,电台的主持人和电视台的花瓶不一样,采、编、播,集于一身,还是真有水平的。

    这位主持人“燕儿”挺浪漫的,我是给她送稿时认识的,我们挺谈的来,于是她对军人就越发的喜欢,非要嫁给当兵的。我的顶头上司政工科长听说了,赶忙把自己原来的一个部下捐了出来。

    这位年轻军官是个炮兵排长,军校生,挺自负的。我有心告诉“燕儿”,打炮的和学文的不一样,她不一定能适应。但是见她正在兴头上,又是领导做的媒,多言恐不宜,便忍下了话头。

    果然,半年就离婚了。打炮的觉得双方地位有些悬殊,文上又不能展示让对方崇拜的花样儿,便拿出带兵武的套路,一言不合,一个大巴掌就煽了过去,常常弄的花容失色,风雨凋零。

    这可激怒了“燕儿”和她的同事们,大家一致出手把她从围城中解救出来。

    这时,我才马后炮似的讲出半年前的话儿,“燕儿”怨道:“你还是我大哥呢,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部队政治教育都是格式化的,一、集中大会动员;二、分组讨论;三、个人表态;四、大会总结。每搞一次教育,必然要总结出来若干经验,汇报上去,经验就成了上级机关的,再向更高的上级汇报,经验又成了更高上级的。真实效果究竟如何,没人再关心,反正总结里写得都挺好的。

    我天性不喜欢照葫芦画瓢,我的上司就不太高兴,我也懒的看他那张似笑非笑的横纹面孔,便敬而远之。因此,上司就说我另搞一套,“无为而治”。虽然汽车修理所人心稳定,气氛和谐,不容易受到批评,但绝无加恩表扬的赏赐,如山中野草,任由自生自灭。

    士兵在大营里并不都是很开心的,尤其是到了复员时节。有的因为没有入上党,想想无颜见江东父老,便会怨气冲天。我便劝他:“你干嘛要入党呢?你在部队几年政治上一点像样儿的表现都没有,说明你基本不适合在政治上发展,还不如远离政治。这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反而不受约束,不是更好吗?”他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反而气顺了。

    老兵复员时总想有点儿额外收获,也算没白混,我和于所长也理解他们,便豁出老脸来求人,总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实惠。我们所每年复员十几个老兵,基本上都不空手,拿党票的拿党票,拿车票的拿车票,拿病号的拿病号。

    上级的运输部门我们都很熟,帮他们办几个驾驶证没问题,反正汽车修理工都会开车,回家后就可以改行做了人人羡慕的驾驶员;后勤部每年都有照顾复员老兵的一笔可观的病号费,谁要的早,要的勤,就落入谁的口袋。我去找找医院领导,开几个诊断书,每个老兵就能白得几百元。那时候,这可相当于我好几个月的工资啊,起码相当于现在的万元以上。

    许多连队干部就怕老兵复员,怕他们因怨而怒,闹事乱来,可我的兵却照样跟我嘻嘻哈哈的。告别会餐时,还有老兵自告奋勇出来给我挡酒的,并且扬言:“谁要是和指导员过不去,就是和咱们哥们儿过不去!”

    当然,人家在你手下当了几年兵,最后敬你一杯酒还是要喝的。男人就是这种动物,有的场合,明知道要倒下去,也要喝。要不然,就不是男人了。



    老何之死(158)



    从新兵连结束,下到后勤部的修理所,我很得意,这可是最好的技术兵种,身有薄技,胜于万贯家私嘛!况且,整个新兵连唯一的名额,对我多有关照的姚排长就悄悄留给了我。
    ‘
    高兴了一个小时,修理所所长何德林集合宣布:“三郎”到军需仓库勤务班工作。
    我有些蒙了:从最有技术的修理工,到了最没技术的装卸工……唉!

    后来我才知道,何所长一看档案,“知识青年”?不要!一脚就踹出来了。知青在农村印象坏极了,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当时部队基层军官都是农村出身,我在四川插队,何所长是四川人,乡间传说自然先入为主——我悲惨的命运就这样开头了。

    一个月之内,我是沦落再沦落,从军需库踢出来到油库,从油库到远在郊外的军械库,一步不如一步。

    三个月后,我的发奋图强取得了效果,喂猪做饭挑水,还能写大批判文章,成了“理论骨干”。不久,谢指导员要我去当文书,何所长让我去学开车,结束后直接回修理所。终于对我转变看法了,这真是好机会。

    军械库郝主任说啥也不让我去。他说,当初他们不要你,现在你也长点志气,就不去。
    可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何所长后来调任军械科长,一下子又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在一个科里时间长了,就知道何科长其实很朴实,说话直来直去,干起活来不分上下,比如装运炮弹,本来应该是军官指挥,士兵动手,可他自己却直接冲了上去!而且士兵搬几趟他也搬几趟,弄的手下我等几个军官都不好意思往后缩。甚至装水泥也这样,他身上的军装因此也就很少有干净的时候。他那样和下级打成一片,平常又不摆谱,因此,我们都不再称他职务,人前人后只叫“老何”,他倒挺乐和。



    老何临走只提了一个条件:赶快给“三郎”提干,要不然回来后我的科长也不干了!这和当初他坚决不要我进修理所的态度何等相似。对这个有点儿过分的要求,赵部长笑了笑,答应了。



    还真让机关干部说着了,老何当了一把手,还是像以前那样朴实待人,全不知官场上驾驭群雄的权术,没多久,果然说话渐渐不灵了,刚过两年就让老何转业了,那年,他四十五岁。

    老何转业到粮食下属一个单位做书记,那个企业效益很差,他这个日子也不好过。

    我转业回南京十年后的一个冬夜,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把我惊醒:“老何死了,你知道吗”?

    我说,“什么,什么,你乱说什么?”

    老上司老郝非常肯定地说,真的,是真的!








    战友都非常难过,后来说是个精神病。

    我听到这个消息,也感到极度震惊和悲伤,老何一生为人忠厚,会做事而不会做官,断断不应该会有这个下场的。我来到阳台上抽烟,心里不断埋怨着上苍的不公。

    后来我回长春,专程去探望老何的遗孀贾姐,她已经很平静了,说儿女们很懂事,很孝顺,都能自食其力。



    师者风流(159)



    学中文的人手都痒痒,总想把钢笔字变成铅字,我亦不能免俗,但雪片般飞出,收获却是无几。

    沈阳有家《作家生活报》,我投去一篇诗稿,大概因为锋芒太露,引起编辑郎雅雯女士的注意。她善意的来信劝我:“我宁愿你一辈子成不了诗人,也不愿你像叶文福那样因此倒霉。”她还给我寄来一幅亲笔隶书:

    偶闻国事 不禁怆然

    “叶文福”是军内一个作家,因为写了一篇名为“将军,你不能这样做!”的叙事长诗,而受到处理。

    长春也有类似事件,一家著名文学期刊的副主编曲有源先生喜欢喝酒,一日酒后诗兴难耐,随口吟道:

    旋转的北斗啊,
    你像一把巨大的勺子,
    舀尽了大地的琼浆。

    后来进去了。

    郎雅雯老师有一次来信说,过几日出差路过长春,想来看看我。我连忙给她复信指示路径:从站前坐1路有轨电车在“白菊路”下,只要对我们大院的哨兵说:“找你们张指导员”就可以了。那个门的岗哨是我的兵担任。

    她回信惊讶地说:“原来你是指导员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战士呢!”不知什么缘故,她竟没来。

    长春有一位名气很重的作家蔡先生,他刚出版了散文集《星光夜色下》,其文甚美,颇似茹志娟的《百合花》:“我”的巧遇,枪口里插着一枝摇曳的野花……

    我捧书登门拜访,他告诉我:“其实那些美好的细节都是虚构的。”我原来以为散文里情节都是真的呢!窃以为,平凡枯燥中添点浪漫也是可以的,但就是不能与真实离开太远。

    吴敬梓在《儒林外史》里描写南京雨花台两个农民,下午浇完庄稼后并不急着回家,反而说:“咱们看会儿夕阳再下山吧!”读来便知,南京渔樵旧时还有许多六朝遗风。

    但在大饥荒的年代,扬朔在散文《老泰山》里让一个老渔民说,“用剪刀裁下一片彩霞做衣裳”,就让人觉得荒诞和肉麻。我为文不善虚,便转向学习纪实
    。
    后勤部政工科有个志愿兵邹德智会写新闻报道,我有空时喜欢跟他学学,因此颇为交好。后勤部要办个“写作培训班”,小邹在张罗。我听说了,便主动揽来修理所承办,为的是趁机听听行家的指点。

    讲课者是一些记者编辑,他们传授了不少实用的技巧,中有一位奇人“刘春昭”,更是好生了得,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老师原是长春话剧团一位主要演员,曾经主演《一双绣花鞋》里“沈澜”。后来团里要改编一个新剧本,急切中找不着人,他便自告奋勇操刀,没想到竟非常顺利。他这才忽然醒悟:自己真正的强项在写作啊!于是改了行,到长春广播电台做了专业记者。

    这位无师自通的奇人刘春昭先生创造了多项奇迹:全省广电业务考试中名列第一;他的作品每年都可以在全国拿大奖,害的许多领导为评职称都来求他,要在他的作品上挂个名;多篇作品编进高校新闻教材;全省最年轻的首批新闻高级职称;全省最年轻的新闻高级职称评委。这让许多名校出身的新闻科班生望尘莫及。

    刘春昭老师当时任长春电台专题部主任,并自己具体掌管一个青年节目,时下正在搞一个声势浩大的“金色年华”散文征文大赛。

    我动员所里的“文学小组”成员参加征文,那晚正下着鹅毛大雪,我指着窗外说,这就是好题材!你们可以选择一个角度,把部队生活融进去,虚实相间,写出美感,一定会是一篇好文章。可是,他们的基础太差了,我讲的口干舌燥,还是如对牛弹琴,还是没人敢拿起笔来。我叹口气道:“孺子不可教也!看来只有老夫我自己亲自出马了”。

    一夜无眠,想的周全了,一气呵成,一篇散文《刺刀尖上的雪花》出炉了。

    次日送到电台,一位老编辑看完问我:“你的主题思想是什么?”我楞住了,还真是答不上来。文学之妙全在体味,一语道出却是为难。正巧刘春昭老师采访回来,他只把文章只看了一遍,立刻用朱笔在天头批曰:“拟一等奖”。

    那位老编辑有些发窘,她连忙说:“让我再看看,让我再看看”。

    刘老师后来对我说,老编辑水平太差,每写一个人物,开头总是“提起某某来,谁都会竖起大拇哥来……”,或“某某的先进事迹,一时传为佳话……”,就不会换换样儿,说她多少遍了,也没用。

    呵呵,天下好文章都靠灵性,不大认资历的。

    刘春昭老师恃才傲物,一般人不入法眼,而且随意臧否人物,想必得罪了不少人。果然,他入党就极其困难,写了好多版申请书也没用。开始他以为不合我党规矩,还让我帮他写过一版,仍无效果。

    直到有一天,市委书记亲自打电话把长春广电局长叫来,问了句“刘春昭为什么不能入党?”,一切障碍便烟消云散了,刘春昭老师这才堂堂正正的迈进本党大门。

    长春市与中国一汽关系长期不睦,市里嫌一汽对带动地方产业链不热情;一汽说市里对企业政策不照顾。新一届政府下决心解决这个问题,便组织了一个庞大的记者团到一汽采访,准备好好宣传他们,直到他们满意为止。可是,中央和地方媒体几十篇文章发表后,一汽还是不满意,怎么都觉得没过瘾。这时候,刘春昭先生的文章出来了,题目是《长子的性格》。

    一汽做为新中国第一个汽车大厂,给民族汽车业做出的重要贡献功莫大焉!它生产的解放牌是全国计划经济时代货车的主流,它生产的红旗牌轿车为国家元首增添光彩,它向全国输出人才,输出技术,由此才派生出二汽、上汽、北汽,带动了整个中国的汽车行业发展。然而,时代变了,他们蹲在改革大潮的东北边缘,也受了不少委屈,受了不少冷落,但作为“长子”,只能一面贡献,一面忍辱负重……

    刘春昭先生的文章气势恢弘,语言活泼,虎虎生风,不拘一格,长达两万五千字,读来一点不累,《长春日报》以史无前例的两个半版刊出。不久,《了望周刊》也转载。一汽总经理耿昭杰边读边流泪,他说:“我们几十年的心里话终于说出来了!”

    文章的效果是非常的奇特,一汽慷慨地把上游产业链配套零部件生产都委托给市属企业。长春市政府领导笑的合不拢嘴,专门给刘春昭先生奖励了一套大房子。

    我对刘春昭老师顶顶佩服,隔三岔五便登门讨教。他善烟而不善酒,每次去我都揣上两盒好烟,陪他一边抽烟,一边神侃古今文章妙处。什么大思路,大气势,先声夺人,结构爆炸,呵呵,我只要学得先生三成本事,就可以安身立命了。

    仙雾缭绕中,果然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同时我亦尝到了抽烟作文的好处,与它遂成半生莫逆之缘。


    

    十年后,我在夫子庙李香君的媚香楼,宴请刘春昭老师。在座还有我们共同的南京朋友步华大姐,还有家人。



    刺刀尖上的雪花(160)



    我,使劲揉开朦胧惺忪的双眼,背起枪去接岗。自从来到部队,这还是第一次站哨,真是又神秘又紧张。

    在中学充满梦幻的作文本里,我就不止憧憬着自己会化作一幅北陲哨兵的剪影:肩挎钢枪,背衬劲松,站在银装素裹的高山之巅。嘿!忒带派了。可眼下呢?只能在市区明亮的水银灯下,给机关大院站站岗,真没劲!

    枪膛里没有子弹,班长说,用不着,怕走火。怕走火?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办?我想问,又怕班长笑话我:“小新兵,别动不动大惊小怪瞎咋呼!”没办法,要是真碰到坏人,我就给他来个刺刀见红,就像电影里的“佐罗”那样,用刀尖在敌人前胸留下几个鲜红的叉叉,给他做个纪念。哼哼!

    哎,什么玩意儿?轻轻的,软软的,凉凉的,落在脖领里真舒服。哦,雪花儿,眼前一片纷纷扬扬的景象。像鹅毛?似柳絮?哦,都不对。路灯光芒里雪花飞舞,如家乡仲夏之夜密密麻麻的灯蛾,真美。

    在我们嘉陵江畔可见不着雪花儿,那回语文老师讲课,讲一首古人的咏雪诗,什么“黄狗身上白,黑狗身上肿”,肿什么呀?谁也没见过雪花是啥模样!

    老师没办法,翻了半天书,好歹在黑板上画出来一个由六个不规则花瓣形组成的图案。他告诉大家,这就是雪花!同学们说,哦,原来雪花就像金鱼缸里的水草一样的啊!瞧,太让人见笑了!

    我伸出左手,几朵雪花轻轻地落在手心里,晶莹剔透,洁白可爱。一会儿,雪花软了下去,终于化成了一点水渍。哦,要是能保存起来就好了,寄回家乡去,给老师做个标本,学生们再也不会拿水草比作雪花了。

    雪真大,一会儿地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哎,要是能堆成一个雪人就好了,再让他骑上雪牛,手握短笛,在冰雪的世界里牧童横吹,仿佛告诉人们春天就要来临的信息……
    那么,别人一定会问,这是谁的杰作?嘿嘿,除了本人,还会有谁呢?一个伟大的天才创造了一个不朽的艺术形象。

    实话说,我才满十六岁,为了当兵,我虚报了两岁。为啥?我等不及了嘛!不当兵,他们老把我当小孩!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气死我了!一穿上军装可好了,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都得叫我“解放军同志”!为这儿,奶奶可没少抹眼泪。

    雪人终于没堆成,为什么?我不敢。一会儿连长来查哨,让他撞上了,准说我,瞎胡闹!唉,真叫人遗憾。一个伟大的艺术形象顷刻之间就自生、自长、自灭了。

    忽然,一个奇迹发生了,就像宇宙间刚刚爆发了一颗新星,分明有一朵大大的雪花,婷婷袅袅地站在刺刀尖上……我屏住呼吸,心里涌起一种圣洁美好的情感。啊,可爱的小精灵,你就放心地在这里歇息吧!这里有你最需要的安宁和寂静。

    一丝难以察觉的气流微微拂来,雪花颤了两颤,终于停立不稳,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她走了,她回到冰清玉洁的天国去了,我默默地向她作别,身上渐渐地感到有些冷起来。

    有轨电车咣当咣当的从门前开过去,车上乘客寥寥无几,头班车,大概是赶火车的。

    “啪嗒”!一种异样的声音传来,我循声望去,原来一位晨练的老人摔倒了,我连忙上去扶起。他一瘸一瘸地走了,雪地里留下“失足者”的痕迹。

    我若有所思,从岗楼后面拿出一把大扫帚,在门前的街道上挥扫起来。街上行人寥落,我一直扫到电车站,露出一条黑色柏油路面,“净土”出现在白雪覆盖的街上,黑白分明,格外醒目。

    上班的高峰到来了,等车的工人、学生、妇女,儿童,聚拢在这“净土”上,愉快地跺着脚。啊,我开垦的“净土”,多么像大洪水中的“诺亚方舟”啊!

    呸!真不害臊,做这么丁点芝麻粒般的事儿,还把自己比作上帝啦?真是无知少年,狂妄已极!我不断地臭骂自己,耳朵一阵一阵发烧。

    “嗬,小新兵,你还真行啊!”我一惊回首,原来是班长来接岗了。他看着大门外等车的人群,史无前例的说了我一句好话。就像下连后第一次会餐,指导员那一小杯“长白山红葡萄酒”,就把我的脖项染的通红通红……

    我好像醉了。



    这是我一九八七年的处女作,一不留神就拿了长春电台散文大奖一等奖,后来又刊载《吉林日报》、《重庆日报》等。今日拿来作为纪念。



    
    






    饥不择食近疯狂(161)



    初学写作,眼看着自己几页歪歪扭扭的习作变成人人手中的铅字,其兴奋犹如赌徒见了麻将,少年试了云雨,立刻上瘾,欲罢不能。

    我几乎把业余时间都用上了,到处找素材,把本单位的好人好事写完了,又去兄弟单位寻访,写医生,写司机,写自学成才……

    听说吉林大学有位老师出了本书也去写,认识了“蒋筑英”的儿子,也要连忙登门去采访他妈妈。

    蒋筑英的妻子路长琴女士并不欢迎采访,我敲门半天都不开。好说歹说,她在门缝里又看清是个解放军,出于礼貌,才算把我放进来。原来是记者们为拔高先进人物,多有不实之词,让她非常反感。

    当时舆论造势,仿佛蒋筑英是因为大干四化累死的,其实他身体很好,每天早上还在南湖边打羽毛球。家里的简易沙发也是他亲手制作的。

    蒋筑英真正死因一种常见病胆囊炎——这本不该死的。那几天,他在中国科学院四川分院应邀讲学,突然患了胆囊炎,疼痛难忍,但当时没有熟人住不进医院,晾在四川医学院的走廊上20个小时没人管。

    有人去请单位领导出面帮忙,但他置之不理,因为他曾是蒋筑英原单位的领导,蒋筑英文革时写过他的大字报,旧怨难消。

    青年科学家蒋筑英因胆囊穿孔转败血症而亡,但所有媒体对此都避而不谈,蒋妻路长琴很有意见。更为过分的是,那个首写蒋筑英的《文汇报》记者居然把蒋的日记本据为己有,索要不还。

    我有意将真相披露,写了“蒋筑英留下的家”一文,为避免麻烦,还请路长琴女士审阅,签字同意。还好,在两家报纸上发表后没有太大麻烦,《报刊文摘》还给予了转载。

    为了多发作品,我还应邀参加了长春市影评协会,持证可以任意出入各家电影院,当然许多新电影上映前我们就先看过,这样才能保证影评文章与电影同步问世。又能免费看电影,又能多发文章,这个爽呀!

    疯狂写了一年,几乎隔两日就去送稿,不算枪毙的,也不下六七十篇,掂量着厚厚的剪报本,心里想,日后转业俺也不怕了。

    有了这些文章垫底,俺还混进了长春市作家协会,后来转业回南京,又转成南京作协会员。



    三十年前滥竽数,回眸一笑又东风.



    
    
    
    
    




    天火熊熊兴安岭(162)



    一九八七年的那场大火,是莫名其妙烧起来的,几天时间,就把大兴安岭烧了个一塌糊涂,全国人民的心都悬了起来。有些老太太们抱怨说,怪只怪那个大个子费翔,他因为唱了“冬天里的一把火”,把火给招来了。

    专业的森林灭火队好像根本不起作用,于是,黑龙江大胡子吴师长和他的部队表现神勇,似乎在东线塔河挡住了火势,而森林大火却突然掉头往西,急调我们师上去增援。两个团上去了,几天后不闻捷报,反而火势越加浩大起来,只好倾巢出动。

    那天夜里,我们接到出发命令:15分钟后登车!全所人员集合,干粮准备,留守安排,千头万绪,只有这短短的宝贵15分钟。

    好在待命有几天了,所有的准备都早已提前完成,睡觉都不脱衣的,背包不许打开,正所谓“枕戈待旦”。我和所长老于离家咫尺,也没空去道别,但军属们都很有经验,她们看看空荡荡的大院,互相一打听,啥都明白了。

    军列风驰电掣畅行无阻,直奔大兴安岭而去。过了加格达奇,只见无数老百姓拖儿带女逃难下来,军列则义无返顾的继续北上。大兴安岭的气温比长春低十几度,都5月下旬了,背阴还有许多残雪,我们没有料到,都没带棉衣,冻的丝丝哈哈的,这时才知道后悔。

    我们列车早上经过大火烧过的林区,看到路基上蓬头垢面满身脏黑的战士们刚刚睡醒,一群一群蜷缩在山坡上,非常狼狈。我们二梯队比他们运气好些,分到了两节火车皮做帐篷,尽管车皮是全铁制的,摸到哪都是拔凉拔凉的。

    我们落脚在漠河县西林吉林业局“育英林场”,这里有1300间房屋,但都成了凄凉的残垣断壁,完好的只剩两三间。幸存的几个人表情恐惧而麻木,他们心有余悸地向我们讲述惊心动魄的场景。

    “那简直是天火,先是河对岸的森林起火了,我们在正在隔岸观火呢!一回头,自己的村子却烧了起来!”

    大家慌忙去找自己家人,烟雾弥漫,啥也看不清,只能拼命呼喊。一家人要想凑齐了再跑,就来不及了,只能跑出一个算一个!谁也没见过这种漫天大火,不知该往哪儿跑,有跳到河里的,有跑到空地上的,有躲到菜窖里的”。

    结果是悲惨的,菜窖里的人缺氧闷死了;蹲在篮球场那样大的空地上,人还是烤死了,整个天空大地都燃烧了,连空气都是好几百度。有人把头埋进河水里,实在憋不住了,一抬头,头发马上被燎了一片,赶紧再沉下去。那时河里还漂着冰碴,一般人还真不敢跳下去。

    我站在阿穆尔河边,想象着这场怪异的大火。河面有50米,加上两岸的沙滩,怎么也有100多米,那个火头怎么飞过来的呢?老百姓说,那天刮着七八极的大风,天空中到处飞舞者火球,空气中发出像火车一样轰隆隆的响声,好像大地末日到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描述古印度神话传说的一幅画:地球末日,漫天大火,生灵涂炭……

    西林吉林业局派了两台消防车和一台吉普车赶来救援“育英林场”,到这一看势头不对,掉头就往回跑,结果只有吉普车幸免,两台消防车烧毁歪倒在路边。林区公路拐弯太多,跑不快,大火却是跑直道,三下两下就窜到前面,浓烟封锁了道路,只能束手待毙。

    到了火区才知道,我们带来的灭火工具完全没有用,对付漫天大火,唯一的办法就是打防火道,在火势前进的方向先清理出几十米宽的空地,让大火到这里时自动停止下来。

    救火的单位来自四面八方,有些混乱,我们的汽车营正在林中扑火,忽然发现自己前后左右都冒起烟来,让人爬到高高的树梢了望,才知道已经被人从身后放了一把火,竟被大火包围了。慌急中赶紧钻了个空隙把全营逃了出来,人到了生死关头总能激发出巨大能量,这些平时像大爷似的汽车兵,竟然一口气跑了20多公里,而且没有一个掉队的,只是把所有装备和食品都丢了个精光。

    我们修理所唯一的重要任务是建一座木桥,那是准备紧急撤退用的救命桥。大家谁也没干过这种活儿,又是站在冰冷的河水里,脚都冻木了,划破了都没感觉,很不容易。这是所长老于领着大伙儿干的,我没赶上。

    那天早上,我带了4个战士到40公里外的漠河县城拉给养,我们出发以后所里才接到修桥命令。

    漠河县城几乎全毁掉了,老百姓很凄惨,已经发生过几起部队给养车的事件,因此,我们也很紧张,怕发生什么冲突,所以我要亲自带人押车。



    “育英林场”仅剩的几间房屋引来了联播记者,他们让我带两个兵拎了桶鸡蛋给送去,准备发稿。可是,那家主妇大火过后很麻木,来回演习了好几遍,她接鸡蛋时还是既不激动又不感动。记者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了,只好将就着用了”。

    没过几天,下起雨来,大火自然也成了强弩之末,乖乖死啦死啦了。这是人工降雨的结果,打了十几天炮,终于见效了。后来北京大气功师“严新”说,是他发功引来的降雨,这真正是胡说八道了!

    回来以后,我们汽车修理所荣立集体三等功,我也弄了一个个人三等功,当兵那么多年唯一的,也算没白混。听人说,三等功退休时,退休金能增加5%,不知真假?

    大兴安岭扑火归来,在报上看见一则面向全国的征文启事,要求记述5月21日这一天所亲历发生的事情,也是为了截取改革开放一个断面,作为纪念。

    1936年5月21日,茅盾为首的进步文化人搞了“中国一日”征文,为的是记述中华民族一个真实的生活断面。50年后,北京一些老文化人又重新搞这次“新中国一日”征文,在龙腾虎跃的八十年代非常有意义。

    我想,全国大兴安岭扑火不知几万人,写文章好的不知有多少,于是避其锋芒,俺就写写待命出发的事吧!当即投了一稿《待命》往北京,没想到竟侥幸录用了。呵呵,整个吉林省录用了13篇,我排在了第2篇。

    更重要的是,书中还有许多我非常崇敬的名人,如梁漱溟、刘冰燕、聂卫平、杜宪等,能与诸贤的文章为伍,俺真正是荣之大幸了。





    
    
    
    
    




    英雄诞生(163)



    我生长在崇拜英雄的时代,从幼年起,无数光辉的名字就在空中闪耀: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雷锋,王杰,欧阳海,刘文学,龙梅,玉荣……可惜,俺都不曾和他们相识。

    一九八七年,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位英雄人物就出现在我的身边,而且是和我同坐一列火车同一天入伍的四川隆昌战友。

    我师某团承担了大庆一个建设项目,不幸的是,发生了一起严重伤亡事故——高高的脚手架坍塌了,在那个倾斜的一刹那,站在高处的“c指导员”顺势也栽了下去,同方向跳板上还有一个战士,两个人都掉了下去……

    唉,“C指导员”牺牲了。

    事故发生后,团领导听到一种说法:“C指导员”身体倾倒时的状态,疑似是为了去拉离他不远那个战士,这样,显然他就是一种舍己救人的英雄行为。

    于是,团里级级上报,高层认可了英雄行为。结果是令人振奋的,最后竟得到了很高荣誉——“英雄个人”。

    一个原本普普通通的指导员,要宣传出许多光辉事迹是有困难的,师里很重视,朱政委亲自挂帅,组织了一个写作班子,深入广泛地挖掘他的闪光点。我也有幸奉命去参与谋划这个宣传活动。

    连队失去了平时朝夕相处的指导员,大家自然心里很难过,每个人都尽量回忆他生前的种种好处,几天来也凑了不少。

    有人说,“C指导员”一心扑在连队建设上,曾经连续三年没有休假,没有回家过春节。他妻子在重庆市,两地分居,至今还没有孩子。

    但他的四川隆昌老乡私下在议论:好像“C指导员”他们夫妻感情不太好,他实际在躲避疏远她。我和这位指导员都是从四川隆昌同时入伍的,虽不大来往,但老乡之间的传闻还是能听到一些。

    师里专门请来了大牌记者,我们向他介绍了一堆挖掘出来的光辉事迹,他说,英雄形象还不大丰满,还要再拔高些,适当虚构点儿也没关系。

    他举例说,关于大兴安岭“大胡子吴师长”的长篇通讯就是他写的,他虚构了这样一个动人的细节:“一位少女听说大胡子师长没时间刮胡子,特意给他买了个电动剃须刀寄来……”

    哦,怪不的英雄事迹都那么感人,原来都是这样编出来的,我当时读此文时还真被这个细节所感动过。

    朱政委说材料凑的差不多了,一个优秀的指导员形象已经能够顶天立地的站起来了。

    我却傻乎乎的问朱政委:“我知道,像我们这茬兵,到现在还当着指导员已经算混的很一般了,可您说他如何如何的优秀,那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提拔重用呢?”

    朱政委有些不悦,正色道:“你是不知道呀,他是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对象呀,组织上正准备破格提拔呢!”

    转过身,朱政委却对别人说我,这个张指导员自由化怎么这样严重?

    哦,原来这就是自由化呀?我呀,稀里糊涂地就违规了。

    英雄的命名颁布大会在师里隆重举行,还千里迢迢的从四川请来了英雄的父亲和妻子。

    大会上,朱政委郑重地代表师党委,将一台21寸大彩电赠送给他们,英雄的父亲和妻子都照着稿子一字一句的念了感谢发言。

    机关干部自由散漫惯了,背后说话都不那么厚道,有人就在下面悄悄议论:“那个英雄的妻子怎么没有一点儿悲痛的样子?怎么老是没心没肺的在傻笑?”

    更有团里的四川隆昌老乡来说,团里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英雄的父亲和妻子返程就不派人陪送了,而且就买了一张卧铺票,弄的他们公媳两个争的不可开交……

    那时候,从长春坐火车回四川要四十多个小时,硬座还是好造孽的。



    北雁思归(164)



    一九八七年的一页翻过去了,又是一个新的除夕。

    这天,是兵营里思亲伤感最浓郁的日子,作为一个带兵的人,总要想方设法燃起一把火,让热烈的年味儿冲淡一些士兵们的想家念头。下午,我和所长老于照例要把各自的妻女接来,和全所战士一起聚餐喝酒,联欢闹腾,一直到半夜才撤,然后才分头去岳父家过年。

    那边,一家人还在巴巴的等着我们吃年夜饭呢!

    每逢佳节倍思亲。其实,我自己也很想家,想念老母幼弟。少小离家,转眼插队、当兵已经17年了,很少有机会陪她们过年,想想就觉得对不住她们。近两年来,尤其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季,想想又要穿半年的棉袄,我就更加怀念绿水如蓝的江南。

    每读陶渊明的《归去来辞》,“田园将芜胡不归?”辄掩卷而叹:何不早早解甲还乡算了?

    大年初三,我在所里值班,后勤部长下连队来拜年,我打定主意,向他正式提出了转业的请求。

    部长善言慰留,我不为所动,他只好答应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都明白,谁也不会在部队干一辈子,或早或晚卸甲还乡而已。

    我的老领导何部长去年已经转业了,性情粗直的他做做业务干部还可以,直来直去,不用弯弯绕,但成为掌管一方的领导,他就明显的不适应。遇事太原则,不知寻求靠山,不擅弄权,上面下面都觉得他不会办事儿。而他的两个副手却大包大揽如鱼得水,时间一长,人们发现,绕过他办事反而更方便。部长成了一个虚位,上面也不把他当回事,索性就让他转业了,提拔了更会来事儿的新部长。

    我在仓库与枪炮弹药打交道多年,所接触业务领导都很朴实,亦养成无拘无束直来直去习惯,对高深莫测的新部长也不觉亲近,总是敬而远之的意思。在新部长看来,大概也不会把我看成“自己人”,因此,我或走或留,大概都无所谓,所谓“善言慰留”不过虚礼示恩罢了,用不着当真。不过,这倒省了许多麻烦,免得我还要再去找其他首长为转业而说情。

    过完春节,我对所长老于透露此事,老于大惊:“咱们俩儿配合好好的,你干嘛要走?要不要我去跟部长说说,让他收回成命?”

    我连忙阻止道:“我好容易说通了,你莫要再给我添乱,我是真心要走,不是作姿态的”。老于知我去意已决,只得由我,只是有些恋恋不舍。

    他比我早当4年兵,我常常敬他三分。一般连队同级搭档权力相争,诚心和谐的不多,我向来与搭档都相处很好,因为不争。

    对于家中大事,妻向来由我决断。再说,南京比长春发展来看有诸多优势,转业去向不难定夺。部队干部娶长春媳妇的,大都回不去,因为许多人家在农村,转业安排能去县城就不错了。大城市的军嫂当然不干,于是就拼命拽住后腿,从此让老公把根留住长春。

    岳父岳母亦很开通,并无异议,一切随我意而行。

    我若转业留长,安排工作就方便些,师里每年转业一批干部,留在省市机关各个部门都有,通过七竿子八竿子的关系总能说上话,找个理想的位置并不太难。况且我在长春多年,认识许多朋友,关键时刻还是有人帮忙的。

    但是回到南京可就惨了,父亲早逝,弟弟年少,家居江北,江南竟然一个能说上话的熟人也没有。少小离家老大归,真正是两眼一摸黑。如果听天由命,倒是省事,但说不定真能把你分到火葬场去,你岂能甘心?

    朋友们知道了我的窘境,纷纷替我想办法,他们把自己的亲友好好搜索一番,只要是南京的,只要稍微有点能耐的,就热心的帮我请托。我怀里揣了18封这样的推荐信,真是满怀感激啊!

    刘春昭老师说,你留长春多好啊,我就是头拱地,都要把你弄进新闻单位去,可你非要回南京去呀!

    他还是豁出老脸,去求自己的恩公——一位领导,请他亲自给我写了一封荐书,给江苏省报一位总编辑,他们是老朋友,请他务必帮忙。

    刘春昭老师另修书一封,请托南京的同行,一位著名女记者对我鼎力相助。全国广播电台青年节目主持人每年开会研讨交流,刘春昭老师是业内巨星,粉丝无数,很有影响力。

    我的这些朋友,平时并没有利益来往,只是惺惺相惜,气味相投,关键时刻竟是如此尽力,真正使我懂得什么是朋友了。


    于所长,后来副团转业,在长春某区税务局当办公室主任。




    游子还乡(165)



    归来吧 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 归来哟
    我已厌倦漂泊
    我已是满怀疲惫
    眼里是酸楚的泪
    我曾经豪情万丈
    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那故乡的风 那故乡的云
    把我创伤抚平
    ——费 翔


    从11岁离宁入蜀,如今已经22年了,从16岁插队、当兵,离家漂泊也有17年了,现在,能够重新再回到南京亲人身边居住,心情自然非常的不平静。每当听到费翔先生“故乡的云”这首歌,总会有种酸楚的滋味萦绕心头。少小离家,人世沧桑,一言难尽。

    离开部队,卸掉了许多责任,一身轻松,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在仓库十年,每天伴着上千吨武器弹药睡觉,谁也不知何时大祸临头!我的运气还算不错,总是有惊无险。我的前任就赶上一起14支手枪被盗大案,吓的柬埔寨西哈努克都推迟了对长春的访问……

    后来才弄清楚,这是一伙即将复员的1970年的抚顺老兵干的,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世道,还想着学做张作霖当胡子占山为王啊?案子虽然破了,但仓库管理者也被弄的灰头土脸。怨谁啊?家贼谁能防得住啊?

    在修理所带兵三年,觉也睡不安稳。

    一个冬夜三更,我在家里正蒙头大睡却被敲门声惊醒:有个老兵溜出去喝酒,和警卫连两个兵打起来了,耳朵被大头鞋踢裂了!我赶到师医院,那个家伙正在龇牙咧嘴的缝针,看见我还不好意思呢!

    我没好气地说:“呵呵,长本事啦?半夜还没忘了喝酒打架啊?有能耐别缝啊,等另一个耳朵打掉了一块缝啊?”这厮却不敢吱声。

    对自己人该骂要骂,但对警卫连也不能轻饶了他们,非逼着他们连长指导员双双来赔礼道歉,并且处分了打人者才算了事——我的兵当然不能白白给人家欺负!

    同学们在我当兵第二年底也都从乡下抽调回城了,现在都在国企大厂当工人,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儿,工资福利加起来比我这个军官还多,我仅有的一点优越感也就荡然无存了。“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唉!

    不过,他们也有羡慕我的地方,到底我还算“国家干部”,而且还有一次重新选择单位的机会。但这没着没落的选择却让我伤透脑筋。

    老天爷仿佛要对我这在北方住惯了的人施以考验,南京1988年夏天还特别的热,36度以上的高温整整持续了十八天,热的喘不上气来,每天要靠不断冲凉才能苟延残喘。可我还得一趟趟的往城里跑,找省军转办,找市军转办,去探听各种令人兴奋或沮丧的政策消息。

    可怜本区20万居民,通往25公里远的城区只有一路公交汽车,几乎从没有空座的时候。在烤箱一样的车里罚站一个多小时,简直要中暑,但我怀里揣着18封推荐信,必须汗流浃背满脸堆笑的去大街小巷投石问路。

    父亲早逝,弟弟年轻,论资排辈是分不到大房子的,家里只有两屋却无厅。母亲和弟弟一家各据一间,我在母亲屋里又加了一床蜗居。

    夜里热的睡不着,身子底下全是汗水浸淫,只好跑在阳台,在躺椅上蜷缩熬夜。实在困极了,也就顾不了许多,倒是便宜了蚊子。我平生给人义务献血两次,给蚊子却义务献血无数次,这小精灵倒是知道感恩,经常来我耳边娇声致意。

    有时,再困也睡不着,母亲睡觉又不习惯开灯的,我便躲进厨房,坐个小板凳,趴在那个破方凳上写点鸡零狗碎的文字,进城时顺便带给《南京日报》副刊,赚点蝇头小利,也好向同学故旧炫耀我还有点儿真本事。

    有一段时间我不太自觉,连发了好几篇,害的编辑先生不得不谆谆告诫我:“你不要再写了,要不然人家会怀疑我俩有什么特殊关系,影响不好”。

    在家呆了半年时间,自然会有许多空闲,就帮母亲带带只有半岁的小侄儿。他是个小胖墩儿,抱他半日也够沉的,但他因此就粘上我,不然就用哭声来威胁,我最怕弱小威胁,只好抱他在楼下走来走去。

    在别人看来,一个解放军成天在家带孩子,一定觉得怪怪的。不过也没白抱,这孩子除父母奶奶外,长大后就和我亲。



    南京日报,三篇散文。


    
    
    




    鱼和熊掌(166)



    烈日炎炎之下,怀揣着18封荐书奔走于大街小巷,滋味儿并不好受,冷眼,碰壁,推脱,无奈,在商品精神已经浸透的世道里,仅凭一纸人情,就想办成一件含金量很高的大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刘春昭老师讨来荐书份量很重,那是一位领导亲笔写的,请江苏省报一位总编帮忙,收留我到他的麾下。总编很尊敬荐者,很郑重地接待了我。

    他明确表态:报社可以接受。但是,房子问题却暂时解决不了,大概要等上几年,因为许多老同志还没排上号呢!

    另外,我妻的工作也没法安排,她既没学历又无专业,硬杠杠也挡在门外了。只能自己再想办法找单位。

    做为一名小小的连职干部,转业能进省报已经是天大的便宜,这是一个很高的平台,有机会接触社会各界人士,把握的好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我相信,我只要能站稳脚跟,给我几年的时间,妻的工作和房子都不会再成为问题。

    可是眼下呢?妻随我千里南下,远离亲人故土,本来就做了很大牺牲,倘若工作再不顺心,生活再不安稳,势必要承受更大痛苦,家庭也就不可能幸福和谐,这是我极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罢,罢,罢,放弃这条路子吧!

    南京广播电台有个听众非常喜欢的节目,叫“青春之声”,主持人是“雪梅大姐”,她集采、编、播为一身,文字洒脱,语言智慧,在南京媒体业界颇有名气。刘春昭老师也请托于她,为我推荐。

    在电台找到她,呈上书信,她略看一看,随口便道:“春昭怎么什么人都推荐呀?别说是一个指导员了,前两天,来了一个团职干部,都被我们打发了。”

    我有些发窘,雪梅大姐大概觉察出来,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春昭是我好朋友,你又是春昭的好朋友,今天我很忙,不能陪你,改天请你礼拜天到我家来坐坐吧!”

    周日上午,我依约来到长江路,在小巷里七拐八拐,爬上一座七层楼,来到雪梅家。
    她说,我今天什么都不干了,专门陪你聊天。后来我知道,她几乎每天都在为各种事忙着,这样豁出整日陪一位陌生访客绝无仅有。

    文人所议,无非文章。人情阅来,尽是笔墨。若相较起来,春昭文阔气雄,恰似英雄出世,山河震动:雪梅文清气真,直如行云流水,润物无声。二人一刚一柔皆临佳境,堪为我师。

    “雪梅大姐”是电台的艺名,她长我几岁,原为一家公司的团委书记,为了喜欢的新闻事业舍去了小小乌纱。

    刘春昭亦是弃了演员生涯而投奔新闻,我后来认识的《人民日报》一位老记者,更是毅然辞了马鞍山市府办公厅主任的,做了安徽记者站站长,可见八十年代记者的富有家国情怀的职业魅力。

    我又将旧文剪报奉上,请雪梅大姐指教。她细细读了几篇,满心欢喜的说:“你的文章如人,朗朗大气,直入心怀,我很欣赏哩!先头,我以为你像有的军汉一样土气憨相,却是走眼看轻了你,实在对不住了。”

    呵呵,人只要言语,就难免露馅,或绣口诗书,或舌上草莽,除非你有超人定力,永远保持沉默。

    雪梅说,你的忙我帮定了,首先考虑留在市级新闻媒体,不行再设法找个好单位。

    我说,你不要太麻烦了,想来他们也难以解决房子和我妻工作问题,我已经看好了江北一个刚刚建成的大企业,这些问题倒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只要能去成就行,听说非常难进。

    雪梅笑了,这就更好办了,我认识市人事局长,这点小事对他如同探囊取物,只要随手写张二指宽的便条,交给属下的军转办就搞定了。

    雪梅大姐温言温语,却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只要认识她的朋友,都非常愿意为她出力,不但不嫌麻烦,而且都以为为她办事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雪梅大姐也非常热心,愿意帮助自己所欣赏的人。

    常常是她帮甲找个好医生,医生又请她给孩子找个好老师,老师又请她找个好医生,因此,她总在车轱辘般的帮朋友忙活,停不下来。

    我很感激雪梅大姐,诚恳地说:“人情面子就拜托您了,但答谢之礼我会早早备下的,请不要客气”。

    雪梅大姐有些不悦道:“三郎呀,我是欣赏你的人品文章才肯帮你的,怎么还会要你备礼?朋友帮我,我帮朋友,都是不须财物酬谢的,你一分钱也不要花,否则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我好生惭愧,心里更敬重这位大姐,从此她成为我在南京最好的朋友。

    年底,看到一个通报:新疆一个回到河南的团职干部,为安排工作求军转办干部帮忙,送了许多礼总不见效,后来经人家暗示,只好把家里最值钱的大彩电也献出来,才算落实下来。

    唉,他老婆不断埋怨心疼,自己窝囊丢脸,老团长终于羞愤自杀了。

    雪梅大姐总是在忙,见个面也难,电话也一年半载才通一次,我又怕打搅又想问安,很不好意思。

    有时刚与她讲几句话,她突然会打断问我:“三郎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呀?怎么听着情绪好像不高啊?有什么麻烦一定要跟我讲啊?”从此,我给她通话时都打起十分精神,免的她替我担心。

    有一年春节,我和妻子女儿给雪梅大姐拜年,给雪梅大姐带了一只野生大甲鱼。

    雪梅大姐告诉我,她现在信佛了,佛名“妙莲居士”。我送她的甲鱼,她随即打车送到玄武湖放生去了。

    我转业分配的事情果然进行的很顺利,人事部门的上级找下级办事,从来就是一路绿灯。原来也曾托过市里一个面子不太大的医生,她想通过下面找上面去办的,也省下了这个关系。

    省报的一位资深女记者郑老师特意陪我到了这家企业,找到了宣传部长,与他当面敲定落实我的岗位——企业报记者。

    我递上剪报本和长春市作协会员证,故作谦虚的说:“我也不知道能否适应这项工作?也不知道比同仁水平能差多少啊?”

    部长呵呵一笑说:“等你来了就知道了,他们呀——”

    老托尔斯泰有句名言:“女人是没有阶级的,因为她嫁给哪个阶级就是哪个阶级”。

    男人也是一样啊,一念之间,我就在本省最大的报纸和最小的报纸之间玩了一次翘翘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今始信焉!




    

    秦淮河畔,十年后,我在李香君的媚香楼,宴请刘春昭老师。在座还有我们共同的南京朋友雪梅大姐,还有家人。





    举家南迁(167)



    落脚之处寻到,便赶回长春搬家,这时已是金秋时分,南湖的白桦林清清爽爽,斑驳阳光熙熙落下,金黄色的叶儿洒遍一地。

    整整半年过来了,妻从未离我这么久,有些委屈,同事跟她开玩笑说,“你家三郎在南京不回来了,不要你了。”她也受不了,气的干脆不去上班了,在家里呆了好几个月专心陪着女儿。现在见我回来接她们娘俩儿,高兴的什么似的,马上就要跟我走。

    岳父母非常不舍,女儿从出生就在姥姥姥爷膝下承欢,又乖巧听话,老人视她为掌上明珠,偏爱超过其他孙辈,引的众多姨舅眼气。妻又是最为孝顺,甘心为家里出力操持的,现在就要远离而去,自然觉得空落落的。

    回部队办了相关手续,现在才算正式与领章帽徽告别,定定神儿,想想当年千辛万苦只身出塞从军,如今携娇妻爱女举家南下还乡,不禁感慨万千!

    战友亲戚送行的很多,怕火车等不及赶忙出发了。刘春昭老师带了3台小车赶到我岳父家,却扑了个空,又转身赶往车站,好歹赶上我们临别的握手。我非常感动。

    东西早就发走了,粗笨之物留给了岳家,又被一套新式组合家具诱惑——太便宜了,700元,装了两个集装箱。

    幸亏我去的是个大企业,各方面服务都很完善,这些都没用我自己张罗,接待科就安排好了车辆,径直到火车站就给我拉了回来。

    虽然没赶上企业一年一度分房的好日子,但公司还是给安排了一间过渡房,我们同批转业进公司的20家都暂时在这儿安身过渡

    这是一座很大的院子,100多间小平房,还有许多外地调来的各路精英,还有刚刚结婚的无房户等,都住在这里过渡安置,家家开了门,大人孩子,很是热闹。

    我家住在顶头,距公厕仅3米之遥,非常便利,只是异香扑鼻享受不了,干脆封了后门。

    4岁的女儿很开心,在这里可以和许多大孩子在外面疯,这使她奔跑的速度迅速提高,从小学到中学都是班上短跑第一名。

    小平房有点儿简陋,冬日严寒,屋里屋外保持着高度一致性,家里所有沾水的物件都结了冰,包括毛巾和水龙头。我们自有御寒之道,晚上看电视都坐在床上,披了棉衣,拥了大被,身子底下还有电热毯。

    每日晨起要麻烦点儿,第一件紧要的事情,就是拿暖瓶来烫开水龙头,然后才能启动其它程序。

    因为早餐太麻烦,干脆就去外面买豆浆油条,麻团豆花类早点,很方便,很便宜,妻女都说很好吃。为了培养女儿的自立能力,就让她自己去买早点,不远,大概有50米,当然,后面有我在悄悄跟踪,只要顺利,一般我不暴露。

    头一回,女儿很兴奋,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走,小手却捏不住许多零钱和粮票,眼见着遗落了粮票,我却不响。

    一会儿,她空着小手回来了,我问她怎么没买回来?她哭着说,粮票丢了,阿姨不卖给她。我说没关系,我再给你,你再去。她终于独立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商业采购。

    在部队转工资关系,本来应该是截止到九月底的,十月从企业起薪。师财务科长和我不错,给我工资开到年底。彼时部队工资比地方高20%,让我赚了两个月便宜,当时我满心欢喜,谁知回来后才知道吃了大亏。

    我在企业定的工资是84元,加40元奖金,就已经超过部队工资。更可气的是企业一切好事都以工资起薪日为准,十月正好评职称,我白白丢了个“助工”,因此少涨了一级工资。

    那年头,涨一级工资可以一辈子受益,为这事儿跳楼的,杀人的,屡见不鲜。

    唉,俺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贪小便宜害死人啊!这应该成为一个案例,长远看,傻点比精点合算。

    不过,妻子原来工资比我少一大截的,现在和我同在一个公司,涨了一大块,和我差不多了。家庭收入整体上去了。

    当了14年兵,转业费是1420元,凑上全部积蓄,正好买了个伯乐牌冰箱,家庭财政重新回到零点起步阶段。又向同学借了300元,买了两辆金狮牌自行车,这样具备了企业职工基本工作生活条件。

    这家企业有几万人,幼儿园、小学、中学、技校、成人教育学院、医院、商场,几乎什么都有,成为她的人,一辈子基本上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了,孩子入园上学,妻子工作安排,房子分配,都由组织上解决,这正适合像我这样随遇而安无大志的人啊!



    



    第一天做记者(169)



    国企最听话,严格按照政府规定,转业干部要进行为期半年的培训,我们的学习班设在成人教育学院,由企业各方面的专家来讲课,告诉我们这些只会带兵打仗的行伍之人怎样适应企业中的生存。石化工业有许多复杂的专业知识,仅仅听听专家讲课,其实还是云里雾里的。

    有一位陈永智先生讲的特别好,把企业管理讲的透彻而通俗,很受学员欢迎。他资格很老,在南京解放两个月后就参加了解放军,那年才14岁。后来在部队上大学,很专心的研究学问,水平越来越高,官职却越做越小。他能写出厚厚的专著,却搞不懂领导喜欢听什么样的话。

    后来,二00六年我走长征路,正在川西黑水参加一个藏人的庙会,陈先生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的自传终于出版了。

    之前,他曾经忧心忡忡地问我:“写到一些历史事件时,要是影响党的形象怎么办?”

    我笑了,“您说真话怎么会影响党的形象?您已经都七十岁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先生才定下心来。

    一九八九年元旦到了,省长照例要来公司慰问,编缉部的同事们都不愿意假日加班,总编急调我来顶班。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在培训班也呆腻了,现在终于可以披挂上阵,参加第一次采访,有点儿兴奋哦!

    省长带来的车,公司安排的车,很多小车,中巴车,都集中编号一字排开,公司经理办某主任在忙着张罗调配各路人马。

    我紧随着总编,他趋身上前请示某主任:“主任,我们该上哪个车?”

    某主任忙的有些气急败坏,牛烘烘的说:“我才不管呢,你愿上哪辆车上哪辆,不去拉倒!”

    总编臊红了脸,搓着双手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他是一九六三年北京广播学院首届毕业的,老同志,行事说话中规中矩的。

    我忍不住对总编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是记者哎,想怎么走怎么走,干嘛非要找谁请示?”我请总编跟最大领导坐的那台中巴车,我自己另想办法走。

    一扭头,我看见一台小车正待要开,司机在唤里头那位领导叫“张书记”。我立马上前打个招呼说:“张书记,我跟您车走行吗?”

    那位张书记也不认的我是谁,大概把我当成了随省长同来的省报记者,对我相当客气,不但热情地让我上车,还一路不停地向我介绍厂区的装置流程,我似懂非懂的哼哈答应着,趁机了解一些关心的问题。

    省长一行在经理书记陪同下,到几个岗位上热情地和坚持节日上班的工人握握手,拍拍肩,语重心长的鼓励他们为四个现代化多做贡献。工人们觉悟都很高,表示不辜负党和政府的关怀,愿把青春献给祖国石化事业云云。

    省长一行转了一圈就走了,张书记见我却没跟着省长走,有点儿诧异,但没多问。

    总编回来听说了之后很生气,批评我说:“三郎啊,三郎,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坐领导的小车呢?这不是在你们军营呀,首长都不大在乎这方面的。”

    我虚心接受批评,但心里却在嘀咕:“谁说部队首长不在乎?那种威风你是没见过,驴起来骂你一顿还是轻的,就是踹你两脚,你还不得受着?”

    张书记后来知道了我是其属下的小企业报记者,但因为初次对我太热情了,贸然再端起大领导架子来摆谱就觉得不大好意思,只好把对我的客气延续下来,甚至比对总编他们还要客气些。

    后来他弄了个“全国劳模”,还亲自点名让我去给他写篇报告文学。



    风花雪月(170)



    早春三月,副刊编辑韩先生被派去北京鲁迅文学院深造,总编让我接下副刊这摊活儿。想想以往送稿,到了副刊编辑面前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老师”,现在角色颠倒过来,心里那个爽呀!

    我向来就有好为人师的毛病,总喜欢把自己知道的一点知识尽量讲给别人听,包括坐公交时遇到外地人问站,都赶紧接茬详细告知,现在做了“老师”,便对来访的文学青年一律热情接待。

    我初来乍到,办公室挤不进去,总编让我暂时以会议室为巢,也好,这里正好很宽敞,适合与作者高谈阔论。

    公司是个新企业,两万职工中青年居多,除了极少数混的特别得意者外,大部分处于最下层的倒班工人之列,他们成天面对巨大的钢铁森林,心中亦很郁闷和无奈,于是便要诉诸笔端,于是便产生了许多文学青年。写诗的,写散文的,写小说的,稿件像雪片似飞来。吟风弄月,牵情惹恨,冰冷的大工业倒挤压出许多小资情调,我乐的与他们为伍,让在人生战场上拼杀多年的雄心平静下来。

    初投稿者往往心中惴惴,丑小鸭般不敢示人,我知他们不易,为了鼓励不弃,只要写得还算可以,都约其前来报社,与其共议修改润色,努力促成发表。一般处女作发表,会激发初创者信心,而一发不可收拾。后来由此还真有几个成了气候,被报社聘为记者,成为我的同事。而对老作者,我对文章却严格要求,以促其文字水平不断提高。





    我喜欢文学作品,但不喜欢老玩虚的,于是在副刊也搞了一个“扬子一日”的纪实征文。这是仿效三十年代茅盾等前贤发起的“中国一日”征文,后来八十年代又有各位人搞过“新中国一日”征文,为的是截取一个时代横断面,留下一点儿真实的生活痕迹。公司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社会,在某一天,应该会发生各种各样的生活故事。





    
    


    八九年三月,上海淀山湖,长江沿线副刊编辑笔会 。



    

    两个小诗人,一对小燕子。 一九九0年,扬子圣诞诗协晚会
    狗撵兔子(171)



    有人说,新闻就像一只野兔,记者就像一条猎狗,每天都在跟在后面撵呀撵呀,稍一慢下来,兔子就跑得没影了。因此,记者的压力都很大,不敢稍稍松懈。如果几天没有题目,心里就发毛。我初到此地,两眼一摸黑,更急。

    我们是一张四开四的小报,每周两期,发行两万份,这在大陆非常不起眼儿,但若换作香港,那就是很像样的一张大报纸了。

    记者每月的任务是六篇稿,或者满三千五百字。小报五百字以上就算大稿,要预先报总编批准列入采访计划才行,否则不能发稿。要完成任务,确得费点气力,尤其像我这样新人,没有什么线人提供消息线索,更难些。

    我掂量掂量自己,文学底子还凑合,既然事儿知道的少,那就多写人吧!好在我有天然的亲和力,见面五分钟人家就愿意掏心窝子,倒是赚了不少文字之外的便宜。

    文章光拼数量并不难,码字凑数就是了,但要写的精彩,对的起自己的大名就不容易。在我之前,老记者们不知写了多少很不错的人物通讯,我要不落俗套,并且暗暗存心要超过同事,就得全力调动笔下工夫才行。我的习惯是白日采访,晚上落笔,点灯熬油便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进公司半年,我分的一个中套居室,二楼,书房正对路边。

    有一位文学青年下夜班骑车常常从我窗下经过。他后来对我说:“张老师,我每次半夜经过都看你灯亮着,这使我很感动,我于是激励着自己更加勤奋写作。”我苦笑笑,却不好意思承认其实那正是我黔驴技穷时。他后来果然学有所成,考进了我们报社。

    古时有人给朋友写信,嫌蜡烛不亮,便令侍女“举烛!举烛!”不想口中念叨,笔下却把这两字写入信中。那边朋友读了,大有所悟,竟然因此放开眼量,渡过一段艰难岁月。我的灯光,对于这位文学青年也如“举烛”之功,成了无心之果。

    我为文善于结尾而不善开头,常常是三根烟抽完仍无法落笔,苦不堪言,有时竟昏昏伏案而眠。壁上有一幅“蜀道难”,是美术编辑侯玉鹏先生的书法得意之作,曾获过奖。我见它笔意奇崛,便向他讨来给自己作文时添点灵气。而我也自蜀道行来,懂得文章如斯,亦是难于上青天的事。

    作文受罪是自己的事,在外人面前却要做出轻松状。交稿时总编常叹我之快,我却洒脱的说,不就是两千字稿子么?何难之有?这种外强中干虽然潇洒,却往往作茧自缚,

    公司十周年庆典,党委书记点名让我写一篇八千字专版文章,我知道自己不胜其力,推辞再三,领导却是不允,并且限我二十天时间在家里完成。那个真叫焦头烂额,我每天直骂自己不够勇敢,应该犯颜拒绝才对。但逼上梁山,却是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死嗑。终于,两个星期后交稿了,领导却昧着良心说非常满意。

    做记者的常常苦恼,写了一百篇消息读者也记不住自己名字,而一篇重头文章却使作者一夜成名,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来公司不到一年,除了那些倚马可待的应景小稿,也侥幸写就大稿十余篇,上至党委书记,下至伙夫、清道夫,皆成笔下人物,浪得一些江湖虚名。

    然后,便有宣传科的同志奉命找上门来:“我们领导请你去哩!想请你帮忙写篇过瘾的大稿子。”。公司下面有二十多个设党委的二级单位,当头儿的都想给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好宣传一下,一般短消息还常常觉得不过瘾。当然这种大稿子都不是好糊弄的,我并不愿意沾上身,除非无法推辞的。

    一日,去职工医院镶牙,那位女医生不熟悉,也不大热情,劈头便道:“我们最近很忙,你三个月以后再来排号吧!”

    我忍下恼意,正待延宕寻机套近乎,后面有个熟人跟我打招呼,女医生惊异的问:“你就是经常发表文章的三郎呀?”我点点头应道:“正是在下。”

    她说:“哎呀呀,不好意思,我很喜欢你的文章,你能不能指导一下我女儿作文呀?”

    我当然说没问题。她很高兴,马上就给我安排拔牙补牙,不知把另外什么人排到三个月以后去了。

    星期天,我去女医生家,把她挡在门外,却单独和她女儿谈话。

    这个女孩儿正读初二,模样儿挺俊俏,脑子也很聪明,人也成熟。我问她一些好书,她竟都读过,而且认识还相当透彻。论及文章亦头头是道,语言又丰富,真是非常优秀。这样孩子,这个单亲妈妈还不放心,成天唠叨,造成她逆反心理,干脆拒绝和母亲交流,把个妈妈急的没法儿!

    我出来对女医生说:“这个孩子将来肯定比你我都有出息,你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要管了。”

    次年中考,这个女孩儿考上南京有名的南师附中;三年后,她考上北京外交学院条约专业,比北大清华还高出十几分,是南京当年高考文科榜眼。

    寒假,她回来过年,没忘了给我打个电话:“三郎老师,你再给我推荐几本好书吧?”
    我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别问我了,都听你们导师的吧!



    

    同事侯玉鹏先生墨宝,录唐青莲居士之。
    夜夜伴我忙笔耕。
    编辑部的故事(172)



    有个电视连续剧“编辑部的故事”,葛优吕丽萍主演的,很轻松,很搞笑,我很喜欢,我也很希望我所在的报社也有这样的工作氛围。

    报社只有十四人,三个头儿,一个办事员,剩下都是编辑记者,基本分为两类,或者年老沉闷,或者年轻稚嫩,我来了,如同一只狼溜进羊圈,搅和这个群体立刻骚动起来!

    我的办公室整天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不断,连邻室都被引来凑热闹。同事们抱怨说,只要三郎在屋里,我们根本没心思写稿。呵呵,我不怕,反正我习惯晚上在家写稿。

    记者,编辑,一动,一静,各有好处,记者海阔天空来去自由,广交天下朋友;编辑稳坐江山,掌握生杀大权,自有求者如潮。

    有个同事小心眼儿,当记者时羡慕编辑,常常酸酸的抱怨:“你看你们多舒服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那么多通讯员“打梭子”巴结你们”。“打梭子”是南京土话,即一支一支的递烟。

    我当兵时当年到报社送稿,都是买包好烟,给编辑递一支,自己陪一支,然后留下就走。哪像现在,见来送稿者只抠抠馊馊的递一支烟,便叹南方人小气。

    这位同事当编辑时又羡慕记者,还是发酸:“你看你们多好啊,到哪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捞点小礼品”。我和他想法正相反,有土地时自得其乐,有天空时享受自由,每天都很开心。

    有个建设单位邀我们采访,中午设下鸿门大宴。我见对方办公室主任海量,不敢小视,便暗暗布阵:让我方一个实力最弱的陈小姐打头阵,我和另一男同事做预备队,一波一波的伺机进攻。没料到,办公室主任见陈小姐美丽动人,便自醉轻敌,第一波便轰然倒地。其他对手见主将落马,只好草草收兵。我们陈小姐忠勇可嘉,宁愿与对手同归于尽,我们只好径直送她回家休息。

    总编见陈小姐下午没上班,问清原由,怒责我等以牺牲报花来换取可笑的胜利。

    八十年代末,打扑克也最时兴“跑的快”。我们记者组到下午四点来钟,看事情忙的差不多了,就偷偷关起门来打牌。

    总编有事来找,不甘心的敲老半天,我们在里面屏住呼吸按兵不动,他也只能念叨着:“这人都到哪去了呢?”讪讪离去。副总编人比较厚道,敲两下便识趣的走了。

    那日,我早早把女儿从幼儿园接来,为的是多打一会儿牌。关起门正偷偷摸摸打的起劲儿,女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还喊着:“你们为什么拿我爸爸的钱呀?你们快还我爸爸钱呀!”

    “跑的快”每张输一分钱,我刚输了两毛钱,被女儿看见了,立刻引起她的愤怒!

    我的同事陈小姐吓坏了,赶紧把钱还给我,连连说:“乖乖!你女儿太厉害了,咱们可惹不起”。又转过身来对女儿说:“西西别哭了啊,你若再哭,把总编招了来,会扣你爸爸奖金的”。女儿果然不哭了。呵呵,钱是好东西,好东西是不能轻易给人的,小孩子比大人还明白。

    起初,我还在公司“军转干部培训班”学习,别人看来,这就等于闲人了。那月发了四十元奖金,我正喜滋滋的要起身走,总编却讪讪来到桌前。

    他先自红了脸,很为难的喃喃言道:“老张啊,真是不好意思,有人反映奖金分的不公平,你能不能退出两块钱?这样有的42元,有的38元,也算拉开了档次”。

    我笑了笑说:“就两块钱?太少了吧?”我抽出一张说:“不用找了,省的下次再找我要,你还不好意思”。

    总编说:“这哪能呢?这哪能呢?”赶紧颠颠颠跑去找人破零钱。

    唉,真是难为他了,若换了我做头儿,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我断然不会再收回的,谁有意见都不行,不然给人家了,再要回来,多尴尬?

    报社的办事员周姐很忙,管文具,管校对,管印刷,还要管公司经常发放的副食。那时候企业很小气,发水果,发鱼虾,都是每个单位几十斤,单位领回来再给每个人分,很麻烦。领东西就要找人帮忙,知识分子都很聪明,找这个说要去采访,找那个说要去开会,都知道这活儿很累,谁都有理由不来。

    周姐喜欢找我,因为我从不推辞。部队把这类活儿叫“细小工作”,常常以此判断人品高下,大家也就抢着干。我养成了做“细小工作“的习惯,也没觉得吃亏,这点儿活儿本来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分鱼分虾很麻烦,腥唧唧的要分出若干堆,大小搭配,尽量公平,不然,怕大伙儿闹意见。

    我对周姐说,“差不多就行了,多吃一口还能多长块肉?谁先挑自然不好意思拿多的,后面的人也就没啥说的”。

    部队有个笑话:“某海岛驻军一个指导员带一个兵登陆办事,刚上码头钱包就被偷了,中午饭没了着落。指导员翻遍裤兜,只剩两毛钱,只好买了两个西红柿。

    指导员说,你先拿吧?战士说,你先拿吧?谁也不肯先拿,因为先拿只好拿小的,后拿既可以得到大的,又可以安慰良心”。

    周姐却说:“不行,不行,那是你们北方人,在我们这里可没那么自觉,先拿的头也不抬,直奔大的去!”

    周姐忙烦了,有时脾气也就不大好。有一次,总编让她代表报社去看望一个病号,叮嘱她买二十块钱的东西。她回来报帐,总编一看是十七块五毛,立刻火了,批评她不按领导指示办事。

    周姐回他一句:“你烦不烦啊?不就是差两块钱吗?哪有你这样当领导的?”两人争执起来就越说越难听。

    总编气呼呼的说:“你可以向上级反映嘛,撤了我,换别人来当总编呀?”周姐却接茬说:“我看谁当都比你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一个多小时,引来走廊里许多人围观,还有几个外单位的。

    我一旁看的直摇头,这都是什么事啊,仨瓜俩枣的,让人家看笑话。



    

    女儿五岁了,有时幼儿园放学早了,在编辑部办公室自个玩儿。





    曹氏传奇(174)



    1989年,我做记者没几天,参加了一个公审大会,审判一个诈骗嫌犯,他挺有本事,竟然骗来个宣传部长当当,而且就是我们公司的宣传部长,当然是前任的前任。

    公诉人她太年轻,好像口才不敌嫌犯曹某.

    曹氏原为盐城一个印刷厂工人,文革中造反有功,当了头,入了党,待天下大治,知道领导不会放过他,便远走他乡避祸。

    一日,在旅馆有幸搭识北京“国防工办”的官员。他施展巧舌功夫,先把对方捧的高高的,再吹自己是正科级,一直想为祖国军工事业贡献才智,然后求其引见。

    京官最吃这一套,大笔一挥,给他开了张介绍信,让他到吉林某县团级军工厂,任党办主任。

    没过几年,曹氏听说南京这边筹建国家重点工程,需要大批人才,便动了锦衣还乡的念头。他写的一手好字,并有篆刻的本领,这回统统用上,找了张空白介绍信,加盖公章,吹嘘自己是正处级党办主任,并且伪造了南京大学和南开大学两个文凭装进档案,自己拎着南下来了。

    有关方面深信不疑,又介绍到公司,这样,曹氏一趟火车坐下来,自己就把自己提拔为正处级宣传部长了。

    他对家庭亦很负责,索性多做两张文凭,把老婆孩子一并提拔了,老婆由护士变成医生,而且是公司专为领导服务的保健医生,拥有很大的处方权。

    宣传部长并不是谁都能干的,没有点八股文章的底子,就没法统帅这个才子聚集的部门。

    “曹部长”上任,啥都不懂,连政治套话都不会说,弄不好就会穿帮的。但他又是个极聪明的人,上面布置下来个政治宣传任务,他却会召集科长们讨论,看谁说的有理,便把它悄悄记下,转身去向上级汇报。始终没有露出马脚。只是下面有同志在背后嘀咕:“这个部长开会喜欢把裤腿子撸的老高,咋不像个当官儿的?”当然,也有人把这当成优点来说。

    “曹部长”人缘很好,他通常左右口袋各揣一包烟,给别人抽好的,自己抽孬的,和正规官场出来的正好相反。

    下面的同志谁有了困难,他都尽可能帮助,比如:谁老家老人病了,又没有假,正为难着,曹部长却主动让他回去探亲。并且说:“知道你挺困难的,这回就按出差处理吧!”把人家感动的热泪盈眶。

    小车 班司机到他家去接人,如果赶上吃饭,曹部长一定要让司机喝杯酒才能走。那年头,小车班的司机很牛,什么样的领导没见过?像“曹部长”这样拿他们很当回事儿的却极少见,因此他们对老曹也没说的,随叫随到,痛快的很。

    后来,上面命令抓人,司机听说是抓老曹,都说老曹对咱们是够意思的,谁都不肯去。

    “曹部长”老婆也很会做人,虽然职责是保健医生,是专为领导服务的,但任何一位小工人找她看病,她照样帮人家跑前跑后的忙,从不眯起势利眼来。

    按理说,“曹部长”官位不是正道得来,总要事事顺着领导,免的日后翻船,上面没人替自己说话。但他似乎也拎不清,为了下面的利益竟然和公司领导也犯颜廷争,弄的双方很不愉快。

    正是因为这样,老曹每次群众评议,都是得分最高,还当选为“优秀”。在法庭上,公诉人义正辞严的指责他“假部长”,“假党员”。

    “曹部长”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和许多出身贫寒的领导常犯的错误一样,太在乎蝇头小利,往往栽在这上面。他们全家已经落户南京,但盐城方面并不知情,并没有给他销了户口,于是,他竟冒着被穿帮的风险,还定期回去冒领那份粮票。更可气的是,往返盐城的长途汽车票他还要报销。

    处级干部报销要找公司领导签字的,他私自往返盐城领导并不知道,他更不能说,因此他只好冒充公司领导签名报销。他模仿的字迹的本领很高,财务并没看出来,可巧的是这位领导临时到北京开会去了,人不在家,自然签不了名,曹部长这次却疏忽了,终于在阴沟里翻了船,并把其他伪造的档案资料都连累暴露了。


    老曹虽然面临牢狱之灾,但他却勇于自己承担责任,把老婆孩子的事情都大包大揽承担了下来。检方追问他谁给提供的空白介绍信、空白户口本等,老曹都说在大马路上拣的。宁愿被斥为“不老实”,得到“抗拒从严”的后果。江湖上都传言:老曹够意思,一个朋友都没出卖。

    老曹的人缘很有生命力,人被判了十年大刑。监狱里也知道他是个人才,据说悄悄派他做生意,给监狱赚了不少钱,于是,提前减刑释放了。

    “曹部长”的案例很有意思,我有心据此写篇报告文学。五十年代西安有个骗子,居然混到了省里的一个厅长职位,当时有个报告文学《西望长安》写的很生动。我想,写个《东望金陵》肯定也不错。可是,这个浪漫的设想被现任部长及时阻止了。他告诫我:“你知道他来公司都找了谁帮忙?你不要被自己的好奇心惹来麻烦。”

    外媒招聘记者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要有“好奇心”。



    换了门庭(175)



    一九九0年初, 一年还没到头,小报记者正干的有滋有味儿,忽然一阵风来,我又成了大报记者。

    做为统领全行业百余家大企业的总公司,常常感到尴尬:这些儿子的年龄却比老子还大,许多地方只知其当地这些巨头,而不知他们的老子是北京总部,因此,痛感必须加强影响力。

    总公司成立了行业报,地位相当于省级报纸,并要求各企业一律成立“记者站”,设置专职记者1名,听从总部召唤,随时报道企业新闻。领导在小报记者堆里扒拉一遍,把我选中了。

    记者站长由各公司宣传部副部长兼任,另设一名科长为副站长,我是专管干活儿的。面对两位领导,我常常自嘲是“一仆二主”。

    各企业的专职记者都是选出来的高手,为给本企业争光,都使出全身解数来争取上稿,我所面对的已经不是几个同事之间的竞争,而是同行百人之间的竞争。

    记者站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担负企业对北京及地方所有媒体的宣传和公关,因此多挂了一块牌子“新闻科”。

    年底,总部一年一度的企业经理书记会议照例在京西宾馆召开,内容是总结上年的工作和布置来年的任务,各个企业都想在大老板面前露脸,会议期间如果媒体给造造势是最好的了,因此,我们一行也奉命随老总进京。

    第一次坐飞机,心中惶惶,行前特意去看看老母亲,万一掉下来也不留什么遗憾。

    一九八九年底,那时坐飞机还没普及,还要介绍信买票,在南京大校场机场,不大的候机大厅却显得疏朗空阔,来者皆衣冠楚楚器宇轩昂之辈。身旁一位长裙女子,高贵矜持,想是海归一类。经询问证实,果然不出我所料,心中暗暗得意:咱这记者可不是白给的!

    还有一次坐火车,对座一个女子总是阴着脸,一天也不和周围搭腔。我琢磨了一下,便引起话头,猜她职业。我说:“看你这模样儿,若非财务,便是人事!”她被迫笑了,承认是会计。

    财务防人报销做假,须扳起面孔;人事森严,道貌岸然。

    飞机上了天,我才知道空中原来如此美妙,白云如千堆雪,万垛棉,真想如孙悟空那样在上面恣恣的扑腾一会儿,并没有什么生死念头浮现。

    有一位朋友说到第一回坐飞机,吓的坐立不安,有心想找邻座聊聊天,以分享胸中恐惧,谁知人家紧绷着脸,理都不理他。好容易熬到了下飞机,只听邻座长嘘一声,才喃喃言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原来她更恐惧,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的顶头上司也见过世面,那天神秘的对我说:“三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我们来到王府井,走进一个台湾人开的酒吧,果然设计非常典雅,置身其中,有些流连忘返,立刻感觉自己也高贵起来。

    一个小姐走过来问:“先生,您要来点什么?”我们本来只想进来看看观摩欣赏的,不料却被小姐问到,落荒而逃似乎不雅,只好随便点了个“台湾水”。仔细读了价格,两杯六十元,却是大半个月的工资,心里痛的痉挛。

    装着大款慢慢喝着,却觉得和自来水没什么两样,并且胃里真的有些隐隐作痛起来。出了店门,顶头上司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对我说:“三郎,咱们到这种场合,只当见见世面了。”



    华城旅馆(176)



    这是很不起眼儿的一个小旅馆,简易房二层楼,每天来来回回的许多光膀子的屌丝。住宿费5元,属于城中村性质,几个大妈打扫卫生。唉,“华城旅馆”,枉自安在煌煌帝都,现在大概残骸也找不着了,二十多年前,我们报社的记者却走马灯似的在这栖身。
    报社要求各地驻站记者轮流进京培训,其实就是在编辑部实习,一边熟悉流程,一边了解全行业的宏观形势,以便把握正确的舆论导向。

    我来的那天正逢暴雨,火车在浦口站晚点十二个小时,直到子夜才启动。颤颤巍巍的通过了陇海线,进了北京才知道,徐州以北那段铁路刚刚被彻底冲垮了,这才拉开了一九九一年大洪水的序幕。万幸,我的火车早过了两个小时。

    报馆就在马路对面一座三层小楼里,这里叫“小关”,离亚运村很近,离著名的安贞医院更近。

    因为人手紧张,编辑部工作很忙,我们来实习的驻外记者正好可以打打下手,因此互相都不外道。我是自来熟,和谁关系都很好,上至总编大人,下至清洁工大婶,一时人人唤我“张连长”,除了总编。

    总编资格很老,地位崇高,弟兄们背后叫他“老爷子”。

    北京尚存前朝遗风,尊者以爷相称,他们把报社重要人物编排为“老爷子”,“张二爷”,“马三爷”等,可见,最偏僻的地方反而留存最原始口语文化,古人云“礼失求诸于野”,果然。

    老爷子喜欢打乒乓球,午休时间自有一帮男女陪他玩儿,但谁都赢不了他。我脑子有水,不管许多,大板只顾抽去,把老爷子稀里哗啦就打下去了。有人警告我:“你看看谁不比你打的好?谁能赢老爷子啊?你完了!

    总编却没有那么小气,照样很赏识我,对我的稿子都是一路绿灯,甚至把些秘密也透露给我,害的编辑部一些哥们儿反过来向我打听消息,呵呵,真正是出口转内销。

    我奉命组织了一个经济专版,却凑不大齐,只好找了首长诗填空。版面主编吕主任很不满意,他说:“你看哪有在经济版出现诗歌的?肯定不行的!”我说:“我自去找总编,不给你为难。”

    我对总编说:“总编啊,这些专版文章历来枯燥,读者都不喜欢,我想搞活点儿行不行?”

    总编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说:“我这次搞的专版,特意安排了一首长诗,很新颖的,你一定会喜欢的。”总编拿来读了,果然觉得不错,立刻批准了我的方案。

    吕主任气呼呼的说:“还是你牛,我服了!”

    老爷子非常认真严谨,尤其是痛恨错别字,几乎每篇稿件都要仔细看一遍。每天下班,他掖下都夹了厚厚的一摞稿子带回家。

    我说:“总编啊,你养着那么多处长干嘛用啊?你干嘛替他们干活啊?”总编叹口气说:“你说,你说,谁行啊?谁能让我放心啊?”

    在华城旅馆,晚餐照例是就着一小塑料袋炸花生或炸蚕豆,喝点二锅头,晕晕乎乎的就淡忘了旅愁别绪,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兰州记者站来的老陈瘦筋嘎牙,傍晚光个膀子,搬个小板凳在阳台上看书。我说:“老陈呀,你都五十多岁了,还这么用功干嘛?看看电视得了。”

    老陈从镜框上方隙中瞪着我说:“你不懂,你不懂,这书啊,拿起来就放不下了。”我将信将疑地拿起书来,原来是金庸的《天龙八部》,顺手抽了一册。

    凌晨四点钟,我把老陈的门擂的山响,老陈悻悻应道:“半夜三更的闹鬼啦?我刚刚才睡着。”

    我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把你那本下册给我看看”。金庸大师可真是鸦片,吃了这口想那口,不接上还真睡不着呢!



    也说罗京(177)



    许多年前,听说央视几个女主持凑到一块,常把水均益和崔永元做比较,她们说,在水均益面前,多少有些不自信,下意识的就会理理鬓发,抻抻衣角;而崔永元在侧,你可以照样斜倚沙发,甚至抠脚丫子也不怕,好像自家哥哥一样。在罗京面前怎样,没人提到,我想大概和对前者差不多,因为,他一言一笑总是那么矜持,使你不好放肆。

    我曾主管企业对外宣传工作,和罗京打过几次交道,因为在座的领导和其他人都恭敬地称“罗老师”,我也跟着叫,其实心里对“老师”是有特别的尺度,就是有学问的人,或文章胜于我的人,或让人尊敬的长者。罗京自己却常常自嘲说:“你们叫我罗副科长就行了”。

    因为播音组是个科级单位。

    熟了,他告诉我们,在那个特殊岁月,央视一号男女新闻主播易人,罗京李瑞英就顺势替补上来。本来领导想让罗京为正,李瑞英为副担任播音组长的,但罗京嫌烦,一是老要开会,二是分奖金时很难摆平,便与李瑞英商量,掉了个个儿。



    罗京矜持但却坦直,给我留下很深印象。“9.11事件”过后不久,我曾与朋友去他家拜访,我便拿凤凰卫视的全程直播做比较,对央视表示不解。

    罗京说,我跟你一样。出事当天晚上,罗京的朋友就迅速电话告知,罗妻推醒他,让他赶紧做准备,回台里待命,等候重大报道。罗京却安卧如斯,对妻子说:“我敢保证,台里不会播。”果然,一夜无风也无雨。

    央视地位很重要,常有上面的领导来视察,每当这时,台领导就很聪明的拉上几个男女主持人一块接见,表扬起来就会很容易。

    事后,台领导总会问罗京:“你怎么不说话呀?”罗京说:“在这哪轮上我说话呀?你看那几位小姐,一个比一个会来事儿。”

    罗京业务十分精到,他到南京来,为我们企业做出像报道,把稿子只略看两眼,马上就可以录音,说几秒就几秒,分毫不差。可我们老总就惨了,别看他平时成竹在胸口若悬河,但现在一个十五秒的稿子,就把他折腾了一个小时。因为是罗京亲自举着话筒,他只能强颜欢笑,要是被我们自己电视台这样折腾,弟兄们非被他骂死不可!

    罗京和我们企业老总是好朋友,因此挺哥们儿的,从不张嘴要点什么。每次他来,我都给他到“金陵饭店”买两条三五牌香烟,他一直喜欢抽这个,焦油含量适中的,金陵饭店没假烟。他还喜欢南京特有的蔬菜芦蒿和豌豆苗,买两斤上飞机,到家还挺新鲜。

    我到北京,给他送过一次礼,那年他小孩正好要上小学,我和朋友商量了一下,给他孩子买了个书包,大概花了两三百元,当时算挺好的了。

    我和罗京算不上知交,仅仅工作接触几次,只能算是一般朋友,后来他乘风而去,天人永隔,忆及几件小事,越发对他尊敬起来,记下几笔,以作纪念。



    




    颂歌一曲神仙乐(178)



    豁达君子如陈毅元帅,亦坦承自己“岂不爱推戴?颂歌盈耳神仙乐”,更何况今人诸公了。我是专事对外宣传的,说好话是本职工作,自然竭力而为。

    媒体对新闻不是“发现”,而是“表现”,就是在一大堆平凡无奇的材料中琢磨出常人不知的“伟大意义”来。这是很费脑筋的活儿,尤其像我这样笨人儿,只能多熬几壶灯油,换来些能够挤进大报版面的文字,给我所在的企业和她当家人物争争光彩。也是上天眷顾,小子不才,几年时间里居然也能在国内一流报刊上频频露脸。

    《人民日报》,《经济日报》,《了望周刊》等常来常往,自己所属的行业报就更是家常便饭了,我给企业破了媒体规格记录并至今保持了记录。报社驻全国各地记者站五六十个哥们儿,都是能文能武能喝酒的主儿,私下排出“十大名记”,我却居首。当然这是民间说法,没有文件依据,也没有额外待遇。

    那日,拿了四篇我和新华社记者合作的文章,是关于技术改造的系列通讯,走进新华社国内部夜班编辑室,与一帮大名鼎鼎的老编辑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一边等着发通稿的机会。

    每天夜里零点截稿,等到最后的几分钟,如果还没有突发的重大事件,我们就乘机塞进一篇稿子——真是一刻值千金啊!用了一个星期,四篇稿件全部发出,编辑们叹道:老张,你真牛啊。

    等待的时刻其实很轻松,大家闲聊乱侃,把些不能诉诸笔端的内幕秘闻拿来寻开心。有人说搞电视没文化,只会鹦鹉学舌,做做花瓶,弄点儿深度的专题都是找外面的高人策划。席上一位老编辑是个老学究,他给央视写了很多集《百家姓溯源》,可都播完了还没拿到稿费。

    电视台不比报社,他们以为别人都和自己一样不缺钱,发稿费总是不及时,甚至竟忘了。当然,这也是许多人为了露个大脸,宁愿不要稿费也主动去凑热闹给闹的。他是安徽人,我开玩笑叫他“淮夷”,他也不生气,他是安徽人氏。

    稿子发完了,大功告成,犒劳各位高人,文人并不喜欢摆谱,只要人好,话好,酒好,就行。席上认识了《半月谈》总编“苏北”先生,这是他的笔名,写杂文是他强项。我说单独请他喝酒,心里先存了巴结的意思,毕竟在《半月谈》还没发过稿。谁知“苏北”先生偏要请我,说是见到江苏老乡感觉亲切,愿尽地主之谊。

    “苏北”先生虽是大才子,却是非常豪气,他说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不是写文章,而是洗衣服。这一点与我英雄所见略同,我就喜欢干沾水的家务活儿,如洗衣刷碗之类,贱内初知我这爱好,当时就乐晕了。

    “苏北”洗衣如同作文,独出一格,须用大盆搓板,不但两手节奏运动,一俯一仰之间,还可以引亢高歌,真正是名士气派!

    在我到这家企业的前两年,《人民日报》为我们发了个很有分量的大通讯“大江跃起一条龙”,可是老总却不太满意。因为没提到总公司。

    一个上规模的大企业,要有重大影响必须与主流媒体建立良好的关系,我与顶头上司奉命在北京办了一次媒体联谊会,两位业内神通广大的业内朋友曹先生和陆先生帮忙,几乎把大报一网打尽,来者都是赫赫有名的总编们,济济一堂,十分热闹。

    可我们老总却临场爽约,只派来个党委副书记应付应付。老总是学理工出身,不大在乎文化人的感受。好在新闻工作者没有官场意识,不大讲究,照样谈笑风生称兄道弟。

    事后,曹陆两位大记者学着蒋介石对张治中的口气对我说:“文伯兄,你们老总真是牛啊,根本不把媒体当回事啊!”

    老总对报纸也不大感兴趣,但对电视却喜欢的要命,有一次罗京带队来做一个重点工程报道,他面对着镜头,器宇轩昂地说:“小平同志说,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就是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我们的实践证明了小平理论的无比正确。”

    为这儿,老人家激动了好长时间,多次表扬我们工作做的好。



    

    九0年,同事和我,还有韩国电视台记者,


    

    九五年,北京人民大会堂,中外记者同行,


    

    93年,江州琵琶亭,同仁聚会


    

    2004年,北京钓鱼台国宾馆。



    外媒洋相(180)



    境外记者很好辨认,就是能打能冲。在人民大会堂开过一次会,好的机位都被先安排给我们的主流媒体了,等他们被放进来,只能抢哪儿算哪儿。

    一个摄像慌不择路冲过来却摔了个大跟头,他顾不上揉揉膝盖,爬起来又继续向前冲!
    一个女记者脖子上挂了两架相机,满场跑的像疯了一样,我们一个男摄影记者叹道:“这家伙儿跑的太疯了,我都追不上”。



    

    我与“南德电视台”记者,在江轮上
    天南海北(182)



    我平生喜欢周游天下,做记者正好遂了这个心愿。

    我服务的报社每年要召开好几次会议,记者站年会,重点驻站记者研讨会,征文好稿发奖会等等,会议地点可以在全国任意一个地方,因为总公司的下属企业遍天下,有的是单位愿意接待。每次开完这个会,研究下个会时,大家都会鼓噪,要求到一个没去过的新地方。领导一般都会采纳多数人的意见,当然,这个新地方也是领导很想去的。另外,报社还经常调动驻站记者异地采访,每次出去都是一两个月,总要跑好几个省,我是属于热心参与者,几乎把全国跑了个遍。

    一九九三年,为了促进安全工作落实,总公司开展了“四查五整顿”活动,报社兵分三路,在东南,西北,东北沿途采访,我就近参加东南一路,经苏、沪、浙、闽、粤、湘、鄂等,采访十几家企业。

    采访组有三人,北京、南京、新疆各一人,共同采访、写稿,联合署名。平均三日一篇稿,难度虽不大,但为了和另两路记者比高低,就的拿出点儿真功夫来。本来约定由北京人执笔,他的笔头要硬些,但几日后他便不干了:凭什么累我自己?每人一篇,轮着来!

    新疆人职务高些,临时挂衔组长,笔头却弱些,每被轮上,他便说:“来来来,咱们先讨论一下思吧!”

    北京人就冲他一句:“有什么好讨论的?采访你也参加了,怎么写还不知道?”弄的他很尴尬,常常憋到半夜也下不了笔。

    我们三人同行,接待单位通常只安排两个房间,他们两个又争,谁都想要单人间,又像是争排场,又像是等艳遇似的,我就在旁边看热闹,等谁胜出后,我就跟负者同居。我无所谓,江湖浪迹,又不是定居之所,和谁住不一样,所争何苦?这样来,我又成了两人的统战对象,成了香饽饽。呵呵,正应了老子那句话:“不争,而天下莫与其争。”
    中国记者,作文不是难事,难的是文字背后的利害权衡。虽然上面搞活动都轰轰烈烈,但真要捉住什么马脚抖搂出来却须斟酌再三。

    我们是官方报纸,写的是官样文章,当然也是官方接待。且不说吃了人家嘴软,就是你有很深的道行,“酒肉穿肠过,原则心中留”,但这些下属企业在当地可都是巨无霸,省里的财政支柱,总公司的诸侯王,倘若文字得罪,他们找到报社的总编大人,也让领导很为难的。因此,我们也只有反面文章正面做,有时偶尔忍不住,说了几句刺耳的话,那家企业宣传部长便来诉苦:如何被老总骂了,说我们没用,没接待好记者云云,弄得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当记者被人热情接待并不是享受,晚上被灌了一肚子酒,人家回家便搂着老婆呼呼去了,你却要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在稿纸上写着不知所云的文字,因为明早必须交稿的,不想写,不能写,也必须写。有时写了几个小时,脑子清楚些了,定睛一看,这满篇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只好撕掉重写。

    我们的生产企业大都远离城区,企业自办的宾馆还有些由职工家属操持,她们常常让我们啼笑皆非。一日,总台大嫂特意给我们安排了个套间,临走还热情地吩咐一句:“别忘了,你们打开水到三楼啊!”

    我见被套有点儿脏,请她老人家给换一下,她有些不高兴了,瞪起杏眼说:“你家里被套要天天换吗?你们也不要太讲究了!”我无奈的笑笑,是啊,在家里也不能天天换呀,我在外面真是不能太讲究了。

    在东北一个企业,我去采访一个全国劳模,他跟我一握手却奇怪的说:“你们记者的手太软和了。”大概是觉得脑力劳动者太舒服了,太娇柔了,这使我相当惭愧。

    这位劳模非常敬业,他是个泵房班长,下了晚班不睡觉,又悄悄折回来,趴在房顶上监视弟兄们是否睡岗。这家公司很严谨,迟到一分钟,就扣半年奖金。有个孕妇骑车摔了一跤,迟到了,照样法不容情。不但当事人挨罚,还要厂长亲自来领。你想想,厂长窝了一肚子火,回去还不狠狠整治她们?

    这家企业还有个奇怪的规定:不许离婚!我问:“那法院判如果离婚,你们怎么办呢?”

    那位党委书记说:“呵呵,有办法,我们会以党委的名义通知法院,让他们判不离。”真牛!法院也在党委领导下嘛!

    如果实在有花岗岩脑袋非要离婚的,则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若在机关工作的,一律下放到车间去做倒班工人。可别说,这办法还真灵,果然本公司离婚率极低,成为省妇联大力宣传的家庭维稳典型。可惜我没敢给他们报道经验,我怕读者骂死我。后来听说,这家企业患抑郁症病人特别多。




    

    奉化溪口蒋母之墓。


    

    福建崇武,戚继光抗倭之地


    


    

    洞庭湖君山岛,柳毅传书之井


    

    岳阳。周公瑾的小乔之墓


    

    少林寺塔林
    小城故事(183)



    1905年5月,我在贵阳开会,下一个会在泉州,中间有十来天空挡,正好可以回四川隆昌看看故地故人,于是请总编帮忙,赏个闲差。老爷子很给面子,给四川省公司打了招呼,省里给县公司打了招呼,我顺便采访报道一下,也圆我探访乡亲之梦。

    重回隆昌,转眼20年已悠悠而过,山河依旧,面目全非,小城长高了,人也长高了,一代青年果真改变了蜀人身短印象,亭亭的把我也给比了下去。班驳沧桑的东门石桥改造成了水泥身骨儿,看似阔阔却少了味道。河边新矗起一座“金鹅宾馆”,大概在本县算是最好的了,县公司的领导安排我在这里住下。

    下午空闲,便生事想打听打听“宁儿”的近况,其实,我明明知道她远在外省工作,这里只有她父母留守老屋,但走到家门口了,不问问打听一下好像又有些不对劲儿似的。

    拿起电话,请114查号台帮忙,她父亲是县里老领导,想必不会太费事的。果然,总机小姐知道老人家大名,问我找她家哪一个?我稍稍扭捏了一下,便说想打听“宁儿”情况。总机小姐似乎很熟悉她,爽快的说:“宁儿呀,她早就回来了,现在顺河街开了个时装店,离你们金鹅宾馆不远呢!”

    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她当年在铁路上,曾经请我帮她做一个选择:当列车播音员?还是做乘警?现在竟回来开店了。

    顺河街虽然华丽了许多,但依然不长,找到目标并不费事。那间时装店不算小,大约有一百多个平方,还是老式的格局,一列长长的柜台,把顾客与商品横隔开来。我有些心虚地踏进门来,眼睛像特务似的迅速搜索,果然发现了目标:“宁儿”悠闲地捧着一本书,另有一个店员在张罗。转眼一别16年了,她依然那样斯文,仿佛这店和她没什么关系.

    我一边浏览着商品,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迂回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来,生生地问道:“您想买点啥子?”我连忙掩饰说:“随便看看,随便看看,”言毕,赶紧转身离去。

    出得门来,又有些懊恼:我是明知不敢认,她是不识旧梦人。

    回到宾馆,似乎心有不甘,写字一行:“故人归来,可否一见?晚七点半,相会于金鹅宾馆。”当下请县公司桑塔那司机送去。

    十分钟后,司机悻悻而归,连称不好意思。她说,那女子见条喝道:“何来故人?何来相约?真是神经病!”说完,便把纸条撕碎扔在地上。司机狼狈逃回。

    晚上,县公司经理要陪我去吃刚刚兴起来的酸菜鱼,我嘴上说,免了免了,中午的酒还没消退呢!心里却想着留在宾馆等待奇迹发生。

    7点30分,敲门声准时响起,门开处,“宁儿”飘然而至。“你回来干啥子?”呵呵,单刀直入,这是她的性格。

    我简单说了来意,借了采访公差的名义,来看看插队时的乡亲们,打听一下你的消息。

    我问她,你不是在外省铁路上吗?怎么回来创业了?

    她说,自16年前与我南京分手后,上了武汉什么大学,毕业分到了洛阳铁路设计院,想想还是没有什么意思,加上父母也老了,需要照顾,于是辞职还乡。

    回家的火车旅途中,上铺有个当兵的来套近乎,说起来又姓张,又是排行老三,立刻触了她的痛处,便不再搭理他。那个兵哥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闷闷的下了车。

    不过,她还是找了个当兵的,驻军一位排长,转业安排在某单位搞人事工作。

    我说:“我到店里看你,你不是不认得我了吗?”

    “宁儿”笑了:“看你装模作样的,其实你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只是有些心慌,只好佯作不识。后来司机来送条子,我干脆假戏演到底”。

    其实,我一直怀有歉意,当年分手,完全是为了婚姻生活现实考虑,也许是对的,但对她的伤害却是很重,但现在她竟无怨恨,倒让我更加不自在。

    她说,我冥冥中觉得,这辈子你一定会回四川来看我的,但我绝不会主动去南京看你,16年后,你果然就来了……

    她邀我到家里吃饭,第二天是星期日,很方便的。我连忙说,“不行,不行,”当年她母亲长信痛责,这回见面如何饶的脱?她说,“没事,没事,有我呢!保证没人会难为你”。我将信将疑的答应了。

    次日,大清早“宁儿”就来敲门,拉起我来陪她去买菜。她说:“你知道吗?我梦寐以求最幸福的事就是能挽着你的手去买菜,今天果然实现了。”我无言以对。

    进的家门,依长幼尊卑,我一一问安,两位老人家果然不提旧事,只是关心我父母情况,因为两家世交,原本走动很勤的,只是后来因我恩断而冷。

    “宁儿”亲自掌灶,她说,要拿出平生本事,让我尝尝她的手艺。我给她打下手,顺便陪她说话,她情绪很高,滔滔不绝的说着,完全不顾冷落一旁的老公。那人呆着无趣,便出门打小麻将去了,至晚未归。

    “宁儿”把我归来当着很开心的事儿,分别告诉她的小姐妹分享,她们原本早就知道我的事情,听了招唤都兴兴的跑来看,好像帮“宁儿”相亲似的,让我这个当年的负心人很是惭愧。

    我回乡下看望插队时的乡亲们呆了几天,回来已是与“宁儿”分别的日子,那日,她在我这呆到挺晚,还说要等到下半夜送我上火车。我婉言谢绝了,上火车自然有人送的,“宁儿”整夜不归,她家人因此不安就不好了。

    半夜,横竖睡不着,我拿本书手里不咸不淡的翻着。忽然,“三郎,三郎”,耳边清清楚楚被唤了一声名字,分明是“宁儿”声音,急忙下地去开门,走廊里却悄无人影,宾馆大门都锁了。真是怪哉。

    自此一别,再无音讯了,大概这就是缘尽了吧?



    父老乡亲(184)



    乡道还是那么难走,尤其是在雨后,我把车停在村口,有些踯躅起来:虽然我16岁插队,在这儿呆了4年,但离开这儿也20年了,世事人情变幻无常,乡亲们还能认的我么?我吩咐司机:“行李先别搬下来,待我到村里转转,若人家还记得我呢,我便在这里留几天,否则,咱们就马上打道回府。”

    小山村多了些新房子,却空荡荡的没人住,显得很宁静。道旁有个老人家在编竹器,我走向前去,却认出是当年的生产队长张宜金。那时,他正30来岁,每日站在岗上一声长啸,“干——了——!”比洪钟还响亮,散落在方圆二三里地的社员立刻荷锄而出,真是威风八面!如今他才50来岁,怎么这样显老?

    我大声说:“队长,你还认得到我吗?”

    他眯缝起眼睛端详半天,摇摇头,有些尴尬的说:“唉,唉,认不到喽哎!”

    我有些失落,再继续努力:“1971年,两个知青,耿建新和三郎?”

    他眼光突然亮了起来,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说:“哎呀,哎呀,你是三郎啊!你咋个回来了?”然后他又向身后喊:“哎,三郎回来了!那个知青三郎回来了!”

    村里30岁以上的都认识我,他们那时候叫我叔叔,现在他们十几岁的孩子都叫我爷爷,一时好不热闹,现在我正而八经的成了“老辈子”了。我告诉司机,把行李拿下来,车子回城去吧,三天后再来接我。

    队长一家都对我很好,后来我干脆就不单独开伙了,把口粮搬到他家搭伙。张妈妈如母亲一样关心我,队长家聪嫂像大姐姐一样护着我,生怕我被人欺负。

    既然回乡下来,我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什么粗食啊,脏乱啊,甚至想再去井边挑几担水来。但是,我却看到白瓷砖贴的灶台和如自来水般的小水泵,人家自己都不吃苦了。

    听说我回来了,乡亲们家家叫我去吃饭,轮不上的还不大高兴。我做记者许多年,天南海北的到处跑,白吃白喝也不少,但都没有这样说着熟悉的乡音,陪着熟悉的乡亲们喝酒这样痛快!

    有个周大嫂,非要拉我先到她家去,还把女儿“清兰”特意从婆家叫回来陪我说话,当年,“清兰”她和我同岁,干活的好伙伴,却早早嫁了。

    她丈夫是“四类分子”,解放前的大学生,周嫂子说我仁义,从来不找他们家的麻烦。
    当时,知青好多事儿,往往故意找茬和人过不去。我见他是个读书人出身,肚里有些学问,便常常与他聊些古今变故,还挺能谈的来,因此存了些敬意。但决没有主动照顾的举动,说我“仁义”,实在是高抬我了。

    唉,人在卑微忍辱之际,我以常人之礼待之,彼等就心怀感激了,难得他的遗孀弱女至今还不能忘怀。

    村里没有了旧日的热闹,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尽是妇孺老弱留守。

    聪嫂说,本村后生们都很有出息,多半都在成都闯荡。混的最好的就属“建洪”了,他是四川最早南下广东的打工仔,长了见识回来之后,做生意,办企业,很快成为本乡首富。村里几间新建的大房子就是他的,但他又把全家老少带到成都去了,大房子里空无一人。

    提起“建洪”,我就想着他小时侯的模样儿,瘦骨伶仃的,非要耍赖在我床上睡觉。我见他父亲是生产队副队长,亦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夜夜给他讲故事,他听的津津有味,却不时尿湿我的被褥。四川冬日见不着太阳,褥子总也晾不干,每天睡觉只能闪着半边身子——这个臭小子,现在倒有出息了!

    聪嫂的大孩子“春儿”也挺有出息,他是本乡第一个考上四川大学的,毕业分到了西南核物理研究所。聪嫂说,你该到成都看看后生们,他们见到三郎叔叔一定很高兴。我答应了,因为我要到成都转飞厦门,正好顺路。

    第二天,聪嫂又陪我去看了住在“黄家场”的罗主任。罗主任是公社妇女主任,在我们生产队蹲点,对我非常垂青,很是关心呵护,参军时又对我大力支持,多有关照。罗主任很高兴,非得让我吃了晚饭才让走。现在她也退休了。

    聪嫂大喜,自己先坐大巴到成都去安排接待我。从前,聪嫂连县城都没去过,我邀她去我家,她连公共浴池都不敢进。我母亲说,都是女的怕什么?她说那么多人怎么好意思?没想到20多年后,她上成都像玩儿似的,抬腿就走。

    “建洪”最近刚刚遭了大祸,他投资三百万在成都荷花池附近开了个印染厂,却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还连累母亲姐姐都烧伤毁容。好在他算有远见,保了险,使他的小厂能够浴火重生。

    建洪在成都见到我,他高兴的什么似的,把老婆孩子撵出去,还让我陪他讲故事,还要睡我床上,只是现在不尿床了。他从床底下拖出一箱五粮液,就这样,你一瓶我一瓶的喝了个昏天黑地,害的我误了一班飞机,到了泉州时,会议已经开了一天,被领导狠狠的批了一顿。

    又过了十来年,我走长征路再经成都,“建洪”的企业已经搬到德阳开发区,资产也有好几亿了。“春儿”也下了海,一个小公司也蓬蓬勃勃的发展着。

    聪嫂和队长在长途汽车站冒着大雨来接我,她还是那样热情,嘴里嚷嚷着:“快去看看娃儿他们吧,他们比以前更德行了呢!”其实,我比建洪他们只大七八岁,但人家尊我为“老辈子”,我也得装出样儿来,于是,豪迈地说:“要的,喊他们准备起酒,老辈子来了嘛!“




    

    三郎和队长、聪嫂,在插队的小山村“长冲”,聪嫂门前合影

    

    《扬子晚报。社会大广角》1995年5月23日
    有一位政治老人(186)





    我转业回来后第一个顶头上司是一位“政治老人”,其实他年龄并不老,只比我长十几岁,但却能把很云遮雾罩的东西参的透彻,因此我心里把他尊为“政治老人”。

    宣传部长,是个职务性高调的角色,我的这位领导无论怎样轰轰烈烈的事情,他对我们讲起来都是风平浪静。那几年,就是我对门的“理论科”,这是个应该经常出经验材料的地方,两位男女秀才却成天无所事事,我偶尔过去闲聊逗闷子,她们竟然乐的什么似的。虽然他好像并不太尽力,公司领导对他却很满意和尊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部长和我颇能深谈,他也有点儿文人情结,大概有惺惺相惜之意。我们聊天时他一点儿也不玩深沉,甚至敢对我坦白对政治看法和公司主政者的内幕端倪,大概他相信我不是那种朝秦暮楚的小人,用不着提防吧?
    有一次,部长竟然谈起自己的秘密:文革时他在太原一家大型国企担任团委书记,可是,因为说错一句话,差点……后来虽然侥幸大难不死,却从此勘破了世情,都不再抱有天真的想法。这样,,少了负累,他另调了单位后开始做很清醒的努力,白手起家,终于又干到了部长职位。


    过了几年,部里有了一个提职的机会,我以为凭着自己这些年稿子满天飞的成绩,以及在全行业圈里圈外的小小名气,自己在想,应该是非我莫属的。谁知,却给了另外一个同事,心里好生郁闷。

    但转念想想,自己崇尚的是“读好书,作好文,走天下”的,人家却是目标明确,稳扎稳打,就是要争一城一地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然结果也是不同的,这样也就想开了。

    呵呵,没有土地,必有天空,天空就是我鹰击长空的自由啊!

    后来,部长因故工作调动,要离开宣传部了,他心情好像很失落,那几日独自在办公室郁郁寡欢。我有些同情,便过来安慰他。我说,“其实宣传部也就是说起来重要,说的多了,导致我们自己产生了心理误区,真的以为自己重要了。其实,等你离开这个圈子就知道,它一点儿都不重要,也没有人真以为它重要,换个位置实惠可能更多了。”

    部长听了,心情好像渐渐踏实了一些。

    部长临走时,他真诚的对我说,“三郎啊,你在我手下干了多年,我也没有帮助你进步一下,想想有些对不住。现在马上要走了,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

    我说,不用,不用,能在您手下工作,这是幸事,也是缘分。

    他却再三让我不要客气,说我这张老脸还管点儿用,毕竟比你自己办事方便些。

    我见他这回真心要帮我了,也就不再推辞,请他帮忙把我妻子工作调一调,调到离家很近的一个单位上班,这样我经常出差,她照顾孩子也方便些。原来上班要骑车20分钟,换成骑车5分钟。部长当即答应了。

    我拿了部长的条子去找那家单位领导,半天就把这件千难万难的事儿办成了。我想送点礼答谢一下,那位领导的属下说,他也是读书人出身,别的都不要,你给买本书就行了。我于是买了一套精装的《资治通鉴》给他送去,这事儿就这么办完了。

    部长到了一个很庞杂的大公司做了党委书记,下面还管着好几个实体单位的党委书记,比起在宣传部神气多了,办公室也大了,大班台也配上了,我去看他时,他说幸亏离开了宣传部。

    又过了几年,那个公司出了事,总经理和几个有实权的处长被抓起来了,没党委什么事儿。但老部长也被有关部门“配合调查”。

    人家问他:“你受没受贿?”他摇摇头。

    又问他:“你连一盒烟也没收过?”他还是摇摇头。只好放过他。

    老领导后来对我说:“我才不会上他们当呢!你说收了一盒烟,他就问你要一条烟;你要承认一条烟,他就问你要一箱烟。哼哼,这帮小屁孩儿还跟我玩这招儿?好像嫩了点儿。”

    1994年初,老部长走了,新部长来了,他原来是公司属下第一主力大厂的党委书记,因为我给厂里写过几篇重头文章,他对我格外器重,曾经吩咐厂里的宣传科长:“只要是三郎记者来了,一定要通知我,我要亲自接待”。

    现在,他忽然做了我的顶头上司,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三郎啊,我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的事”。

    果然,两个月后,我的提职任命就下来了。

    我在1988年一同转业到这家公司的15人中是最后一个提科长的,不过,还有一个比我运气还差些,始终没提。

    与此同时,我也获评中级职称。还有,当年赶上第三次调房,分了一套小三间。



    

    1995年的三郎
    中学生,副教授(187)




    “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启功先生自撰墓志铭。

    喜欢读启功先生的自撰墓志铭,那口气,那气度,绝对是真正的高士之风,比起大而无当的丰功伟绩式的悼词要受用多了,俺是小人物,唯一能引以自慰的,也是“中学生,副教授”,稍微和启功先生能搭上一点边儿,但含金量却有天壤之别。

    说来惭愧,俺这“中学生”都当的很有水分。文革时期的学校主要精力都在闹革命,真正读书的时间却少的可怜,初中的数学只学到二元一次方程便戛然而止,然后,就兴高采烈地响应伟大号召上山下乡去了。不过,俺头上却顶着一个“知识青年”的帽子,当时不觉得惭愧,日后也赚了个工龄长的实惠,等到俺退休得有45年的工龄——如果退休金按工龄长短计算就更好了。

    评高工职称,按道理,我这大专文凭是不够格的,虽然,40多年前参加的全国首届自考当时是最时髦的,但时过境迁,到了一九九八年,本科生已经多如牛毛了,大专就成了彼时的初中待遇,领导和有关方面开恩,给我算了个“破格”,因为我攒了一摞在大报大刊发表的文章,评委们毫无争议的全票通过。

    我在论文上动了个点子,想了个专业性很强的题目《论短新闻》,洋洋万言,费尽心机把简单的事情说的很复杂。这是为了蒙评委,他们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不懂,他们只好一致地说“好”。

    一般来说,对付外行你要尽量表现的很专业,对付内行你要尽量表现的很通俗,这样就更容易通过些。但是,如今这招儿渐渐不灵了,也用不着这么费事了,大家尽管从网上荡来用就是了,连博士、院士也都这么干,也没听说谁没通过的。

    时代发展了,评委越来越好当了,只要会打勾就行。当然,这个勾不是白打的,拿了评审费,送了人情,又可以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潇洒几天,何乐不为?

    评上高工分房就赚些便宜,按传统分房政策,高工与处级干部享受同等待遇,随着高工人数年年增加,处级干部不干了,认为这暗淡了他们的尊贵身份,于是发生很大的争议,公司只好开了个很大规模的对话会,希望能统一思想。

    有位厂长朗声言道:“这两者本来就不是一个档次,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政府文件都规定科、处、厅级干部标准住房若干平方米,而从不见提到职称分房有何待遇。”众人无语。

    我独在角落里悠然而对曰:“某厂长,我不知道您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政府公务员根本不允许评职称,也就不存在这个序列,当然不可能为不存在的东西立文,拿不存在的东西做您的依据,不是可笑吗?您请说说,大学里教授与处级干部分房谁更优先呢?”

    全场哗然。不过,听说如今又倒过来了。

    由于高工人数众多,还有些更不惧事的老同志,他们索性把事情闹的更大,公司只好让新贵们暂时委屈一下,继续维持原有政策,最后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

    那位振振有词的厂长并不走运,没两年钱财上犯了事儿,不但什么待遇都没有了,还要在大狱里待上十来年。后来,我们到监狱里采访他,他痛苦流泣地说:“我懂技术,能不能让我带功赎罪?到最艰苦的一线生产岗位倒班,我工资也不要,白干十年都行。”

    人哪,到这时才说这样的话,晚了。

    其实,这个厂长群众口碑还不错,工人都说他在任时奖金发的多多了。

    不过,我的这个高工也没白混,到第二年,也就是1999年,最后一批分房了,分到三室一厅+一室一厅。赚了大便宜。

    也有吃亏的,我到2015年退休时,原来听说企业退休高工每月加800元的待遇,却在前一年取消了。



    

    1998年的三郎

    我,坐台了(188)



    北京大学,原来是一个令中国人十分崇敬和向往的地方,而我终于获得一个机会,可以在那里美美的呆上几个月,1998年9月18日,这个日子让我期期艾艾的盼着,盼着。

    中央外宣办要在北大要办一期“外宣干部培训班”,江苏省分到两个名额,南京市把仅有的一个指标给了我。省市外宣办的同志跟我关系很好,破例把这个宝贵机会下到企业,我因为有个外宣科长的名头,好歹和“外宣”名义上挂了点儿边,其实企业外宣和政府外宣压根儿不是一会事儿。

    可是,我的好梦却总是做不到头,离去北大报到的日子还有最后十天,公司突然宣布:任命我到电视台去做台长。

    电视台不是个省油的地方,一位老同志在那里主政不到两年,不堪其忧,死活要出来,

    领导见我不像个怕事的主儿,其实是选我去救场。这下完了,不但望眼欲穿的北大之行泡汤了,我还得从此老老实实的坐台,独往独行的大侠自由生活就此结束了。

    唉,天空没有了,只能当地主了

    企业电视台都不太大,大者百多人,小者十来个人,我们有三四十人,在全国企业电视台中只能算中等规模,但资产却有上千万,其中包括八百平米的大演播厅和两个中小演播厅,当年装备比起地市级电视台差不多。

    电视台的人虽不多,但都很有能耐,几乎人人都能和高层说上话,碰到风吹草动,总会有比台长更大的领导来打招呼,因此许多事情台长其实都做不了主。

    节目呢,却单调的很,虽然观众意见颇多,但高层并不关心,只要紧跟领导,“用正确的舆论引导人”就行,爱不爱看就不管了。这样长期下来,记者编辑思路都形成八股套路,谁也不会越雷池半步,每日15分钟的新闻稿,我只要5分钟就审完了,主要看看政治有无偏差,重大数据有无差错疏漏,领导排序有无颠倒,实在轻松的很。

    报纸记者都是单兵作战,一人一管秃笔,文章好坏全凭各人本事,一目了然。电视却不行,干什么都要一大帮人,你看看电视节目后面那黑压压的名单就知道了。要联合作战,生产链就很长,记者、编辑、导播、播音、灯光、音响、监制,许多环节,只要中间一环松了,便出问题,而操作者的技术水平,心态情绪,都会影响节目质量,因此需要很好的团队协作精神才行。

    人多了,自然就会忙闲不均,无事则易生非,总有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发生。搞电视的因工作性质,难免染些演艺界习气,男男女女,放浪形骸,不拘小节,这样便有眼热者热心地给别人家属打电话,今告诉甲跟乙吃饭去了,明告诉乙跟丙跳舞去了,弄的狼烟四起,不得安宁。

    我上任伊始却是为排解这等事忙活,建设一种正常而和谐的工作局面竟很艰难,这成了我主要的工作内容。要改变某种环境,必须首先融于某种环境。做电视的能干,也能吃,也能玩,我也只好带他们干活,带他们喝酒,带他们出去春游秋游,只要不出事,大家都开心,干活也就起劲儿。

    后来想想,我做报纸十年“作而不述”,做电视八年“述而不作”,皆因如此。

    门厅里我做了个大灯箱,半边是全台的“全家福”,半边是我的一篇小赋,我信笔写道:
    “欣逢盛世,龙行大泽,扬子石化,兀然而起。八方贤者来聚,共图传世大业。昔达摩一苇渡江旧地,今钢树铁林工业巨子,更辖以数万之众,俨然江北一城也!

    旧世八五,扬子电视台应扬子之运而生,同仁相勉,共图不凡。上传下达,喉舌也;资讯链接,传媒也;世象纷呈,明鉴也。虽偏居一隅,敢比隔江。尊者远虑,更重文化,斥巨资又建电视新楼。然好事多磨,落成已是新世元年。

    大厅煌煌,歌舞弦乐,尽演人间大戏;中厅堂堂,对话访谈,能使竖子一夜成名;小厅爽爽,资讯时事,直教观众耳目一新。现代人文手段,何其雄也!

    或曰:“当今世风,皆以生钱为至理,尊者肯舍巨资为一精神领地,何也?”有识者道:“以人为本,乃企业长生之道也。若他日扬子进入世界名企,今日所为,奠基也。”

    有人说我不讲政治,为什么不挂流行的宣传口号:“用正确的.。。。”这三句话?

    我说,家家都挂一样的东西,有意思吗?



    
    1998年的扬子电视台全家福

    

    电视台的弟兄姐妹们


    坐看红红火火(189)



    有了舞台,就想唱戏,大概每个人心底都有这种蠢蠢欲动的愿望,我新任台长,心情满满,现在有了机会,正要大显身手,于是高调鼓励部众各扬其长,创办了许多新的节目,让本区观众喜欢不已。


    《有话赵说》,是学台湾的大型访谈节目;

    《今生有缘》,也是学台湾《非常男女》的青年交友节目;

    学凤凰台《镪镪三人行》的小型轻松谈话节目《聊聊吧》;

    文艺性节目《扬子风》;还有面向广大幼儿的《聪明宝宝大赛》等等,真是不干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的潜能啊!

    《有话赵说》因为主持人赵丹军而名,她是吉大中文系出来的,原来主持过几次辩论赛,但那很简单,只要不断挥动左右手,嘴里念叨“正方”,“反方”就行,现在却要机智应对,驾驭场面,自己压力很大。业内人士都知道,主持人最害怕的是“致命的三分钟”,即出场三分钟的开场白,生手往往会在灯光打开的一刹那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干在那里,非常狼狈。

    首场登台前,赵丹军突然说胃疼,哀求道:“台长,我不行,不上了行不行啊?”我知她紧张,故作轻松的哄她:“没事,没事,就凭你的能力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硬着头皮被我赶到台上,却马上变的镇定自若,对答如流,底下观众一片喝彩。打这儿,她发现了自己原来竟有这样的潜能——场面越是大,越是从容,这是一个主持人必须具备的特质。



    《有话赵说》规定,事先主持人不和嘉宾见面,亦不编排主持人和嘉宾见面,这样可以让对方无法深思熟虑,只能脱口而出,保证了谈话坦率而诚实,也就有了戏剧化效果。

    曾经做过一档关于“倒班工人”的,这是厂里树立的先进典型,他整整倒了三十年班,上级重奖他一万元,为的是教育广大倒班的青年工人。在赵丹军的逼问下,这位老工人却愤愤而言:“我不就是没门路吗?有关系早就调走了!”台下的厂长、书记、车间主任们顿时满脸尴尬……

    《有话赵说》节目达到相当水准,甚至引来了省台一些主创人员的兴趣,那天来了一伙观摩客人,其中就有后来因主持《南京零距离》而暴得大名的“孟非”,当时他还是默默无闻的体育小记者。

    央视《当代工人》栏目组来公司录制,我给他们看了《有话赵说》的节目带,他们对主持人赵丹军的水平非常欣赏,当即表示有意试用。结果,赵丹军一炮而红,连续给他们主持了二十多挡节目。

    正在筹备成立的央视10频道听说了,便来邀她加盟。她正踌躇不定之际,江苏卫视亦来正式调她。考虑生活方便,她便选择了省台。后来,她成为省台著名主持人,获得过电视界最高奖项“金鹰奖”,她主持的《人间》节目曾经好评如潮。

    《今生有缘》主持人虽没有台湾胡瓜、高怡平的本事,但正在干柴烈火时期的孤男寡女也踊跃参加,在本地区也颇有影响,而且还真成全了几对好姻缘。主持人宋戈也由此发迹,后来成为南京市十大金牌婚礼主持人之首。

    许多优秀的节目出自一个只有三四十人的小台,这使我颇为得意,经常在同行面前显摆,电视台长们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他们凑到一起津津乐道的是更先进的设备型号,但那都不好拿到台面上说。就像摄影记者喜欢互相攀比手里的机器,却从没见过文字记者炫耀手中那支秃笔。台长们唯我喜谈电视节目。不过,同行们还是给我面子,把我们台评为全国企业台“十佳”,这在五百家同行中还是挺虚荣的。在总公司几十家同行中当然也不差,年年“优秀”是拉不掉的。

    我自到电视台,便打定主意坚持做外行,从不摸机器,这样批评部众便可保持相当超然。否则,人家回你一句:“说我拍得不好,您来搞搞试试?”还真不好对付。我除了政zhi上把把关外,一般对节目不干预,也不参与,但必定要陪他们到底的。谁都希望干活时被头儿看见,我很理解这点小心思。

    千禧年元旦凌晨之际,记者们去江边拍第一缕阳光,我和几个后期制作人员在台里等她们。扑克八十分正打在兴头上,有人回来报告:“摩托车摔了,主持人祝小姐面部受伤!”我浑浑噩噩的“恩”了一声,并没在意。

    半晌,我忽然醒悟道:“这可是大事啊,我怎么如此漠然?”当下摔了扑克,急火火往医院赶,心中充满自责。幸好无大碍,她姣好的面容只擦破一点皮,不久便恢复如新,我心稍安。

    大型节目录制一般都在晚上,录完都要在半夜左右,我亦陪他们到最后。通常,收工后要领他们去吃大排挡,喝啤酒,搞电视的人都是这个德行,累点没关系,只要吃的开心就行。

    一次,《有话赵说》录完节目,本来是要去吃火锅的,那家饭店有电视,吃完了正好可以接着看世界杯决赛。可是,这时赵丹军小姐又喊胃疼,我只好临时改成就近街头吃麻辣烫和烧烤。吃完了,一伙儿好事之徒哄着又返回台里看电视,看世界杯。

    次日,大家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火锅店当夜液化汽罐爆炸,店也烧了!

    好险,好险,真是“冥冥之中得天佑,美人小恙救众生!”我在当天日记里这样记载。



    

    余秋雨之妻马兰,,在扬子电视台。 叶果 摄


    马兰,黄梅戏名角儿,余秋雨夫人,率安徽省黄梅戏团来公司演“秋千架”,我拉她来台做一档访谈 节目。

    事毕,拿一本《文化苦旅》请她签名。马兰道:“又不是我写的,怎么好签?”

    我说:“秋雨先生总和你有点关系吧?我也将就了。”

    签毕,我说,你这个“兰”字怎么像个“3”?

    她说,是的,我每次签完名,人家都叫我 “马三”了。





    在那遥远的地方(191)



    电视台虽是热闹却也繁杂,偶或远行,躲躲清净,成了我暗暗的期盼。电视比报纸似乎要活络些,每年开会都会选那不易到达的边边角角。

    一九九九年在成都开会,我到的晚些,下车径去最正宗的麻婆豆腐店喝酒。同行这次聚的齐整,约有百名台长之多,轰轰烈烈喝下来便酩酊大醉,不知怎么回到的宾馆。

    凌晨天还黑着,我尚在云里雾里迷糊,便被人拉上飞机,说是改到拉萨开会了,害的我把一个拉杆箱亦丢落在宾馆。

    贡嘎机场周围多山,又光秃无草木,降落时有些心惊胆战,下了飞机,忽然觉得跑道上却是软的,使劲跺跺脚心生疑惑,身边却有老江湖告诉我,这是高原反应,其实是自己的腿发软。

    午饭后导游命令下午就地休息,这是进藏规矩,为的是保持体力,慢慢适应。我们几个却不愿浪费半天宝贵时间,偷偷溜出宾馆上街闲逛。

    新到一地,照例是打车与司机聊天,了解当地民情。问他何不做和尚?

    他说,那样不能讨老婆了,当然不干。

    他说,别看有的小和尚念经时一本正经,但晚上照样换了便装来舞厅。

    我说国家政策对西藏很照顾的,每年都会拨款若干亿给你们。



    晚上,临时抱佛脚买了本藏史来读,知道西藏在唐初大土蕃时期相当强悍,曾经一度占了大半个西北,大唐亦不能奈之何。文成公主入藏带来佛风普及,但菩萨好像并没有特别护佑他们的子孙。到了近代,西藏只剩区区二百万人,版图也缩小了一大半,我对藏传佛教法力因此有些怀疑。

    后来,有内地高僧告诉我,这是他们不戒荤腥,敞开杀生的结果。我在大昭寺见到老僧念佛,面对施主供奉的滚滚银钱无动于衷,正感叹其定力如此了得。

    进藏头一夜非常难熬,头皮每三分钟一炸一炸的疼,根本睡不着,到了次日,所有人都好像突然精神文明大提高,烟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也不言语了,个个脸色灰黄,耷拉着脑袋,像瘟鸡一般模样儿。

    睡不着,我只好到楼下大厅里溜达。

    果然,当夜就有四人送医院抢救的,其中一个还差点儿切开了气管,川大毕业的小导游吓坏了,在医院整整守了一夜。有两对年长些的夫妇脸色如猪肝颜色,整整在宾馆呆了三天,连大门都没出过,也算来西藏一回。

    第三日参观“羊八井”,有几个好胜的年轻人不听导游劝阻,跳进温泉游泳,扑腾没两下就瘫倒了。头疼,脚软,迈出一步都费劲儿,若20步外地上有一百块钱,肯定没人去拣。高原反应很怪,越是身体高大壮硕的,越是反应厉害,听说这里的官儿越大住的越低,通常以楼层判断社会地位高低

    2001年九月,去新疆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因此,天天吃肉喝酒倒是胜于内地,虽然晴空万里温差巨大,却并不觉得怎么不舒服。

    那日,从吐鲁番回来已是22时左右,这在新疆正是吃晚饭的好时候。大伙儿吃着烤全羊喝着酒,还有凤凰卫视的主持人窦文涛先生、柯蓝小姐陪着,正闹着开心,我的手机响了,南京的同事告诉我:美国出大事了,飞机袭击纽约双子座大楼。

    我说,是不是大片闹得啊?这不大可能的。他说,不信你就打开凤凰卫视,正在现场直播呢!

    我撇下酒杯,赶紧回到房间打开电视,果然如此!立刻飞奔下楼回到餐厅,高声向同行们宣布这个爆炸性的新闻。

    大伙儿都笑了,纷纷说:“张台啊,张台啊,闹什么闹?你是不是喝多了?瞎编个故事来忽悠大家,来来来,罚一杯!”任我怎么说,谁也不相信。




    
    
    
    

    牧羊藏女多知羞



    

    凤凰卫视名嘴窦文涛,众前却少言

    

    凤凰卫视的喳喳呼呼的主持人柯蓝,后来在《人间正道》,《人民的名义》里却表现甚佳

    

    凤凰的一次聚会,赚了个白吃白喝

    

    新疆的火焰山,我从东土大唐来



    走进美国大使馆(192)



    2004年初,北京组织一个记者访美团,总部一个领导当团长。

    我有幸参加,并被召进京去大使馆面签。

    见到团长,我马上先送个空头人情:谢谢您在会上提名,让我有了这次机会。

    “得得得,别拍马屁了,班子讨论的时候,还没轮到我发言,前面就有三个提你大名了。”

    团长以前是大领导管家,大领导外放,团长舍不下娇妻弱女不肯同行,拒绝了机会。没料到大领导两年后又调回北京,从此团长被冷落。从此,团长看破红尘,出言也惊人的实在。

    “911”纽约被袭以后,大咧咧的美国人开始认真起来,凡是入境者,只要不是政府高官正式访问,都要到大使馆当面签证,谨防恐怖分子和有移民倾向者入境。

    因此,主管我们的外事部门反复提示告诫:与签证官谈话时,表情要自然,态度要坦诚,不要让人家觉得你鬼鬼祟祟地,好像要搞什么名堂。据说,某某省因为弄虚作假的材料常出问题,被美国大使馆惩罚性的拒签三年。

    数九寒天的,终于轮到了我们这个团的预约日,团长特意把我们从全国各地召来,先开了一下午的准备会,把出国纪律很严肃地交代再三,然后惴惴不安睡了一宿。次日拂晓,一辆大巴轰隆隆地拉着我们往大使馆跑,说是为了排队,免得被堵在路上。

    这里还是黑灯瞎火,影影绰绰好像已经有了先行者,队伍的规模正在慢慢形成,大概有了百多人。不由想起一句诗来,“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

    五六点钟开始等,冻天冻地的要等到九点开门,洋罪是不好受的。不过,别担心,早有人替你考虑好了,七八个地摊上摆满了大衣、小板凳、热馒头、微弱的嘎斯灯火照耀着几张憔悴而热情的脸,不知怎地,我无端想起鲁迅《药》里的场景,也是黑黑凌晨,也是鬼似人影,也有冒着热气的馒头。

    我们不用照顾小贩生意,团长熟门熟路地敲开了一家小饭馆,我们大家可以在里面吃碗热面条,也可以暖暖手脚,比在外面《药》式待遇强多了。到了这里才知道,进大使馆多余的东西都不能带的,只能带规定的几份文件,如中国银行三万元存款证明,房屋产权证、结婚证、全家合影等,这些东西要能充分证明你在中国过的很幸福,根本不稀罕让美国政府解决户口问题,才能让美国政府把心放到肚子里。正好,我们随身携带的其余的物品都暂时寄存在这个小店里。

    尽管这些都很简单,但每年拒签率还是很高的。上个月,各地驻京办的同志们凑个团,准备去美国看看热闹,但有个人物非要搭车,却被美国签证官当场识破,结果害的整个团被拒签,气的他们背后直骂娘!

    对这事儿我总有点疑心,美国人怎么知道你是冒牌的?难道他真能在电脑上查出某人来?我怀疑是有人告了密,故意叫你难堪。就像抓毒犯,许多大卡车轰隆隆开过,怎么单把你拦下搜出?还不是有内线情报?

    好容易挨到九点钟,前边的队伍早有了百米多长。不过,美国人的效率我们不得不佩服,面审一个人只要两分钟,才用了一个小时,我们就赫然走进签证厅。

    大厅里秩序井然,四个窗口依次按商务、公务、留学等不同入境目的分别排队。中间有几个中籍雇员维护秩序和提供服务,他们的微笑模式和蔼而高傲,坦然面对着自己同胞眼巴巴的面孔。

    靠南墙一溜沙发,那里坐着垂头丧气的几位先生女士,他们不幸被种种理由拒签了。不知是谁出的好主意?让失败者冲着南墙,以喻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古训?

    团长让我紧随其后,他去过欧洲,又是团长,美国人不会难为他的。而我,也许领导看我还算伶牙俐齿,可以给全团开个好头吧?我当然不能辜负了上级信任,一定要首发命中——战胜美国佬!

    签证官是个洋妞,可能读过几年中文,但我想,我英语不是你的对手,但中文你可是小儿科了,来来来,过招吧!她刚问了我一句,我立刻连珠炮式的介绍起自己:家里如何富裕,妻女如何可爱,工作如何体面,生活如何幸福……语速之快,使签证官小姐根本插不进嘴,两分钟顷刻就被我占得满满的。她呢,只好连声说“OK,Ok”。

    呵呵,看啥呢?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转身我又将此法教会其他团友,他们如法炮制,效果奇佳。

    看来,美国佬还是挺憨的。



    国门与国门(193)



    九十年代初,一位旅居海外多年的妇人带孩子来到北京。

    在海关折腾许久后,两个孩子不解的问:“妈妈,你不是说,回祖国就像回家一样吗?为什么他们对我们这么凶啊”?母亲有点尴尬,是啊,海关官员对那些大鼻子的洋人好像客气多了,而对待自己同胞则显得威风凛凛,连孩子都看出来了。

    但那妇人还是婉转的对孩子说,你看他们是客人呀,所以就要对客人就要客气一些,我们都是中国人,就像家里人一样,当然就不用那么讲究礼数的。虽然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母亲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这位妇人就是著名华人女作家龙应台先生,为了带孩子寻根,她不远万里来到首都北京,没想到,祖国给小小的游子上了这样的第一课。

    当我走出北京海关,并没有龙应台先生这种感受,因为这太司空见惯了,你被官员们恩准出关,已经千恩万谢了,哪顾得上品味伊们冷脸或热脸呢!

    到了美国海关,他们入关手续一点也不比中国少,而且添加了令国人十分愤怒的验指纹和照相脱鞋等项目,可我们每个团员并没感到恼怒,因为你经过每道程序时,都能听到诚恳的道歉:“谢谢合作”,“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仿佛进了星级酒店,见到的都是笑脸。

    美国自“911”后,飞机安检非常严格,这使以飞机为主要交通工具的美国人不得不忍受拥挤和痛苦。在每四十秒钟起落一个架次的纽约机场,我们一行人无奈地等待着缓慢的安检。

    突然,一个机场便衣保安把我单独叫出来,我径直走到他面前问道:“何事”?他并不多言,把我请入另外一个队伍,还送我一张精致的红色卡片。

    惶恐的我们翻译小姐慌忙跑过来,与便衣交涉一番,然后高兴地对我说,“恭喜你呀,人家看你忠厚安详,既不像恐怖分子,特意把你编入免检队伍呢!”

    呵呵,我哑然失笑,美国佬呀美国佬,你可真聪明,既搞明察,又搞暗访,抓了安全,也不忘效率,行,行,我就做回好人典型。

    与我相反,我的一位旅伴就惨了,他剃了个光头,好像港片里斧头帮西瓜刀一族,每次过安检,美国人都如临大敌似的,对他格外关照。

    我们全团都埋怨他拖了大家后腿,他还不服,强词夺理地说,“难道我们团是狗吗?怎么还分前腿后腿的?”

    众人恨的牙根直痒痒。


    两万米高空(194)



    波音飞机腾空而起,高高地离开了祖国,看看满舱金发碧眼的老外,置身其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美国航班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同时办的登机牌,座位却不靠在一起,弄的我这个英盲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空姐送饮料过来,我说“茶”,她居然能听懂,嘟囔两句,她还是能听懂,一聊,原来她是台湾人。这才知道,本架次飞机是飞美国西雅图的,而我们还要在日本成田机场转机。

    北京直飞美国的航班不少,干嘛要到日本转机?想来这样票价会便宜些,但我们费用都交的足足的,外事部门还这样做,占用我们的有效时间,真是太过分了!但是,没有他们的开恩,也许我们就不能成行,感恩图报,做点贡献,我们也说不出啥。也许还该感谢他们,毕竟还多玩了个日本,虽然只能待在候机室里,但还是落地了。

    日本人的地方都是井井有条,营业员小姐都是彬彬有礼,虽然都是职业微笑,但还是比我们国内的同行多了几分真诚含量。

    看中一款和服,真是做工精美,国内影楼里的道具服装根本没法和它相比,价格才七千四百日元,相当于人民币六百来块钱,很想买下来作纪念,给女儿穿穿一定蛮漂亮的,秋瑾好像穿和服照了一张像,还拿把小刀,很是英姿飒爽!但想到要拎着它转二十天的美国就觉得亏,还是等回程再来买吧!

    不知怎的,我们在成田机场整整等了七个小时。百无聊赖,大咧咧的美国人喜欢席地而坐,而我也仿效他们刚坐下,就被气急败坏的团长揪起来,说是怕影响国格。可人家老美怎么不怕影响国格?

    日本人男男女女还真是规矩,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但日本和美国相比,谁更有国格?

    考虑到国格,我们肚子饿的翘叫唤也不敢拿出方便面来,硬挺着也舍不得花可怜的每天二十五美元补贴。但到底还是有人不够坚强,吃了一碗日本面条,合人民币四十元,心疼的就要窒息——我就是其中一位。不过,那面条清清爽爽的,就是好吃。

    晚上十九时,换乘了美联航的大飞机,有五百个座位,我坐在后排,看着密密麻麻的后脑勺,好像在电影院里。飞机大了,也就飞的高,大都在两万米以上,屏幕显示外面气温为零下六十度。心里想,苏东坡这个家伙就是厉害,从来没坐过飞机,就知道“高处不胜寒”。由此想来,天上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还有嫦娥姑娘等,成年穿着棉袄真没意思,嫦娥纵然是世界一流的舞蹈家,但穿着棉裤跳舞,量她也好看不到哪去。

    中国人一看美国空姐就想笑,她们都是四五十岁,一脸笑容都是憨憨的,不过手脚还算利索。问美国为什么不雇用年轻的空姐?她们告诉我,年轻姑娘谁也不愿干这行,嫌这个太单调,也不自由。唉,没法比啊,咱们这里当空姐像选美,而老美这些“四0、五0”人员,不单不下岗,还在天上神气活现呢!

    广播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整个机舱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一打听,原来有位空姐今天刚好到了退休年龄(我不知她们是五十五岁,还是六十岁?),今天是她飞最后一个航班,她向乘客道别,乘客回报祝贺和谢意。我赶紧站起来,一个人补上掌声,真诚的,发自肺腑的,为一位美国的空中大姐祝贺。

    从北京飞东京四个小时,从东京飞旧金山七个小时,加上在东京候机七个小时,我们在飞机上要呆十八个小时,非常疲劳。但因为时差的缘故,却睡不着觉,而连续吃机上的快餐,弄的肚子一直在叽里咕噜的抗议。我只好在很长的通道里来回散步,以安抚它们,不要在老外面前出洋相。

    团长坐在公务舱,阔大的座椅,特殊的餐点,但他却并不感到幸福。因为他周围都是清一色的老外,跟谁也不能搭腔,还得考虑国格,正襟危坐。反过来,他倒羡慕我们,可以三三俩俩的聚一聚,说几句中国话。

    美国飞机上的屏幕有飞行示意图,你可以清楚地知道现在飞到何处,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心里可以一程一程的盼着。我没有其他人那么心焦,朋友妙莲居士送了我一本《了凡四训》,讲了清初一个官员通过行善改变自己命运定数的故事,言之凿凿,不由你不信。

    在离开凡间的两万米高空,思考命运定数,佛理禅道,倒是十分超脱有趣。古僧建寺,多选高僻之处,想是为了更靠近天机吧?


    你为什么要欺骗它?(195)



    昨晚7时在东京起飞,经过7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夜2点到美国西海岸旧金山降落。不过,这里是上午9点钟,按导游“皮特。刘”的话说,美国人民就是大方,见面礼就是白送你们一天时间。

    旧金山也叫“三藩市”,是加州另一个大城市,当年华人到美国淘金,最先登陆的地方,也是现今为止,美国华人最集中的城市,据说有一百多万。

    也许美国的机场太大,也许美国的汽车太多,停车场都在很远的地方,所以旅客都要乘机场的免费大巴过渡一下,如果不熟悉,则很难找到空港出口,因为太多了,让人不敢贸然选择。

    和我们一个出口涌出的还有许多印度人,我问“皮特。刘”:美国这里怎么有那么多印度人?因为最近老是看到媒体关于印度与中国竞争发展的报道,使我对印度人很敏感。
    “皮特。刘”告诉我,刚才也刚到了个印度航班。

    我们被安排在3公里外的假日酒店,不大,也不豪华,只有一栋三层楼,但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喧哗之声。尽管美国人白送了我们一天时间,我们还是舍不得浪费,放下行李,顾不上休息就驱车直奔市里。坐骑是雪佛莱面包车,方头方脑的虽然不好看,但速度,舒适度都不赖。

    “皮特。刘”提醒我们,包括后排座的都必须扣好安全带,不然他宁可不开车,也不愿招来大麻烦。我们团里不少都有驾照在手,他们一面笑美国人胆小,一面也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肚皮勒紧。

    “皮特。刘”在1989年以前是天津人,原来在一家工厂当供销科长,当年物资紧缺年代,那可是人人羡慕的职位,可他不知怎么就舍得扔开这一切跑到美国来了?原来天津卫嘴子就特别出名,现在加上美国风气的直率就更健谈,碰巧我们团里有位女士也是天津的,他就更更出色的健谈。

    “皮特。刘”说,美国义务教育是从小学开始,直到高中毕业,家长一分钱都不用花,中午还有一顿免费午餐,早晚还有校车免费接送。大家都羡慕的了不得,这样算来,养3个孩子实在是很轻松的事情,像玩儿一样,因此“皮特。刘”说他有3个孩子,大家都说这不算本事。

    来到著名的金门大桥,这是建于1933年的悬索桥,悬空于海面,每条钢索直径一米,中间是500多根细钢丝组成,70年过去了,依然坚固,依然美丽,每天引来许多游客。

    在岸畔的草坪小息,刚才还有点儿“油”的“皮特。刘”忽然有些动情起来,他说,“我忘不了第一次到这玩儿,看到一个小女孩儿领着一条花斑狗在草地上玩皮球,那球抛出去,狗儿就飞快地追出,然后拿回来,如此重复嬉戏。

    正看着,那球也怪,直直奔我而来,我捡起来又做个假动作抛出,实际却藏在背后。狗儿却不知,直线飞奔追去,却扑了个空,寻寻转转,茫然不知所措。

    小女孩哭了,她跑过来气愤地责怪我:“你为什么要欺骗它?”

    我忽然尴尬,不知怎样回答。

    这里也许不大会说谎的,包括对一只狗儿。”

    说这话时,挺沧桑的,挺油的“皮特.刘”神色倒单纯起来,我们都没吱声。

    金门大桥附近就是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由于它在志愿军1950年出兵朝鲜后,报复性地占领台湾海峡,从而使我们的解放台湾计划被迫取消。

    离太平洋舰队不远是“美八军”,就是在朝鲜战场与志愿军打了个平手的家伙,居然住在这么美丽的海湾,军营美丽的像一座大学,没有围墙,只有错落有致的别墅建筑斜倚绿坡……

    美八军烈士墓更是幽静雅致,倘佯其间,你想不肃然起敬都不容易。

    “皮特.刘”说,每年都会有当年老兵来祭拜战友,路边会停满各种各样的车辆,墓前会出现各种各样鲜艳的花朵。做为一个曾经戎马多年军人出身,我是多么羡慕美八军的同行啊,同样是为了本国的利益牺牲,他们却真正在享受着国人的尊敬。

    我们成天在说日本的“靖国神社”,可我们自己的“靖国神社”在哪里?祭拜为国捐躯者,可以养民心,雄国气,日本大和民族败而不衰,耻而尚勇,实在是比我们高明许多的。




    

    金门大桥

    

    不知道这是什么教堂?

    

    太平洋舰队司令部
    惬意旧金山(196)




    第一宿,时差颠倒,夜不能寐。打八十分吧?又不能抽烟,美国法律规定:只有露天的地方才能抽烟,宾馆里一点烟味都没有,连厕所烟味都没有,你怎么好坏人家规矩呢?不管你在几十层的写字楼上,都要跑下楼来抽烟,门口才有放烟头的器皿。我观察发现,三五个凑在一起的烟民,不是中国人就是黑人,弄的我们怪不好意思,只好忍一忍,为国争光吧!

    清晨起来,才知道宾馆就在海湾,距后门不过十步之远,潮水泊泊,石阶斑驳,海鸥翩翩,不闻车马人喧。独自呆立良久,竟忘了每天早上坚持要做的“香功”。

    环屋皆松,我漫步软软的松针之上,不时俯身拾起几个大如菠萝的松塔,嗅嗅松香沁人,不忍弃之,将它如宝物般藏进包里,准备带回国,置于书架之上。

    餐厅不大,淡淡的背景音乐袅袅缕缕,更显得幽静雅馨。自助餐,面包,牛奶,点心,饮料,都是凉的,想必老外还没我们进化到位,喜食生冷,不怕肚子痛。我向来是无产阶级肠子粗,逆来顺受,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下五除二就填饱了肚子。其他诸位就去找餐厅理论,终于学会了用热面包器等,满足了娇贵的玉腹。

    导游“皮特.刘”说,上次接了个出版业的代表团,因为一种饮料不可口,便在餐厅大吵大闹,弄的满厅无不侧目。那位女客还理直气壮地说,“就是要让美国人知道,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我听了默然良久,心下思忖,区区小事,何必闹出那么大动静?国人老想让人怕,就是不管别人嫌不嫌。

    走在旧金山老街上,一草一木,一房一舍,都浸润着浪漫与安全。有一段路很陡,市政当局居然想出个好法子,把车道弄成“之”字形,把司机都练成了慢速拐弯高手,两旁的人行道倒是溜直,汽车干着急,也跑不过行人,走路的真有自豪感。

    旧金山街道很窄,因为它有百年历史了,临街多是一种二三层小楼,斑驳陈旧,还有消防梯,从街上可以直接爬上你家阳台,好莱坞爱情片主角往往这样突然出现在姑娘窗前,手持一束芬芳的玫瑰。她们好像不怕坏人,因为我没看到有人家装了防盗门和防盗窗。

    这个城市的救防系统也很特别,只要拨打“911”,警车,消防车,救护车同时赶来,如果没失火,消防车自回。再看没伤人,救护车又回。这样,就可以在第一时间解决任何事故,保证公民和城市的安全。为了这个目标,政府并不吝惜任何成本。当然,要收报警者费用的。

    旧金山市政厅很漂亮,它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遇上大地震,市政厅顶部裂开一条大缝,在恢复重建时设计豪华,哥特式顶部准备镀金,这个计划在议会遇阻。

    他们责问:为什么这样浪费纳税人的钱?

    市长说,“我们这样做,正是为了旧金山市民,当他们知道自己的市政厅是全世界最漂亮的,而且可以领先一百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使他们自豪的呢?”市长还承诺,从今以后,我们每个市民都可以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免费举行婚礼。议会果然顺利通过了这个计划,全体市民也非常拥护这个决定。

    “皮特.刘”告诉我,自己的婚礼就是在这里举行的,口气充满了自豪。

    这个城市是宽容的,所以能使一百多万华人在这里和谐相处。甚至,他们对同都很理解和宽容,三十万同有自己集中居住的社区,那里美女与美女相依,帅哥与帅哥热吻,美丽的同六色(无黑色)旗帜高高飘扬。

    最壮观的是每年六月的第一个周末,世界同大会在这里召开,连续三天,几十万同举行壮观无比的裸体大游行。

    “皮特.刘”说,有个中国代表团正赶上这个机会,全团一致同意,取消一切原定参观项目,整整在大街上看了三天不同年龄,不同肤色,不同性别的裸体巡游,眼睛都看直了。




    

    旧金山之字街

    

    旧金山渔人码头

    

    旧金山市政厅

    

    渔人码头酒吧门前
    美丽的斯坦福 (197)



    一百多年前,美国西部有对老夫妇,他们有个最喜欢的小儿子,这个非常聪明的大男生立志要考上全美最高学府——哈佛大学。但是,很不幸,这个孩子得了伤寒,夭折了。

    老夫妇悲痛万分,他们来到哈佛大学,告诉校方,为了孩子未竟的愿望,我们愿意捐一笔钱给学校。没想到,校方接待人员非常傲慢,对这对其貌不扬的老夫妇说,我们不会接受小额的捐款,那样会对学校的声誉造成损害。

    老夫妇被哈佛的傲慢所激怒了,他们发誓要建一座能与哈佛平起平坐的大学,这就是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终于开始出名的“斯坦福大学”。

    这位老先生原来是美国加州著名的“铁路大王”,名叫“利兰.斯坦福 ”。他捐出了8180亩地和巨额美元,请了美国一流的设计师“雷德里克.。奥姆斯特德”来规划。此前,他已设计了著名的纽约中央公园和旧金山金门大桥。

    斯坦福大学风格特色是浅黄石墙,红瓦屋顶,还有沙石拱廊,虽然美丽无双,旧金山人还习惯叫它“农场”。因为这块土地原先是“利兰.斯坦福”老先生用来培训优种塞马的农场。

    经过一百多年的努力,斯坦福大学终于可以和哈佛并驾齐驱了,它的商学院与哈佛并列第一,计算机专业还把哈佛远远拉在后面。在它毗邻的硅谷,谁的毕业生最多?毫无疑问是斯坦福。

    美国联邦法院一共有九个大法官,而斯坦福毕业的就占了六个。它的毕业生成为国家科学院院士的,就有八十四名。当然,最令斯坦福大学校长自豪的是,他的毕业生平均收入在全美各个大学高居榜首。

    斯坦福大学的校园非常美丽,看不见一堵围墙,看不见一个保安。教学楼都不高,两三层,很典雅。古木参天,巨幅草坪,名家雕塑。教授住的别墅区更是宁静,虽然夹杂有几个便利店,酒吧,但并没有影响这种和谐和宁静。这样好地方,就是一个笨蛋,也应该能做出好学问来,再做不出来,那才是真正的笨蛋。

    这所大学有个著名的“胡佛思想研究所”,成为多届美国联邦政府的“智库”。

    斯坦福大学就在“硅谷”,所谓“硅谷”,是旧金山与何塞市之间长48公里,宽16公里的地方,就这么小块地方,一九九八年产值就达2400亿美元,相当于当年中国的四分之一产值。

    “硅谷”不同于中国的“开发区”,没有围墙,看到许多世界著名的大公司,只不过是一座座小楼,跟别墅差不多。

    硅谷有华人27万,印度人15万,因此当地人说,过去我们发财靠IC(集成电路),现在我们发财还是靠IC(印度和中国第一个字母)。

    华人之所以选择这里生活,一是气候温暖,风景秀丽;二是在硅谷找技术工作比较容易;三是物价比较便宜。如果时间允许,自己做饭,每个月100美元就够了,11美分可以买到9个鸡蛋,比中国还便宜的多。另外,我们转了两天,好像没碰到一个收费站。

    乞丐哪都有,美国也不例外,但他们并不令人讨厌。从不粘你,缠你,只是站在路边,两手平端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我需要援助如何。常有汽车停下,递出来一张钞票。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政府每个月还发给乞丐620美元最低生活保障金。

    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都面子薄,没有操此业的,常见的是黑人和墨西哥人。

    在旧金山最后一个夜晚,听“皮特.刘”说,城里有个“成人俱乐部”,会有许多光景,主要好像是单身成人男女做的游戏。美国法律禁止性交易,但不涉及金钱即合法。我们几个想去看看,请示团长,团长拂袖而去,只得做罢。作为记者,应该去知道该知道的东西,但碰到领导不表态,只好歇菜。

    回国后聊起此事,团长过来插话说:“你们该去就去,干嘛来请示我?我能公然批准吗”?

    晕,领导的水平就是高,我这个后悔。




    

    

    




    挑衅联调局(198)



    美国政府到底有些雅量,不单可以参观白宫,国会,还可以参观五角大楼国防部(911后停止),而且还是免费。国会山很漂亮,因此电视新闻大都以此做背景,以致于国内许多人以为那就是白宫,还的一些西部小县政府大楼都模仿移植,县太爷常常自我感觉是奥巴马。

    其实,美国总统也不如一个县长神气,像克林顿就很可怜,他不过就和莱温斯基有一腿,喜欢的不行,却不能给她提个科长处干干,更不能给解决一套房子,或者弄个项目搞点钱花花。而县长,这区区三件小事,一个电话,当天就可以给办了。

    白宫广场有两个扎眼的雕塑群,一个反映“韩战”的,白雪皑皑的冻土上,美国大兵头戴冰冷的钢盔,身披白色伪装斗篷,面容阴郁而伤感。另一个是“越战”,炎炎烈日下,军容不整,无精打采的美军一脸无奈……美国政府也真是的,竟然敢把失败的两次战争贴在脸上。

    越南战争也是,美国名义在和越共打,实际上是和中苏打,最终的结果呢?美国人跳出火坑,远离了敌人;安抚了国内人民。

    谁胜了?谁败了?
    过后好像也不好说。

    白宫门前有两个服装摊,当然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而是像货柜车,打开一面,服装罗列,合上就可以开就走那种,还挺漂亮。

    导游神秘地说,你们想想看,白宫门前能随便让人摆摊吗?其实他们是联邦调查局的,专门监视游客的,怕恐怖袭击。呵呵,“911”以后,美国人真是草木皆兵了。

    我听说是联邦调查局的,顿时来了劲儿,非上前挑衅一番不可。

    到的摊前,我高声叫道:“体桖,15元卖不卖”?

    签上标着20美元,我还价历来不够狠。我也不会英语,导游、翻译都没跟上来,我只是挑衅,管他懂不懂。

    没想到,摊主闻言从车里下来,过来就搂住我的肩头,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中国人,我是韩国人,在美国都是明码实价,不兴还价的,别让美国人看不起我们亚洲人”。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连忙掏出20美元拿了体桖,仓皇离去。

    事后一打听,果然如此,韩国人没骗我们,美国任何商场都是明码实价,当然不包括华人藏在深巷里的黑店。不过,他们主要是通过导游大赚国内同胞的钱,好在大家都体谅血浓于水,也不会为了几瓶深海鱼油去美国政府举报的。




    

    这就是那个不起眼的美国总统府白宫

    

    漂亮壮观的美国“国会山“”,咱们许多县府,镇府,很喜欢模仿它。

    

    美国国会大厅

    

    华盛顿广场上的“韩战纪念雕塑”

    

    华盛顿广场上的“越战纪念雕塑”


    漫步华盛顿(199)




    华盛顿是首都,人却不多,也不繁华,就像美国大多数的地方,简洁而清爽。

    白宫和国会山前面的华盛顿广场,也看不出华丽气派,一些参天大树自然野性,并没有花力气修剪雕琢,就是美国人崇敬的总统杰弗逊、华盛顿、林肯、罗斯福,给他们修的纪念建筑,根据他们的特点,分别是一尖,一圆,一方,一平,同样是朴素大方。

    对于自己曾经不光彩的“韩战”,“越战”,美国政府也敢把它的雕塑杵在那里,每天尴尬地让全世界游客和自己看着。

    美国少有人信佛,却有个很大的“放生池”,不知他们怎么想起来做这件事情。不过,美国人不小气,这不单是美资企业老板都舍得给员工高薪,而且年平均慈善捐款是中国的好多倍。

    这可能和宗教有关系,教会有句话是“把你的收入十分之一捐给上帝”,百分之八十信基督新教的美国人,每周进教堂时果然一百两百地往里扔。
    。
    在华盛顿呆了7天,大部分时间用来听课,在国家新闻学院。余下时间参观国会、航天馆、美术馆,都不要钱。连梵高,比加索的真迹都白看了,大伙儿还觉得不过瘾,非要去听场货真价实的音乐会。

    主办方自然不肯贴25美元买门票,于是就把我们带到著名的“肯尼迪音乐厅”,去看一场免费的演出。原来,这家音乐厅为了满足穷人的需求,在每天晚上7点半正式演出之前,请级别不高的团体加演一场免费音乐会。

    那天,因为我们自己没控制好时间,迟到了,被挡在门外——正规的音乐会是必须提前入场的。不过,即使不进去,在外厅回廊里也是非常好的享受。富丽堂皇的装饰,硕大而充满个性的肯尼迪头像——这位美国人很尊敬的总统。

    来听音乐会的听众衣着非常光鲜,即使来蹭免费场的穷人也同样如此。美国是个不大容易看出穷富的地方,至少吃穿看不出来。

    碰到一位像吉普赛人的老太太,她非常热情友好的于我们攀谈。原来,她是这家音乐厅的创作者,虽然退休了,但这里永远为她保留免费进出的待遇。

    我问她对中国人印象如何?她说,我像爱不同的花朵一样,爱着各国人。回答的真是好,这是真正的博爱。

    老太太说她是爱尔兰人。我逗她,说爱尔兰没有什么著名的艺术家,而英国,法国就有许多光辉灿烂的名字,我举了几位诗人。老太太马上跟我急了,一口气说出很多名字,脸也涨的通红。

    我确实孤陋寡闻,只是在20多年前读过一本《外国文学》的教科书,以及附带的欧美文学,立刻就冒了汗,连忙陪着笑脸说了许多歉意的话,但估计老人家一句也没听懂。





    

    我喜欢罗斯福,他帮助美国度过经济危机,率领盟军打败法西斯,功高盖世。这个小轮椅,是罗斯福亲手用自行车改装,我愿意推他一程。他和我一样,被脑溢血袭击,他倒下了,我又活了过来。

    

    罗斯福纪念碑前放生池

    

    呵呵,可爱的爱尔兰老太太。

    

    在华人老南京朋友家里作客,我们20多人进来却不见了踪影,八百平米的大别墅可真藏人!

    

    洋娃娃,真可爱。

    

    肯尼迪塑像
    丑陋的纽约地铁(200)




    来到纽约,却下榻在新泽西州,它与纽约虽仅相隔一条哈德逊河,但旅馆却便宜了许多,主办方算盘打的很精。

    当晚,一位朋友高君来访。确切地说,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与我原先并不相识,但在同一座城市里,都在搞报纸,有几次碰头的机会都错过了,如今却在纽约相逢。

    我给他打电话,他问我在哪家旅馆?

    我记不住那个鬼头英文名字,只是说在纽约边上的新泽西。

    他又问我主办单位,我说s公司。

    他哈哈一笑,我知道了.。然后晚上9点多种就驱车赶来了,他说,走,夜游曼哈顿去。

    在哥仑比亚大学校区一个幽雅的酒吧,我们饮着墨西哥啤酒,品尝美国龙虾。美国人很笨,有那么多的海鲜,但烹调手法永远只是炸,煮。可惜了上好的龙虾。不过墨西哥啤酒倒蛮有味道,因为啤酒讲究保鲜,船运几十天才来的青岛啤酒没法和它竞争。不过,喝墨西哥啤酒要用柠檬片粘了盐,擦在杯沿上,这样唇上咂着,才品出别样味道。

    喝完啤酒,已近子夜,我请他陪我去逛纽约地铁,早有耳闻,它的名声不大好,今天倒要眼见为实。

    我们随便在附近一个小站下地铁。纽约地铁有四百多个站,四通八达,很是方便。地铁站在地面并无显著标志,像个小售报亭。进来一看,更让人吃惊,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低矮的天花板,孤独的吹笙者,三五成群闲逛的黑人。

    高君扯了扯我衣襟,示意离黑人远些。他说,已经发生过几起被黑人醉鬼莫名其妙推下地铁的事件。地铁是通宵营运的,但半夜以后,黑人社区那几站,我们都不敢去。

    我惊异,政府多派些警力不就好了?

    高君笑了笑,美国政府认为,谁纳税多,国家就应该给他提供更好的治安环境,因此,反而富人区警察多些。

    呵呵,怪不得美国人都愿意多纳税。

    纽约地铁承担着80%的城市客运,因此,一些看来很有身份的人,也不得不以地铁为主要交通工具,好在大家习惯了,也没有什么抱怨。

    朋友高君的公司有几十号人,但只有三名高管才有车位,其他人也只能在节假日才玩玩车。三更半夜我上的地铁,还是没座位,可见它的忙碌。

    象征性地体验了几站,下的车来先找厕所,顺着指示箭头寻去,却是铁将军把门。朋友不好意思地说,地铁厕所往往是吸毒者藏身之处,有关部门为避是非,干脆就关了了事。想起南京地铁刚开通就不设厕所,乘客意见很大,当时当局就说是与国际接轨,现在看来倒是实话。

    看过丑陋的纽约地铁,我连说没想到,没想到。朋友高君说,纽约地铁是比不过北京上海的,但是,你知道吗?它已经开通100年了!

    我窘住了,100年,100年,那时候,我们在坐什么?

    下半夜纽约倒是疏冷了许多,时报广场,帝国大厦,第五大道都比前时少了绚丽浮华,显得那么真实。纽约市政厅灰白旧颓的五六层小楼,在气势恢宏的建筑群中是那么可怜。

    我特意要求去看看“唐人街”,看过后也是很失望。乱七八糟的门面房和各种招牌,像内地的一座县城。两条街,一条为广州帮占据,中间树立着孔子的塑像;另一条为福建帮,供着林则徐的塑像。高君说,莫名其妙,难道让林则徐来禁烟?难道让孔子来传道?

    唐人街居民大多是老移民,他们文化低,语言不通,只能做些开餐馆,洗衣店的活儿,而且几代变化不大。还有就是偷渡来的,在餐馆刷盘子。


    做为八十年代后的大陆留学派新移民,他们大都瞧不起唐人街,很少来,这里组织的各种活动,他们都没兴趣参加。




    

    在华尔街巡逻的武装警察,并不拒绝和我合影。


    

    自由女神岛上看曼哈顿

    

    繁华的纽约第五大道
    不起眼的华尔街(201)


    没有比华尔街更令人向往的地方了,它好像阿里巴巴装满宝物的山洞,财富供全世界都花不完。
    按照十几年前通行的说法,如果全世界的财富是100,美国就占了25,日本是美国的一半,德国是日本的一半,中国是德国的一半。按当时中国官方的口气,(2003年)中国好像快赶上德国了,当然这是总量,如果人均,咱们就立刻还要矮上一截。

    就在华尔街,几乎全世界的资金都到这里集中,数字——唉,不好说了。

    可你到了华尔街,尽管有思想准备,还是会被惊呆了——就那么一条五六米宽的街道,几栋并不起眼的大楼,这就是国际财富集中营?纽约交易所门口,是全副武装巡逻的警察和横担在路中央的警车,美国人被“911”吓坏了。


    导游告诉我,因为很久以前,华尔街这里是白人区与印第安人保护区的隔离墙,只有那么宽点缝隙,政府也没办法。

    纽约市长不敢重建市政厅,不敢强拆民房,但对总统倒敢不买账。

    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联合国成立时也没地皮盖房子,还是美国当时的首富洛克菲勒动了恻隐,自己捐了一块地皮,才使联合国能扎下根来。当然,联合国也非常感谢这“一饭之恩”,授权洛克菲勒总部大楼可以永远悬挂联合国所有成员国的旗帜。

    联合国大楼可以参观,但是免费,只需要领一张入门证,我想,还是为了防拉登的吧?


    其实,许多当时看来了不起的事情,其发因和后果不过是个小小恶作剧而已。卢梭在《忏悔录》里也承认,有次闹着玩儿,偷了东家一个银杯,害得一位使女遭到冤枉,他先偷着乐,后来内疚的要命。





    

    “911”中毁灭的摩天大厦遗址

    

    华尔街,看不出是像有钱人的地方。

    

    看“自由女神”仰角太大,再退就掉海里了。

    

    汤姆大叔,真大啊!
    费城自由钟(202)




    从华盛顿到纽约,从公路走,要途经费城。好些年前,中美关系刚刚亲密起来的时候,印象中有个“费城交响乐团”经常来北京演出,因此,对费城感到很有些亲切。

    费城不大,但也是美国第四大城市了,在美国人心目中可是真正的圣地——二百多年前,美国的开国先贤们在这里宣告了《独立宣言》和制定了宪法,奠定了美国二百多年历史,这期间,除了一次解放黑奴的战争外,国家都是基本稳定,没有出现一个暴君。

    也就从那时起,美国人就在“造物主赋予一切人以某些不可转让的权利”即“天赋人权”指导下立法,并真正执行。

    费城有座钟,只有九百多公斤重,质量也不太好,但美国人都把它当宝贝似的收藏了二百多年。当年,美国开国先贤在这里宣读《独立宣言》,就是庄严地敲响了这口大钟。

    后来,在庆贺华盛顿总统生日的集会上,又一次敲响了这口不同寻常的钟,因此,被命名为“自由钟”。但是,当时的铸造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典礼上不过是让儿童敲几下,就震出一尺多长的大裂缝,吓的美国人再不敢随便敲响。

    现在,自由钟被供奉在一座漂亮的玻璃房子里,参观者能摸摸就不错了,当然不能像我们的庙宇里的大钟可以用大柱撞击,别看美国平时大咧咧的,但对待自己国家的圣物却是毕恭毕敬的。

    很幸运,展览馆专门有配中文的专题片,制作非常精美,作为业内人士,很想带一盘回去做资料,但被告知:不送,也不卖。看来,美国人是很注意知识产权保护的。但好像少了点生意经,展览馆冷冷清清也不想法创效,弄点VCD啥的,多摆几个摊,吆喝吆喝,一天赚个几百美元不成问题。




    

    费城,我的耳边也回响着200多年前的自由钟声
    台湾导游(203)



    在美国东南部的亚特兰大,导游是个台湾人,姓凌,名展业,三十出头。

    这个家伙看样子有点儿油,曾经当过“国军”,当然这在台湾并不稀奇,那里人人都要服兵役的,算不了什么。不像我们这边,几十年了,当兵一直还很热门呢!

    因为我也当过解放军军,因此喜欢和国军叫阵。凌展业见此连连拱手:“我们国军认输,打不过你们,我自己小命就差点被你们灭了”。

    他当兵在外岛,就在我们舟山附近叫“东营”的小岛,长期以来,倒与解放军军相安无事。国军在岛上驻有两个连,照例每年要搞火炮射击打靶训练,照例事先发了通知,让浙江这边渔民回避靶区。

    没想到有一个渔民偏不买账,硬是闯进这块海域,心想:你还敢真打我怎地?

    谁知有发炮弹偏不长眼,轰然响过,丢了两条性命。这下还得了?附近舟山民兵团愤怒起来,几千只船四面八方包围了东营,扬言要血洗小岛,为死难的渔民报仇。

    孤岛上国军万分紧张,两个连怎么也不是几万全副武装民兵的对手,后果非常严重,战则死,降则辱。。。。。。凌展业也和大家一样,连遗书都写好了。唉,没想到大好年华,竟然轻轻命殒荒岛。

    关键时刻,还是两面高层协调解决了问题,保住了国军几百条小命。凌展业至今仍心有余悸,叹道:“大陆民兵太厉害了!”我呵呵一笑:“民兵根本不算什么,我们野战军一出手,你们那点小家当,还不是几天就踏平了?”

    小凌的父亲老凌在上海开了好几家厂,生意做的很不错,而且还能革命生产两不误,每个厂任命了一个二奶,哦,应该是二奶,三奶,四奶。

    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果然后院起了大火,夫人一怒而离婚,率领子女和钱财浩浩荡荡移民美国。台湾人拿美国绿卡像玩儿一样,两个月就可以搞定,因为美国人不担心她那点人来移民。

    凌展业在台湾读的传媒专业,到了亚特兰大改读计算机硕士。上学期间到一家旅行社打工,没想到当场老板就交给他一个团,让他明天领着游亚特兰大。他自己都没玩过,更不知道路线时间,但不敢拒绝,连夜开车按预定路线演习几遍,才放下心来。这时,天已经亮了。当然,效果出奇的好,老板赞不绝口,他自己也估量出自己的价值。

    于是,小凌硕士也不要了,专职搞起了导游。现在他自己的旅行社越办越红火,他刚花五十万美元买了500平米的大别墅。

    这家伙,也不结婚,干嘛住这么大房子?我们全团都在助人为乐地为小凌分忧,虽然我们谁也没有住过别墅。

    小凌笑了:我只住其中一间,其他都租出去了。

    哼,这家伙,越有钱就越想钱,满脑子生意经。

    小凌又笑了:我不要钱,只租给大陆留学女生。

    美国老太太有这么干的,作为交换,租房的大陆女生每天须花两个小时陪她聊天。

    难道,凌展业也是个不听故事睡不着觉的主儿?

    我看不像,这家伙,油里巴唧的,好像没那么好心眼儿。




    

    亚特兰大,卡特总统墓地

    

    亚特兰大机场候机厅
    这里诞生了“乱世佳人”(204)



    几百年前,非洲的黑奴就从亚特兰大上岸,集结,然后流向全美各州,因此,美国黑人就认定这里是家乡。

    林肯领导的旨在解放黑奴的南北战争,也是从这里开始和结束的。城郊有个石头山,150米石壁上雕有著名的南方军队将领“李将军”的塑像。他是败军之将,而且是主张维护黑奴制度的,美国人并不因此而降低对他的尊敬,关键还是敬佩他大信大义的人格魅力,即如中国人对兵败自刎的项王。

    正是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地方,出现了一部闻名于世的著作《飘》,后来还改编了电影《乱世佳人》,它使一位只有中学文化水平的小妇人稳稳地坐上世界文坛重要席位。

    说起来简直有点不可思议,《飘》的发行量竟然仅次于圣经。至今,身边常常听年轻的女孩梦呓般地说,我最喜欢“白瑞德”。这个白,就是《飘》里的男主角。当然,作为男人,我们也都喜欢书里的“郝思嘉”。

    我来到她的故居小楼前,想象着这位充满艺术想象力的女子在怎样安排那些影响世界的人物,而她却因语法欠通,非常苦恼怎样通过小编辑们挑剔的目光。好在她的丈夫是位中学语文教师,大文学家解决不了的问题,他都非常轻松地处理了,但他并没有因此认为自己比妻子高明。

    我想,这就是美国人比较达观的好处,美国文坛上也就少了诸如专门以搜寻名著错别字而自豪的专门家。

    在亚特兰大黑人里,有一位著名人物静静地躺在这里,是他改变了美国,使美国民主政治大大地跨上了一个台阶。他就是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他毕生致力黑人平等人权,但坚决反对暴力,最后,在一个小旅馆里被白人极端分子暗杀。临死的时候,他说:“我完成了上帝交给我的使命”。

    诚如斯言,“马丁。路德金”死后,美国很快通过了《反种族歧视法》。这个法律非常严厉,因此美国在招工,征兵,入学等一切领域,再没人敢明公开显流露出半点种族歧视。

    导游告诉我,初来美国,中国人的英语是非常难听的,美国人觉得好笑,喜欢恶作剧地模仿一下。中国人马上抗议:你这是种族歧视!美国人吓坏了,赶忙说好话:我没有那个意思呀,我是开玩笑的呀!

    呵呵,不然,只要有人做证,这个美国人就会倒霉了。

    法治就是法治。

    20年前克林顿访华,中国记者问:美国司法怎么解决“执行难”的问题?

    克林顿笑了:美国不存在这个问题呀!

    他举了个例子,1969年美国通过了《反种族歧视法》,这时,有一个白人社区,搬进来一个黑人,他的孩子要就近上一所白人学校。这时,全体学生,全体家长,全体教师都拒绝这个黑孩子,怎么办?

    美国政府每天派30名警察护送这个黑孩子上白人学校,谁敢阻挠,立刻逮捕。这样,坚持了好几个月,再没人敢反对了,不接受的也接受了。

    什么叫法律啊?再多人反对也要执行,除非它得到修改。

    前些天,有个美国市长演讲时开玩笑说了这样一句:中国佬才不会那么笨呢!他们一定会如何如何。马上引起华人抗议,他第二天就赶紧公开道歉。





    

    玛格里特。米切尔的故居,她创作的小说《飘》发行量仅次于《圣经》,感动了世界。

    

    玛格里特。米切尔

    

    亚特兰大,刻有南方著名李将军塑像的石头山

    


    在亚特兰大机场,想找到一个够黑的美国黑人,一问,错了,才知道她是坦桑尼亚人。
    品尝可口可乐(205)




    中国人没喝过可口可乐的少,不知道可口可乐总部在亚特兰大的多。

    150年前一个亚特兰大人发明了一种带药味的饮料,据说能治肚子疼,这人委托一家小铺代卖。

    过了一段时间,小铺不干了,因为每天只能卖出7瓶,实在赚不到钱。于是,小铺两个年轻伙计建议把可口可乐的包装权转让给他们,这样他们就可以扩大销路。

    发明家将信将疑地答应了,转让费是1美元。

    没想到,从此可口可乐变得越来越讨人喜欢,一百多年后竟然成为全世界人民离不开的饮料。当然,那两个年轻伙计也成了大人物。直到现在,可口可乐原料和包装还是两个公司,两边都发了大财。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才和创意是多么重要。

    有细心的人说,连一百年前买了一股可口可乐股票的老太太,如果不死,现在也早已成为千万美元富婆了。可口可乐股票早不知翻了多少倍了。

    参观可口可乐总部,须买一张7美元的门票,不知为什么是“7”,是否和当初每天只能卖7瓶有关系?也许是美国物价局定的,但没听说美国设过这种部门。

    花7美元实际并不吃亏,因为可以无限量品尝36种不同口味的可口可乐。当然,你是不可能尝完的,于是,一种情景出现了:游客屁颠屁颠地一趟趟往厕所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笑对方精的傻。

    美国人做市场调查还是很下功夫的,可口可乐在每个国家配方口味都不一样,我们中国的比意大利的口味就要淡些。当然也有对市场调查偷工减料的,像“麦当劳”,它就盯住“肯德基”不放,你在哪开店,我就在哪开店,好像有点赖皮,但也是一种市场策略,而且也省钱又省力,效果还好。

    我悄悄松开了裤带,也就是勉强品尝了十种,还暗暗屈指算了美国的市场价,觉得早已经值7美元了,虽然肚子胀点儿,但绝对不亏。

    出了可口可乐总部,好像有点醉了,脑子一热就在邻侧的店里买了一顶牛仔帽。虽然有点儿贵,60美元,但皮质都是上好的,模样也很周正,全团21人都拿它来照相。一个个穿西装戴牛仔帽,像市场上杂耍的艺人。

    如今我把牛仔帽挂在书房壁上,平添了些许豪侠之气。与它相邻的绍兴阿Q戴的乌毡帽,滑稽而顽皮。




    

    亚特兰大可口可乐总部,尝遍百味

    

    可口可乐小姐清纯平和

    

    民间艺人来助兴

    

    亚特兰大正宗的牛仔帽,旁边是绍兴阿Q乌毡帽
    温暖的洛杉矶(206)



    飞机降落洛杉矶时,首先感觉是好大,从进入城市繁密的灯光区上空开始,整整飞了20分钟才下地,美国人真能浪费土地啊!

    算来美国国土面积没有中国大,但除了曼哈顿外,怎么到处都很宽敞?高速公路两侧永远都是茂密的森林,没人修剪,是那种莽苍野蛮的生态。间或几栋木屋,仅仅露出一角,电视肯定都是无线的,没有哪个电视公司会不惜成本为三两人家拉电缆。

    到了洛杉矶,好像到了广州,冬阳也是暖的让人发懒。在迪斯尼公园,因为是周日,也排起蜿蜒的长龙。维持对外秩序的仅仅是一根2尺高细细的红线,而且曲折往复,每个能达到潘长江高度的人,都可以轻轻地超越过20个人,但好像并没有一个聪明人这么做。包括那些看起来像小混混的嬉皮士和黑铁塔般的大汉。

    也有不排队,可以长驱而入的,她们没有高举证明自己特权身份的证件,而是坐着轮椅或推着婴儿车。

    上千人的队伍,一个小时阳光下的等待,没有听到一句牢骚话或吵架。静悄悄的,连向来我们这些爱热闹的中国人都安静下来。

    迪斯尼与好莱坞的门票一样,40美元,我们千万不要换算成人民币来核计,相对于美国人一般工薪阶层的两三千美元的月工资,一点也不贵,因为里面足够你玩一整天,那些昂贵的设施,包括豪华游轮和人工河,海盗船与官兵船大战,还有几站路十八世纪小火车,惊险万分的通过印第安人蛮荒地带。让你怎么也觉得钱花的值。

    它们可都是私人投资经营的,没有物价局来盯着。

    洛杉矶60%居民是墨西哥人,说西班牙语,华人有30万,但华人对墨人印象不好,很少来往。墨西哥人地位比华人低,关键没有华人勤劳,所以不太富裕。华人在美国很要面子,酗酒打架,吸毒乞丐,都和华人不大沾边。

    在美国其实想喝醉酒不容易,因为法律规定:卖烈性酒者须交15万美元保证金才能领取执照,一般人不肯冒这个险。因此,饭店里很少有白酒卖,而且还不让自己带进去喝。我不知道墨西哥人怎么喝啤酒也能醉?

    有的州法律还规定:车上有酒必须放在后备箱里,否则不能避免司机喝酒的嫌疑。还有的州规定更有趣,警察怀疑司机喝酒了,就叫你沿着直线走一段。碰到捣蛋的司机就说我天生不会走直道,还跟警察打官司。

    洛杉矶有华语电视台和报纸,但大陆声音在这里很弱,倒是台湾声音强些。但你拿起那些报纸仿佛回到一个世纪前,版式,繁体,语气,就像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上海石库门,古色古香,旧趣盎然。




    
    
    
    迪士尼


    好莱坞好玩(207)




    在洛杉矶碰到一个枪店,好家伙,各种手枪,冲锋枪,应有尽有。有小巧漂亮的坤式,可以放在小妇人的手提袋里,当然也可以绑在美女短裙里面,好莱坞间谍片里经常可以看到。也有20毫米大口径手枪,电影《教父》里,黑社会要取对方老大性命,多用此物。枪声响处,碗口大的伤洞,老虎也难逃一劫。

    在美国买枪非常简单,只要正式公民就行,当然都有编号,出了事好找,而且,那个枪店也要受牵连。

    美国人好枪,总共3亿人,民间就有3亿多支枪,几乎人手一支。当然,一般人都是放在家里锁住,一辈子也不会用一次。但是,这种威慑作用是非常巨大的,就像原子弹,不用更厉害。

    美国法律规定,对于私闯民宅者,如有威胁主人行为,主人是可以开枪的,但必须正面射击,背后开枪就有谋杀嫌疑了。美国人对赖在自己家里不走者,一可以报警驱逐,二可以枪口相向,因此,没人敢轻易动歪脑筋。不像我们中国,流行起中世纪的碉楼方式,用铁门,铁窗来捍卫自己的妻女财产

    试想一下,一个八十老太太,面对一个闯门而入的凶汉,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倒他。因此,美国人都不装铁门铁窗。

    美国人外出持枪须另外有证,而且必须枪弹分离,即司机身上别着枪,子弹还要放在后备箱里。这样,万一你老兄冲动起来,慌忙之中,还要去找子弹,可能就会冷静下来了,或者对方乘机跑掉了,就能避免了悲剧的发生。正是这些细节防范,使这三亿支枪每年还摊上好多起“校园枪击案”。

    美国几万人上街游行,要是每个人拿把枪,来个暴乱,占领市政府怎么办?想想都吓人。不过,真没发生过。

    进了好莱坞,却没见到枪,因为美国人对此不稀奇了。但是,那种惊心动魄还是至今难忘。坐着火车正在穿越隧道,突然地震了,火车当即倾覆;坐汽车通过河流,突然洪水暴发,汽车被巨浪吞没;侏罗纪公园遭遇恐龙,动感球幕电影里怪兽的迎面袭击,太空大战。。。。。。

    出来遇雨,好莱坞纪念品雨伞非常好看,20美元不算太贵,但是,手在裤兜里捏出了汗,还是没舍得。




    

    奥斯卡发奖处

    

    明星大道

    

    好莱坞明星大道遇二洋妞合影,她们诚恳地声明:自己不是明星。


    

    好莱坞“官军战海盗”表演

    

    荒蛮岛
    赌城拉斯维加斯(208)



    赌城,总是给人恐怖的印象,几年前因为在香港凤凰开会,去过澳门葡京赌场,至今觉得惶惶的。把门的是印度黑人,高大威猛,首先就搜出手机,照相机等所有金属物件,好像马上就会闹出黑吃黑事情。不到半个小时,我就逃了出来。

    来到拉斯维加斯,却一点也看不出像个赌城的样子,街道整洁,酒店豪华,环境美丽。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曾是沙漠中间一个小城。全世界最大的十大酒店,就有八家在这里,你知道一家酒店有多少个标准间吗?整整一万个!而且住宿相当便宜,甚至早餐还送到屋里。

    我们从到达的下午就忙着参观景点,海盗与官军海战,意大利音乐厅,美仑美奂的霓虹灯景,“拉斯维加斯之夜”大型晚会,一直忙到午夜过后,团长才下令:自由活动!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拥进赌场。最后一站了,谁都留下一二百美元试试运气,也过过瘾。

    其实所有的酒店一二楼都是赌场,也没有保安,也没有搜身,你就是穿着拖鞋进来也没人管。许多人是来度假的,带着夫人孩子,轻轻松松地玩几天。我看见一对花白头发的老夫妇,手挽手走进来,满脸平和。

    门口老虎机区有个“光荣榜”,上面有照片,都是历年在本店中个大奖的幸运儿。我们刚看两眼,有眼尖的就惊呼起来:原来旁边其中一位向大家做鬼脸的男子正是获奖者。他中过2万美元,但后来上了瘾,估计早输回去了。

    我拉住他,让他带我去当年获奖的那台机器,好沾沾他的喜气。

    老虎机非常简单,只要会投币就行,连筹码都不用换。投币有五分,二角,五角,一元多种等级,当然收获也不同。

    我仅剩200美元,选了1元等级,心想输完就赶紧回去睡觉。当然,也闪过别的念头,我如果真中了20美元该怎么办?

    场内有小姐免费送饮料酒类,这是拉斯维加斯的特权,室内还可以吸烟,街上也出现了裸女广告牌。高挑美丽的小姐在老虎机群中迂回穿梭,你只要招手即来。据说,她们是没有工资的,全靠小费。

    我点了半杯“威士忌”,因为从来没喝过,以为和香槟差不多,没想到酒精含量四十二度,一饮而尽,立刻晕乎乎的,但我没忘了给她1元小费。小姐见我不太小气,每次穿梭都绕到我面前,给我殷勤添酒,当然也多得到好几次小费。

    我们有的团友坚持原则,拒给小费,聪明的小姐就巧妙地绕过他身后,让他悻悻然而无法言语。

    出国观光,把钱花光,为国争光。在老外面前,不能太丢面子。

    拉斯维加斯的老虎机真好,我的200美元眼看要输光了,哗啦啦又吐出不少,来回好几次,终于碰上个大的,流出来半盆,足有1200美元。服务员马上过来提醒我:先生,你可以适可而止了,好运气不会总眷顾你。我一摆手:NO,NO,我还没玩够呢!

    换了一个机器,再战,运气果然没有那么好了,看美元渐少,想起“听人劝,吃饱饭”的古训,连忙撤退。服务员赶紧叫来大堂经理,两个人一同去帮我换成纸币。这是规矩,怕一个人做鬼,贪了客人的钱。据说,若中了大奖,赌场还派保镖汽车,把你送上飞机才完成责任。

    第二天,清理战果,我们全团21人,19个输,2个赢。我赢800美元,另一个深圳的赢1200美元。他是久经沙场的,在二楼玩的是轮盘赌,是桌上的,不是“俄罗斯轮盘赌”,那是用左轮手枪对着脑袋,是江湖英雄玩的勾当。

    当晚,我们俩赢者请客,他出酒我出菜,酒足饭饱之后,全团都说还是集体主义好。




    

    诱人的不夜城

    

    下榻著名七裸女为标志的酒店

    

    赌场迎宾员送客人的项链,我讨来一大把,分送诸团友,他们自己要保持国格,不肯屈尊去讨。

    

    晨练遇黑汉子,他热情邀我攀谈——其实我一句也听不懂!



    日本女孩(209)



    归国途中,依然要经过日本转机,但这一段就要6个多小时,空中的6个小时不比陆地,逼仄而乏味。

    上洗手间,乘机延宕几分钟,活动活动身子,想起当年插队时的小老乡提醒我的事,不竟哑然失笑。

    他后来做布匹生意也发了,经常飞来飞去。他悄悄地告我:“上飞机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到厕所,因为里面有一瓶香水。去晚了,就会落入别人之手”。

    邻座女子看我呆笑,手里摊着日记本,好奇,相问。

    没想到把我当成日本人,因为她是日本人。她见我发懵,又换了英语,连说带写,我依旧糊涂。

    忽然想起日文有许多汉字元素,就干脆举行一场非官方日中笔谈。这得到她的称赞:"你书汉字省略"。

    她叫“常泽阿苏纪子”,是名职业网球手。我问她当过冠军没有?她没直接回答,却说“中国东面有个台湾,台湾有个“黄玉玲”,53岁才出名,获得65胜“。

    我不懂网球,但告诉阿苏纪子:东面那个台湾也是中国,再东面那个“流球”也曾是中国。阿苏纪子听的也发懵。

    她生于加拿大,6岁到美国,13岁回到日本,搞不懂的事情确实很多。

    阿苏纪子问我在美国待了几天?但她原话是“米国滞在何日”?日文里面的汉字成分都是古色古香,且是繁体字。

    我很唐突地问她婚事,她回答亦很直接:“我旅行多,机会少,男出会”。男出会?大概就是没时间约会吧?

    阿苏纪子在我日记本上画了一张图,上面是个翘翘板,一边是“仕事”(事业?),一边是“男”,三个箭头对准“仕事”,分别表示“第一”,“集中”,“练习”。意思现在忙事业,顾不上找男人。呵呵,跟我们国家女强人一个口气。

    问她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三两笔画了个日本动画版男童,并在旁边注明:“明日丈”!好像是未来男子汉的意思。

    阿苏纪子问我“仕事”什么?我说是小小的记者。她做个鬼脸,得意地告诉我:“我兄弟头良,《每日新闻》的经济记者”。《每日新闻》大概就是我们翻译过来的《朝日新闻》吧?是日本第一大报。“头良”,是否头等优良的意思?

    分别时与阿苏纪子一握手,乖乖,她的手劲起码比我大两倍。

    团友们看我与日本人对话很热乎,事后怪我没向日方质询一些历史问题。我甚感诧异:那都是政府领导与领导之间要谈的话题,跟一个小女孩谈这个挨得着吗?就像我现在问你:“请你明确告诉我,主义什么时候能实现?你晕不晕啊”?

    访美19篇至今全部结束,其中一篇《之音》,是在华盛顿美国家新闻学院听讲“之音”和报纸现状的,给我们讲课的人里面有许多大陆电视同行在《之音》打工的等等。

    《之音》已今非昔比,改开以来与我国非常友好,国内有关部门来美都是他们接待。直到特朗普上台开始往右转。

    由于是2004年去的,许多细节都已忘却,勉强凑凑,仅搏网友一笑而已。尤其图片,是今日用数码相机反拍,自然如雾里看花,蒙里懵懂,多费各位美目,还请各位看官谅之。




    

    三郎与华盛顿国家新闻学院老师道别

    

    三郎与印度最大报纸《印度时报》住白宫首席记者在交流

    

    亚特兰大,美国CNN电视台总部
    龟影憧憧(210)



    平生遇到过一些蹊跷事儿,或为“龟”。

    1999年6月一个周末,我率全台员工春游浙北之莫干山、南浔古镇,拜完剑宗拜大儒,次日归来南京已是下午4时。

    刚进家门,妻便慌慌告我:“你们台的赵工不行了,家属来了几遍电话了,你快到医院看看去吧!”我一边往自行车棚走,一边给台里一位热心的大姐打电话,请她同时往医院赶。

    圆圆的小区车棚很宽敞,阳光斜斜的从窗户照进来,几百辆自行车整齐而安静。我把自己的车子抽出来,刚要推走,“唉——”,忽然耳边清晰的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猛回首,却发现诺大的厅里并无半个人影。我想:这回赵工怕是挨不过去了,刚才莫不是他正在过奈何桥?

    赵得的是肺癌,已经拖了一年半了,他总说自己赚了便宜,因为和他同时进医院的都提前去天堂了。他总结经验说,就是因为不听医生的,所以多活了几日。每次医生通知他化疗,他便溜了出去,能躲一次算一次。化疗是最要命的,即使你是一个健康的小伙子,6次化疗也能要了你的小命

    起初,他是不想治的,准备带着老婆出国玩玩算了,但经不住大伙儿劝,还是住进省医院,结果就出不来了。经过一年半折腾,医疗费花了70多万。那时还没医疗改革,单位实报实销。

    省医院觉得钱差不多了,人也差不多了,就告诉他只能回家等死了。他这才住回到离家附近的职工医院。

    唉,我常常这样想,与其让癌症患者花费巨资痛苦万分的在医院等死,还不如从医疗费里一次性抽出10万20万的,任他到哪去玩,去结束自己的残生。当然这要出于本人自愿。我相信很多人会做这样明智的选择。

    我安排全台男职工夜间轮流到医院值班,这天,轮到一位五大三粗的男同事。半夜,奄奄一息的赵工突然坐起身来了,并且煞有介事的大叫:“他们来接我来了!一个穿黑西装,一个穿白西装……”

    大个子同事吓的要死,三步两步便窜到走廊去了。倒是赵妻不怕邪,抄起一把大扫帚,按赵指引方向疯狂打去,终于击退了黑白无常,又多活了一天。

    古书上说,异类更怕秽物泼洒的,但急切间寻它不着,大扫帚同样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我去台里主政初时还在老楼,顶层都是我们的,有一台专用的老式电梯,每日轰隆隆上来下去很是壮观。我每日要开门关门,必须早来晚走,因为有许多容易让人见财起意的贵重设备,我有保证安全的责任。

    一个冬日下班时分,我最后一个出来,跃起,拉下,锁住哗拉拉的卷帘门,好像一个打烊的个体户。同事们都下楼了,我锁完门,独自去上厕所,踏上小便池台阶时余光往后一瞥,却见一个人尾随而入。虽是下午5点来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一个大活人还是看的分明!

    我心中暗忖:“好小子,想恶作剧吓唬本台座?看俺来个将计就计!”

    溺毕转身,却不见了踪影。我看了看四个并列的蹲坑隔门,猛地拉开一个大喊:“不许动!”却是空的。再依次拉开,耶,都是空的?这里除了厕所,并无藏身之地呀!又看了看对门的女厕诸门,也没有。

    我有点儿恐惧起来,急忙坐了轰隆隆的电梯下去,追上还没走远的同事,喊住一人,只说有东西拉在办公室了,请他陪我回来取。上楼后,我又去厕所搜了一遍,还是杳无踪迹。他问:“张台,你找什么呀?”我说没什么,没什么,赶紧撤了下来。

    我哪敢说呀?要不然晚上谁还敢加班?

    老楼共有7层,下面6层是另一家单位,也怪了,他们近年逐层死人,眼看要到6楼了。

    我们元旦春节凌晨照例都要放鞭炮的,炸炸晦气,保保平安,所幸我们很快换了独门独户的新楼,人人心里清爽多了。

    乡下老人传说,童子12岁前能见到龟的,有时孩子无故惊恐哭闹,便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父亲8岁时便有一遇。他在读私塾,有七八个孩子,那日老先生有事外出一会儿,便把门掩了,托门口一个补锅匠帮着照看一下,免得孩子们出门惹事。

    旧时山东庄户人家窗户很小,又高,又是个阴雨天,屋里光线很差,儿童们看书看的费劲儿,见先生离开,便不安分起来。

    父亲眼尖,忽然发现窗口一张大大的面孔,脸皮却凹凸恐怖,有点像著名话剧演员李默然的类型。他慌忙招呼大家,孩子们都看见了,立刻炸了营,大呼小叫的往门外冲去!

    门有缝隙透亮,可待撞上去却分明是墙!大家急换方向,却又撞墙,四面皆墙,哭喊一片。

    门外补锅匠觉得有异,便来开门救出了孩子们。

    听了孩子们的哭诉,补锅匠踩个凳子上去看了,却在窗台上找着半截已经发霉的扫帚头。他哈哈大笑说,原来是你这东西作怪啊,顺手便扔进炉子里滋滋烧了,从此倒是无事了。



    三八说命(211)



    “三八”,按流行的说法好像不能算作敬谓,但作为一个节日,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很喜欢它。这天,全台的小妇人老妇人一致要求我带她们出去玩,我自知这和魅力无关,只是被伊们选中了买单的角色。

    上午,应众人要求去栖霞古寺,女人大都很善良,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她们都有见佛就拜的好习惯,也不管佛们上面是如何分工的,一律磕头如捣蒜,也不知佛被感动了或被得罪了。

    走到庙门,逢着一位术士,我本不大信算命的,但架不住妇人们的极力怂恿,还是停下脚步,与他周旋。小卦不贵,才5元。我说:“若算的准时便给你翻10倍,但你须用心对付。”

    术士屈指盘算,半晌,开口便道:“先生20岁行伍出身。”

    我不动声色,装傻充愣问道:“什么叫行伍啊?”他看了看我,解释了一下。

    我说:“你继续。”心里却想:这家伙还行啊,我当兵时果然20岁。

    术士又道:“其二,先生一辈子不可自己开车”。

    又是对的。我当士兵时喜欢玩车,开几次却出几次事,后来就决心再不碰车了。因为后来就在运输口任职,转业时顺手就给我办了个驾照,回来后我把它扔了,没去地方换证。

    但我还是不置可否,让他继续表演。

    “其三,先生求财不狠,发不了多大财。”

    呵呵,我一不经商,二不中大奖,三无胆量去取外财,如何能发了大财?他虽然说的对,但这对一般工薪族也都适用,概而言之,不能算太准,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其四,先生求官不狠,做不了多大的官。”

    我平生随遇而安,做事,做人,只肯用七八分力,自然做不到极致。仕上一途,仅小吏而已,虽不能光耀门楣,但衣食尚足,仅此而已。

    我十六岁插队之时,曾遇云游道士,他所擅“称命”,即拿生辰八字六十甲子推演,最后测出我的命运重量为4.3,而最好的命运重6.7。呵呵,看来,我应算中等偏上之人了。

    少年气盛,只一笑了之,并没当真。几十年过后,比比同学,战友,同事,果然如此。莫非冥冥之中天数早定,人事只是填平补齐?看来,我省些气力,不去攀高倒是对的。
    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做小卒时算命,人道将来封侯拜将,位极人臣,他以为被戏,挥拳将术士痛殴……

    术士之言,无一不中,不等我称许,旁边妇人们早都齐声叫好,不由我不献上50元赏金。

    游栖霞寺之费由同道、南炼台杨台长招待,中午他又盛情宴酒,女士们个个喝的姹紫嫣红,神采飞扬,乘兴又去逛永远逛不够的大街。晚上,我的另一个朋友又设宴招待大家。

    白吃白玩了一天,众妇人却不领情,都道:“台长真抠门儿,一分钱都没舍得花。”
    这还有天理没?




    女儿和她的“孙膑赛马”(213)




    孙膑赛马,是古代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比赛双方是各用优、中、劣三匹马对阵。孙膑的三匹马与对方均比,都处于劣势。可他在不可能取胜的形势下,仅仅巧用扬长避短的优化选择,以劣马对优马,以优马对中马,以中马对劣马,牺牲了三成利益,获得了七成利益,轻而易举的取得了二比一的胜利。

    二000年,女儿中考,我也面临这种孙膑赛马式的选择。

    女儿学习成绩很是一般,尤其是数学,跟乃父差不多的差。几乎每临大考都会生病发烧,由于不自信,她几乎上课从不发言,也不跟学习好的同学来往,每次开家长会,我都不知道该跟老师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离去。现在,面对她第一次重要选择,我该怎样为她把关呢?

    若是上高中,我不敢相信,三年里她的成绩会出现大幅度提高的奇迹,结果是可以预料的,考一个三流的大学,学一个三流的专业,投入三流的学费,耗费三流的时间,找一个三流的工作,永远改变不了一个三流的心态。

    若是直接读一个三流的学校(五年高职大专)呢?倒可以选一个喜欢的专业,可以投入一流的学费(省钱),还可以省出一年的时间,还可以选择一个比较理想的工作,还可以培养一个积极自信的人生态度。

    通过比较,后者是大大赚了便宜,唯一的损失就是面子——每个家长都认为应该通过高中来上大学,不然就是不入流,对学生亦是如此,面子很重要哇!

    妻子和女儿接受了我的道理,女儿报考了南京“金陵职大”,第二年改名“金陵科技学院”。这所二本学校名气并不响,但培养出来的学生却很实用,在南京业界口碑很好。

    有一年,学校忽然开了个“珠宝专业”,被一些名校所嘲笑,但等毕业生出来时,却被各大城市珠宝商疯抢,成了薪水很高的“珠宝鉴定师”。他们还开过“光学专业”,以至后来几乎包揽了南京所有眼镜店的店长。

    今年,这家学校刚刚成立了高职部,开设了“动画设计专业”,这本来是在本科那边的,还有两年才毕业。二000年的时代,电脑美术设计刚刚兴起,名校没有把它当回事儿的,南京只有两三家大学开了这个专业,其中南京艺术学院和金陵科技学院最为专业。我因为干了电视这一行,沾了近水楼台的光,几位业内高人都为我献策:让你女儿学这个吧,将来肯定很吃香。

    后来我到北京出差,出租车司机跟我说,女儿也是学动画设计的,吓了我一跳:“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好专业的?”他嘿嘿说:“我可碰到贵人了,一位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坐我的车,告诉我的。”唉,人那,不用自己聪明,只要能碰到聪明人就行。北影动画最厉害,国内王牌。

    女儿自幼喜画,断断续续找过好几个老师,其中一位是我的朋友,也是酒徒,经常是晚上九十点钟才醉醺醺的来登门。女儿已经睡下了,闻的老师到来,连忙爬起来说:“周老师,快教我画吧!”

    现在选择这个专业正好是她的强项,在班上专业课她是第二名。

    教动画的老师很牛,上课第一天就要求学生准备手机,他赤裸裸的说:“学动画设计就是要赚钱的,你们赶紧学,赶紧准备赚钱,我负责接活儿,你们分头干,我好随时找你们。等你们毕业那天,就拥有一部自己的小车了”。

    2000年时设计人才很少,有的是业务,但他显然有些夸张,不过,这样夸张使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们很受刺激,大家学得特别认真。女儿因此觉得比上高中的同学赚了大便宜,渐渐自信满满起来。她对我说,爸爸,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什么都能干好。

    老师让她做了室长,同宿舍七个女生都奉她为老大,惟她马首是瞻。女儿把宿舍管理的井井有条,经常评比拿奖,尝到了当领导的滋味儿。第三年的某个夜晚,女儿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手机丢了。那时,手机还是很稀罕的物件。

    原来宿舍从没丢过东西,可新安排进来一个女孩儿后的次日,在屋里不断人的情况下,女儿转身上个厕所,手机却在5分钟里不翼而飞。我说:“你自己看看怎么办好呢?这事家长出面不妥,我建议你报110,请警察来处理吧!”

    女儿壮着胆子叫来了警察叔叔,他们简单询问了一下,也就不了了之。大概学校怕事情闹大,谁也不愿再惹出其他更严重的后果。那个女孩儿家是扬州的,事发后家长悄悄来找学校,把她调到另一间宿舍去了。后来听说,这个女生原来精神就有点儿毛病。

    这是一件小事,我让女儿自己解决,其实是为了锻炼她临事心态,也让她知道现实中社会是怎么回事,现实中的警察叔叔是怎么回事。

    女儿初中有位同学,成绩和她差不多,她父亲是企业财务部的头儿,有点门路,就把她调到一所县中去了。她的成绩在班里总是垫底,和倒数第2名就差了100多分,她根本没希望拉近一点点,因此郁郁寡欢。她父亲无奈,又让她回原校留级,这使她更觉得没面子,见了老同学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了。

    后来,他父亲碰到我说,老张啊,你有这个好主意怎么不告诉我呀?

    我说,你是财政大臣,可以呼风唤雨的,哪用得着想老百姓的法子啊!

    女儿正相反,每次老同学聚会都很活跃,同学们问她:“你怎么像换了个人呀?”她呵呵一笑,牛哄哄的对人家说:“跟你们中学生说不明白,等你们上大学就知道了”。

    女儿每年放寒暑假都不闲着,从大电视台到小电视台,从大公司到小公司,不管再冷,或者再热,都忙着去实习,去见识这个社会。女儿在最后一个假期还考了个驾照,又顺便在学车的学员里面挑了一个大男孩儿,就是后来拍拖8年后拜堂的夫君。

    女儿毕业后,20岁的她自己应聘到上海一家大型网站做美编,我怕她租房子出问题,就给一位朋友郭女士打电话,请她帮忙。这位朋友是昔日同行,我们只在一个会议上见过仅仅一面,那是北京大老板亲自点名召见我俩,让我们两个当面讲讲基层企业真实的情况。

    郭女士现在一家大报做总编室主任,她说,“租什么房啊?现在上海房租老贵老贵来,小姑娘才赚几张钞票?哪里住的起?就叫你女儿住我家好来!反正我老公长年在日本做生意,家里也空,正好来陪我说说话。”

    呵呵,难得难得,上海女子还有这么慷慨的。

    女儿真去了,住了一个月,不但郭阿姨喜欢她,而且常年卧病的老阿婆也喜欢她,甚至连老保姆都喜欢她,走的时候大家都恋恋不舍。

    本来郭阿姨让她长住的,但女儿不愿意老接受别人的恩惠,还是要自己独立闯世界。她在网上租了房,再招合租者,不显山不露水的做了几年二房东。

    女儿第二年就由助理升格为美编,又派给她的助理是上海名校刚毕业的,听着人家“老师老师”的叫,她心里美滋滋的。而在此时,她的老同学们还在大四,正为毕业后的着落发愁呢!




    和尚为我解奇梦(214)



    二00三年的正月初三,好友妙莲居士来电话拜年,却是邀我去拜访一位高僧——淮安慈云寺住持觉顺法师,我连忙答应。她是一位名记者,后来又皈依佛门,她的为人,为文,都素为我敬,她认为好的事,我也只当是好的。

    对佛,我如对书,“好读书不求甚解”,对菩萨有好感,但并不着迷,更不喜佛门烦琐的清规戒律。少年气盛时,我曾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跟着M去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人到中年,才知道世上决非非黑即白那么简单,要不然全世界几十亿教民岂非都是傻瓜?独独剩下13亿什么也不信的中国聪明人?

    但我以为,信教者大都是“上智下愚”之人——最聪明或最笨的,或精通教义,或人云亦云,而我则两头都搭不上,既不算智,也不算愚,亦不参,亦不迷,只好远远的看着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好东西,如同美女。

    我以为,因为治病或发财而去临时抱佛脚,那不能算信佛,除非你愿意遵守佛门全部清规,身心俱入道。我做不到,只能“莫糊涂跪下去,须摸心走进来”,这是湖北当阳县玉泉寺的一副对联。

    “玉泉寺”就是当年死去的关云长经常嚷嚷“还我头来”的地方。不跪佛没关系,但处事摸摸良心还是需要的。

    觉顺法师在方丈室里接待我们,这是妙莲居士的礼遇。

    我请他解一个梦,它常使我疑惑。一般梦里往往记不住许多细节,这回却记得真真切切。

    我进的一座庙中,见一僧正在讲道,周围聚集三四十人。那僧言道:寺门有联,“寺外万人行”,现在本寺征求下联,请各位施主献策。众人七嘴八舌,有说“庙里千佛面”的,有说“莲上一佛坐”的,僧笑道:大家莫急莫急,本寺以联为题,只想吸引更多的人参与而已。我见分明忽悠,径往里走。

    不期走进僧寮,即和尚宿舍,一个大通铺,晚上要睡没睡的时刻,十几个和尚或坐或卧,闲话长短。这时,却见我二哥端着棋盘进来,拽着一僧要下棋。人家不愿,二哥却缠住不放。我与二哥不大来往,今见他下不了台,便上前补个台阶道:“来来来,二哥,还是让我和你杀两盘吧”!

    棋盘白玉磨成,棋子亦为碧绿瑙红上好玉材,圆润精致,堪为宝器。我执绿啪啪落子,可当布下最后一个“兵”时,却发现棋子上分明刻的是一个“立”字,这如何落脚?惶惶中醒了。

    觉顺法师笑道:“你的梦是对的,和尚不与人争,所以不能打牌下棋;一般人做梦只在庙外,进不去寺,而你梦里径进,确有佛缘;落脚犹豫,说明你不舍俗世又景仰佛家,难于抉择之故也。”

    梦解得好,我好生信服。

    又问,藏传佛教不避荤腥,何解?西藏无佛时雄霸西部五省,与中原分庭抗礼,盛唐李氏亦奈之何,而文成公主奉佛入藏后,大吐蕃江河日下,至解放前人口仅存不到200万,佛何不佑之?

    觉顺说,佛禁杀生,而藏地苦寒无粮蔬,以肉为食,自然折了许多佛力。

    自古中原佛教为正宗,对藏传佛教皆不以为然。后来我又问过觉顺法师的师父——南京栖霞古寺的主持本真法师,他亦如此说。

    觉顺法师原是俗人,1972年还在南京化工厂当供销科长,计划经济时代,这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位置。

    他有小女,二八佳人。其时,觉顺染疾,女儿心孝,欲将家养大公鸡杀之进补,觉顺阻之。

    次日,觉顺进城,其女不遵父瞩,果杀鸡。觉顺悉后,跌足叫道:大事不好了!

    再次日,女儿骑车进城,车祸而亡。肇因竟是鸡贩自行车上鸡笼刮倒,后车闪避不及。
    事毕之后,觉顺绝俗出家,从此不归。那年,他42岁。

    觉顺法师是淮安市政协常委,政府给配了台小车及司机。司机吃饭时告我一个秘闻:

    一日,司机恳请法师亮亮法术。法师初不肯,司机说反正现在没有外人,又在荒郊野外,我也不会出去乱说,你只给我表演一次,我就信了佛法无边。

    法师心软,就顺手指指田里耕牛后边的小牛说,看我唤它过来。说罢,摇下车窗,默念咒语,那牛儿竟哞哞叫着跑了近来。法师摸摸它的脑袋说,“你看,就因为你前世做了孽,今生辛苦为牛,你若好好修炼,来世还可以重返人间的”。说罢挥手,那小牛儿果然欢欢地跑回了田边。

    临了,我去请了几尊观音像,海底白石雕刻的,请觉顺法师做法加持,分送家人。法师嘱我,佩带于身,60里内鬼神皆避之。后来,“老夫聊发少年狂”,我去重走长征路,遭遇了几次凶险,却是安然无恙。

    拜过觉顺法师后不久,我又随妙莲居士去拜过南京栖霞寺住持本真法师,幸亏我去的早,就在年内两位法师先后圆寂归西。两位确是高僧大德,焚化后都发现有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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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27 17:29:38  更:2022-01-24 11:4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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